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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訪間的影視刊物都在翌日開始含沙射影地刊登這則花邊新聞出來。
  傳聞楊鏗跟其他一兩個花花公子式的富豪,都有种動輒毆打女人的惡劣習慣,出手不是不重的,有時直打得對方口腫鼻黑,嘴唇破裂,淌著血水時,才曉得停手。當然,被打的一方不會甘心,最佳的安撫辦法就是撕下巨額支票奉上,或讓她們翌日坐到珠寶店去,選購一件名貴珠寶。
  中環那几家有名的珠寶店,一看到這起方菲之流,架著太陽墨鏡進店來,就知道生意一定做得成功了,總要趁著傷痕猶在,有證有据之時,才容易多撈一些利益。
  這些城內耳熟能詳的豪門新聞,高掌西當然知曉。
  庄鈦華剛才罵她,說:
  “我打得你口腫面腫,連半件首飾都不用買來補償給你。”
  意思就是看高掌西完全不在眼內。
  一個男人對于貨腰娘的尊重,還比高掌西所承受的分量多。
  這實實在在是至大至大的委屈与侮辱。
  她無法不呆掉了。
  庄鈺華奪門而出之后,坐上了他的平治跑車,疾馳而去。他差不多是把鄒湄湄家的門撞開,才走進去的。
  高掌西還是有效地掌握著庄鈺華的感情。
  這一點,庄鈺華自己也微微吃惊,且只能偷偷地發泄脾气。
  庄鈺華原以為世界上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令他情緒激憤。顯然,他估計錯誤了。
  鄒湄湄從睡房走出來;看到滿面怒容的庄鈺華,倒是見怪不怪。
  男人很多時喜歡把委屈,在妻子以外的女人跟前發泄,例如庄鈺華,他對鄒湄湄毫無顧忌,他把她看成是比下女高級些微的一個女人,不必在她面前,控制自己的風度与修養。
  于是鄒湄湄善看庄鈺華的臉色,受他的閒气辱罵都是司空見慣之事。
  鄒湄湄只問:
  “肚子餓嗎?吃飯了沒有?我囑佣人給你弄點吃的。”
  庄鈺華擺擺手,道:
  “給我倒杯酒。”
  然后,庄鈺華忽然激動地抓住了鄒湄湄的手臂,把臉朝向她,逼視著她道:
  “湄湄,多替我生几個孩子,對你會有很大的好處。”
  鄒湄湄的表情帶點倔傲,可仍是溫柔的,她說:
  “這話是你說的。”
  “什么意思?你恐防我說的話不算數,還是以為我對你的忠告不真心?”
  “不,我只是奇怪你為什么突然有這個想法。”鄒湄湄說這話時嘴角往上翹,有點狡猾,然后她才圓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的這句話本身就是對我的一定刺激,知道嗎?”
  “如果高掌西已經給了你壓力,你回到我身邊來,還不坦率地發泄一下,你會更辛苦。”
  庄鈺華定睛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皺一皺眉,道:
  “我有時真小看了女人,包括你在內。”
  “多謝夸獎。究竟高掌西讓你受了什么气?”
  “這都不必去說它了,總之,庄家有后對你是最大的籌碼。”
  “賭這一場,我能贏得什么?”
  “湄湄,你只要別把自己的標准提升得太高就可以了,安分知足者常樂。”
  “是的,”鄒湄湄立即轉口風道:“所謂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我盡力吧!”
  如果一定要以得到名分為唯一的目標,認定沒有了名分,縱然得著了天下間所有的東西,也沒有用處的話,最終只會導致一無所有,何必呢!
  鄒湄湄其實從來都知道壓抑自己的要求与理想,才有今日。
  故而在今日所得的基礎上,再一步一步地努力下去,能到手多少利益是多少,那才是正辦。
  “湄湄,我多給你一條路子,你好好地走。”庄鈺華說。
  “什么路子?”
  “是跟我家里的人混熟,對你將來有好處。”
  “你家里哪些人?”
