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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為什么?”莫愁問。
  她倔強的抬起下巴,斜睨著這個任意下達命令的男人。他一定是那种從小就習慣所有人听命于他的人,這种人最适合當班長。
  “因為這件事情關系著你今天能不能順利把陳安瑞帶离這里。”他簡洁的說,伸出的手沒有放下。就算這個女社工真的把陳安瑞帶走,昊极也有絕對的把握將孩子帶回這里,陳安瑞的母親還在這里工作,他不會讓自己的員工骨肉分离的;而現在,他只是要滿足自已的好奇心。
  万般不情愿的,莫愁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走入光暈中。
  溫暖的燈光洒落,包圍住兩個人,她在岳昊极面前一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住,沒有再前進。莫愁吃力的仰起頭來看他,再次挫敗的痛恨自己如此嬌小,靠他這么的近,愈顯出兩人体型上的差距,她的視線只能平視他寬闊的胸膛。這個沒良心的黑社會老大高了她一大截,莫愁怀疑自己就算此刻踩著她最高的高跟鞋,恐怕還是只能到他肩膀的高度。
  而他的手也放回身側,不再要求她靠近。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那雙眼眸,昊极几乎要感歎出聲。正如他想像的一樣,那雙大眼有著靈活的神韻,她的眼眸是靈魂的鏡子,喜怒哀樂的情緒都能從那雙眼睛里流泄出來,沒有任何的保留。小而挺的鼻子,弧形优美的紅唇,組合成她稱不上美麗,卻十分有味道的臉龐。
  “你的鞋子呢?怎么不見了?還是你根本就是灰姑娘,所以乾脆不穿鞋?”他問道。
  “剛剛被狗追的時候不見的,現在八成已經成了哪只狗磨牙的工具了。”她聳聳肩,算是替自已那雙苦命的鞋子默哀。“岳昊极先生,你可是把你的那群狗儿訓練得很好啊!”
  她澀澀的說。
  “那是因為我不太喜歡受到打扰。”他頓了一下,目光仔細的審視眼前的女子,沒有錯過任何細微的地方。“不論是正當或是不正當的拜訪,如果事先沒有得到我的同意,我都不歡迎。那群狗只是替我擋開不受歡迎的拜訪者。”他低沉的聲音若有所指的說道。
  嬌小的身段被黑色緊身棉衣忠實的勾勒出來,她的身材在昊极的眼光下一覽無遺,纖細的骨架像是禁不起任何的攻擊,眼前這個女子,在外表上的一切顯得那么楚楚可怜,一如亟待呵護的雛鳥。一种難以言喻的怜惜感動油然而生,昊极不禁皺皺眉頭。是因為她外表的纖弱,所以激起了他心中的保護欲嗎?但是一接触到她的眼光,她給人的嬌弱感就大打折扣了。
  此刻,那雙大眼睛燃燒的情緒只能稱之為憤怒。
  “想當然,我是被歸類在“不受歡迎”的拜訪者中。”她怒視著眼前這個頤指气使的男人,努力把頭抬高。“雖然私自爬牆進來是我不對,但是一切起因也是因為你們監禁學童;再說,你們沒有權利漠視人權,把我當塊破抹布似的拾來拎去。”
  “小姐,我沒有下令狗群攻擊,那已經是十分客气了,畢竟,我怎么知道你的目的為何?你不走正門,反而從圍牆翻進來,我大可以把你當成闖空門的宵小。”他不疾不徐的反擊,儼然把自己當成受害者。
  莫愁聞言,气得眼睛冒火。
  昊极又看了她一眼,“不過話說回來,不可能會有這么笨的小偷。”
  莫愁咬牙切齒,“你這是拐著彎在罵我愚蠢?”
