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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魔鏡啊,魔鏡,誰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咦?用錯詞句了,應該是——珍妮啊,珍妮,你有全世界最伶俐的舌頭,你會說、听中國的語言,你是個語言天才……”
  在中正國際机場的女廁里,有一個白皙美艷的金發女子,不停地對著鏡子反复的進行自我催眠。
  如此念了不下百來次,她的耳中傳來陌生又渴求的言語,似乎腦神經中樞開始接受此种語言的洗禮。
  “好可怜哦!長得這么漂亮居然是個‘那個’。”一名空服員惋惜地比比腦部。
  “要不要找些專業醫務人員,你看她口中念念有詞,好像病情挺嚴重。”一位女老師同情地輕晃著頭。
  突然一個歐巴桑用台灣國語說道:“偶看這個阿都仔查某八成中邪啦,給她叫師公來噴兩口口水就沒事。”
  听到這些“人士”的關心語,珍妮咧開一張大嘴狂笑,來勢之凶猛令人錯愕,當場傻了眼。
  “夭壽啊!一定素被魔神仔附身,赶快找王爺公驅邪。”歐巴桑拉出脖子上的香火袋默念佛語。
  “我看要找机場地勤人員來處理,要不然會出事的。”說完,空服員急急忙忙地离開。
  女老師生怕珍妮會做出不利于己的事,赶緊拉著歐巴桑走出女廁,免得瘋子下一步要砍人。
  “一群沒膽子的中國女人……呃!中文?哇!太棒了,我終于會說中國話了,看誰還敢說我是語言白痴。”珍妮神气地抬高下顎,經過近千次的失敗后,她恢复了原本的自信心。
  從日內瓦總部跳上飛机,一路上對著机上廁所里的鏡子,她不斷地對自己進行深層催眠,机上的乘客都憋得想把她拋出机艙外。
  幸好她深諳催眠術及狐媚之術,一個秋波巧笑就迷得全机老少暈頭轉向,忘了要開口責斥。
  由于机上的乘客及空服員全中了催眠術,以致令她覺得沒理由用到自己身上就不行,所以從空中到地面,她才猛對著鏡子反复著同一段話。
  所謂失敗為成功之母,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胜利的果實嘗起來特別香甜,她擊垮心魔,洗刷語言白痴的臭名,終于可以擺脫“舌頭先天机能障礙”的恥辱了。
  “噢,台灣,水晶蘭的故鄉,我來了。”
  當机場的地勤人員及武警到達女廁時,只看到一位扎著兩條辮子的土女孩,鼻梁上架著只有老阿嬤會戴的黑框厚眼鏡,身上的衣服只能用一個字形容——聳。
  “人呢?那位精神不穩定的金發女子哪去了?”武警在土女孩錯身而過時問道,“你有沒有看到一位金發的外國女子?”
  土女孩推推快掉落的鏡架,一副莫名其妙的偏斜著頭,“什么金頭發?我都沒有看見耶!”
