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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一定發現了!
  即使尚未發現,也必定有所警覺。
  語凝啃著手指甲,開始思量未來的應變之道。
  由她父親從前的反應,她大概可以推算出沈楚天可能會有的想法--他八成也認為她的房客們是一群神經病、人格分裂的“能人异士”,電影“阿達一族”的翻版。
  倘若再讓他知道這群人具有非比尋常的血統和神出鬼沒的异能,誰也不敢保證他會做出什么傻事——比方說,和科學研究院挂勾,把小路捉去解剖研究之類的。
  喔!她打個冷顫。不行不行,無論如何也要杜絕他再和其他人接触的机會。
  決定了,立刻打電話給他,把往后的烹飪課移到他的住處來進行。
  “喂,沈先生嗎?我是吳語凝。”她好不容易才搭上線路。這家伙的號碼還真難撥通,八成正和眾位佳人“熱線你和我”。
  “嗨,小凝。有事嗎?”
  好肉麻!誰准他如此稱呼她的?
  他听起來很心不在焉,話筒彼端隱隱傳來敲打搬移的雜音。
  “是這樣的,關于我們的烹飪課……”
  “請等一下。”他的聲音突然消失,而后傳來更吵雜喧嘩的討論音浪。
  他有客人?八成在開舞會。有夠靡爛的,此刻才下午兩點半,她在辦公室里忙得焦頭爛額,他卻躲在家里尋歡作樂。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有什么事情嗎?”難得接到她主動打來的電話,他還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
  “我們的烹飪課……”
  “我知道!周日晚上七點,繼續前几天未完成的蛋炒飯是不是?”他興致勃勃地接口。
  她最討厭話說到一半被人打斷。
  “你閉上尊嘴听我說完好不好?”這個人,皮厚討罵,教人想耐下性子都做不到。“我是說,我們的烹飪課可不可以改……”
  “你等一下,我馬上回來。”他又走掉了,她的耳畔響起他和某個男人嘀嘀咕咕的話語。
  拜托!他以為全世界的人時間和他一樣多?
  “嗨,我回來了,有事嗎?”第三次詢問她相同的問題。
  語凝發覺自己很難不對他怒目相向。
  “閣下的府上究竟在進行什么秘密集會?”她的腦中立刻聯想起一位阿拉伯酋長躺在美女腿上,左有西施陪他吃水果,若有貂蟬替他持電話筒的頹廢畫面。
  “你又把人家想得很坏了,對不對?”他小男孩似的撒嬌聲音又裝腔作勢起來。“我的公寓正在重新裝潢,四處亂七八糟的。才不是在日日笙歌哩!”
  哈,原來他還懂得讀心術。
  轉念想想,她的心又涼了半截,既然他的公寓重新裝潢,她豈不是無法轉移陣地了?
  “要命!你為什么不能和我配合一點?什么時候不好裝潢,偏偏選在這個時間!”
  啪!話筒摔回電話座上。
  沈楚天可怜巴巴地盯住話筒。
  他的公寓重新裝潢又礙著她什么事了?
  第一回合的烹飪課出奇的失敗,因為——它失敗的原因很“出奇”。反正,只要沈楚天一日沒學會,她的刑期就一日不能服滿。所以,無論如何不放過他。
  周日晚上七點,語凝的公寓門鈴准時響起一連串悠揚的樂音。她尚未把木門完全打開,沈楚天已經迫不及待地鼓噪起來。
  “你的門鈴音樂好特殊。”他頭一遭听見有人拿“國歌”當門鈴聲。
  “那是風師叔的點子。”她的面孔稱不上和顏悅色。据風師叔的說法,國歌有正气,雖然賦流形。那股子正气可以壓制四B的鬼魅——如果四B有鬼魅的話。”你是來這里聊天,還是來做事的?”
  咦?她今天的“ㄎ一ㄇㄡㄐ一”很不好哦!不過他也該習慣了。只要在他面前,她總是擺出一副臭臭的表情。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生气的樣子很可愛吧!他決定還是不告訴她,就因為如此,他才特別喜歡惹她生气。
  “我們昨天進行到哪里?”他卷起袖子,隨時准備沖鋒陷陣。
  她回頭澆他一盆冷水。“進行到我把蛋殼丟進垃圾桶,然后你和風師叔下樓捉妖。”
  還白白浪費了她五顆上好的新鮮雞蛋。
  “那好,咱們今天可以重新開始。”他搖頭晃腦加上一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她從他身旁擠過去時,非常“不小心”地踢中他的小腿肚。
  “你再不給我認真一點,那句“昨日死”就會變成“今日亡”。”看見他抱著腳蹦蹦跳、哀哀叫的樣子,哇!好爽好爽!