  “我的大姐。”
  “庄鈺萍?”
  “對。你應該跟她打交道。”
  “為什么?”
  “加強你在庄家的援引和勢力,這樣已是你的一大進步。”
  這就是說庄鈺華斷然否決了鄒湄湄會正位庄家媳婦的可能机會,但卻為她開辟了另外一條新途徑,把她与庄家聯系起來,建立一層特殊的關系。
  無疑,由完全隱閉式的地位,走出死胡同,而有一絲亮光可以洒在自己身上,這對鄒湄湄應屬鼓勵。
  在孩子沒有出生之前,鄒湄湄休想跟庄氏家族任何一個成員認識,她壓根儿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如今的轉變,對她應是喜悅。至于理由,其實她可以不必管,母憑子貴肯定是其中一個主因。
  實際上,她也無法得知庄鈺華的心態。
  庄鈺華之所以打開一個封閉的悶局,讓鄒湄湄与庄鈺萍開始見面交談,是因為他要開始瓦解高掌西在庄氏家園內的唯我獨尊地位。
  庄鈺華覺得這最近的几天,高掌西的反應令他產生疑慮。
  雖然真正隱伏的原因他全然不知,可是高掌西已不再如前對他臣服的跡象是越來越明顯了。要重新控制高掌西,不能單靠他個人扭力与名位所發揮的功能,似乎要加一些旁的助力,甚而壓力。
  只要高掌西下不了決心擺脫庄家成員的身分,他還是有机會把她管治利用得很好,視乎不同時段以不同方法而已。
  現今,庄啟富的出生帶來的新局面,庄鈺華也應好好打點。
  庄鈺華心內盤想,自己有外遇且已生子一事,如果只是單單高掌西一個人知道,對她做成的壓力還是有限。若弄到整個家族都知道,甚至是街知巷聞呢,那么則令高掌西太過面目無光,怕會演變成赶狗人窮巷,高掌西老羞成怒,一拍兩散,后果就嚴重了。
  只要給她增加一點點壓力就好,這樣就能更有效地牽著高掌西的鼻子走。
  庄鈺華之所以挑庄鈺萍做橋梁,讓她与鄒湄湄認識,換言之就是要通過這重新建立的關系,讓庄家成員在知之為不知的情況下,知道有庄啟富這一代的存在,只有庄鈺萍是最适合的人選。
  在庄經世的家族內,正室嫡出的只有庄鈺萍、庄鈺茹。庄鈺華三姊弟,庄鈺茹是榮必聰的妻子,已經去世,也就只剩庄鈺萍是嫡親姐姐,她會站在庄鈺華一邊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至于庶室所生的庄鈺芳、在鈺蘅庄鈺藩、庄鈺莉等隔了一層肚皮的兄弟姊妹,會不會幫庄鈺華一把就真的太難說了。
  庄氏家族的內戰根本有隨時爆發的危机,怎可以輕率的把一件秘密大事告訴他們,更不能把鄒湄湄這只棋子放在他們的棋盤之上,讓他們隨意運用,怕有一天失控,更得不償失。
  況且,庄鈺華心知肚明庄鈺萍除了血緣關系,會跟他聯盟之外,想也有客觀上的需要。
  庄鈺萍嫁的丈夫方國棟太不長進了,別說跟榮必聰的成就有天淵之別,就是這些年,幸好庄鈺萍本身有點本事,再加上切肉不离皮,于是在庄氏集團內還有些實權与聲威,把個方國棟套上件黃馬褂,出入庄氏,算不失禮,否則,那姓方的真可以很倒霉。這就是說,庄鈺萍也非要跟自己胞弟聯盟,應付大局不可。
  在主觀上有血緣關系,在客觀上有利益牽制。果然,當庄鈺華在他的姐姐庄鈺萍面前透露,要把鄒湄湄給她介紹時,情況比預期中更加順利。
  庄鈺華特別把庄鈺萍約到銅鑼灣一間相當名貴的日本餐館福田金去,招呼周到,點了好几樣庄鈺萍最愛吃的魚生,然后說:
  “我開門見山,向大姐直說一件事。我想把一位人物介紹給你認識,讓你跟她交個好朋友,凡事指點她,讓她成為你閨中的一個特別跑腿,有什么她能做的就給她做。你認為如何?”