  “啊!你變聰明了。”他還是維持那种气死人的徐緩語調,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稍微融化了他眼里的冷漠。
  該死的家伙,把她君莫愁當小孩子在耍著玩嗎?她一邊气岳昊极在言語上調侃自己,一邊稍稍松了口气。
  在還沒見到他之前,光是翻閱關于他的資料,莫愁便手腳發冷了。這個男人据說陰狠凶殘到极點,曾經做過不少轟動黑白兩道的事情,但是從來沒有人能捉到他的把柄。岳昊极在那些記者的筆下被描述成一個無惡不做的邪惡之徒,只差頭上沒有長角,不然他就足以被稱為惡魔撒旦的化身了。若要套用中國那句被用爛的老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來形容,只要靠近岳昊极方圓一公尺之內,恐怕就會被污染成黑炭。在真正看見他之前,莫愁不能不承認自己真的有些害怕。
  但是現在,她已經被激怒到完全忘記恐懼了。
  “閣下認為這樣調侃我很好玩嗎?”
  “調侃別人,或許不怎么好玩;但是調侃你,我發現能夠得到不少的樂趣。”他微笑的說。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看見那雙大眼睛里閃動火焰的模樣,就是那种不知緣由的喜歡,讓他忍不住想逗弄這個小女人。
  莫愁雙臂環抱在胸前,十分不高興的斜睨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大太多的男人。“很抱歉,我到府上來叨扰不是為了給你調侃取樂,我是來帶那個孩子离開□□”
  他揮手打斷她的話,似乎她說的話不重要。在他眼中,此刻重要的只有眼前這個嬌小有趣的女人。
  “我已經叫人去把陳安瑞帶過來了。”昊极清楚,跟社工作對沒有什么益處,一旦傳出去,只會加重外界對他的負面印象罷了。唯今之計,除了讓她帶走孩子,他別無選擇。
  他不太在乎外界把他說得多么不堪,只是不希望給別人多一件嚼舌根的話題。那些關于岳家的八卦流言永遠不可能消失,總是有記者忙著在他身上加一些怪异的罪名,把岳家傳說得像是台灣的黑手党。但是天地良心啊!他岳昊极可是很久沒做坏事了。
  莫愁滿意的點點頭,眼光不自覺瞄向門口。
  “沒有那么快,陳安瑞還要再一會儿才會到,在那之前,我們還有時間。”現在是晚餐時間,那個孩子可能正忙著在廚房洗菜。
  她的目光馬上跳回他身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除了之前殘余的憤怒火花,還有明顯的戒備神情。她小心翼翼的后退一步,皺著眉頭打量他。
  “是什么時間?”她狐疑的問,聲音里有一些不太明顯的顫抖。許多可怕的幻想閃過她的腦海,莫愁又退了一步。
  昊极挑起眉毛。“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
  “是嗎?”她反問他,臉上充滿了怀疑与不相信。“傳說中,你都是抓純洁的女孩來當早餐。”
  “你相信那些報章雜志上寫的東西?”他簡直不可思議,看來他太小看那些記者杜撰故事的能力。
  沒有回答,她只是又退開一步。其實也不需要她回答,從她那雙眼睛里,他已經得到答案了。她的心里恐怕正狂喊著:我當然相信,我深信不疑,我□□我□□拜托不要吃我□□
  恐懼從她佯裝堅強的面具下悄然泄漏出來,她就像是一只裝腔作勢的小貓儿,明明身子都已經在發抖了,卻還要維持表面的鎮定。既然這么怕他,她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敢私闖他的地盤?他對她的興趣又多了几分。
  “我不是抓她們來當早餐。”他用正經無比的語气說道,彷佛要為自己辯解。
  莫愁停下后退的腳步,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昊极筆直的看進她眼里,嚴肅的說:“我都是抓她們來當晚餐。”
  她整個身子彈跳起來,當他有傳染病似的往后跳。跟剛才笨手笨腳的爬牆模樣比起來,此刻她的身手靈巧得不可思議。
  “不過,你太瘦了些,不太符合我的胃口。”他打量著沒几兩肉的瘦弱身子。嗯,雖然身子瘦了些,但是那小巧渾圓的胸脯倒是能引起男人的無限遐思。他的手指刺痒著,彷佛想親手感覺,看看那优雅圓挺的胸脯是否如視覺上給人的感覺那么完美。他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或許我該把你留下來,養得胖一些,之后再決定什么時候吃掉你。”