  女性地勤人員進入女廁查看一番,确實沒有空服員口中精神异常的金發女子,因此眾人把搜索范圍擴大,怕此一女子會危及机場安全。
  當眾人神色緊張地向四周分散開來,土女孩的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窩,因為她就是喬裝易容過后的金發女子。
  金發及腰的波浪鬈發噴上特殊染劑,立即黑如烏羽般暗沉,碧綠色的瞳眸里有兩片輕薄的有色隱形鏡片,黑框眼鏡是擋住懾人心魂的勾魂眸光。惟獨白皙的膚色她舍不得染色,所以才在眼眶下方及鼻粱四周點上棕色“雀斑”。
  如此國際上赫赫有名的藍蛇,一反平日美艷的裝扮,成為道地的土產“國貨”。但她的得意只維持到出了机場。
  “小姐,你要到哪?”一位年輕的“運將”先生如是問。
  到哪?!珍妮臉上有三秒鐘空白,她只知道水晶蘭生長在台灣,卻不知該往哪邊找,應該先要老鼠去挖挖土、探探路才是。
  “小姐?”司机溫和地再喚一聲。
  “這……台灣我不熟,你可不可以載我到有花的地方?”豈止不熟,她的方向感只比伊恩好一點。她心虛的垂下頭。
  雖然數月前曾奉命來台灣保護周氏企業的總裁,但那次純粹是工作,根本無暇分心其他,所以有來等于沒來,她仍舊是路歸路、街屬街,一眼望去全是柏油大道。
  “有花?!”司机一點即通地駛往建國花市。“小姐是菲律賓人吧!”他覺得她看起來像菲佣。
  “菲律賓?!不是。”珍妮低頭看看自己的“巧思”,不解他為何認為她是菲律賓人。
  “那一定是大陸來探親的嘍?”覺得她腔調有些怪,但他听不出是何地鄉音。
  “不是。”奇怪,自己這身打扮像是同志嗎?她暗忖。
  司机拉拉雜雜地和她哈拉一堆垃圾問題,珍妮是有些懂卻不甚了解地微笑點頭,覺得自己反正只是一名過客。
  車行至熙來攘往的建國花市,擁擠的人群令人煩躁,盡管各式美麗的花卉爭妍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但珍妮的眉頭卻不由得打了好几個結。
  花雜則顯不出优雅,群擺則聞不出味道。她小心翼翼地問:“這里是……”
  “小姐,這里是台北最有名的花市,是花卉种類最多的集合場,你可以買到各式各樣的鮮花。”
  嗄?!花市?她只是語言能力稍微遜色了點,沒想到連文字邏輯的排列組合也退步?珍妮急忙解釋,“我不是要買花。”
  在經過一番有“深度”的溝通下,司机終于了解她的意思,直接載她到全省蘭花協會大門口。

  南投縣數野山庄

  和風徐徐,吹來淡淡的青草香,混雜些成熟的苹果味道,時值收成的季節。
  依著山勢有座簡朴的建筑物,順著山坡斜度蓋了一幢ㄇ字型的兩樓民宿,平日只接受預約住宿,不以營利為生,除非遇著旺季或受風雨阻困的旅人,否則沒有例外。
  東邊是主屋,一共有十個房間,除去辦公室和書房外,樓下是員工宿舍,樓上則是山庄主人的天地,若未經邀請不得擅入。
  中間的房舍是接待室、聯誼廳及餐廳,有時會出借給一些机關團体或學生慶生及辦活動所用。
  西邊沿著溪澗風光的房子則是客居,也就是一般的民宿,大約只有十二個房間,所以和以賺錢為主的商業旅舍大為不同。
  屋后是男女有別的浴池,采天然溫泉式的泡浴法,只在上面加蓋些遮蔽物,以免失了客人的隱私。
  由于是淡季,再加上采收期近了,山庄挪不出人手來招待預約賞景的旅人,所以對外宣布整修內部,暫不開放寄宿。
  空出來的房間是讓臨時幫忙的工人休息用的,一到用餐時間他們就會像一群小老鼠從朽木竄出,橫掃所有能吃的食物,每每都令掌廚的張媽頭大。
  “你們的吃相稍微收斂點吧!我不想讓外人以為我在養豬。”張媽手叉著腰,沒好气地指著眼前的一群餓死鬼。
  真是的!吃沒吃相,活像七月半出閘搶抓的孤魂野鬼,一點人樣都沒有,教她不禁要怀疑他們是不是人?
