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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宁花苑”照常在每天早上八點半拉開鐵門,老板娘一如以往,首先將綠盆栽搬出店門外接受朝陽的洗禮。
  節气已然進入濕熱多雨的夏季,台風時節即將上陣,然而台灣海島型气候依舊維持著暑的懊熱。大地經過了三天驟雨的洗禮,今儿一早終于放出晨陽,老板娘赶在老天傾倒另一盆雨水之前,利用難得的清晨暖陽提供植物适當的溫熱。
  “清宁花苑”并不全然以提供年輕人雅好的花品做為經營方針,而是采行較為正統的“植物店”方式。店內隨時陳列著种量紛多的綠色盆栽,平煦而精致的气氛一如老板娘給人的觀感——華、清麗、可人。
  時針剛過九點,店門上的小鈴鐺清脆地敲擊出悅耳音符。
  鄭清宁納悶地從修剪工作中抬頭。早晨的生意通常以電話訂購居多,很少有人選中九點鐘上門看花的。
  晨陽從天際投射而下,將門口高大的人形映照成金黑色的剪影。
  “呃——嗯哼!”來人先咳出扭的咳嗽聲,潤滑一下自己干澀麻痒的喉頭。“早……早安,花……送給你。”
  鮮麗明的紅玫瑰從安繼方笨拙的大手中遞送出來。
  雖然他這輩子經歷過的風流韻事只有三、五回,卻也不算初出茅蘆的生手,為何在宁宁面前卻表現得像個國中剛畢業的小表頭?
  鄭清宁審視他愣不隆咚的外貌,盡避乍看之下雄赳赳、气昂昂,但雙手雙腳不知往哪里擺的拙樣卻完全破坏了他大丈夫的气概。
  三十年前的安繼方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樣,三十年后反倒換成心虛有愧的孬貌,半點長進也沒有,她驀地著惱起來。
  “我自個儿家里開花店,你還送花給我做什么?你擔心我的材料賣不完嗎?”她轉頭不理他,正要蹲身繼續修飾矮柏,不期然間瞟見他手中扎縛花團的緞帶,上頭橫印的花体字立刻閃著了她的明眸。“你倒好心,哪家花店的貨色不挑,盡去光顧那家搶我生意的“水仙房”,我“清宁花苑”的材料就比不上人家嗎?”鄭清宁沉下臉來搶白。
  安繼方被她攻打得手足無措。“我——我不曉得——”
  去他的!回頭非開除宋秘書不可。昨天他征詢她應該送何种見面禮給多年不見的女性朋友時,那老處女居然建議他送花,還夸說女人本質上神似蝴蝶,見了彩卉便心花朵朵開。依他來看,宁宁的“心花”非但沒開,反而挂上“安繼方止步”的挂示牌。
  這廂馬屁拍到馬鞍上!
  “算了,不知者不罪。”鄭清宁瞧見他笨手笨腳的拙樣,心頭稍微軟化了。“花束放在柜台上吧!”
  她自顧自忙著雜活儿,當他隱形人一般。
  兩人之間維系了好一會儿的沉謐。半晌,安繼方清了清喉嚨,另起爐灶。
  “宁宁,你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樣,几乎沒什么改變。”他轉行巴結阿諛政策。
  “原來我三十年前看起來已經像邁過半百的老女人。”鄭清宁又惱了。
  求和政策失敗!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仍然与二十出頭的女人看起來同樣年輕。”他絞盡腦汁,試圖找出貼切的奉承辭令來轉圜目前的僵局。“成語不都是如此形容的嗎?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鄭清宁霍地起身,大跨步進逼他面前。
  “安繼方,你存心上門來招惹我的?”她實在受不了他,嘴巴笨還不懂得藏拙,盡愛開口亂用詞句:“你可知道成語中的“徐娘”從事何等職業?她在窯子里專門當老鴇的!”
  啊?怎會這么巧?每講一句就錯一次。安繼方登時傻眼了。
  “宁宁,我……”他只好拉下老臉向心上人求饒。“你也知道我不善于辭令,別再挑我語病了好不好?”