  莫愁完全看不出他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顫抖的笑了笑,那朵笑容卻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神經質。“你在開玩笑,對吧?”她几乎能感覺自己的腳正在發抖,像是支撐不了她的身子。他真的會吃掉她嗎?這個男人難道是台灣最后一個食人族?“或許吧!”他淡淡的說,語气多了几分誘哄。“現在,轉過身子去。”
  “為什么?”她有些口齒不清。他該不會想從后面扑上來咬她的頸子吧?“我想看你的頭發。”昊极簡單的說,語气中的命令口气卻十分明顯,就像他從來都習慣別人服從。上蒼對他似乎特別恩寵,給了他所謂的領袖气質,讓他身邊所有的人對他的要求不會多加怀疑。
  她轉過身去,卻對岳昊极的一舉一動更加敏感。一只溫暖而有些熾熱的男性手掌輕柔的碰触她的頭發,敏感的發梢傳來一陣電流,她忍不住全身顫動。
  昊极几乎是強迫自己咽下那聲歎息的。她的頭發濃密而黑亮,令人聯想到上好的黑色絲緞,彷如瀑布般的長發流泄到她臀部下方,遮掩了她纖細的腰肢。他几乎要怀疑,這么嬌小的身子會被那濃密的長發淹沒了。他不曾見過女人留這么長的頭發,一瞬間有些著迷了,輕輕的,就像怕傷到發絲,昊极撩起一綹秀發,放任自己感覺發絲在指尖滑動的触感。
  發絲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先是与他的手指糾纏,然后輕巧的滑開。昊极眯起眼睛,手掌滑入黑色瀑布中,几乎触及那优美的背部曲線□□
  “不要!”莫愁抗議著。從發梢傳來的感覺好奇怪,使她的雙腳虛軟,快速的把頭一甩,讓長發脫离他的“魔掌”。“不要再碰我的頭發。”
  她腳跟一旋,兩人再度面對面。受不了繼續背對著他,莫愁几乎感覺到他溫熱的气息吹拂著她沒有受到保護的頸項,使得她皮膚上站起一顆顆的雞皮疙瘩。
  他先是看看自己的手掌,像是在怀念某种深深撼動他心靈的東西,有些迷茫的眼光接著回到她的臉上,專注的看著她的眼睛,像是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陡地,她几乎要怀疑這個男人是不是想擄獲她的靈魂。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發問。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她倔強的瞪視他,試圖平复因為他的碰触而席卷她全身的怪异戰栗。
  “你知道我的身分、職業,而我卻對你一無所知,這似乎有點不公平。況且我完全配合你,毫不抵抗的讓你帶走陳安瑞。”他的聲音低沉,似乎帶著安撫人心的作用,讓人不自覺的放下防衛的心。“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不過分吧?”
  岳昊极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男人?莫愁有些迷惑了。就連他的聲音都可以如此變化多端,能冷酷、能充滿命令意味,也能像如今一般,帶著蠱惑人的催眠力量。
  “我叫君莫愁,是陳安瑞的□□”她還沒有自我介紹完畢,便看見從門口走進來的一個男孩。“陳安瑞。”她惊呼一聲,飛快的奔到男孩的身邊。
  大理石的地板可能前不久才打過蜡,而莫愁又沒有穿鞋,差點就在偌大的客廳中表演“滑壘”。
  “你還好吧?他們沒有逼你做坏事吧?”她急切的問,像只心急的老母雞,迫不及待的想把迷途的小雞納入她的羽翼之下。
  “我很好。”陳安瑞有些不耐的說道。岳家的第二把交椅雷諾偉剛剛到廚房來找他,只是說有社工來找他,他才知道自己几個禮拜沒去上課的事情曝光了,有些不情愿也有些興奮的來到客廳。
  不情愿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可能會被社工帶走,興奮的則是因為能接近心目中的偶像、大英雄。他几乎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走進客廳,不安的看著這間宅邸的主人。
  但是當那個女社工沖過來時,陳安瑞連忙把崇拜的眼神收回來,眼底有些迷惑。