  “這人是男是女?”
  “是個女的。”
  “嗯。為什么她肯跟在我身邊當這特別腳色?”
  “因為她凡事都听我的。”
  “是這樣嗎?”
  庄鈺萍呷了一口日本米酒,呼出一口气來,沉寂了一會。
  “何時的事了?”庄鈺萍抬起頭來望望乃弟。
  “有三几年的日子了。”
  “嗯,那是有點歷史了。”
  歷史最低限度比高掌西長,這點庄鈺萍一語就道破了。當然,庄鈺華不會有尷尬,他反而相當滿意,如此就跟他姐姐打開了目標話題。
  “可以這么說,也由此可知她從來沒有給我添麻煩。”
  “這是重要的,不是嗎?”庄鈺萍說:“否則,她也不會在你身邊生存至今。”
  “對,大姐你真聰明。”
  “你不必再拍我馬屁,坦白點告訴我,為什么選擇這時候公開產
  “也不算公開,大姐千万別誤會。”
  庄鈺萍點點頭。
  “大姐,我最需要你的關照。”
  “彼此彼此吧!”
  庄鈺萍也是個聰明人,一點即明。
  這證明了庄鈺華挑選她,她是心知肚明其中關系的。但隱瞞了几年的戀情,要到今日才向她剖白,那又是為什么呢?這庄鈺萍就想不明白了,故此就問。
  “反正連孩子都生下來了,沒有能給她們母子任何名分,也得為他們兩人引介一個會照顧他們的親屬。”
  果然,庄鈺萍立即回應:
  “孩子才出生沒多久,我到家里去看他吧,別讓他出來亂闖,容易著涼。”
  照顧孩子又是借口,既是相見,就不妨窺個全豹,連金屋是怎么個模樣也看看好了。
  況且,在初接触這种微妙關系時,也別太張揚。在公眾面前出現,万一泄漏了風聲,等下跟那性鄰的女人又相處不好,倒轉頭來開罪了高掌西,就無端損失了。庄舒萍是慣于深思熟慮的人。
  在大都會頂層社會生活的人,也真是夠疲累的。日中發生的情事既多且煩又雜,每一件小事都可以在處理稍稍失宜時變為大事,傷透腦筋。
  庄鈺萍終于在一天黃昏在庄鈺華的陪同下往訪鄒湄湄母子。
  孩子仍在小床上熟睡,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庄鈺萍很應酬地跟鄒湄湄以孩子為話題,聊了兩句后,就跑回客廳上坐,談些別的事。
  鄒湄湄很少說話,只是陪坐著,不斷添茶勸食,將那几碟精致的果餅殷勤地輪流奉上。
  “很精致的下午茶點,你往哪儿買的?”庄鈺萍問。
  “是我的小手藝。”鄒湄湄答。
  “那很花費功夫与心思呀!”庄鈺萍微笑著贊她。
  “閒在家里,善用點時間在家務上頭,做多一點事罷了,可不及大姐你在商場上的威風与本事。”鄒湄湄很曉得說話,逗得庄鈺萍蠻高興的。
  她回頭對乃弟說:
  “也不盡是商界女強人才律,誰會想到高掌西也有栽在別個女人手上的一日。”
  這句話無疑是极尖銳的,鄒湄湄當然不好有什么回應,反正話是沖著庄鈺華說的,她就只好微微低頭不語。
  庄鈺華笑著拍拍他姐姐的手,說:
  “也不是全是女強人就會如掌西,遇到所謂強中自有強中手,就像大姐你,不是有個妥妥帖帖的丈夫,把你愛寵得什么似,在姐夫心中無人有本事取代你的地位。”
