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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常家較之平日要來得熱鬧喧嘩。
  滿屋子的歡愉、不絕于耳的笑聲洋溢在屋子的每個角落。
  叱吒風云于商場上的常余慶,有個賢慧而善持家的妻子,還有兩個女儿和一個小儿子。
  常菱和常薇都已嫁人。
  常菱嫁給一位高階警官的儿子宋子豪;常薇則嫁給了和他們是世交,甫自英國留學回來的羅天培。
  雖然他們各自組成了幸福美滿的家庭,每到每期天卻還是固定回到常家一聚。
  說起來,常余慶該感到幸福而滿足了。
  但是,就是家里唯一的寶貝儿子常歡——偏喜歡和他唱反調。先是抗拒接掌他辛苦創立的事業,跑去從事他認為沒前途的廣播工作,后來又鬼迷心竅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遲遲都不肯結婚。
  盡管他夫妻倆眼巴巴的干瞪眼著急,常歡卻還是一副悠哉悠哉,事不關己的模樣,看了就令人生气。
  他們也不知他究竟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好說歹說的替他介紹了一堆女孩子,他卻東挑西撿、嫌這嫌那的,沒一個看上眼,气得再也沒人愿意自討沒趣替他們常家做媒了。
  從前,常歡的女朋友多得數不清,但就沒有一次他會認真到想結婚。前一陣子,更不知他是受了什么挫折打擊,女朋友全斷了聯絡了,沒人知道都已經三十好几的常歡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盤……
  不過……
  這次羅天培幫常歡介紹女朋友的方式挺特別的——也許,能有個意想不到的好結局也說不定。
  把外頭的熱鬧喧嘩鎖在門外,常歡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里。
  他瞪著天花板,心情懶懶的、悶悶的,實在沒什么情緒去面對那一屋子的歡樂笑語。
  都已經一個星期過去了,盈盈居然像石沉大海似的,硬是沒了蹤影。
  他曾一連好几個清晨,強忍著濃重的睡意,天天帶著小瓜呆去公園溜達,盼望能再有一個偶然可以見到盈盈。
  他甚至不顧一切的在節目中召喚,請盈盈和他聯絡,然而,盈盈就像憑空從這世界消失似的。
  他只能傻傻地等待她第二次的出現……
  當他正兀自陷在自怨自怜的悲愁情緒里,房門忽然被沖開了,大寶——常菱的獨生子像一陣風般的卷了進來,連聲喊著:
  “小舅,小舅!你一個人躲在這里干什么?你起來嘛!媽咪要你帶我和小杰去巷口的麥當勞吃漢堡,快點嘛!我不管啦!我要你帶我和小杰去,快快快……”大寶一邊死命的爬上床去拉他,一邊撒野的嚷開了。
  “好好好,活該我就欠你的。別拉了,好不好?”常歡無奈的安撫著大寶,起身翻下了床。“你先到大廳等著,小舅換件衣服,馬上就帶你們去。”
  “哎,小舅万歲!”大寶歡呼著,一溜煙沖了出去,順手又摔上了門,砰的發出好大一聲巨響。
  常歡搖搖頭,笑出了聲音。小孩子真是容易滿足。他走到衣櫥邊,打開衣櫥,取出一套鮮黃色的休閒服換上,又拿了几張千元大鈔塞進口袋,套上鞋子,隨即走出臥室。
  一進客廳,只見黑壓壓的一屋人,常歡也不看清楚究竟有些誰,懶洋洋的說聲嗨,拉起大寶和小杰的手,看也不看一眼的就准備出去了。
  “喂!喂!常大公子,你怎么了?”常薇從沙發里站起來大叫。“你也不瞧瞧清楚,家里還有客人呢!怎么招呼也不打一聲!懂不懂禮貌啊你!你過來,這是你二姊夫的同學何云樵及他表妹鐘靈。”
  常歡轉過頭來,定眼看去,這才發現角落里的沙發上坐著一對漂亮、出色的男女。
  再仔細一看,坐在那個男的身旁的女孩——
  常歡頓覺天旋地轉,整個人都傻了。
  那——那女孩,不就是他這几天來朝思暮盼的盈盈,她怎么在這里出現了?
  雖然,她剪掉了那頭迎風飄逸的長發,雖然她淡淡的化了點妝,卻還是無法掩飾她清新可喜、令人難忘的嬌顏。
  他一瞬也不瞬、旁若無人的盯著她看,怎么她另有個名字叫鐘靈?