  他沒有見過這么年輕的社工,況且,這個年輕女人熱切得實在有些不尋常。
  “真的嗎?”莫愁不相信的查看男孩的外表。這個年輕的男孩手長腳長,細瘦而此她高得多,像根竹竿似的。
  “陳安瑞。”昊极的聲音響起。
  男孩像是听到長官的命令般,立刻挺起胸膛站好。
  “她是來帶你走的,暫時你就跟她离開,后續的事情我會再處理的。”
  男孩點點頭,神色中充滿難掩的敬畏。
  銳利的眼光又回到莫愁身上,那目光如此難解,她看不出這個男人的想法。她強迫自己微微點頭當作感謝,拉著陳安瑞,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開主屋。
  直到走出主屋,赤裸的腳触及冰涼的草地,她才急急的喘息,猶如脫离獵人掌握的小兔子。男孩不耐的掙脫她的抓握,不高興的瞄著這個比他矮小的女人。
  “你是我老頭請來的社工嗎?我話說在前頭,我是不會回到那個酒鬼身邊的。”
  他打定主意,先听岳先生的話跟這個社工走。剛剛岳先生不是說會處理嗎?那么他就不用怕會被抓回那個酒鬼老頭身邊了,岳先生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員工被迫离開。
  “社工?我不是社工啊!”离開了主屋,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順暢多了,岳昊极的影響力太大,壓迫得她也緊張起來。
  男孩的腳步停了下來,兩個人已經离開岳家的大門。“不是社工?”帶著些許傲气的年輕臉上,第一次浮現迷惑的表情。“不是社工,那么你又是誰?”
  莫愁露出燦爛的微笑,不在意赤裸的腳底傳來陣陣的寒意,成功拯救出男孩的成就感淹沒了她的心。“我們從頭來一次吧!我先自我介紹。”她伸出友善的手,一臉笑意。“我是特別班新上任的導師,下星期就要去學校報到。在那之前,我先來這里救你离開那個邪惡的男人。”
  陳安瑞張大的嘴巴,几乎可以塞得下兩顆鹵蛋。
  “陳安瑞被帶走了。”雷諾偉輕聲說道,看著自己的老板。
  昊极仍然維持著同一個姿勢,靜默的看著窗外漸行漸遠的兩個人影。那個嬌小的身影跳啊跳,赤著腳跳過地面上的一些坑洞。他几乎忘了她沒有穿鞋,緩慢的,他走到主屋外。
  一只曾經被狗儿當磨牙工具,之后又被遺棄的黑色高跟鞋,如今孤零零的閔在階梯上,原本漂亮精致的鞋子在狗儿的蹂躪下已經殘破不堪,只能勉強看出它原本是只高跟鞋。
  “她可能不是社工。”他說道,惹得身后的雷諾偉挑起眉毛。
  “不然會是誰?”
  昊极把玩著手中的鞋子,許久之后才開口,“或許,是灰姑娘吧!”
  及肩的黑色發絲因為疾速的奔跑,在女孩身后形成一片黑色波浪,汗水從她光洁的額頭滑落,眼鏡之后的眼睛掃視四周,緊緊的把一個深綠色書包抱在胸前,彷佛那里面裝著什么無价之寶。葛薰衣有些慌亂,不時的回頭查看有沒有人追來。
  跑出白色的大門之后,眼前是寬廣的馬路与兩旁青翠的行道樹,來不及仔細思考什么了,葛薰衣听見身后傳來追赶聲,大批人馬已經追著她出了學校大門,眼看自己就要走投無路。
  她不可能跑得過那些高頭大馬的男人們,更無法順利溜回學校,葛薰衣心里清楚,那些無所不在的糾察隊此刻八成正在后門,等她這只無路可走的小白兔自投羅网。
  焦慮凝結成汗水,一顆顆冒出額頭,她的雙臂抱得更緊了。不,她絕對不交出去,這些東西一旦落人那些人手上,就不可能物歸原主,說不定還會落到被毀滅的命運,殺雞儆猴來警告其他學生不要像她葛薰衣一樣,傻到以為能把這些東西帶到學校來。
  身后急促的腳步聲更加接近了,葛薰衣几乎能想像那些人气急敗坏的模樣,她跑得更快了,順著那道又高又長的圍牆漫無目的的跑著。
  她說什么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寶貝交出去,但是眼看眾人無情的圍剿,葛薰衣開始怀疑自己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一輛紅色的March駛進學校教職人員專用的停車場,在碰撞了兩旁無辜車輛的車門、撞歪后照鏡后,好不容易莫愁才把車子停妥,還來不及享受油然而生的成就感,眼角就瞄到一個臉色蒼白、神情慌張的女學生。她打開車門,好奇的看著快速接近的女學生。
  莫愁看了看她身上的制服,視線又落到她左胸前的刺繡,數字与文字代表著學生所屬的年級班別,這個女孩是二年級的闔別班學生。
  莫愁微微挑起秀眉,主動地問:“需要幫忙嗎?”