  庄鈺萍的表情很复雜,她似笑非笑,似惱非惱,道:
  “你別去說他了。”
  庄鈺萍心知弟弟是對她瞎巴結,方國棟這人就是沒有本事,挂著方家的空殼,破爛船頂多余下三斤釘,可這三斤針也沒好好運用,成了一堆廢鐵。
  方國棟若不依附在庄家,仍是這大家族的成員,可以亮起牌子在江湖上行走,臉上還帶三分光彩的話,他的處境是夠凄涼的。
  他怎么敢拈花惹草,對庄鈺萍不得不服服帖帖成為裙下不二之臣。
  實則上,夫妻二人的感情斤兩有多少,彼此心照。
  庄鈺萍對丈夫有的是很复雜的怨恨,不只為了方家沒落,方國棟沒本事,更為她自己當年抉擇錯誤,放棄跟隨榮必聰奮斗,而挑了万家這大門大戶的子弟方國棟來嫁。結果,今日榮必聰富甲一方,名傳万里,方國棟卻是如假包換的高檔吃軟飯的小人物,對比之差,有若云泥。于是一口冤屈烏气堵在庄鈺萍喉嚨內,忍無可忍之際只可噴向方國棟。
  這次庄鈺萍之所以跟庄鈺華來看他的外遇与孩子,多少也有些跟弟弟聯成一個陣線的意思。
  庄園固然人事复雜,就是商場也如戰場,必須有盟軍,才會容易取胜。
  庄鈺萍知道父親年事已高,母親性格古怪,不久將來家族會演變成什么局面,到今日還很難察看,身邊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
  于是她清一清喉嚨,說:
  “鈺華,別的事情且。不去說它了,我這次來,無非是顧念著庄家的第三代,也就是說很愿意站在你的一面去處事待人。”
  “大姐,你的這番心事,我會謹記。”
  “你那老婆本事有余,溫情未足,也不能怪你。”
  “大姐,她怕不能生孩子,先天有些缺陷,后天又工作太緊張。”庄鈺華沒有把他与高掌西出現的感情縫隙一事張揚,既為面子問題,也為不要鄒湄湄過分地自滿。
  “高掌西手上擁有的已不算少了,人生豈無遺憾?”庄鈺萍說:“倒是你別把儿女私情太放在心上,將眼光和精力集中在庄氏業務才是正經。”
  “大姐有什么遠見?”
  “現今父親在世,一切由他掌握,看樣子,他還拿不定主意究竟如何將家族之律交給下一代。你可別忘了,在本城的庄氏,只我們姊弟倆跟在父親身邊辦事,可是外邊都是羅寶芬孩子的勢力,庶出的除了庄鈺芳,庄鈺藩、庄鈺蘅、庄鈺莉部分別在中國、英國、美加建立起庄氏地盤來,將來如果有一日來個大包圍,我們未必有全胜的把握。”
  “大姐的顧慮甚為深遠,然則,你的看法如何?”
  “我的看法,第一是團結,第二是拓展,第三是進攻。”
  庄鈺華隨即精神奕奕,道:
  “第一點我們毫無疑問做到了,至于第二點,大姐的意思可否明說?”
  “在父親旗下做事,最難的一點就是突破,我們可不能不在這上頭做功夫。”
  庄鈺萍的意思是庄經世是一言堂,凡事听他的,在他的心目中,子女是傀儡,無非靠著丰厚的父萌生活,對他們的重視就不足夠了,總要在事業上有突破性的表現,才能令他另眼相看,再下來就放心把實權下放。
  “鈺華,你的高掌西在這方面就比較你幸運得多,她在高家有很多表現机會。”
  “那么,進攻呢?”