  說真格的,她自己也覺得納悶,沈楚天對她而言只是個毫不相熟的男子,但不知怎地,她就是可以在他面前松懈自己。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對一位异性“拳打腳踢”,偏偏卻在他身上打得過癮。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并不生气。
  一個風靡全台灣的棒球明星為何任她大不敬地錘打,反而甘之如飴呢?
  光憑這一點,她就覺得他比自己的房客更加詭异。
  “對了!我要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獻寶似的掏出兩份印刷精美的書冊。“我特地跑到書局挑了几本圖文并茂的食譜,如此一來我們就能向更高深的菜式邁進啦!”然后做出一臉祈求贊賞的討好表情。
  她接過來翻看几眼,實在不太忍心戳被他的美夢。
  糖醋排骨、五更腸旺、咕嚕肉……對于一個連炒蛋都很有問題的男人來說,他的野心還當真不是普通的大。
  “打蛋!”她扔開食譜,卷起袖口准備奴役他。
  “我們今天先試哪一道菜?”他興致勃勃地撿起食譜。
  “蛋炒飯!”
  “嘎?”他的五官揪起來。“那我買的食譜豈不是全用不上?”
  現在才知道!這個男人顯然還搞不清楚情況。
  “那些食譜是針對會做菜的讀者而設計的,教導他們如何煮出更好吃的菜,至于你……我看再練習個一、二十年或許才用得上。”她的眼中融入几分悲憫。
  “噢!”
  他悶悶不樂地打開冰箱,拿出雞蛋,嘴角挂著千斤巨錘,剛才一路走進來的好心情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平時潑他冷水慣了,難得人家今天發揮好學精神,她反倒對他不忍心了。
  “別難過嘛!”她放軟語气,走過去安慰他:“你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話還沒說完,腳下突然踩到碎蛋殼,整個人以投怀送抱的方式摔進他怀里。
  原本他正抱著打蛋碗用力攪拌,為了接住她,當下也顧不得什么,隨手把蛋碗一扔,將她泰山壓頂的姿勢接個正著。
  “快放開我……”她大羞,忙不迭推開他。結果,不推他還好,這么一堆,滿地的蛋汁馬上展現出潤滑油的功能。
  他的NIKE運動鞋可以防震防潮防香港腳,可惜防不了雞蛋汁。摟著她,又一齊跌向廚房的瓷磚地板。
  “唉唷!”她摔得隱隱生疼。
  “這可奇了。”他還有時間提出質疑。“你把我壓在底下,該喊痛的人是我,你不覺得自己喧賓奪主了嗎?”
  “你這一身銅筋鐵骨,我跌在你身上也不比跌在地上好多少。”她尚未意識過來自己還疊合在他上面。
  “可見你落伍了,我這种身材才叫性感。論肌肉是肌肉,論气概有气概,迷死人了。”他大言不慚地替自己吹噓,甚而握住她的手隔著衣料讓她感受自己結實的胸肌。“如何?夠勁吧?”
  夠!摸起來還确實挺舒服的……而后她猛然發現自己躺在他身上的姿勢极端曖昧。
  “喂!讓我起來。”語凝抵著他的胸膛撐起自己的上半身,下身卻無可避免地微微一沉。而后,她霎時感覺到他的股間產生一种只有男人——而且是腦中產生某种色情思想的男人——才有的反應。
  “色情狂,”她啐他一口,努力想解除狹窄空間內的曖昧气氛。“還不讓我起來?”
  他的嘴角依然挂著輕快自如的笑意,眸中卻含著某种奇异難言的火花。
  “可是我很喜歡這個地理位置吶,小凝。”
  小凝。
  如此地橫陳于他的上方,聆听他溫暖如絲綢的叫喚,她的心跳頭一遭為一個男人跳動得宛如隕石撞擊木星。
  不!她不想和他發至任何超出泛泛之交的感情。她見過他的球迷為他痴狂的模樣,也听說過他在棒球場上生龍活虎的英姿,她不希望在自己日后的婚姻生活中必須与千万個迷哥迷姊們爭求他的怜寵。
  婚姻生活?她愣了一下,誰提到“結婚”、“承諾”來著?