  那女孩揚著睫毛,似笑非笑的和他對看著,仿佛當他是個沒見過美女的登徒子般。
  常歡這下可真覺得像被敲了一記悶棍般的難受。
  這女孩真是盈盈?
  她的眸子美則美矣,卻帶點狂野和輕蔑,頗讓人有些招架不住的難堪,完全不同于盈盈含羞帶怯、清澈如水的眼光那樣地令人情不自禁。
  更令常歡疑惑的是,眼前的女孩根本一臉從來不曾見過他的神情。那里有一絲盈盈對他的崇拜、愛慕之情?
  一時間,常歡有些恍惚,這女孩子身上确實有太多似曾相識的熟悉,分明就是打扮成另一种造型的盈盈。
  然而,細細打量一番,那神情又陌生得尋不著一絲相似之處。
  怎么?世界上真有如此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太不可思議了,就是雙胞胎,也不見得有那么相像。
  “常歡,”常薇又喊了:“喂!你中邪啦?直勾勾的盯著人家小姐看,懂不懂禮貌啊你?”
  “沒關系!”那個出色的何云樵打斷了常薇的話,淡淡的笑著說:“很多人第一眼看到小靈都是這种反應,她已經習慣了,你就別怪常歡。”
  常歡怔了怔,有些惱怒地瞪了何云樵一眼。
  什么叫——這种反應?真是見鬼了。
  他不過是十分地詫异世上竟有如此神似的兩個人罷了!不知她們是不是有什么關系呢?他再深深的望了鐘靈一眼,心里愈加地想念盈盈,只得把滿腹的疑問全給咽了回去。
  忽然間,他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拉著大寶和小杰掉過頭,大踏步的沖了出去,扔下一屋子愕然的人群。
  常歡帶著大寶和小杰坐在麥當勞二樓的儿童游樂區里。
  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徑自和別的孩子笑鬧成一片。
  常歡獨自坐在游樂區外一個靠窗的坐位上,一臉的懊惱疑惑。
  他生气的抓起薯條,泄憤似的一條接著一條往嘴里頭塞,這真是……真是……,他想不出有什么可貼切的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心里恨恨的想著,順极的就脫口而出——
  “媽的!”那聲音不小呢!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先生,你有事吩咐我嗎?”一個好熟悉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常歡心中飛快的轉了千百個念頭,遲疑了片刻才回頭。
  那個說話的女孩,一身服務生的裝扮,本來笑盈盈的臉上在見到常歡的那一剎那,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盡了,蒼白得像立刻要倒下去。
  “盈盈——”常歡忘形的喊了出來。他站起來伸手扶住眼前搖搖欲墜的女孩,想都沒想就把她扶到椅子上坐著,然后自己在她對面坐下。“你怎么會在這里?”他眼里只有盈盈可人的臉,根本容不下外在的事物,包括盈盈那一身服務生的制服。
  “我——我在這里工作。”盈盈委委屈屈的說著,明亮的大眼睛竟蒙上薄薄的一層淚霧。
  “什么?”他一惊,蹙起了眉頭。
  立時之間,看見了她一身的制服,才逐漸會意過來。
  該死!他一定傷了她的自尊心。心里一急,就伸手橫過桌面要去拉她的手。
  沒想到盈盈像受了极大的惊嚇,倏地跳開了,嘴里亂七八糟的解釋著:
  “對不起,我必須走了,我忘了現在正在上班呢!真的,常大哥,你坐,我要走了……”她邊說邊往樓下沖去。
  常歡起身就想追去,卻傳來大寶震天響地、救火鈴似的哭聲。
  他掙扎了一下,貪戀地再看一眼,樓梯口已失去盈盈的身影了。常歡無奈的歎了口气,別無選擇的走進了游樂區。
  他一直走到哭鬧不休的大寶面前,小杰則是在一旁吮著大拇指,不解地望著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賴的大寶。常歡气惱的搖搖頭,從地上拉起了大寶,又一把抱起小杰,越過圍觀的孩子們,立刻往外走去。
  他邊走心中邊盤算,先把這兩個小麻煩弄回家里,再回頭來找盈盈。他有好多話要跟她說,這次,無論如何,再也不許她無故消失了。
  回到家,常歡把哭累的大寶交給大姊夫宋子豪,再將小杰還給常薇。他望著室內,才發現鐘靈和何云樵居然已經走了。
  他狐疑地用眼光詢問坐在母親身旁的常薇。
  常薇聳聳肩,挑了挑眉毛,略微不悅的說:
  “你出門前的臉色可真難看!人家怎么好意思還賴著不走?你今晚是吃錯了什么藥?一會儿直勾勾的盯著人家瞧,一會儿又气沖沖地不打聲招呼就跑了,什么意思嘛!”
