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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節


  “老師,你的朋友來找你,這次是個女的。”最后一句話的宣布對象仍然是其他十四名小听眾。
  安婷暗歎一聲,這已經是第二次她在上課中途被訪客打斷。今天是星期六,离放學時間只剩下十分鐘。
  “好吧!收拾書包提早放學,不要忘記寫回家功課,星期一見。”
  小朋友大聲歡呼,七手八腳地忙碌起來。
  安婷走回辦公室,開始納悶是誰來找她。
  “小安。”
  “紫螢!”她惊訝地看見紫螢帶著一臉悲慘莫名的神色站在走廊上等她。
  滿心的愧疚不安立刻被一股關怀之意取代。
  紫螢的模樣只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
  “你怎么了?”她迎上去拉住紫螢的手。
  “放學了嗎?我們邊走邊聊吧!”
  “好,你等我一下!”她走進辦公室收拾作業。
  十分鐘后,兩個女孩坐在幼年時最愛佇足的老榕樹下,風光明媚,景物依舊,心境卻不再是當年的兩小無猜。
  “我們好久不曾坐在這里聊天了!”
  安婷輕歎,磨人心弦的愧疚感不著痕跡地流回心中。
  “你知道嗎?我很怀疑一件事情!”紫螢緩緩啟齒。
  她微微震動。莫非紫螢听見了有關她和樹仁的閒言閒語?她的手心開始冒汗。
  “我怀疑……”
  她的心懸在空中。
  “——很可能……”
  她合上眼睛。
  “——我愛的人不是葛樹仁!”
  “什么?”她失聲叫道。
  紫螢仍然一臉茫然,眼神沒有焦點。
  “誰說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開始加速。
  “賀鴻宇說的!”紫螢悶悶地回答。
  悸動的心立刻冷卻下來,她失落地低喊:“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又不是你的!你自己覺得呢?”
  “我就是不知道嘛!”紫螢煩躁不堪。“事情還不只這些呢!”
  她將一切內幕源源本本地告訴好友。
  安婷听得目瞪口呆。“哇!真令人不敢相信!”
  她無法想像有個男人為她這般費盡心思。
  “我覺得那位賀先生的手段或許不太令人苟同,可是……”她遲疑地瞄紫螢一眼。“我看過他對待你的模樣,他……好像真的有點愛你哎!”
  “愛我?”
  自從認識鴻宇以來,這是紫螢首次听見這种說法。以往她總是迷惘著究竟情歸何處,卻极少思及鴻宇或樹仁的心之所向。
  會嗎?鴻宇愛她?
  “那么,仁哥愛不愛我?”她喃喃自問。
  不!他愛的是我!安婷在心中吶喊。
  “小安,我問你。”她急著想求證心中迷惑多時的難題。“倘若有一天,你很喜歡和一個异性單獨相處,他离開時你會想他,他和其他女孩說話時你會生气,他對你体貼入微時你很開心,他做出一件很過分的事情時你也不希望他從此离開你的生命,你覺得——“
  “我想我應該是愛上他了。”她自動接下去。
  “什么?”她大喊一聲,深受刺激。
  “怎么了?”安婷被她嚇一跳,以為自己說錯話。
  “為何連你也這么說?”她張口結舌。“為何除了我之外的每一個人都這么說?“
  “小螢,你還好吧?誰說什么啊?”
  紫螢仍然一臉凄惶。
  “阿成”搖頭晃腦地走進來,嘴里叼著另一張白紙。“她還在鬧脾气?”鴻宇拍拍大狗,拎過它齒間浸濕一半的紙條。
  他曾試過親自上門找她,偏偏這小姑娘脾气崛強得很,任大家三催四請她硬是不肯見他,于是“賀阿成”只好繼續擔任兩人魚雁往返的信鴿。
  昨天他接到她的第一首托病詩:
  “玉体微恙傷風寒
  閣下大量多海涵
  非吾有意拒召喚
  實乃病毒太難纏”
  今天的第二首則是:
  “頭昏腦脹腳虛軟
  病入膏肓痊愈難
  枉君耗資几千万
  不敵病魔索命幡”
  這究竟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想以死相脅嗎?
  他搖著頭咕噥几句。
  “真不明白!天下女子何止千万,我偏偏挑中一名喜歡逞口舌之利的?”