  葛薰衣拚命點頭,在絕望中看見一線曙光。老天有眼,救兵到了。“拜托,有人在追我,你可不可以掩護我一下?”跑得太急,她喘個不停,看上去顯得可怜兮兮。
  听見后方的追赶聲,莫愁知道時間很急迫,簡單的說:“上車。”
  連道謝的時間都沒有,葛薰衣几乎是跳進后座的。
  莫愁拿了一床她放在后座的毯子,仔細的蓋住女學生,然后不客气的把一堆雜物放理由,是因為我不肯交出這些□□”她從書包中倒出十多本愛情小說,在兩人之間堆成一座小山。
  封面上繪制的粉彩美女風姿各有不同,或古裝或時裝,或斂眉或淺笑,唯一的共同點,是每一個都漂亮得令人瞠目,許多書名古怪得讓莫愁有想一探究竟的沖動。
  “你就為了保護這些書,所以被那些人從校內追到校外?”她發現書包吐出那些小說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扁扁的被丟在一旁,看來葛薰衣的書包就只裝著這些小說,一本教科書都沒有。
  “當然,這些書可是我的精神糧食,怎么能讓那些老男人沒收去?”她一臉的憤慨,彷佛要跟這些小說同生共死。葛薰衣低頭把寶貝小說收一收,瀟洒的濼出車子。
  “姑娘,救命之恩難以言謝,恕小女子來日再報。”說完,她腳跟一旋,就要從正門溜回教室。
  “你不怕正門也有人等著要逮你嗎?”莫愁慢吞吞的問道,似笑非笑的看著葛薰衣。
  女學生皺皺眉頭,用手指推推眼鏡。“我總不可能爬牆吧?沒有班上男生的幫忙,我是爬不上去的。”她咕膿著,知道正門可能也有埋伏。
  莫愁听見她的抱怨,有些吃惊的眨眨眼睛。看來這些學生還常常“互助合作”的爬牆啊!她暗暗提醒自己,下班之后記得去買雙布鞋,穿著高跟鞋恐怕是跑不蠃這些學生。
  在考慮的同時,莫愁也已經背起隨身的小皮包,順手把車門鎖上。看葛薰衣現在這种進退兩難的窘境,她不知道該不該主動報出身分。
  兩個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停車場旁的圍牆上傳來几聲呼喚,還伴隨著物体落地的聲音。女學生的臉上充滿了惊喜,以极快的速度跑到圍牆邊。莫愁想也不想,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
  圍牆邊已經有几個穿著制服的男學生在等著了。青春期的男生,同樣高瘦的身材,但是這些男學生看上去就是有些不同,莫愁說不上是哪里不同,總覺得他們在神態上与前不久她來學校時看到的那些中規中矩的學生渾然不同,多了些不馴与隨性的感覺。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种想法,一雙眼睛就言在這些學生的身上打轉,想找出端倪。
  一個女學生趴在牆頭,清脆明亮的聲音喊道:“葛薰衣,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訓導處的那些人還不是我的對手,這种追逐的場面,本姑娘一個禮拜都要玩上好几遍,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被逮到的經驗。”葛薰衣自豪的說,把裝滿小說的書包拋給同學,自己則是踩在男同學伸出來的手掌上,熟練的爬上圍牆。