  “如果你不是個棒球明星,或許我會和其他人一樣瘋狂地迷上你。”她想了一想,用一种商量的語气對自己、也對他說。
  “為什么?”他的手臂枕在腦后,索性找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兩個人彷佛把躺在廚房地上,壓著滿地蛋汁當成理所當然的事。
  “不為什么啊!”她聳了聳肩。“你不覺得一大群人拿根棒子和手套追著一顆小球滿場跑,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嗎?”
  可笑?他馬上覺得大受侮辱。
  “怎么會可笑?棒球多好玩,既健康又清新,不但可以賺錢、又有美女投怀送抱……”糟糕,說溜嘴了。“不過我從不接受送上門的煮熟鴨子。”他赶快再裝出一個最無辜的傻笑。
  超級絕世大色男!
  “快點起來啦!你躺在地上躺不煩哪!”自己躺不煩也就算了,還摟著她不准她起來,霸道!
  至于自己為何沒有奮力掙扎呢?她決定對自己坦承,因為躺在他身上的感覺挺舒服的,結結實實硬硬邦邦,頗有健康步道的功用。
  “好好好,我們起來!”他同意。卻趁她不留神的時候,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体底下,賊忒兮兮地偷笑。“我沾了一身的蛋黃蛋白,你怎么可以免俗呢?”
  然而,姿勢變換,更加貼近兩人的接触面積。
  他的瞳仁漸漸深邃。
  “呃,你不會是……想吻我吧?”這個男人的眼睛會說話。
  “好象是。”他的俊俏面容已不見笑意。
  “呃,你不覺得在一堆蛋汁蛋殼中接吻,很……很奇怪嗎?”她竭力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以前沒有過類似的經驗,正好趁著今晚試試看。”今晚非吻到她不可,他“哮想”好久了。
  語凝的腦中立刻閃過他和不同女人在不同場合接吻的畫面。
  “我記得剛才說過,我不喜歡打棒球的男人。”她的臉沉下來。
  “哦?”他忽爾笑了。“那么,我有義務讓你修正偏見,不是嗎?”
  “慢著!”她的心手及時擋住他的唇印,紅通通的俏臉努力裝出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嚇阻他。“我警告你哦!我已經說過不欣賞你了,如果你真敢吻我,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他輕輕拿開她的手。
  “這個威脅太可怕了。”他的語調彷佛催眠師,愛撫著她的耳朵。“但是,我決定冒險。”
  他張開雙唇灼熱地覆上她的唇瓣。兩人唇齒相接的震撼有如雷擊一般。他的雙手在她頸項游移,黏膩干涸的蛋白糾結成塊,粗糙的感覺傳來另一波戰栗的感受。他徹底、堅持而綿長地吻她,當她張開顫抖的唇片迎接他探索的舌尖時,某种未知而激烈的情感撞擊她的体內深處。
  他激情地愛撫著,軀体壓在她身上的力量,使他們的軀殼、心靈齊齊感受著強烈莫名的昏眩感。
  好不容易抽身而退,她的額無力地抵著他的肩頸,心亂如麻,既惱怒他,也惱怒自己。
  她,居然讓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吻她。
  若非身軀被他緊緊壓住,她會甩他一巴掌,而后打昏自己。
  “你們在干什么?”廚房內突然插進第三道聲音。
  兩人活像被雷電二度劈擊,忙不迭回頭探望。
  是他!
  沈楚天在心頭惊叫。就是那個會自動消失的小孩,他怎會突然出現在他們身旁?原來真的不是他的幻覺,這個小孩确實會穿牆鑿壁。
  “是他,是他,我說的小鬼就是他!”他赶緊推推語凝。
  “你們到底在干什么?”小男孩以前從沒見過房東姊姊躺在地上,身上還壓著一個陌生人,她不會覺得很重嗎?
  “我們……”語凝清了清喉嚨。“呃,在保養皮膚。”
  “保養?”小男孩蹲下來,頭歪歪的。
  “對,把雞蛋打在地上,然后……打滾,可以保養皮膚。”
  “可是你們穿著衣服啊!雞蛋又沒有沾到皮膚。”
  該死,這個小鬼的觀察力也未免太敏銳了!
  “我們決定連衣服一起保養。”糗死人了,赶緊轉移話題要緊。“小路,你來找我做什么?”