  “……”鄭清宁捺下心頭的慍怒,撇開臉蛋不睬他。“你來找我做什么?”
  他們之間該清的恩恩怨怨,早三十年前已經談遍了,今后再也無話可說。
  “呃,那天,年輕小輩們都在場,我們也不方便好好聊聊……”
  “我自認行事光明正大,沒什么好不可告人的,倒是你,你何必看起來一臉心虛的樣子?”鄭清宁打定主意不讓他好過。
  “宁宁,我……別這樣,事隔三十年,我們倆都老了,過往的舊事你就別再計較了,好不好?”口齒不如人,惟有拚命討饒。
  “你剛才還夸贊我看起來年輕有朝气。”轉眼又挑起他的語病來著。
  安繼方彷佛未曾听見她的咕噥。“咱們再能把握的時間也不多了,你……你回到我的身邊吧!”
  鄭清宁沉頓了好一會儿。
  “別開玩笑,我已經嫁了丈夫。”她不肯正視他痴切的凝望。
  “可是,我記得子衿說過,他父親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也是人哪!只要駿昆還存活著一天,我就是他的妻子、闕家的女主人、子衿的母親,你別再對我提起那些有損婦道的風話。”她回頭直接走向后進的工作間。
  “宁宁!”安繼方急急拉住她手臂,一時之間用力過猛,清宁嬌弱的身軀猛地撞進他胸膛,他乖覺得很,赶緊趁勢摟住。“我苦苦等了你三十年,難道你還不肯罷休?”
  “你哪儿苦苦等我來著?妻子還不是照樣娶,女儿還不是照樣生。”她用力想掙脫他的怀抱。
  “你吃味?”安繼方虎眼一亮。
  “臭美!”她怒啐了他一口。
  “宁宁,听我說,我……我一直為當年的錯失机會感到遺憾。”無論如何,這句真心話一定要親口告訴她。
  明知往者已矣,茫茫世人每當遭遇不可挽回的憾事時,心中率先浮現的總是那一句:倘若時間回到某某年前,我是否還會如何如何。此時此刻,兩人亦自然而然地升起相同的疑問。
  然而細思之后,他們依然明白,命運中有許多無可奈何的抉擇是人為所無法避免的。倘若時潮回复到三十年前,他們倆依然避躲不了乖隔分离的結果。兩人懸殊的背景已然形成永恒無法跨越的鴻溝。
  很多時候,愛情并無法抵擋生命中的殘酷現實。當玫瑰色調和了濃黑,混融出來的結果往往并吞掉那份粉嫩的柔彩,徒留稠密得几乎化不開的髒污。
  “有什么好抱恨的?你如愿娶進嬌妻美眷,成為出名的事業家,大好將來及時從卑下的狐狸精手中挽救回來,這等高人生平居然還有恨事,那可真是不容易了。”她撂出冷刻而不容情的嘲諷。
  “我當年真的不曉得你怀了孩子——”
  “我怀孕又如何?”她硬是從他怀里逃脫出來。““幸好孩子流掉了,否則你硬賴給我的野种,可讓安家多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血統,誰能擔保你老子拉皮條成痴的坏因子或母親的智障不會形成遺傳毒素。”我記得閣下回國之后,好像是如此向我叫囂的。”
  不爭气的淚水形成兩道洪泉,沖刷出她多年的委屈。
  事隔三十年,她原以為自己已從深遠的殘酷刺傷中免疫,近几年甚至可以不帶一絲感情地回憶,孰料,如今重新面對舊人,澀楚竟然以成倍數的力道划開掩合的傷口。
  她根本不應該再度感到受傷害!
  “宁宁,”安繼方被她的淚水流消得心如刀割。“我并非有意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令尊趁我去國期間拿孩子的問題上我家大做文章,又揚言安氏如果不肯負責,他准備答應你的提議,把你嫁給另一個愿意花錢下聘的男朋友,因此我才怀疑你的孩子不是我的……”
  “反正你心里就是把我當成人盡可夫的淫賤女人!”她气得只差沒拿起花剪拿他當靶心。
  安繼方急急替自己分辨:“否則我還能如何猜想?我才出國兩個月多你就等不及要嫁給他……”
  鄭清宁毫不容情地打斷他的爭辯。“當時父親威脅我向安家索求一百万的教養費,否則要打掉孩子,送我去接客,我打越洋電話問你求救時,你又推托一堆“學校功課太繁重,暫時沒辦法回國”,幸好駿昆愿意娶我,提供我庇護的安身之地,不嫁給他還能如何?”