  “到了我們做好了第一點与第二點,自然就曉得如何進攻了。其實,高掌西現今如果在高家發難,她差一點點就可以令高崇清讓她掌管高家天下。”
  “她的兩個兄長會成為重要阻力。”
  “高鎮東与高耀南根本是窩囊飯桶,他們憑什么阻力能擋得住高掌西的去路,他們的本事未及其妹百分之一。”
  “那么阻力來自什么地方?”
  “來自高掌西本身。”
  “她本身?”
  “對呀,高掌西如果不是個女的,相信高崇清早已把老大老二一腳踢開,也不待他的正室去栽培老四高定北,就讓掌西繼承大統了。”
  真是一語中的,中國人重男輕女的觀念還是万世不移的。
  “這就是說,鈺華,你在庄家就沒有這种障礙。”
  對,庄鈺華根本就是長子嫡孫,只要他乘机表現自己,令庄經世把庄氏大權轉移到他手上,是很順理成章的事。
  庄鈺萍的体會相當獨到,對于大家族掌舵人的心態知之甚詳,重男輕女的觀念始終盤踞在上一代人的心上,揮之不去。
  若非如此,她庄鈺萍也不急于要与自己的弟弟攀關系,打好感情基礎,并肩作戰。她太明白,要在庄氏家族內有一口安樂茶飯,甚至繼續掌握一些特權,必須要扶助庄鈺華成為當然的家族繼承人,自己再本事,也不可能登此龍門,一呼百諾。
  她預測高掌西的情況正与自己不相伯仲。
  庄鈺華稍稍沉思,就覺得乃姊意見獨特,慌忙回應:
  “大姐,那么,你覺得應作何种新突破?”
  “開拓新市場,發展新業務,尋找新合作伙伴。換言之,再不要在庄氏已有的業務范圍与人事關系中轉,得了什么好成績都好像是被他們帶學的。必須標新立异,且是背城一戰,一舉成功,屆時父親就必會另眼相看。”
  “你有了個构思沒有?”
  “沒有。”
  “我倒突然地想到一條路子,不知行不行得通。”
  “什么?”
  庄鈺華輕輕地答:
  “藥。
  “藥?”
  不只是庄鈺萍,連一直靜坐著旁听的鄒湄湄都作出駭异之反應。
  “對,藥。”庄鈺華甚有把握地說:“別看輕這門生意,你知道本城的另一個女財主方心如是怎么樣起家的嗎?她在四九年自廣東來港發展,新寡身分帶著几名儿女,辛苦掙扎干活,就是偶然因孩子染病,要醫生寫紙買貴价特效藥,她才靈机一触,勇奪了當時美國一著名藥厂的東南亞和香港總代理權而開始一帆風順。”
  庄鈺萍當然曉得庄鈺華所說的方心如家族。本城能有多大,來來去去都是那兩撮富豪,一堆是在本城有點歷史的世家,另一堆是戰后才興起的財主。彼此都相識相熟,在商場上難免有一定程度的來往。而且香港的富豪,不論本位業務是什么,也必然跟金融与地產投資拉上關系,互相合作的机會也很多。
  城中近期的商務熱門話題就在于成農業大王曾融,在北京長安街最旺盛的地點,興建六星級大酒店;船王第二代董建生,也在王府并附近建筑全京城最輝煌的商業大廈。由此可見,各行業內獨領風騷的人物都不忘在地產上頭下功夫。
  方心如說是從藥品總代理上發的跡,事實上從八十年代開始,尤其是八三年后,她也專心于地產發展,趁低吸納,才把財產數字往上推高的。
  庄家与方家的業務來往不算多,但多年前,也曾在榮必聰的振臂一呼之下,糾集几家好友的資金力量競投了新界最大的地皮,作為工業城之用,方心如和庄經世都在榮必聰的呼召与安排下成為業務拍檔。這种有錢大家一齊賺的作風,也是城內那起富豪的脾气。
  越富有的變得越富有,就是這個緣故。
  香港的經濟是操縱在這班財主手上,也事在必然。
  故此,對于方心如家族,庄鈺萍并不陌生。何況,這最近有一套財經小說名為《洒金箋》与《裸憤恨》,說的就是方心如的故事。且因方心如出身在廣東,正被廣東電視台斥量資拍攝成長篇電視劇,方心如的故事更是街知巷聞了。
  她答乃弟:
  “鈺華,現在才在醫藥上頭下功夫,會不會晚了一點?”