  她推開沈楚天站起來,努力維持自己的形象。
  沈楚天用力拉她的衣袖。“先問他怎么進來的?大門明明鎖上了。”
  她不理他,一逕盯著小朋友。
  “小米走丟了。”小路哭喪著臉。
  “誰是小米?”還是沒人理他。
  “怎么會走丟呢?風師叔昨天不是找到它,還給你了嗎?”
  哦——沈楚天恍然領悟。“小米”八成就是那只米老鼠玩偶,它走丟了!嗯,他點點頭,非常為自己的推理能力感到欣慰。
  慢著!再倒帶一遍。“它”走丟了。一個布娃娃怎會“走丟”呢?
  “我……”他急忙想發表自己的高見。
  兩人甩都不甩他。
  “小路乖,不哭哦!”語凝蹲下來為他拭淚。“阿姨陪你把小米找回來,好不好?喂,沈楚天,你來不來?”
  “我……”他的腦筋尚未轉過來。听起來好詭异,去找一只會跑的米老鼠。“好……好啊!”
  去見見世面也好。
  說真格的,活到這一把年紀了,隨著球隊東征西戰,再加上空閒時出國去四處游歷,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在台灣北部一棟市郊公寓里用上“見世面”的詞匯。
  不知道吳語凝還缺不缺新房客?
  “只剩下這一間了。”語凝望著小路,雖然滿心同情,卻對他愛莫能助。
  剛才他們逐樓找下來,遇上有人住的公寓便詢問房客是否看見小米,遇上沒人住的公寓就親自進去搜尋。結果,了無蹤影。小路已經快哭出來了。
  “這間公寓是誰住的?”沈楚天攬著小路。從五樓到二樓一路下來,他們已經培養出“休戚与共,患難同當”的友情。
  語凝不得不感到吃味,這個沈楚天的魅力還真是老少咸宜、童叟無欺!風師叔和小路都吃他那一套。
  “繁紅住在這里。不知道她在不在家?”她按下門鈴。
  等了兩分鐘。沒有反應。
  “可能出去了吧!”他推測道。
  “你們找我嗎?”幽然柔細的女音自他們身后飄過來。
  沈楚天嚇得差點跳起來。
  無所謂,不怕不怕!他安慰自己。反正他也該習慣了,這棟樓的居民從來不在人們以為他們會出現的地方出現。
  他隨便回頭瞥了一眼,然后……“一眼”變成一分鐘、一分鐘變成兩分鐘,扭轉四十五度角的頸項僵在那里,再也轉不回來。
  怎…怎么可能?若非他親眼見到,打死他都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絕麗的女子,面容明艷得令人不敢逼視。
  柔細烏絲飄在背后,直達腰際。心形臉蛋略顯狹長,配上一雙眼角微勾的杏仁狀美眸,和修長細致的鼻梁,整個人宛如從國畫中走出來的古典美人,纖白飄飄的衣袍更襯出一身她瑩白如玉的肌膚。最魅惑人的是,她宁沉端靜的風味中又含著些許艷媚。
  他終于了解國文老師所說的“顏如美玉雕琢,笑若异花初胎。”
  眼前女子美得完全不似凡世中人。
  “你們找我嗎?”絕世美女再問一次,聲音彷佛從某個遙遠的角落飄蕩而來。
  他覺得自己的心彷佛也跟著一起飄飄、蕩蕩、飄飄、蕩蕩、飄飄……
  “把你那張色相給我收起來!”耳邊傳來女牢頭陰森森的命令。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他就和她老爸邀來的家伙一模一樣,先對繁紅流盡口水,再把心不甘情不愿的眼光放在她臉上。
  他真的和那群人沒兩樣。
  她的眼中射出利芒盯牢他。
  “繁紅姊姊,你有沒有看見小米?”小路才不理會大人之間的暗潮洶涌。
  “啊!對,小米,小米。”他清了清喉嚨。“我們來找小米的。”
  不能怪他嘛!一個男人又不是天天有机會看見美若天仙的女人。
  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哦!他拋個媚眼給她。
  色狼!她羞紅了臉頰,心頭原本沉重的感覺倏忽變輕了。
  “繁紅,小米在不在你這里?”
  “今晚的星星很亮。”繁紅恍若沒有听見她的問題,飛出一個飄忽的笑容,抬頭仰望。
  其餘三個人隨著她一起抬頭。
  有嗎?星星很亮,即使星星當真很亮,站在二樓的樓梯間也不可能看得到吧?