  他繼續咕噥著,伸手拿起電話。
  “喂?我是紫螢……嗯!我很好,謝謝……請稍候。”回頭大叫一聲。“小安,電話!李伯伯找你。”
  安婷立刻接過听筒。
  紫螢往床上一癱,無聊得吁口長气。
  自從小安誤打誤撞得到和鴻宇相同的結論后,她立刻發現他實在是個危險人物,對自己的生活起居、情感世界、雜七雜八即將產生劇烈的影響,于是她說服自己需要一段時間靜下心來獨自想想。生病則是最現成的藉口!
  “在想誰呢?看你气呼呼的!”安婷挂上話筒坐回她身邊。
  “哪有?”她悶悶不樂地瞪著天花板。
  可惡!都已經三天了,他這名自詡的“未婚夫”居然對她不聞不問。
  昨天“阿成”還來過一回,今天卻連個狗影子都沒有!
  姓賀的!你給我記著!
  “是不是在想你的賀鴻宇?”
  “他才不是我的!”她奮力將枕頭朝天花板扔去。
  “講理些!”知交多年,安婷怎會不明白她的心事?“人家前几天來過,是你自己閉門不見的,怪得了誰?”
  “當然怪他!我正在气頭上,不讓他多吃几次閉門羹怎能完全消气?他既然有种將我當成商品買賣,就得有膽子承受我的怒火。否則老虎不發威,他真把我當成病貓呢!”
  安婷翻個白眼。“依我看,不發威的老虎是他,你才是那只裝病的小病貓!隨你去吧!我爸爸叫我回去記帳。”
  “噢!不送了!”她抓起一只枕頭覆在臉上。
  安婷歎口气离開。有時紫螢就是這般別扭得緊!
  半晌,婉卿的聲音響起
  “小螢,你又胡鬧了?”
  枕頭移開露出一只眼睛。“我哪有?”
  “怎么沒有?賀醫生來看你了!”
  “賀醫生?”枕頭全部移開,一雙美眸困惑异常。
  “賀先生特地為你從台北請來一位醫生!”
  紫螢從床上跳起來大喊。“他替我找了一個醫生?”
  “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又胡鬧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在生病?”
  “哎唷!你先別管!”紫螢赶快推著媽媽走出去。“你先幫我擋掉他嘛!告訴那個醫生我睡了!”
  “晚上八點半?”
  “不管啦!就說我身体不舒服已經睡了,快點快點!”
  砰一聲把門關上,七手八腳換好睡衣。
  鴻宇一定知道她是裝的,故意找個醫生來整她!三十二歲的大人了,玩得比她還凶!真狠!
  “小螢,”婉卿探進頭來。“他堅持要看看你!”
  “再一分鐘!”
  她沖過去關掉電燈,一溜煙鑽回被窩里側身裝睡。
  一分鐘后房門打開,一陣————的聲音在她床旁止住,某人扭開床頭台燈,昏黃的光線立刻罩住床舖。
  “秦小姐?”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唔——”她困倦地揉揉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表情。
  賀怀宇提著醫療箱庄嚴肅穆地立在床前。
  “秦小姐,請問你哪里不舒服?”一只大手探向她的腹部。
  她赶緊伸手一檔。“我是感冒哎!你摸我肚子做什么?”
  “感冒?”怀宇挑高一邊眉毛。“你不是告訴賀先生你胃痛嗎?”
  是嗎?她眨巴眼睛,忘記自己到底掰出哪些病症。
  “呃……我是感冒之后引起的胃痛,所以應該算在感冒里面。”
  這种說法應該合理吧?
  仔細看看,這醫生和鴻宇竟有七分相似!兩人八成有血緣關系!
  “好吧!我摸摸看你有沒有發燒。”大手又朝她的額頭伸過去。
  她連忙掀高棉被一檔。“喂!別動手動腳的,我現在已經退燒,身体好多了!”
  怎么這兩人一個德性?剛見面就手來腳去的!
  “我是醫生,替病人量体溫是天經地義的。你難道會害羞嗎?”他的嘴角隱隱牽動。
  “用溫度計啊!你不會急得連支溫度計都沒有帶吧!”她投給他一個大白眼。
  “嗯——”他搖頭晃腦地贊同她。“你說得沒錯!”他立刻打開醫療箱找出一支溫度計。
  天哪!這家伙真的是醫生嗎?