  “大媽,我們餓了嘛!”黑黑壯壯的大漢囫圇吞棗地猛塞食物。
  “對呀!大媽,我們正在發育期,需要‘豬’飼料來補充養分。”
  年輕小伙子一開口,馬上引來眾人的噓聲和取笑。
  張媽是個福福態態的原住民,早年因受不住愛喝酒的丈夫的凌虐,所以帶著儿子离開,改嫁一位大她二十歲左右的退休榮民。
  老夫總是疼少妻,因此再婚的張媽很幸福,見人就笑眯眯地拉著足以當她父親的丈夫炫耀,后來還生了一個人人稱羡的漂亮女娃儿,一家四口過得挺和樂的。
  几年后,有位城里來的大男孩,看中附近的山坡地,有意要長期居住,她秉持著原住民熱情樂觀的天性,自愿幫他打點些瑣事。
  由于大男孩太過于熱愛這片山野,所以又買下附近的果岭,除了种植些四季果樹外,還聘請園藝系出身的大學教授來鑒定山坡地土壤的酸鹼質,以便廣植高山蔬菜及花卉。
  這些年來大男孩長大成熟了,而他的果園、蔬菜產銷量以及花卉輸出數已成為北部的果菜大亨,所以他建造了一幢符合山野情趣的數野山庄。
  當然功不可沒的張媽自然就成為數野山庄的管家,一切大大小小的家務都由她一手包辦,比十個大男人還要能干,附近的人家都喊她大媽。
  而后在此寄宿的旅客也跟著大伙喊她大媽,因為她老像只母雞一樣愛咯咯叫。
  “你們喔!快快把碗籃里的飯菜給我舔干淨好上工,你們這群不討喜的小兔崽子。”張媽佯裝不悅,但她寵溺的口气卻不自覺泄了底。
  大伙儿只是一徑的笑笑,知道和善的她最軟心腸,是標准的刀子口豆腐心,一個老好人。
  不過上工的時間快到了,他們也顧不得滿嘴油漬,很快的填飽肚子,想再小睡片刻,所以才一下子的工夫人已走了大半,只剩下小貓兩三只。
  “靜蝶,你怎么還在吃?你不用上班嗎?女孩子太貪吃可找不到好婆家喔。”張媽歎了口气。唉!胃口真好。
  名喚靜蝶的漂亮女孩抬起頭,對她露出調皮的笑臉,“媽,你在虐侍女儿啊!”
  這名美麗的女孩是張媽和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女儿,全名是朱靜蝶。人如其名的她是一只色彩斑斕卻安靜的蝴蝶,她有原住民深邃明亮的五官、高挑健美的古銅色肌膚,笑起來像春天的鈴蘭花般動人而雅麗。
  也許融合山地及平地血統,她出落得比一般女孩更加妍美,舉止有山林間的靈气,狂放自然的清淨气息,帶著點野性美及純真天性。
  她是數野山庄最美的“活”招牌,不少長期寄宿的旅客都是沖著她的美貌而來,更是附近出名的山地之花,美麗無人能及。但她的樂觀態度卻和母親同出一轍,是個開朗、大方、沒有心机的二十歲女孩。
  張媽解下圍裙,輕輕地用鏟柄敲了她腦袋一下,“我是怕人家在背后說我藏私,把好料的全留給女儿。”
  “哪有?你看我都吃他們的剩菜殘羹,女儿我好可怜哦!”她故作哀怨地瞅著母親瞧。
  女儿是自己生養的,張媽早瞧出她的小小心思。“別想撒嬌,有的吃就不錯了,你老媽我不是二十四小時無休的便利商店,休想要我再下廚。”
  “小气媽媽!”朱靜蝶小聲的抱怨著。其實她已吃飽了,只是想留下來幫媽收拾碗筷,沒想到母女一點都不連心,還當她是貪吃鬼。
  張媽眼尖地看到她蠕動兩片唇,“你說什?”這小丫頭八成在埋怨。張媽暗忖。
  “我哪敢說什?你手握‘凶器’,女儿膽子再大也不敢惹惱‘掌廚人’,不然我就得挨餓了。”朱靜蝶指指母親手中高舉的鍋鏟,裝出十分害怕的眼神,雙手故意握拳放在下顎,不時抖顫兩下,表示她膽子真的很小。
  “你喔!都這么大的人還玩小孩子游戲,我在你這個年紀都做媽了。”她不由得感慨歲月不留人。
  早婚是原住民的習俗,張媽想到自己十五歲嫁為人妻,十六歲為人母,二十多歲离婚再嫁,如今快五十歲了,卻連半個孫子也沒抱到。
  和她同村的手帕交都已當了好几任奶奶、外婆,只有她愁白了發還搞不定一雙儿女。
  “噢,拜托,媽,你不要老拿你們那個時代的尺加在我身上,我還年輕。”她這种年紀有些人還在念書呢!