  “你只要多等我半年——”
  她再度打斷他的陳述。“我能等,孩子能等嗎?我父親能等嗎?難道你教我委屈求全,硬生生留下來被他逼死?”
  翻來覆去都是她有理!安繼方當然明了自己處于理虧的一方。
  既然債權人正值盛怒狀態,他識相地選擇不說話。
  “事情已經過去太久太久,沒什么好說的。”她深呼吸一下,平穩自己狂跳的心。“既然你也擁有自己的家庭,此刻再去追究往事也是個然,你走吧!”
  鄭清宁決絕的語气令他心慌。
  “宁宁,我當初另娶其他女人是為了……”
  “我不在乎你結婚的理由,也沒有權利過問。”她斷然轉過身去,拒絕繼續睹視他的形貌舉止。“子衿提過你似乎不太贊成他和青青來往。你放心吧!今后我會勸他盡量和青青保持距离,我們不敢高攀安家的名頭。再見!安總經理。”
  “宁宁……”他伸出懇求的手掌,鄭清宁壓根儿沒看見。大手頹然垂下他的身是
  好不容易重逢了故舊的戀人,兩人之間仍舊阻隔著無形的千山万水。
  他們究竟還得為多年前的誤差付出多少代价,以茲彌補?
  “請你別再來打扰我。我已經說過,我目前仍是有夫之婦,不适宜和男性訪客太過親近,以免惹左鄰右舍閒話。”濃重鼻音暗示著她的情緒仍然激切。
  安繼方神喪地搖了搖頭,無顧于她的囑咐。
  “這是我的名片,上頭有我私人專線和大哥大號碼,你任何時候都可以聯絡得上我。”見她沒有出手接過的意思,他只好將設計精美的小紙片放在柜台上。“宁宁,我過几天再來看你。”
         ※        ※         ※
  “安小姐?”
  青青歎了口气。情況好像有點复雜,打死她也想像不到老爸和闕媽媽居然是老情人。
  自從他和闕媽媽重逢后,老爸成天神魂不屬的,好几次見他拿話筒,分明想打電話給某人,偏偏躊躇了老半天又抱著電話發起呆來。她想盡辦法要刺探他當年的愛情故事,老頭子的嘴巴卻又似成精的老蚌殼,死也不肯開啟。
  “安小姐!”
  唉!這下子該如何是好?最近老爸的病情已經侵蝕到膏肓地帶,倘若旁人問他:“吃飽了嗎?”他會回答:“今天沒下雨。”如果提醒他:“出門應該多帶件外套。”他則覆以:“明天道瓊工業指數可望回升。”她擔心時日久了,老爸可能會染上自閉症。
  為了激起父親大人的意志,她不惜以身涉險,有時偎著闕子衿的怀里卿卿我我給老人家瞧,有時公然拉他回家共進甜蜜晚餐,偏偏老爸仍然無動于衷,最后反而是勉強奉陪的闕子衿先不耐煩起來。
  怎么辦?老爸一個勁儿將凄涼的往事悶在心坎里,缺少客觀的第三者幫忙抒解,獨自想破了頭也沒用。
  唉!老爸呀老爸,你要爭气點!
  “安小姐!”砰隆的拳頭敲擊聲与沉喝聲同時響起,劈進她白日亂發夢的神游腦袋。
  “啊!”青青從旋轉椅里彈跳起來。“怎么了?什么事?誰在叫我?”