  “好啦!小薇,也許阿歡心情不好,你就別罵他了。”常太太愛子心切,忙打圓場,胖胖的臉上竟掠過一抹神秘的笑容。
  常薇點了點頭,不再追問下去。
  “哦!”常歡恍然的歎了口气,他也不知該怎么解釋!也許,在麥當勞可以找到答案吧!他心中暗忖,索性不解釋,轉過身子,又朝外頭走去。
  走在往麥當勞的路上,常歡心里反复思憶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只覺像團亂麻似的糾纏不清,完全理不出個頭緒來。
  他的一顆心都被盈盈給占据了。不管如何,他總算又遇見盈盈了。真好,其他的事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再度走進麥當勞,常歡四下環顧了一圈,沒有盈盈的人影,只好走向點餐的柜台詢問,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誰是盈盈。
  常歡有些惱火了,便要求見店長,有人引他進了辦公室,常歡強忍怒意的耐著性子說明他想找的人。不愧是店長,他立刻給了常歡明确的答案。
  原來,盈盈今天才第一天上班,不過才待沒一會儿,就急稱家里有事先走了。
  “啊呀!”常歡嚷著,跌坐在一張椅子中,呻吟似的說:
  “她——她居然不等我就走了,她怎么可以?”“先生,你還好嗎?那小姐似乎真有急事,走得十分匆促。”坐在常歡對面的男人,熱心的告訴他:“也許她已經回到家了,你可以打電話給她嘛!”
  常歡一听,立刻精神大振。忽然間,他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他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沖到那男人身邊,一把抓住了他,激動的說:
  “她有填寫人事資料吧?告訴我!請你告訴我她的電話號碼。或者,她住在什么地方?我要去找她,我有很多話要問她,她不能這么莫名其妙又消失了!她可能遇上困難了,我可以替她想辦法,我可以幫她,我……”
  “好了!好了!先生。”那男人連聲打斷了常歡,一面不耐的掙脫他的掌握。“我不清楚你們之間有些什么誤會,但我很确定她并沒有填任何資料,她說想先試看看能否胜任這份工作,顯然她是不适應吧!我想,她是不會再來的,我看你還是到別的地方去找找看吧……”
  搞了半天,原來他并不知道盈盈的下落,害他連最后的一線希望又落空了!他又生气又失望,真搞不懂,怎么會有一個干部級的人員應征員工不要求她填個人資料?
  看樣子,他和盈盈似乎沒有緣份,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擦身而過。
  盈盈根本就不信任他,不是嗎?見到他竟像見著毒蛇猛獸般的逃開了,還說什么崇拜呢?
  難道這一切僅是他的幻想?
  幻想?怎樣可笑又不切實際的兩個字。
  感情的事,怎能憑借幻想?
  不行,他必須為自己找尋一條出路。
  他不能再沉迷,他不能讓別人知道,他是那么地在乎盈盈,在乎那么一個謎樣的女孩。
  “我很抱歉,我想我太沖動了,我——”常歡不知該怎么說,他實在冒失得离譜!
  “該抱歉的是我。”那男人臉色和緩了,歉然的說道:“很遺憾不能幫上什么忙。”
  “哦!不,是我太冒失了。謝謝你,我再到別處找找吧!真的很抱歉,再見。”常歡甩一甩頭,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常歡几乎是用跑的沖出麥當勞,跑了段距离才不舍地回頭望望,可惜還是沒有盈盈的蹤影。他失望的發了一會儿呆。
  今晚所有的事都好离奇,好——莫名其妙!