  張媽用著取笑的口吻說道:“是呀!年輕,我看你巴不得多長几歲,好和老板……”
  “媽,你不要胡說。”心虛的朱靜蝶慌亂地捂住母親的嘴,“要是給旁人听到多不好意思。”
  她不否認對老板秦日陽深有好感,當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就被他陽光般的笑臉所吸引,恨不得課能不上的跟在他后頭轉。
  及笈之后,她知道自己是山里最漂亮的女孩,再加上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所以才毅然決然地放棄上大學的机會,甘心地窩在他身旁當個小會計。
  她相信長久相處下來,他會看見她的付出而接納她的感情,不再當她是個相差十四歲的小妹妹。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全鎮的人都知道你暗戀老板。”張媽拿開她的手,大嗓門地說著眾所皆知的事實。
  她是十分看好女儿和老板秦日陽之間,覺得男的爾雅挺拔,女的嬌媚俏美,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連鎮上的居民都說他們有夫妻臉。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愛這片土地,不像某個愛做作的嬌嬌女,仗著有個多金的父親,三不五時就上山來騷扰一番,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驕縱樣。
  說來說去,張媽還是認為女儿跟秦日陽最登對,而且年紀大又穩重的男人才會疼老婆,這是她的經驗談。
  “媽。”朱靜蝶不由得臉色酡紅。
  “不用喊媽了,早點把自己嫁掉,免得我每天看天花板數星星。”她的意思是自己常憂心得睡不著覺。
  她吐了一口气,翻翻白眼,“天花板是灰藍色的牆壁,看不到半顆星星的。”媽每次想逼婚就來這一套,不是她不想嫁,而是那個人沒開口呀!總不能要自己捧著玫瑰花和忽忘我去向他求婚吧!
  “大白天應該看不到星星吧!”
  沉穩低柔的磁性聲音驀然響起,朱靜蝶用眼神暗示母親不要揭她的底。
  張媽當然了解女儿害羞的心態,自然也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老板,你怎么有空來?用過餐了沒,要不要大媽再去炒兩個菜?”她知道這個時候他大多在果園吃便當了事。
  “不用了,大媽,我剛吃過,順道來問一聲需不需要我帶什么上山?”
  每個月月初是發餉的日子,所以秦日陽得下山提款,好支付手底下人的薪水。他對于張媽一向很敬重,當她是自己親人,所以每回下山總是會不厭其煩的問上一句。
  張媽想了一下才說道:“釀梅子的罐子沒了,你順便帶几個上山吧!”她想起上回被砸坏了几個,怕今年會不夠裝甜梅釀。
  數野山庄的四周植滿了紅桃、白梅,每當季節一到總有吃不完的鮮美猴儿桃和梅子,所以她常會釀些桃子酒、梅酒的,再腌漬些小女生愛吃的酸梅子,一入秋便可食用。
  “對了,老板,我家靜蝶許久未曾下山,可不可以帶她下山玩玩。免得老待在山上悶坏了。”張媽腦筋轉得快,馬上替女儿找机會,心想,這一下一上少說得花四、五個鐘頭,正好可以用來培養感情。
  秦日陽看看一臉企望的朱靜蝶,明顯感受到她眼底不加掩飾的愛慕,再瞧見張媽意圖撮合的舉動,真教他著實為難。
  他承認靜蝶是自己見過最自然純真的美女,若換一個場景見面,也許他會興起追求之念,只是自己對她無男女之欲,純粹只有欣賞。
  何況她雖然体態已趨成熟嬌艷,但畢竟是個小女孩,在他眼底她永遠是那個提著花籃摘花的小丫頭而已。
  多一份希望便是多一份傷害,他不想她受到創傷。“靜蝶,你想下山去玩嗎?”
  “想呀!秦大哥。”朱靜蝶連忙點頭。在旁人面前,她一向喜歡喚他秦大哥而非老板,好像這樣子兩人的關系親近多了。
  另有打算的秦日陽直接的用另一种方式打消她的去意,“上個月的薪資表你做完了嗎?”