  她乍然從凝思中惊醒過來。會議室里,十二雙高級正副主管的利眼正對住她猛瞧。
  而其中燒灼得最厲害的火眼金睛,來自長桌彼端的主席大位——闕副總經理子矜大人是也!正牌主席今天缺席了。
  思緒被打斷的怒火首先卷過她腦門,一句“你沒事叫什么叫”的反駁言論差點沖出她誘人的紅唇,然而經過第二次深思,她驀然發覺自己身處的環境有些不同于平常。
  此時乃“安心食品公司”一月一度的高層主管總會議,而她居然躲在副總經理的鷹眼下神游三十三重天,大膽挑戰他的權威……這家伙一旦處理起公事問題,向來是六親不認的。活該她挑錯時間惹毛他!
  “呃……副總,有事嗎?”她清了情喉嚨,努力警告自己不可以心虛地垂下長睫毛。
  “輪到你向在場的主管們報告一下行銷部上個月份的工作成效了,安小姐。”闕子衿冷著鐵板臉提醒道。
  “哦,好呀!當然沒問題。”她飛快翻開桌前的檔案夾。該死!開會資料擺到哪個天涯海角去了?她明明記得自己交代秘書整理妥當,放進檔案夾里,怎么轉眼間消失了。“啊——”
  她翻找的舉動太過激烈,一不小心潑翻了面前的咖啡杯。
  “對不起、對不起,失禮,失禮。”青青忙不迭掏出面紙,阻止深褐色的液体污染了昂貴的地毯。該死!她發誓自己平時向來把持优雅動人的天賦,絕非如同此刻的笨手笨腳,都是那個凶巴巴的鐵板臉害的!
  “安小姐,你的檔案夾掉在地上了。”闕子衿面無表情。
  “噢!謝謝。”她彎身拾起來。沒錯,就是這個藍色資料夾,秘書似乎幫她把行銷部新近設計完成的公司簡冊收放在其中。她如釋重負地翻開硬紙夾——
  “闕愛吃的家常菜食譜”几個大字与她面面相覷。
  死了,拿錯了!這個資料夾專門收放闕媽媽寫給她的食譜。
  她飛快合上封面,暗自叫苦。這廂凄慘兮兮,簡直死無葬身之地。
  “安小姐,”闕子衿在心里吐出無聲的長气,緩緩從自己的資料堆里拿出一份鮮亮的簡介底稿。“我已經交代過你的秘書,簡介范本除了呈給正副總經理查核之外,應該替在場的每位主管各自准備一份。我希望下次不會再發生類似的疏漏情況……”
  闕何時走私了一份,她怎么不知道?不管了,幸好今天有他幫忙作弊,否則她可在主管面前糗大了。
  “是,以后我會注意……”青青含含糊糊地打混過去。
  小簡冊順時針傳下与會者的手中,供大伙儿翻閱參考。
  她迅速陳述著完整的業務簡報,二十分鐘后,高階主管會議正式結束。
  “安小姐,麻煩進來我的辦公室,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羅剎副總挂著陰沉沉的五官率先离開會議室。
  秋后算帳的時間來臨!
  她溫順地捧著滿怀文件,承載著眾路人馬同情的眼光,追隨副總經理的腳步。
  踏進副總經理辦公室,木門方剛闔攏,他的指責立刻彈射于半空中,有如銳利的箭簇。
  “安小姐,你最近的表現已經低于應有的工作水准。”
  “謝謝你的考核評語。闕,你今天見過我爸了嗎?”她回以完全相异的問題。
  兩人雞同鴨講得相當成功。
  “青青,我在和你談論公事。”闕子衿端正地坐回王座上,再振雄威。
  “對,而我則在和你討論我老爸。你到底見過他沒有?”她嬌蠻地跳坐上他大腿,姿態舒适又愜意。
  他忍不住升起坐在地上、扯掉頂上每一根毛發的沖動。
  “安心食品公司”到底屬于安氏父女或者他闕子衿的?他們倆興致來潮時就撂下几場冷戰熱吵,三不五時再加上几頓“我心情不好、沒心思辦公、你替我看著辦”做點心,結果往往是他這個苦命副總認命接手兩人丟出來的工作量,任憑這對超級情緒化的父女盡情去陽春悲秋。他著實怀疑,安繼方聘請自己上任之前,究竟如何讓公司延續到如今的“長壽”?
  罷了,他認輸!