  莫愁終于找出結論了,這些學生,不論男女,所穿著的制服雖然樣式与綠水國中一般的學生相同,但是穿著方式都不合規定。男學生們几乎都把襯衫下擺拉出長褲,使得他們看起來隨意而不正式,与那些正襟危坐的學生截然不同。她還發現一個共通點,這些學生,包括牆頭上那個發號施令、眉清目秀的女孩在內,他們全都是二年級特別班的學生。
  有著一雙濃眉、眼神比一般同年齡孩子更沉穩的男學生清清喉嚨,彷佛要開口了。
  莫愁看了一下他胸前的刺繡,得知他叫林睦德。
  林睦德扯著嘴角微笑道:“問題是,你把追逐范圍擴大到校外,今天可是第一次。
  我們看著你愈跑愈遠,訓導處的那些人也毫不松懈的追著,都替你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你要怎么溜回來。”他一偏頭,發現了站在旁邊的莫愁,眼神里冒出許多個問號。
  莫愁有些不自在的一笑,不曉得自己該說些什么。
  葛薰衣坐在牆頭上,感激的猛點頭,“對啊!我正在進退維谷之際,不知道要怎么溜回校園,想走后門又怕遇見糾察隊,走正門又有守衛在等著,正巧你們就出現了。”
  “這不是正巧,是黎迷迭算准了你沒法子回來,所以找我們這些人來英雄救美。”
  另一個男生柯文其說道,不時左顧右盼,像是在把風,看看有沒有人來阻攔他們“偷渡人犯”的行動。
  “黎迷迭,我好愛你。”葛薰衣對著身旁的女孩說道,熱情的擁抱她。“對了,你們怎么找到這個沒有糾察隊看顧的圍牆?”校園里每個适合爬牆的地方,几乎都被安排了糾察隊駐守。
  黎迷迭不停的往后退,想避開迎面而來的熱情攻勢。“不要把小說里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搞清楚啊!我可是女的,不是你偏愛的那种又俊又酷的男主角。另外,這里也有糾察隊看顧,只是那個家伙一看到杜若,就逃命似的跑走了,看樣子八成是去找救兵,所以我們動作要快一些,在那些糾察隊聚眾前來之前溜回教室。”
  葛薰衣跳下圍牆,改換抱住一旁靜靜不發言的杜若。“杜若,你是我的救星,今生無以回報,恕小女子來世以身相許。”
  圍牆外的莫愁只听見聲音,沒有看到動靜。糾察隊都被嚇跑了?是什么樣的學生,會讓糾察隊逃之夭夭的去討救兵?她好奇的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這個杜若是何等模樣。
  林睦德終于忍不住了,沒有對著莫愁發問,只是對圍牆內喊道:“葛薰衣,這個女的是誰?”
  葛薰衣探出頭來,“喔!她是剛剛掩護我的人,訓導處的人差點就捉到我了,她好心的讓我躲在她車里。”
  “開車的?”林睦德的視線從莫愁嬌小的身子慢慢的轉到停車場,再不可思議的回到她身上。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怎么可能會開車?他的目光中明顯的流露出怀疑。
  “你是遲到吧,所以才會學黎迷迭那一套是不是?”柯文其忍不住笑了出來,陽光般的笑臉令人印象深刻。“黎迷迭,有人效法你喔!”