  清晨的陽光,照耀著大地一片欣欣向榮,常歡一翻身從床上跳起來,在大晴天里睡大頭覺,最是浪費生命。
  他梳洗一番,換了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隨意地取出一件雪白的T恤套上,緩緩地走下樓。餐廳里只有母親在吃早點,父親吃完的空碟杯還放在桌上,可能才剛走不久吧!常歡拉開椅子,在母親身旁坐了下來。抓起屬于他的那份燒餅油條,咬了一口,邊吃邊說:
  “早啊!親愛的老媽。”他笑嘻嘻的,在嬌寵他的母親面前,他自覺永遠是個小孩。
  “阿歡,你今天起得可真早哪!”母親放下了手中的報紙,有些意外地對他說。
  他聳聳肩,笑笑,沒說什么。只是專心地吃他的早餐。
  這時,門鈴響了,女佣小鳳匆匆忙忙去開門,帶進來一個出人意料之外的女孩子。
  常歡費力地咽下口中的燒餅,覺得呼吸似乎在瞬間變得窒塞。
  是那個長得和盈盈一個模樣的女孩。她穿著一件緊身的紅色無袖上衣和黑短褲,充分展現出她那一副好身材,短短的男生頭亂亂的貼著頭,很俏皮。常歡呆愣住了,如果盈盈像個夢,那么眼前這個女孩無疑像團火。
  “嗨!常媽早,常哥早。”女孩大方的走向他,毫不避諱的拉開他身旁的椅子,徑自坐下。
  常歡覺得有一股耀眼的光芒朝他直逼過來,他看不清她的臉。不過,剛才她說話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完全是大女孩的聲音,不像盈盈的童聲童音。
  她不會是盈盈。
  如果他沒記錯,她是叫什么——鐘靈是吧?記得金庸的武俠小說——天龍八部里也有個叫鐘靈的女孩,就不知同名是否也同個性?
  小鳳細心地在鐘靈面前的桌上也擺了份同樣的早餐。鐘靈向小鳳微微一笑算是道謝,隨即毫不客气的吃將起來。
  “小靈,怎么這么久才來看我啊?”常太太不很認真的責怪著,慈愛的盯著正在狼吞虎咽的鐘靈。
  這女孩旁若無人的大口大口吃著,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從容不迫的吃完早餐,抹了抹嘴巴后,才說:
  “哇,好飽。”她朝常太太擠擠眼睛,接著笑說,“常媽,您放心好了!以后,我每天早上,都來陪您吃早餐,好不好?”
  “啊!那最好不過了,可別騙我這老太婆哦!”常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怎么會呢?小靈才舍不得騙常媽,我永遠不會惹常媽不開心的。”鐘靈說話的同時,竟不經意且意味深長地瞄了常歡一眼。
  常歡的眼光和鐘靈那一眼不期而遇,心頭劇烈的震了一下。他皺皺眉,怎么回事?方才的剎那間,他覺得看他的是盈盈,不是鐘靈。再想去捕捉那份似曾相識的熟悉,卻再也尋不著了,只是錯覺吧!鐘靈本有一張和盈盈酷似的臉啊!
  常歡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經大腦開口就問:
  “你那個英俊的表哥呢?怎么放心你孤單一人出來?他看來不像你表哥,倒挺像你的守護神兼男朋友似的。”他有些揶揄的調侃她。
  不料,鐘靈性格得很,杏眼圓睜,不客气地回他:
  “干嘛!審犯人啊?”
  “沒什么,問一下而已!”常歡有點訕訕然。
  “我不喜歡被盤查、審問!”鐘靈存心抬杠似的。
  常歡自討沒趣,俊朗的面孔難堪地脹得紅通通的。
  這下子他可百分之百的确定,這凶巴巴的女生絕不是溫婉可人、善解人意的盈盈。
  倒是鐘靈洒脫。不一會儿便神色自若地將話題扯開了,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可是常歡一直緊閉著嘴,顯然還為剛剛的事不高興著。
  鐘靈看看常歡,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這么容易生气?”