  “怎么會?現在有另一种合作的新形式會出現。”
  “你可否說得詳細點?”
  “現今各行各業都對中國市場虎視眈眈,我就從兩方面向這大市場發展成藥生意。”
  “哪兩方面?”
  “一方面是用家,另一方面就是制造商。”
  “什么意思?”
  “將中藥結合西方醫學制成成藥,這是從制造商的角度去經營生意,然后向大陸銷售。十二億人口要用的成藥有多少?你想想看。只要一個人給你賺一元,就是十二億。”
  “人人都知道這個道理,問題是如何令人都給你賺一元或十元。中國的宣傳費貴得惊人,如何打開市場,你一定得考慮清楚。”
  “這當然會詳細籌算,只一個原則,必定行得通。”庄鈺華豎起一只手指,像個指揮家,非常有信心地說。
  “什么原則?”
  “讓參与這項計划的人有錢可賺,只要提供他本人或其机构之切身利益,才是最見效的廣告。”
  庄鈺萍微微笑,說:
  “你的立論是完全正确的,但在實行起來,怕有不少困難,你得小心。”
  “對,謝謝你的提點。藥劑師本身的名望也有很大的廣告效益。我現在心目中已有了個人選,且知道他是備受中國政府推紊的醫學界俊彥,利用他打開市場,同時做成一种聲勢,不怕不能發動一場集資活動,只要能賺到錢就等于有表現,是吧?”
  “老弟,”庄鈺萍拍拍庄鈺華的肩膊說:“只許成功,不容失敗。”
  “大姐,托你的洪福,我誓要一鳴惊人。”
  “那就好,庄家天下依然是我們的。”
  想不到這次引見鄒湄湄,竟起了一定作用,把他們姊弟倆的感情,應該說,是利益關系拉近了,因而顯得額外的密切。
  對于庄鈺萍來說,她潛意識也在等候這一日。庄鈺華有了鄒湄湄,是間接為她泄憤。多年來得不到榮必聰的回心轉意,她實實在在把榮必聰喜歡的女人恨透了。
  高掌西原本就不是榮必聰身邊的女人,但有兩點令庄鈺萍對她不無芥蒂与不悅。
  其一是庄鈺萍深知榮必聰是干練至极的超人,要他在業務上頭佩服一個人,尤其是女人,并不輕易。
  可是,眾所周知,榮必聰對高掌西相當尊重,在很多次的業務競爭中,一有高掌西出現,跟他榮氏打對台,榮必聰都下令相讓,刻意成全高掌西獨領風騷去。
  最令人無話可說、口服心服的是榮必聰与高掌西雖然互相敬重,且又是不用算盤都可以計算出親戚關系來的親戚,可是他們私下并沒有怎樣親密的來往,這就連什么形式的流言与閒話也杜絕了。
  簡單一句話,二人是徹頭徹尾、如假包換的識英雄者重英雄。
  這一點無疑是惹人妒忌的,連榮宇都是妒忌者之一,庄鈺萍自然不能例外。
  其二是榮必聰在元配庄鈺茹逝世之后,成為金光閃耀的鑽石王老五,燃起了城內几乎所有女人的遐思夢想,當然也包括了庄鈺萍在內。她多么渴望,能在榮必聰的喪妻沮喪內,找到了這男人的感情空隙,讓她一頭鑽進去,有机可乘。若是來個舊情复熾的話,不就是本世紀最浪漫的童話?