  “嗯,真的很亮。”沈楚天嚴肅地表示贊同。
  語凝忍不住好笑。這個男人顯然漸漸摸索出与這屋子怪人打交道的訣竅。
  好吧!要演大家一起來演!
  “看!那里有北斗七星。”她指住頭頂上的口香糖硬塊。
  “對,還有牛郎、織女。”他玩得不亦樂乎。
  “我覺得“維生”不太好,想換“台糖”試試看!”繁紅似乎陷入极大的心理掙扎。
  他又傻掉了。
  是,他明白自己小時候算不上好學生,自然科學修得一塌糊涂。然而憑這點微薄淺白的常識,他也敢斷言天上絕對沒有兩顆名叫“台糖”和“維生”的星星。話題究竟轉到哪里去了?
  ““台糖”應該不錯。”她不敢直視他迷惑的臉,怕自己會當著他的面很不淑女地大笑出來。
  “吳小姐!”他的口气相當不滿,認為自己有權利要求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不贊成嗎?”繁紅顯得很困扰。“維生方糖太甜太膩了,台糖方糖或許會好一點,起碼不會破坏紅茶的原味。”
  紅茶!他恍然大悟,差點感激得痛哭流涕。原來他們討論的主題轉換到“紅茶”上面去了,對嘛!幸好他還殘留著一點微弱的自信心。麻煩下次改變話題的時候打個PASS給他好嗎?
  “對對對,換台糖,換台糖。”否則他還能說什么?
  “紅茶里面加米老鼠也不好。”小路繼續堅持他今晚的目標。
  他的堅持終于引起大人的注意力。
  “繁紅,你有沒有看見小路的……”
  “會不會太長了?”繁紅壓根儿不理會語凝的插嘴,撩起一縷飄逸如云的發絲自言自語。“還是剪掉好了。”
  這次他懂了!好不容易終于讓他掌握住繁紅轉變話題的速度和方向,他自覺非常欣慰。于是用眼神向語凝示意,這個問題讓他來處理就好。
  “繁紅,我認為還是留長比較好看。”憑他閱女無數的眼光,他敢保證自己抓得出最适合繁紅的造型。“留得長長的,看起來既飄逸又美麗,完全把你的古典气質襯托出來,誰也比不上你的風采。”
  “是嗎?”她轉頭徵求其他人的意見。“可是,似乎有些太長了,我怕自己會踩到。”
  “不會吧!你的頭發頂多長達腰際,誰的腳可能踩到那里去?”虧她想得出這樣一個怪問題,他“嘿”一聲笑出來。
  “我的小米也不會踩到你!”小路開始對大人不斷閒磕牙而忘記今天的正事感到不耐煩。
  “是線頭。”繁紅提醒他。
  線頭?他迷茫的瞳眸飄回天花板上。
  忍耐!忍耐!語凝拚命警告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當著他無助的表情捧腹大笑。今天的他已經很凄慘了。
  她清了好几次喉嚨才使聲音維持在正常的頻率范圍。“繁紅,你說得對,裙擺上的那根線頭太長了,還是剪掉比較好。”
  “啊!線頭,我明白了。”但是他的臉上找不出半絲“明白”的神色。“原來是線頭。”
  有沒有人愿意行行好,告訴他這里是哪間杜鵑窩?
  “對了,在頂樓,卡在天線架子上,下不來。”繁紅漾開一朵令人目不轉睛的甜笑。
  他放棄!他徹底放棄!他完全搞不懂紅茶和頭發和線頭和天線有什么關系?線頭怎么可能卡在天線上,尤其當她身上明明穿著那件有線頭的長裙?
  “謝謝你,繁紅。”語凝和小米高興得跳起來,轉身奔上樓梯。“喂,沈楚天,一起上來救小米呀!你比較高,我們和小路可能夠不著天線架子。”
  小米?誰是小米……喔,對了,它是小路的米老鼠布偶,原來卡在天線架子上下不來的東西是它。另外,它的身上還綁了一根線頭,線頭上有一杯紅茶,紅茶上有裙擺,還有一顆“維生星”和“台糖星”……
  噢!頭好痛!他的腦袋亂成一團。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走啦!”可怜哦!這個男人快發瘋了。她按捺著滿肚子笑意跑下來拉他,一同奔上頂樓。
  途中,隱約察覺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反扣住她的手腕。
  執子之手……執子之手……
  來到天台,一夜的星光燦爛。
  她到底從哪里收集到那批房客的?人家說“物以類聚”,難道她也具有某种怪异的天性?