  “效法?”莫愁一頭霧水,看見黎迷迭又探出頭來,清亮的眸子上下打量她。
  “嗯,配備倒是齊全,懂得要穿成熟一點,也戴了假發,這樣守衛也比較不會疑心。
  你有駕照嗎?我可是考上國際駕照才敢這么大膽的。”
  “駕照?我當然有。”莫愁直覺的回答,在腦子里慢慢消化這番對話有些什么含意。
  “你是今天遲到,所以也學著黎迷迭這樣闖關嗎?看來她這种行徑已經成為人人爭相模仿的對象了,不過我要說一句老實話,你實在不太适合用這一招。”柯文其摸著下巴端詳莫愁。
  莫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們難道以為她也是學生嗎?雖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生來一張娃娃臉,但是被這些國中生認為是同類,莫愁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听他們的談話,看來這個黎迷迭似乎違規開車上下學,還知道要打扮成老師的模樣闖關,瞞天過海的騙過守衛与糾察隊,而他們以為莫愁也是用這招混進學校的遲到學生。
  黎迷迭看了看她,以過來人的口吻評論道:“你的打扮是還可以啦!但是气質方面就騙不了人了,一看就知道還是學生,一點气勢都沒有。你那雙大眼睛里的無辜,用在守衛身上可是一點效用都沒有的。”
  莫愁張開嘴正想解釋,忽然后門方向傳來几聲尖銳的口哨聲,圍牆內外几個學生都像是触電一般,猛然一震。
  “快點,訓導處的人又折回來了,快點爬牆進來,不要被逮到了。”黎迷迭連忙吩咐,圍牆外的男學生也毫不耽擱,馬上攀上圍牆。
  林睦德發揮同學愛的伸出手掌,急急對莫愁喊道:“不要發呆了,快點踩上來,我們必須快點跑回教室去。”
  “其實,我不用逃的。”她努力的想解釋。
  黎迷迭卻毫不留情的喊著:“你難道以為這身打扮騙得過訓導處的人嗎?他們不會相信你是老師的。你再遲疑下去,連我們都會被你連累。”
  莫愁還搞不清楚狀況,只能乖乖的踩著林睦德的手掌,笨拙的攀過圍牆,几乎在她掉落地面的同時,三個男生已經翻牆過來了。她還沒有時間揉揉摔得發痛的臀部,就已經被几只手抓著飛奔而去。
  雖然是下課時間,走廊上都是學生,但是一行人如入無人之境,以百米賽跑的速度在走廊上奔跑。看到這群像是急著要去投胎的人馬,所有的學生全都乖乖的讓開,人海之中筆直的開了一條寬敞的閿生之路,就跟摩西過紅海一樣,一點阻礙都沒有。
  跑過走廊与廣場,經過几棟建筑物,終于在一棟淺藍色的建筑物之前,學生們放慢了腳步。一直被拖在后面跑的莫愁已經累得喘不過气來了,她的頭發全亂了,皮包也從肩膀滑落到手臂上,兩只腳上的高跟鞋,在剛剛發狂的奔跑中不見了,赤裸的腳丫子沾滿泥土。
  怎么最近常常需要爬牆?爬牆之后就需要賽跑,而賽跑之后,她就會損失一雙心愛的高跟鞋。她心疼死了,回頭去看看有沒有高跟鞋的蹤影。淚眼汪汪的莫愁硬被林睦德拖進教室。
  這棟建筑物比起其他棟顯得安靜許多,許多教室都是空的,只有目前他們所在的這一間是使用中。莫愁分神看了看四周,發現教室里的人數也少得出奇,偌大的教室里只有十几個人。她抬頭看了一下門上的牌子,果不其然的發現這里就是二年級的闔別班。
  綠水國中的闔別班,是由年級中各班挑選出較“特別”的學生,由老師推荐或者是自愿,把這些學生集中到一個班級。挑明了說,特別班就是一堆令人頭痛的學生的集合。
  不過雖說是令人頭痛的學生,倒也不是說他們的成績不如人,其實這個班級的學生每一個都是智能超群,但是在行為方面卻特立獨行,造成老師与學校的困扰。訓導處的人乾脆下了一道命令,把這些學生集中起來,個別教導他們,所有的課程都由他們自修,導師只是負責管理或是挑一些簡單的課程來教,做個樣子給教育部看。但是,這一群聰明的學生群聚起來,反而成了綠水國中的一股勢力,不但沒有老師敢帶這個班級,就連訓導處的人都要忌憚他們三分,只敢偶爾找找小麻煩,倒也不敢對他們怎么樣。
  葛薰衣往自己的椅子上一坐,嘴里嚷著:“累死了,每天都要玩這种百米賽跑的活動,難怪我腿部的蘿卜愈來愈大。”她嘴里念著,手卻沒有一秒鐘的停歇,摸出一本小說,又開始專心的閱讀。
  黎迷迭微微一笑,“你還敢說?要不是因為你,我們需要這么勞師動眾赶去圍牆邊救人嗎?”