  她一臉警戒地將溫度計含在嘴里,身体盡量离他遠一點。
  “嗯——”一分鐘后他抽出溫度計就著光線檢查。“三十七度,体溫正常。”
  “是啊!我早就告訴你已經退燒了嘛!”拜托你赶快走吧!
  “為了以防万一并增加你的抵抗力……”怀宇神色嚴肅地看著她。“我還是幫你打一針吧!”
  打針?她腳都軟了,連連搖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康复,不用打針了!“
  “沒關系!”他輕松地說。“打針的藥效比較快,我的技術很好,你不會感到痛的!”
  技術很好?一個連溫度計都忘記拿出來的醫生可能技術很好嗎?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他不理她,逕自掏出針筒和針藥。
  紫螢臉色慘白地看著針頭上噴出來的水珠。
  “真是有趣!”怀宇搖頭直笑,同大哥描述适才的情景。
  鴻宇晃晃杯中的酒液,听得心不在焉。
  “我才剛從高雄的醫學會議回來,你立刻拉我上山替你的小女朋友看病,我還以為得了什么瘧疾、破傷風呢!弄了半天原來是裝病。實在太好玩了!”
  “很高興我們兩人娛樂了你!”他澀澀地說。
  “別這樣,大哥。我從來沒見過你如此一籌莫展。”
  “一籌莫展?”他嗤之以鼻。“我這輩子還沒体會過這句話的意義呢!如果我一籌莫展,你現在怎可能坐在這里?”
  “那么你在煩惱什么?”挑眉的神情和哥哥一模一樣。
  “煩我的時間不夠用!”他一口喝下僅餘的酒液。“兩個星期后我得再回台北一趟。目前我和她的情況尚未明朗,誰知道我离開之后又會殺出哪些程咬金來?”
  “這倒是沒錯!”怀宇若有所思地揉揉下巴。“依我看,這位秦小姐刁鑽之至,你最好別放她一個人鑽牛角尖——“
  “我自然明白!”
  “——尤其她現在已經對你恨之入骨。”
  鴻宇眯起眼睛,對大弟臉上一派無辜的微笑開始起了疑心。
  “為什么她『現在』恨我入骨?”
  “因為,”怀宇笑得好樂。“『你』為她特地從台北請來的名醫在『你』的授意下讓她挨了兩針。”
  “你替她打針?”鴻宇的聲音平靜得嚇人。
  怀宇對他冷冰冰的神情無動于衷,端起酒杯輕啜一口。“葡萄糖,養顏美容。”
  “賀怀宇!”暴怒的吼聲貫穿梨山寂靜的夏夜。“你最好在我回來之前消失,否則我會親自把你扔下山!”
  一聲上達天听的甩門聲為這句怒吼划下最震撼的句點。
  “我要殺了他!”同樣響亮的怒喊自秦紫螢小姐的閨房內響起。“我要殺了他們!砍了頭做成人肉叉燒包喂『阿成』和『黑輪』,剁了身体埋在果園當肥料……”
  她忿怒地拉扯著被單,抓起枕頭猛捶。“割下手腳當雞腿啃……”
  鴻宇站在房門外聆听她充滿暴力血腥的詛咒,長歎一聲舉手輕敲几下。
  婉卿适才為他打開大門后,已經很識相地招呼秀勳躲回房里,讓小倆口自行解決他們的問題。
  “進來!”房內傳來一聲大吼,按著又是一串細密狠辣的咒罵聲。“危害人間,天下第一敗類……”
  他很小心、很仔細、很緩慢地推開房門。果不其然,三秒鐘的沉默后,一只大抱枕當頭扔過來。
  “你居然敢來?”一個軟軟的小身体隨之扑過來,鼓起粉拳毫不容情地展開攻擊。
  他右手抬高擋掉臨空飛枕,左手一拉關上房門,待她扑進身后,健臂一伸將她自腋下箍住,往上提起來讓她雙足騰空。
  “放開我!”她像只小野貓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對他齲牙咧嘴。“我要謀殺你,不要阻止我!”
  “好好好,一定讓你謀殺,乖乖不要動!”