  “總經理一大早就把自己反鎖在辦公室里,連宋秘書也不准進去,据說正在“构思下半年度的營業方針”。”依他拙見,安老頭長吁短歎之余,應該是在构思下半生的泡妞訣竅、被泡的妞則是他老媽。
  “老爸最近很不開心,你幫他想想法子開解嘛!”熱情如火的紅唇討好地貼上他耳垂。
  欲求人忠君之事,使得賞他一點小甜俸。
  “多讓他煩心我母親的事也好,省得他一天到晚在我耳根子旁叨念“上司眷,不可戀”。”他興致缺缺。最近耳朵确實清靜許多,犯不著把“高頻率麥克風”找回來煩人。
  “小心眼!”青青嗔他一記青光眼。“從實招來,你知不知道當年我爸和闕媽媽發生過什么事?”
  她從老頭子那儿百問不得其解,早就放棄了。
  “我母親懶得說,我也懶得間。”他向來懂得尊重旁人隱私。
  不愧是羅剎副總的冷面本色。
  “你這個儿子很不孝耶!好歹也發揮一點“有事弟子服其勞”的精神嘛!既然闕媽媽心頭有事,你就得幫她服務拆解。”說穿了,其實是她自己好奇得要命,巴望著親愛的闕大山人出面探听一些馬路消息以饗听眾。
  “免、免、免!”三道免字金牌砸出口。“大人們的陳年舊事交由他們自己解決,我決計不會插手。事實上,為了避免碰上總經理,最近几天我連母親大人的花店也謝絕涉足。”
  “我爸上花店找過闕媽媽?”嘩!最新花邊消息,她居然沒听過!“他們倆碰過几次面?談些什么?下文如何?”
  “內情不詳。”他懶洋洋地調整她的姿勢,讓自己的嘴唇可以由最完美的角度覆上她的玉頸。
  好香!他滿足地吸進由她体散發出來的馨澤。這股幽細暗香當可名列世界最佳催情劑的榜首而無愧。
  既然工作受到打扰,索性專心地“分心”也不坏。
  他覷了覷門把,确定喇叭鎖已經按上,于是黝黑靈巧的手指放心地糾纏著她的胸扣。指下触碰的肌膚迅速升高溫度,猶如被灼熾的發熱体薰暖了凝脂。
  由襟口下望,半隱半現的圓潤酥胸划出一道誘人的溝線,他的唇,自然而然移向最富吸引力的磁場。青青的呼息驀然抽緊了,几欲喘不過气來。
  這男人的調情本事越來越高段——
  “不要鬧嘛!你……你連一丁點對話內容……也問不出來?”這句疑問她必須換過兩口气才能順利說完。
  “嗯……只問到一點點。”闕子衿專注地侵略著粉紅色的領域,只放一半心思吐露含糊的回答。“我只知道高峰會談的當夜,娘親紅著眼眶告訴我……她答應安總盡量阻止我和你來往……”
  不行,他等不及了!急切的指開始摸索她絲質褲裙的腰扣。
  “什么?”一切情欲剎那間從青青的腦海中蒸發,她卯足了勁制止他的尋芳行動。“等一下——不要亂來——你再說一次——稍候再繼續嘛!你先給我交代清楚,事情為何會址回咱們頭上?”
  睛天霹靂!他們倆已經夠四面楚歌了,闕媽媽又來摻一腳。
  “我怎么曉得?”他不耐煩地回話。求歡受阻的男人,脾气通常會惡劣無比。
  不妙!徹底不妙!闕媽媽向來喜愛她,沒理由突然抱持反對立場。上一輩的恩怨歸上一代管事,万万不可与后生晚輩的情愛混為一談。慢著!她忽然靈光一閃。
  闕媽媽与老爸曾有一段情,一旦得知她是老爸的女儿后,忽然反對她与寶貝儿子來往——
  “天啊!闕子衿!”她吼叫得惊天動地。“咱們倆該不會有任何“親近關系”吧?”