  “這……”她馬上絞著手指支支吾吾的。
  “你也知道這兩天要發薪水,你的薪資表若沒能及時完成,可是會被那些缺錢的大哥哥們怨死哦!別忘了這是你的工作。”他特意加重“工作”兩字。
  延遲一天發薪水其實不會怎樣,但他之所以刻意要提醒她的職責,是不想她陷得太深。
  收起發光的小臉,朱靜蝶失望地垂著頭,“秦大哥,你早去早回,一路小心。”早知道赶通宵也要將薪資報表完成,現在就可以和秦大哥下山玩。她有些懊惱沒事先做好准備。
  “好了,小丫頭,垂頭喪气不像可愛的小蝶儿,秦大哥會順路買些你愛吃的零食回來。”
  “我不是小丫頭。”她倏然的抬起頭,臉上滿布不滿地控訴,“而且我也不吃零食。”她覺得只有小孩子才吃零食。
  秦日陽會心一笑,瞧著她口是心非的噘著小嘴,“好、好,你是不吃零食的大丫頭。”
  張媽暗地里歎息,她這個女儿在別人面前,口齒可伶俐得很,偏偏在心愛的人眼前反而口拙,失了平日的活潑机靈,畢竟年紀有點距离,人生閱歷不如老板丰富,三、兩句話就被他堵得無語以駁。
  “老板,早點下山好早點回來,最近的天气反复無常,你還是快快辦事去。”張媽催促他。
  他看看腕中的時間知道的确是該走了。“我下山了。”臨行他在朱靜蝶頭上輕點,“雖然你是不吃零食的大丫頭,我還是會買零食回來的。”
  “秦大哥。”望著他离去的高大背影,她羞赧地跺跺腳。

  山上暮色來得早,四點左右就蒙上一片嵐气,淡淡的薄霧并不阻礙視線,平添一抹余霞的神秘感。
  日落的陽光穿透白云,金色的光芒反射在霧气上,顯得十分炫目彩麗,像极了人間仙境的錯覺,絲毫不沾惹半絲塵俗。秦日陽開著小貨車,沿著上山惟一的路線駛著,還能偷個空欣賞山側的秋色。
  他已經在山上生活了十年,但仍被山中四季變化莫測的景致感動,深深地佩服造物者的巧手,竟能打造出如此一片詳和的宁靜世界。
  他從不后悔放棄都市里的虛華享受,甘做一個平凡人,种种果樹、養養花,花些時間栽培高山蔬菜以應市場需求,他已覺得很滿足。
  想想以前的生活雖然富裕無缺,但總是不快樂,老覺得自己像個被設定的机械人,沒有自己的思想,只知使心机、耍手段去獲得別人眼中的成功、戰利品。
  所以他聰明的逃离那個家,那個爭權奪利、手足互相較勁的變態家庭,至今他仍無法擺脫那個緊緊纏繞著自己的惡夢。
  由于秦日陽一向很留心四周的環境,生怕小林間的小動物冒然沖入產業道路,所以才注意看到在山坡轉彎處有輛銀白色跑車在“休息”。
  “該死的爛車、該死的爛地圖、該死的爛協會,還有這座該死的山!”不太文雅的詛咒聲,有著非常輕柔甜軟的法語夾雜著英語及一、兩個字的中文,是由一位有些狼狽的黑發女子口中吐出。
  扎著辮子的發絲因不安分的山風而凌亂,有色的隱形眼鏡有些脫落,形成一黑一綠的可笑畫面,幸好有厚框眼鏡片擋住,才不至于顯得可笑,而灰塵使得她原本“上色”的雀斑更加陰沉,活像被一陣沙拂過似的。
  “什么叫台灣人民有人情味?去他的象大便,根本以外表來表現‘親和力’嘛!”珍妮輕蔑地噘著嘴。
  全怪養蘭協會的敷衍態度,隨便拿張地圖說個縣就要她自行前往,根本是打發意味濃厚嘛。
  若是以往她以真實面目相對的話,自告奮勇的護花使者多得可用鐵達尼號沉沒的速度來形容,誓死不休呀!