  “哪有?”常歡冷冷的死不承認。
  “還不承認?證据都擺在臉上。”她微笑著。
  常歡想想,來者是客,尤其對方又是女孩子,因而不便再鐵青一張臉,表情一松,笑了。
  從頭至尾,一直含笑觀察他們倆的常太太,似乎很滿意鐘靈對付常歡的那一套,笑吟吟的,有种說不出的欣賞。
  鐘靈的話很多,嘰嘰喳喳像只小麻雀般,什么話題都能扯上几句。
  就這么敘敘叨叨,天南地北的閒扯了好一段時間。
  然后,鐘靈忽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情似的,看看表,接著整個人惊跳起來。
  “天啊!我真是的,差點忘了和朋友有約。常媽,我得走了,再見。”她急急忙忙的說,根本忘了常歡的存在,說完,就往外走。
  “鐘靈,讓阿歡送你,好不好?”常太太心里打什么主意,明眼人隨便一猜就知道了。
  鐘靈似遭雷殛的斷然拒絕,然后一轉身大步跑開。
  常歡的態度倒是無所謂。然而,鐘靈的強烈拒絕,倒是令他有點詫异。
  他不懂最近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了?總是來去一陣風!
  盈盈是這樣,鐘靈也是這樣。
  太奇怪了。
  常太太搖搖頭,歎了一口气,先离開餐桌。
  “阿歡,”常太太忽然又回過頭來。“如果有好的女孩,要好好把握机會,媽老嘍!真的很想抱孫子,嗯?”說完,不再看常歡的走了。
  常歡皺皺眉,沉思一陣。母親挑在這時候對他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該不會是——常歡的眼光無意識的掠過鐘靈坐過的空位,無法置信的嚇了一跳——
  唉!媽總是這樣,只要是單身未婚的女子,她就迫不及待地想替他牽線。
  可惜呀!可惜。他的心里已經有個盈盈,再容不下別人。
  就算是模樣相仿的鐘靈,也無法取代盈盈的地位。
  常歡搖搖頭,慢條斯理的上樓,然后又回到臥室。唉!他發覺心中的感情愈來愈澎湃,他早已陷在煩惱的深淵里,他真的在戀愛了,愛一個他無法捉摸、甚至不知在哪里的女孩。他如何不落落寡歡,心事重重呢?更痛苦的是,在別人的面前,還得裝出慣有的嬉皮笑臉,真是折磨人啊!
  自從那天晚上在麥當勞里匆匆一瞥后,又有好几天沒再見她了,他們不曾再見面。
  常歡仍是每天到電台做節目,那是他的工作,他必須秉持職業道德,只能強抑著心中狂烈的情感,裝作若無其事般的繼續主持節目,他希望盈盈每晚真的會守在收音机旁听他的節目,听他的聲音……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偽裝多久?他渴望听到她的聲音,渴望見她,渴望和她一起走走,只要盈盈再度出現;若他們再相見,再有机會單獨見面,他發誓,他一定要不顧一切的對她表達心中澎湃的情感,要當面告訴她——我喜歡你,我愛你……
  愛!無法傾訴的愛竟是那般的教人牽腸挂肚,那樣地令人痛苦。常歡覺得內心有一把火在燃燒,他一刻也無法平靜!
  一連几天,常歡都和母親及鐘靈一起吃早餐。
  每個早晨,常家的飯廳里,就充滿了兩個年輕人的笑語聲、辯論聲、嬉鬧聲,甚至吵架聲……應有盡有,熱鬧得很。
  但,有些時候,常歡是只听不說。
  他喜歡听她清朗悅耳的聲音,他欣賞她的古靈精怪,欣賞她的幽默開朗,欣賞她的天真直爽,欣賞她的机智反應。
  唉!其實他真正的目的是趁她咭咭咕咕的閒談時,他能夠盡情的注視她那張和盈盈酷似的臉。
  盈盈!他內心深處,總有那么個聲音不停地在低喚著這個名字,好像這個名字早已烙印在他心上一般,揮之不去。
  就是和鐘靈相處時,這名字也陰魂不散地抽痛著他的五髒六腑。
  常太太笑呵呵地在一旁默默觀察著,卻不知道常歡只是把鐘靈當成盈盈的化身,聊以安慰心中苦苦等待的相思。
  他痴痴迷迷的看著鐘靈,心里卻想著盈盈。忽然間,心念一動,不知道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孩,可有見一次面的机會?他打賭,鐘靈和盈盈如果真的有見面的一天,彼此一定以為對方是自己的鏡子,搞不好會成為莫逆之交呢!
  于是,今天早上,他向鐘靈很自然的提起了盈盈。
  “喂,鐘靈,你說你是家里唯一的獨生女,該不會有什么失散的孿生姊妹?”
  “孿生姊妹?”鐘靈歪著頭想了半天,然后反問:“常哥,那你有沒有孿生兄弟?”