  “咱們的“關系”有多“親近”你會不清楚嗎?”闕子衿啼笑皆非。這也好大惊小敝!教他實在不得不怀疑她的思路運轉是否依循正規模式。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和我爸該不會有血緣關系吧?”青青揪住他的衣襟。惡心死了,她居然与自己的“親哥哥”維持了將近三年的夫妻之實。這這等于亂倫耶!
  “青青!”闕子衿完全敗給她,這女人分明受到連續劇的嚴重荼毒。“為了咱們的后續幸福著想,以后不准你收看八點檔!”
  “干么?難道不是嗎?”她嘟起紅唇。
  “你希望是呀?”他沒好气的。“對不起,“妹妹”,我和你認識的任何人都沒有血緣關系,包括你口中的闕媽媽。”
  “啊?”難不成他從大石蛋里蹦出來的,貴為“美猴王二世”?
  “鄭清宁女士是我的繼母,并非親生母親,即使她真的曾与令尊生下任何后代,那個幸運儿也絕對不是我,這樣你明白了嗎?”滿室的春意風景全給她殺光光。
  “幸好。”她如釋重負。“既然當不成親兄妹,做做繼兄妹也不錯。闕,你就幫幫我老爸嘛!我看得出來他仍然深愛著闕媽媽。”
  “別開玩笑了,你曉不曉得自己在說什么?”青青似乎對于稱呼他“哥哥”一事情有獨鍾。“你正在要求我支援我父親以外的男人去泡我老媽!”
  講得有夠直接淺白,卻也有夠清晰了當。
  青青當下感到慚愧。她似乎太過分了……
  “可是……禮尚往來嘛!”她囁孺著,撒嬌的嫩滑藉臂再度攀上他頸間。“你不也要求我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你盡情勾引他愛女?再說,闕媽媽也獨身好久了,因為令尊——”活著与死去也沒什么兩樣。
  她保留最后一句,但兩人卻心有靈犀得很,他听出來了。
  “對不起,我不該說出這种暗示……”她小小聲地呢喃,慚愧的麗顏縮進他胸壑間。
  闕子衿無奈地癱在椅子里。事實擺在眼前,他沒有立場責怪她。
  不過,他必須承認,自己直到此刻方才正視老一輩情事的后續影響。
  掐指算算,母親已經守了十四年的活寡,并且把生命中最精華芬芳的歲月全奉獻給他這個繼子,疼愛他、教養他的程度与親生母親無异,他實在沒有漠視她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非但如此,甚至有義務幫助她尋找下半生的快樂依靠。
  目前為止,唯一勉強合适的老伴人選,似乎只有安繼方那老暴君符合條件。他是否應該抱持“騎驢找馬”的心態,替母親物色一番?
  “好吧!我答應盡量幫總經理制造机會,不過……”他舉起右手阻擋她太早喊出口的歡呼。“我只是“盡量”而已,至于成果如何,就看總經理個人功力了。”
  說來哀怨,她老子成天到晚破坏他好事,而她卻要求他以德報怨。人家孔老夫子說得好,人人若以“德”報“怨”,那么應該拿什么東西回報于“德”?這個千古難題,有空時倒要找總經理合計合計。
  “Good boy.”她快樂地親他一記。“事成之后,我會准備大餐答謝你,今晚先回我公寓吃飯,我熬一鍋紅燒牛肉搞賞閣下的五髒廟。”
  “呃……恐怕不行。”他抱歉她笑了笑。“我和“綠華”的總裁約好了共進晚餐,有一樁重要合約必須簽妥。”
  “又來了。”俏臉登時沉下來。“我從上個星期開始約你,你卻天天沒空。我們已經超過十天沒在公事以外的時間碰過面了!”
  雖然她曾立誓過絕對不讓自己淪為嘮叨的黃臉婆,可是姓闕的近來素行太過不良,教她的牢騷想憋也憋不住。
  “我們白天上班時一樣見得著嘛!”他笑得很無辜。“走,我請你喝下午茶做為補償。”
  這么好心?青青狐疑地盯住他整排白牙,突然覺得這家伙越來越不能信任了。
  最好他一直安分守規矩,維持好公司應有的形象,否則,若被她抓到姓闕的背著她走私,嘿嘿……
  大伙儿等著瞧好了,她發起威來可是很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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