  庄鈺萍心理上作出的准備充足得把處置方國棟的方法也想出來了。要貼補這窩囊丈夫多少把他攆出局外,仍是值得的。
  可惜,本城在二十世紀末的童話,只會發生在一些沒有憧憬過會有童話發生的純真女性身上,中途忽然殺出了一個叫夏童的人物來,成了童話內的幸福公主。
  誰都沒有比庄鈺萍更恨得牙痒痒,她就連所有認同、接受、欣賞、祝福夏量的人,都認為應該殺無赦。
  偏偏高掌西在人前人后就說盡夏童好話。
  當這段世紀式婚姻公諸于世后,在庄氏家族的宴會上,真是有人快活有人愁。快活的人是高掌西,愁的人就不言而喻了。
  高掌西一時興奮,沒有細想到庄鈺萍跟庄鈺茹的關系,竟當眾說:
  “真為榮必聰高興,更為二姐高興,榮必聰娶夏童,怕是二姐在天之靈保相,讓丈夫娶得了賢內助。夏童非但美麗聰明,一點不損二姐的面子,而且她處理榮宇与榮宙背叛父親的事,實在出色极了。這么一個胸怀廣闊的女子,將來會對榮家有很大貢獻,且肯定會以真心誠意提攜榮宇与榮富姊弟的。”
  高掌西是有根有据才說這番話的。
  榮宇与榮宙本身行差踏錯,不守商場游戲規則辦事,被榮必聰知悉之后,實行嚴懲,根奪他們在榮氏的職位。這對被冷藏的姊弟不圖悔改,還心生不忿,引外援來“篡”榮必聰的位,正正合了一心要雄霸香江天下的另一家族掌舵人韓統心意,于是聯手惡性收購榮氏。
  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庄鈺茹的秘密遺囑聲明榮氏股權一有變動,她就把名下撥給永久基金的股權回歸榮必聰手上去。這么一來,榮必聰反敗為胜,穩操控股權,天下仍是他的。夏童要是心腸不夠仁厚,撒手不管榮必聰要把子女懲戒的決心,榮宇与榮宙就翻身乏術了。
  可是,夏童好意相勸,一邊使榮氏私有化,确保榮必聰的權力,另一邊重新接納一雙子女,圖個家和万事興。
  榮必聰得上的女人,或者應該說,是得看了榮必聰的女人,都是气量宏闊,刻苦能干的。
  高掌西是由衷的欣賞。屢屢在各式場合,有人提起這段現代式的童話姻緣,高掌西都站在夏童一邊說話,道:
  “在商業主要得到榮必聰的信任已非易事,在感情上能占据他的人,怕要更難,他欣賞与接納的女人必是福慧雙修,德智雙全的人物。”
  高掌西做夢也沒有想過,她是言者有誠,旁人之中卻有的是听者刺耳。
  庄鈺萍因此把一口怨毒之气暗地里噴到高掌西身上去。
  人与人之間相處之難就在于此,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踩踏了別人,結下了梁子。
  恩怨生于不知不覺不曉不明不白之中者,不知凡几,奈何!
  庄鈺萍因而在發現了鄒湄湄的存在時,她下意識覺得舒緩了一口屈气。
  命運替她整治了高掌西。誰會想像到連高掌西這种條件的女人都會栽在另一個條件遠遠不及她的女人手上。
  其實,庄鈺萍看差了一點。
  高掌西的這一役,如果算算輸,并不是輸給鄒湄湄,而是栽在庄鈺華手上。
  她沒有被鄒湄湄比了下去。
  她仍胜出鄒湄湄很多很多倍。
  只不過是庄鈺華作為一個男性,基本上抱了女人不要白不要,永遠多一個不嫌多,反正各方面都控制得來,沒有麻煩,卻有刮益就好。
  庄鈺華把鄒湄湄与庄鈺萍的橋梁筑好之后,他算是完成了一個有用的部署。對地拓展在庄氏家族的地位以至于掌握妻族高家的關系,更添了几分把握,庄鈺華不是不高興的。
  從庄鈺萍處得到确認与肯定后,他更刻不容緩地向著目標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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