  對于她的指責,沉迷在小說里的葛薰衣根本沒听進去。
  轉過頭,黎迷迭問一個待在教室里的女學生,“老師來過嗎?”
  “沒有,听說今天有新導師要來,我們等了老半天也沒看見一個鬼影子。”
  莫愁正准備舉手表明身分,卻又被一個聲音打斷,她往出聲的人看過去,發現是那個叫杜若的女孩。
  “應該是被嚇坏,不敢來了吧!我們這個特別班,學校里沒有人敢帶,听說校長從外面聘請了一個剛從國文系畢業的女老師來。我想她是事先听到有關我們狼藉的聲名,所以嚇得不敢來報到。”
  杜若高挑而清瘦,有著一頭跟其他女學生不同的長發,別人都是清湯挂面的發型,只有杜若把長發扎成俐落的一束,神態冷靜且剛柔并濟,是個淡雅的美人胚子。莫愁實在看不出來她有什么可怕之處,為什么糾察隊一看到她就夾著尾巴溜了?這么一個美女,應該是人人趨之若才對啊!
  黎迷迭沉思的偏頭,“是這樣嗎?我倒覺得這老師挺不簡單的,她不是到岳家宅邸,從岳昊极那個黑社會老大手上把陳安瑞拖回學校嗎?光是這一點,我就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說到這里,怎么沒看見陳安瑞?”
  柯文其聳聳肩,無可奈何的說:“陳安瑞只回來上了兩天課,這些天又不見他的蹤影了,八成是回到他效忠的岳昊极身邊。听他的口气,那個岳昊极簡直是他的偶像。”
  “該死的,虧我還耳提面命不准他再蹺課。”莫愁恨恨的一咬牙,情不自禁的罵出聲來,對著空气猛揮左鉤拳。那個孩子又回到万惡的淵藪去了,那她先前的努力豈不是全白費?可惡的岳昊极,說不定是他要那孩子再度回到岳家宅邸。
  當初莫愁一知道自己接掌了特別班,就努力熟讀每個學生的資料,雖然离報到的時間還有一個禮拜,但她迫不及待的去將陳安瑞救出火坑,帶离岳家。
  誰知道等到她正式報到的時候,那孩子又溜回岳昊极的身邊了。
  她的咒罵讓所有學生呆立在當場。黎迷迭開始認真的審視她,沒有了高跟鞋,她看起來更嬌小細瘦,那雙清澈而大得不可思議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而且那頭長得夸張,原先讓她以為是假發的頭發,經過長時間的奔跑也不見掉落。黎迷迭嘗試性的去拉拉看,吃惊的發現那居然是真發。
  整個綠水國中,留著長發的學生只有杜若一個人,她是經過強力抗爭之后,才把長發保留下來的。
  那么,她又是誰?埋首小說書頁中的葛薰衣抬起頭來,有些詫异的看著莫愁,“你怎么還在這里?都已經上課了,你不回自己的班級嗎?”
  莫愁眨眨眼睛。“我也是這一班的啊!”
  林睦德皺皺眉頭,跟黎迷迭交換一個疑惑的眼神,“你是剛被分發到這里來的,還是轉來的學生?”他沒有听人提過,有學生要再被分發到特別班來啊!
  莫愁深吸一口气,很高興自己終于能夠表達身分了。“我不是轉學生,”她稍做停頓,加強效果。
  果不其然,整間教室鴉雀無聲,就等著听她的下文。
  “我是被分發到這個班級沒錯,不過我不是學生,而是老師。我就是新上任的導師,請各位多多指教。”她對著所有人微笑。
  十几個學生呆滯的看著她,每一個都張大了嘴,因為受惊過度而無法動彈。
  莫愁臉上的微笑挂不住了,被這些學生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咕噥著低下頭,無限委屈的說:“我也一直想解釋,一直想表明身分啊,但是都沒有人肯听我說話。”
  整間特別班一片死寂。窗外飛過几只黑色的烏鴉,嘲弄似的呱呱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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