  呵,無所謂,一個相貌俏麗如同娃娃的小暴君,無論性格多么怪异,還是討人喜歡。尤其當她板著臉的時候……曖!簡直可愛斃了,巴不得現在就能多看兩眼。
  “看你笑得神經兮兮的,我就知道又有人要遭殃了。”沈楚天的球隊老板兼好友王鑫懶洋洋地打量他。
  “沒有啊!”他還想撇清自己。“你也知道,我的個性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是唷!十年前我老哥也是這么說的。”王鑫咋咋舌頭。“結果,不到半年之內他娶了我嫂嫂,自此而后我引以為戒,發誓絕不輕易說出這句話。”
  “干么?我看王磊婚姻挺幸福的,怎會把你嚇成這樣?”王鑫是高他八屆的大學直系學長,關系雖然扯得遠,可是兩人私下的交情卻相當不錯。他平常就在王家出出入入慣了,再加上畢業后為“森堯企業集團”的球隊效力,長久下來,王家一直當他是自己人,他對他們的家務事自然了如指掌。
  “并不是他們的婚姻有問題,而是……”王鑫遲疑一下。“你不覺得我大嫂很……很奇怪嗎?雖然我恨喜歡和她打屁,因為她的邏輯感怪可愛的,可是……若想和這樣的女人相處一輩子,那是很辛苦的事,你不覺得嗎?”
  沈楚天立刻想起語凝公寓里的一干怪人。若以王鑫的標准來看,王家大嫂林淑慧比起那幫人已經算“大巫”里面的“小巫”了。“喂,講到女人,你倒是提醒了我。哪天找個机會,我介紹一個超級美女給你認識。”
  王鑫警覺地盯著他。有一回這家伙也是好心想替他介紹絕世美女,結果那位“絕世美女”已經七十三歲,果然快“絕世”了。現在他又想玩什么把戲?
  “我嫂嫂怎么會令你聯想到“絕世美女”?”還是先打听清楚比較保險。基本上,林淑慧的容貌和“美女”兩字已經有一些距离,更遑論“絕世”。
  “臨時想到的,跟嫂子沒關系。”他再度露出自己最無辜的笑容。在語凝那儿練習久了,他越來越擅長這种表情。
  沒關系?倘若當真沒關系,王鑫自愿從“森堯企業集團”的執行副總裁位置禪讓遜位。
  “呃,我想還是算了。”他裝出一副不胜惋惜的樣子。“我最近要去美國出差四個月,你又不是不知道。”
  “噢……”沈楚天也裝出一臉“真是不巧”的神色。“沒關系,日后還有机會。”
  無所謂,你盡量逃吧!他沈楚天想陷害的人,從沒有陷害不到的。
  “對不起,借過!”裝潢工人們扛著沉重的家具走向門外的大卡車。公寓里的大型家具几乎被搬光了,只剩一些小東西有待整理。
  “你這里亂七八糟的,怎么住人?”王鑫直皺眉頭。“既然我要出國,你干脆搬到我的公寓算了。”
  他猛地心中一動。公寓?公寓!
  啊!這么好的机會,他居然沒想到要好好把握,可見自己真的是太善良、太單純了!
  “不用不用。”他樂得手舞足蹈。“鼎鼎大名的沈楚天搬進鼎鼎大名的王鑫公寓里,這种名聲傳出去可很難澄清了。我自然會張羅地方住。”
  呵呵!既然讓他想到侵略的方法,小心羅!吳語凝!
  目前的當務之急在于如何突破她的心防,使她能答應讓他搬進去。倘若由他自己提出這個要求,肯定會被她打回票。那么……
  有了!
  他笑咪咪地喝掉自己平常避之唯恐不及的溫啤酒。
  王鑫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喝什么?
  “看來,真的有人要遭殃了!”他很慶幸那個人不是自己。
  是嗎?
  他想起這家伙剛才提起的“絕世美女”,還有臉上的賊笑……
  太危險了,還是出國比較安全。
  他決定一离開這里后馬上飛奔回家,而后在最短的時間內出國!不但如此,他還要把四個月的時間延長為八個月!
  誰都別想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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