  他簡直在哄小孩,視線找到房內的軟椅后,就這樣舉著她走過去坐下,將她安置在自己膝上。
  “掐死你!”她柳眉倒豎,小手直直朝他脖子箍去。
  他連忙用右手捉住她兩只致命的柔荑,左手按住她的小腿不讓她亂踢。
  “好了,不准再亂動!”他威嚴地命令。
  她劇烈地喘息,惡狠狠盯住他的俊臉,用眼神殺死他一千次。
  “答應我不再亂動,我才放開你。”
  她怒不可遏,雙眸晶光閃閃死瞪著他,但明白他言出必行后,終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點點頭。
  她的四肢立刻被松開,她忿忿地揉著手腕,腕上的紅印子令他暗罵自己的力道太大。
  “疼不疼?”他柔聲詢問,拂開她半遮面頰的凌亂長發。
  “你是指哪里?打針的地方或是手腕?”她气呼呼欲從他膝上站起來,他卻環臂抱住她不讓她如愿。
  “都有。”他輕触她仍然紅潤的俏臉。
  “何必問呢?你根本不關心我。”她嘟起嘴,賭气耍賴的意味更胜于憤怒。雙手當胸一抱,臉蛋撇開,气鼓鼓地不肯看他。
  看見她使著小性子的嬌蠻模樣,他一顆心早已化成春水,眼中有著無限的愛怜和寵溺。
  可怜的小寶貝,平白無故挨上兩針!直比打在他自己身上更難過。
  “誰說我不關心?一听說你生病,我立刻打電話叫醫生上山,難道還不夠關心嗎?”
  提起那個庸醫,她一肚子火立刻又燃燒起來,抬起頭和他鼻尖相對,惡狠狠地瞪住他。“那個蒙古大夫從哪里找來的?『阿成』的獸醫院嗎?不分青紅皂白打了我兩針,沒病沒痛的不怕扎死人哪?”
  他輕笑一陣,惹得她掄起粉拳當胸一記。“別亂動,會跌下去!那家伙是個有牌有照的名醫,專治你這种頑皮病人的,可不是什么臨時演員、牛醫馬醫。”
  “用指甲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是臨時演員,你們倆長得這么像。說!他到底是誰?“
  “他是我的大弟賀怀宇,只小我十一個月。”
  哈!一丘之貉!
  “好吧!他那兩針打在哪里?我幫你揉揉。”
  “不勞你費心。”她繼續坐在他腿上運用她專屬的耍賴特權。
  被他忽略了整整二十四小時,還被一位庸醫折騰了三十分鐘,外加挨上兩針,這口气真是憋得狠了!
  “你到底在气些什么?气我、气你母親的事,或是气怀宇?”
  “都气!”被他一算,她這才發現自己竟有這么多題材可以大作文章!
  “好吧!”他曲起手指逐一算給她听。“我和你母親護著你進行協議或許不妥,可是你仍然擁有否決權,而且你并不排斥嫁給我——”他停頓片刻,看她不反駁后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下去。“你只是為了我們『瞞著你』而气憤。至于我呢!既然我已下定決心非娶你不可,你對我想必也气不上一輩子。所以,目前你只剩下怀宇可气
  ”她張口欲言,他伸手阻止她。“而怀宇是我的弟弟,他今晚來此是出于我的徵召,如果他『診斷』得稍嫌過火,我會回去教訓他一頓,你別放在心上。”
  這是你說的!她在心里冷哼一聲。
  基本上,他提出的前兩點她不想反駁,甚至為他決意娶她的言論暗暗欣喜;然而賀怀宇這樣整她,即使是出于鴻宇的唆使,她依然不准備輕易放他一條生路。
  她一向是個极端護短的人,鴻宇好歹是她熟人,怀宇卻和她一點交情也沒有;再說,她又不是傻瓜,鴻宇寵愛她的程度她并非看不出來。他絕不可能教唆弟弟讓她挨針,所以這筆帳仍然得算在那個蒙古大夫頭上。
  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
  “如果你真的這么想,我也無話可說,一切照你的意思吧!”她溫馴地偎進他怀里。
  “真的?”他一臉狐疑。這小丫頭何時變得這般好商量?
  “當然嘍!”她靠在他怀里撒嬌。“可是人家打針的地方好痛哎!”
  他怜惜之心大盛,忙問:“那兩針打在哪里?我看看。”
  可怜的小紫螢,竟受這毫無來由的皮肉之苦!