  “沒有啊!”常歡不假思索的回答。
  “既然你沒有,那我自然也沒有。”鐘靈一本正經的解釋著。
  常歡皺皺眉,想起盈盈,他苦澀的一笑。
  “鐘靈,”他突然說:“你可想過——這世界上還有一個女孩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只不過個性、气質、聲音不一樣。”“可能嗎?”她舔舔唇,怔怔的問:“你們從事廣播的人想象力滿丰富的嘛!”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他嚴肅的說:“一開始,我就把你誤認為是她。你說——這女孩是不是和你長得很像?”
  她凝視著他好一會儿。
  “好吧!”她看他一眼,眼中的光芒是難懂的。“應該是有几分像吧!否則怎會令人搞不清楚呢?”
  “不是几分而已,是十分。”他肯定的。“我說了,除了個性、气質、聲音不一樣外,你和她活脫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真有這么像?”鐘靈不笑了。
  “真的。”常歡很認真的點頭。
  “唔。”她自嘲的笑。“我還以為自己的模樣很特別呢!沒想到竟然也是大眾臉。”
  “哎——也不是。”他沒料到她會做出這种反應,一下子竟不知該怎么說下去。“其實你們都很特別的。”
  “你對她很有好感?”她抓著机會反問。
  “好感?”他苦笑。“也許吧!”他說得很無奈。
  “我不懂。”她皺眉了。
  “哎——怎么說呢?”他輕輕歎息。“我和她總共只見過兩次面,通過一次電話而已。”
  “那有什么關系。再接再勵,慢慢來嘛!”她天真的說。“沒有机會的。”他搖搖頭,自嘲的。“不過是自尋苦惱。”
  “你試過了?徒勞無功?”鐘靈的好奇心更大了。“試什么啊!”他再搖搖頭。“根本就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常歡眼中的光采盡失。
  鐘靈又皺皺眉,顯得有些為他的神情所動容。
  “沒辦法找嗎?我知道廣播節目向來有极大的影響力。”她偷看他的神色。
  “是嗎?”他問得夸張。“我本也以為如此,但試過后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或者,她是存心要消失的。”
  “她為什么要存心消失?”她不以為然的。
  “我也是第二次和她匆匆見過一面后,才這么認為的。”常歡無可奈何的說。“她似乎有什么苦衷,我還來不及細問就被她跑掉了。”
  “依我看——”她的聲音极不自然,連神情都變得好古怪。
  “那女孩,大有問題。”
  “什么問題?”他怀疑的看著她。
  “哎——她很可能是個女騙子。”她一臉肯定的解釋著。
  “怎么可能?”他夸張的怪叫了起來,語气中有點忿怒。“她很單純的,絕不可能是個騙子,她倒像是——天使。”
  “哦——我知道了。”她顯得黯然。
  “鐘靈,我——說錯話了嗎?”他小心的問。
  她用吸管胡亂的攪拌了一下杯子里殘余的果汁,臉色更加的難看。
  “在你眼中……別的女孩,就都是惡魔?”她歎息。“不,你誤會了。”他眼中有淺淺的焦急。“你也是十分特別,与眾不同的。”
  “你不必安慰我,我是個堅強的人。”鐘靈居然很文靜的笑了,眼中有一抹特殊得令人生疑的光芒。
  “不——”他拖長了聲音,俊逸的臉上一片真誠。“你們兩個都是出色且令人難以忘怀的女孩;如果說盈盈是個天使,那你就是個令人痴迷的小精靈。”
  鐘靈愣了一愣,然后笑了。她心中有一絲怪异的……甜蜜,是甜蜜,哎——常歡贊她是令人痴迷的精靈。
  精靈?哎!雖比不上天使,但只要是常歡說的,她都喜歡。
  “謝謝你的恭維。”她看了他一眼。“雖然比不上你心中的天使,可是我很歡喜。”
  “比不上?”他望著她,搖搖頭。“相信你男友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是沒人能比的。”
  “應該是如此。”她點點頭。“但是我發覺自己愈來愈沒有把握,人都會變的,不是嗎?未來的事情誰能預料?”
  “你一向不是個悲觀的人。”他不解的說。
  “我不是悲觀,是善變。”她糾正。
  “哦。”常歡愣了愣,他在思索鐘靈所說的“善變”兩個字,記得有首歌的歌詞,便是這么說的:我的朋友對我說,美麗的女子容易變……真是這樣?