  現在她只是改變一個裝扮,就遭到史無前例的歧視對待,自己實在不能平衡,尤其是連一張地圖也要欺負她這個外來客。
  原因無他,地圖上標示得很清楚,每個地名、每條街都白紙黑字的印上鉛字,可惜……白痴的她只會听和說,不會“看”中文,所以……她是活該。
  “小姐,你的車出了什么事?”
  救援之聲仿佛從天上來。
  坐在地上的石板上的珍妮不耐地抬抬眼皮,躍入目中的是一張誠懇黝黑的大臉,她仔細打量了片刻,決定把他歸入無害的范圍。
  “沒油了。”她拍拍屁股站起來。
  當她一站起身時,赫然發現對方居然高了她一個頭,以她一七五公分的身高而言,他真是變种的中國人。
  而秦日陽眼中也閃了閃,除了外國女孩外,他很少看見東方女孩有如此的高度,几乎到了他的下巴,當然在台灣自己這將近一九○的身高也不多見。
  “你是來玩還是來度假?”他看那輛跑車价值不菲,卻和她身上的衣著十分不搭軋。
  “你查戶口呀?”珍妮看見他眼中的怀疑,不自覺地想把今天的烏气發泄在他身上。
  她既不是來玩更不是度假,完全是沖著那株晶白如玉的水晶蘭,所以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跑到深山野岭來采幽尋秘,徒惹一身气。
  這輛銀白色的跑車是她從周大總裁的車庫“暫借”借出來的,心想這些有錢人,應該有專人養車,至少會把油箱裝滿,誰知會偷……“借”到一輛“病車”,才開不到几里路就罷工,實在有負它的高身价。
  但珍妮所謂的几里路,可是從台北一路沿著省道往南開,其中包括走錯路又繞回來,該下交流道不下,不該上交流道她硬要往上開的路程。
  所以算算油程,這輛跑車才是真正受委屈的苦主,因為它得承受駕駛者莫名的怒气,動輒都得挨踢。
  秦日陽好脾气地取下車上的汽油,“我是關心你一個人在山里會迷路,不是有意要探你隱私的。”
  “我看起來像是會迷路的笨蛋嗎?”一說出口,珍妮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根,心想,自己就是那個迷路的大笨蛋,所以才在一座“小”山中兜來兜去,兜不出個正确方向。
  “不是笨蛋是迷糊,山里一入夜是很危險的。”他旋開跑車的油蓋頭,將汽油用油壓管送入她的油箱。
  危險?!不知是誰比較危險?她轉移話題,“你住在這附近?”看在他及時“解救”的份上,原諒他無禮的字眼,出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這么和气的對待,她也不好意思給人臉色看。
  “對。”他簡單的點點頭。
  是嗎?這下換珍妮要怀疑他,多年和恐怖分子對峙的經驗,以及自幼在法社交圈的直覺,他絕非泛泛之輩,尤其是眉宇之間所散發的气質,只有在富貴中成長的小孩才有的領袖鋒芒,她是過來人,所以深知其中的差异點。
  不過人有權選擇他要過的生活,她也不便去點破。“對了,你知道這附近有什么飯店或旅館嗎?”
  秦日陽抽張貨車上的面巾拭手,將汽油桶放回后座,“据我所知沒有。”
  “沒有?!”珍妮推推滑落的鏡框不解的問:“可是協會的人說有什么野店還是野庄的?”
  “數野山庄。”他苦笑著,几時數野山庄成為別人口中的“野店”?
  “噢!數野山庄,干么取個拗口的名字?這間山庄的主人有病。”她為自己的忘性找借口。
  有……有病?秦日陽真的是欲哭無淚,好好的一個山庄名字經她口一誦,好像變得有些不倫不類,似乎怪异了些。“對、對不起。”
  “你為什么要道歉?”珍妮斜睨著他茫然的神色。
  對喔!他為什么要道歉?秦日陽局促的笑笑,“我就是數野山庄的主人。”
  “什么?”她臉一哂,不知該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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