  “不行!”她的語气中藏著無限哀怨与自怜。“他打在人家屁股上。”
  “什么?”他的吼聲差點震聾她。
  賀怀宇!你這小子居然連未來嫂子的豆腐都敢吃!
  紫螢在肚里悶笑得快胃出血。
  賀怀宇!姑娘報仇,當天不晚。你皮在痒了!
  鴻宇一把無名心火立時竄上來。
  臀部!如此隱密的部位,連他這位未婚夫尚且未曾得見,怀宇居然捷足先登!他要宰了他!
  瞧紫螢這一身細皮嫩肉,怀宇居然狠得下心拿針頭扎她!紫螢的小屁股渾圓可愛,如此誘人……
  他的思緒開始轉彎,忽然發現膝上的小女人僅著一件單薄睡衣,式樣雖然保守,短袖短褲卻掩不住一身瑩白如玉的肌膚。上衣領口處因為兩人适才的纏斗而露出大片香肩,柔軟的胸脯隱約可從滑開的衣領間瞄見一斑。
  她兀自將蝶首埋在他頸窩里無聲輕笑,品嘗著复仇滋味的甜美;驀然間,環在腰際的鐵臂漸漸縮緊。她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卻見到他眼中燃燒著异于怒火的熊熊烈焰。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眼神自然羞赧地避開他灼人的視線。她曾見過他眸中常著笑意、怒气、冷漠、擔憂,以及親吻她時無盡的柔情蜜意,而此時煥發的熾熱光芒卻是她前所未見。她情難自禁地迎上他眩惑人心的眼神。
  他俊美的臉孔朝她逼近,俏臉下意識地往后退開,卻被他等在腦后的大手捉個正著。他的手穩定地施加壓力,催促她迎上他熱切渴盼的深吻。
  他的唇需索地游移著,完全异于往日的溫柔体貼。她的芳唇被他舌尖近乎粗魯地翹開,無助地任他吸吮著齒頰間甜蜜的芳美。
  雨具血脈賁張的身体在奪人心神的熱烈擁吻中緊緊貼合,兩顆奔放狂野的心在胸膛中狠狠敲擊。她的名字從他齒間喑啞曳出
  “紫螢……”
  她神智迷糊地回應著他的吻、他的呼喚,直到她化成一灘無依清泉,終于在他怀中找到全心追尋的歸屬。
  叩!叩!叩!
  房門上傳來一陣輕敲。
  “小螢,賀先生,你們還好吧?”
  契合的身軀猛然分開,紫螢面紅耳赤地跳下他的膝蓋,急急拉過一件長衫遮住衣不蔽体的嬌軀。
  鴻宇重重喘了兩口气,顫抖的雙手扒過頭發,暗惱自己竟在此時此地這般失控。
  在女友閨房中差點和她發生親密關系,而她的親人正睡在隔壁房里,這种蠢事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
  紫螢終究是個冰清玉洁、不解人事的年輕女孩,他絕不能輕易占她便宜,起碼也得等兩人的感情動向更趨明朗之后。
  “我該走了!”嗓音低啞粗魯,他清清喉嚨再說一次。“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背過身去,輕顫的背影和嫣紅的耳根据漏她同樣激動難安的心情。她皓首微頷,羞得不敢看他。
  他在門前停頓,柔聲詢問:“還生气嗎?”
  遲疑半晌,她輕輕搖頭。
  鴻宇帶著滿足的笑意离去。
  如果當時母親不曾敲門打扰,他們會發生什么事呢?
  稍晚紫螢躺在軟床上臉紅心跳地想著。
  他會不會真的對地做……做“那种事”?
  從前常和班上行為較開放的女同學窩在教室一角吱吱喳喳,听她們語焉不詳、臉色曖昧地談論著男女之事,而國中上健康教育課時,課本和教學影片也有板有眼地解說過兩性間身心狀態的發展過程。
  所以,在“學理上”她很明白今晚兩人差點發生何种“特殊情況”。
  他好大膽!怎敢在她家里對她如此?媽媽和嬸嬸就在附近呢!
  但,回想他當時同樣激動的情緒,他顯然地無力掌控事情發展的程度。
  她的臉頰再度酡紅如醉,埋進枕頭里久久不能平复。
  呵!一個情思繾綣的無眠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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