  沉默了片刻。
  鐘靈忽然歎口气幽幽的說:
  “再濃烈的愛情也有趨于平淡的時候。”
  常歡抬頭看看鐘靈,不知道如何反駁她,雖然他不喜歡這句話,因為太悲涼了。
  鐘靈瞅了常歡几秒鐘。
  “常哥!”她忽然問:“你真的愛上了那個叫盈盈的女孩嗎?”
  “唔。”他居然有些扭捏起來。“我……我也不知道。”
  “怎么會不知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抬高聲音的問,听來竟有絲莫名的薄怒。
  “怎么了?鐘靈?”他困惑著。“你為什么那么激動?你認為我不該那么輕率便說出‘愛’嗎?”
  “不,不。”鐘靈急急的說:“我只是在想,以后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也許你們今后已無緣再見面也不一定,那你豈不是……唉!算了。”
  鐘靈今天似乎特別不一樣,顯得心事重重。
  她咬了咬嘴唇,又說: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唾手可得的東西反而就覺得微不足道了。就像彼此愛慕的人,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或許就沒有想象中的美好。”
  常歡聳聳肩。是嗎?他和盈盈可會如鐘靈所說的那般——他也不知道答案,誠如鐘靈所說的,未發生的事,誰能預料?忽然念頭一轉,他的笑意僵在臉上,連呼吸都不順暢了起來,怎么搞的?不知不覺中居然受鐘靈的影響這么深,太不可思議了,她竟能影響他的想法!
  一直到鐘靈离去的時候,常歡依然無法釋怀心里那突如其來的發現。
  鐘靈看著鏡中的自己,回憶起往事。
  十歲那年,父母雙雙死于高速公路的連環車禍,她被唯一的叔叔收養。
  但是好賭懶做的叔叔,不但不疼愛她弱女失依,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全扔給她做,還要她到西門町去賣口香糖,万一賣少了,回家不僅沒飯吃,還得挨頓毒打。她全忍下來,不曾有過半句怨言。
  她是認命的。
  人就是人,強不過命運;才國中畢業,叔叔為償賭債,以三十万的代价把她押給地下酒家兩年的時間。
  任憑鐘靈苦苦哀求,叔叔還是鐵了心,硬是把她給送走。
  可能是天上父母的懲戒和庇祐,首先是她那個坏心腸的叔叔因賭与人起糾紛,被人亂刀砍死。接著,她在酒家待不到一個月就遇上了家財万貫的何仲民——云樵的父親。
  不但將她贖了出來,還收她當干女儿,鼓勵她繼續念書,何父真是她再生之父。
  何家的每個人都疼她、愛她。
  何家有一男一女,哥哥何云樵、妹妹何敏儿。
  他們倆都把鐘靈當成親妹妹般的疼愛。
  不論是物質上,或是精神上,鐘靈都獲得最妥善的照顧。
  由于同是女孩子的關系,鐘靈非常喜歡善良、溫柔的敏儿姊姊。可是敏儿住在外頭,而她自己念書時又住校,所以她們碰面的時間并不多。
  然后,有一年——發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敏儿不告而別,只身遠走异國。
  全家都感到意外、心慌,沒有人知道為什么。
  后來,云樵好不容易找到敏儿的室友——曉帆,得到一本敏儿遺留下來的雜記,加上從曉帆那儿得知的一些消息,才知道敏儿被一個電台的名主持人給玩弄了。傷心欲絕的何敏儿,方才遠走他鄉。
  她和云樵都憤怒极了!卻小心翼翼的不敢讓何父、何母知道這件事。
  云樵悲憤、痛心……他立誓要讓那個叫常歡的男人也嘗嘗被人玩弄情感的滋味,他要他終身活在悔恨里。
  所以,云樵心思縝密地籌畫了一幕精彩好戲。
  當然,他的計划要靠鐘靈來協助,才能得以展開。
  何家對鐘靈恩重如山,她是重情重義的人,別說是協助,就是要她粉身碎骨,她也不會拒絕的。何況,云樵只是要她去懲罰一個對敏儿姊姊負心的人。
  她自是義不容辭。
  雖然,她心底認為這樣蓄意玩弄他人的感情是很不妥的。
  但,一想起和她感情最好的敏儿姊姊——她也顧不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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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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