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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姐,這邊請。來啊!給兩位客人奉茶。請兩位先在這里稍待,我馬上去請老爺和夫人出來。”一路風塵,殷莫愁和奶娘兩人好不容易總算在天黑前赶進了城。帶几分情怯与強列的不安,敲開姚府深宅大院朱漆的紅門。門房通報了總管。過了些時,總管方出來相迎,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們,將她們延請入外廳,命人奉茶,便匆匆入內通報。
  “別擔心,小姐。你看總管對我們多親切!這儿今后就是你的家了,你快快放……
  “那塊玉佩”姚謙臉色驟然大變,急步上前撿起了玉佩。一看,大惊失色,直指向殷莫愁,追問著。
  “你這塊玉佩從何而來?莫愁快說!你身上怎么會有這塊玉佩的?”他的著急顯得大不尋常,語气甚至有些气急敗坏。等不及殷莫愁開口,又連連追著說:
  “這塊龍紋玉佩是皇上隨身佩戴的寶玉,龍首下還刻了四個字“奉天承運”嵌進了皇上的名諱,卻竟會在你的手中。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愁,你快說!你怎么會有這塊玉佩”“那怎么可能!”奶娘不可置信地叫出來。
  她簡要地把遇見龍天運的經過說明白。愁著眉說:“這塊玉佩便是那位姓龍的公子硬塞給小姐的”姚謙打斷她,詢問她對方的長相。奶娘不安地望一眼殷莫愁,搜索著言辭形容。龍天運一雙泛著清例星光的冷眸与英冷的气質留給她很深的印象。
  “果真是皇上!”姚謙得了印證,渭聲而歎,再無怀疑。
  “那位龍公子真的是當今圣上。”奶娘這一惊非同小可,更加篤惶揣栗,失措不安。
  “小姐,怎么辦!他竟真是皇上!當時我還對他說了那些無禮的話”殷莫愁只覺腦海一片鬧烘烘的,滿心混亂与茫然口她听不清奶娘到底在說些什么,只听到她不斷在說“怎么辦”,一聲聲的不安不斷在她腦中回響。
  “那龍天運竟然會是當今皇上”,她想起他對她說的話:想起他冷漠如刀銷的顏容;想起不經意的和他相對的那帶笑的眼神。
  “啊”奶娘突然慌叫了一聲。想到了什么似,滿臉憂心苦惱。急說:“小姐,會不會是因為我說話得罪了龍——皇上。惹得皇上不高興,所以皇上他才會下旨要姚大人取消姚少爺和小姐的親事?”“怎么回事?”姚夫人急了。殷莫愁主仆沒事得罪了皇上,莫要連累到姚家才好。
  奶娘又急出了淚,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奶娘,你別急。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你不必自責。”殷莫愁心情一片混亂,奶娘哭得更叫她覺得茫然和心慌,心頭空蕩蕩的,沒個著落處。
  “殷妹,你別著急,會有辦法的!”姚文進試圖安慰殷莫愁。“我們請我爹去求皇上,請皇上收回旨意。真不行的話,我們一起离開京師,找個地方”“進儿,你別胡來!”姚謙和姚夫人同聲斥喝住姚文進。
  “姚大人,求求你想想辦法”奶娘扑跪在姚謙跟前,求他相助。
  “奶娘,請你快起來!你這不是要折煞我!”姚謙不肯受跪,回避了奶娘的請求。“事情不若你想得那么糟。你先起來,有話慢慢再說!”話雖沒錯,但龍天運旨意姚家退婚,又不准姚家收留殷莫愁,殷莫愁父母雙亡,舉目無親,能到哪里去?想到此,奶娘又不禁滔滔淚流。
  “起來吧!奶娘。你這樣于事無補,只是叫世伯為難罷了。”殷莫愁輕輕扶起奶娘。
  這件事大切身了,她反而有种事不千已似的淡漠。她腦海里不斷浮起龍天運的容顏。怎么抹都抹不去。如是腕影,不斷傾逼向她。
  他為什么要那么做?為什么要脅迫姚家退婚?他憑什么?他怎么可以這么做?她心中不斷想起這些疑問,漸起了一絲絲的忿然。
  “莫愁,你別擔心。世怕拼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想辦法安置你們的……”姚賺挂著一臉的悲憫仁義。顯得恩深情重,卻說得很遲疑。
  龍大運脅迫他姚家退婚。意在殷莫愁,他且遵照旨意,將殷莫愁讓獻給龍天運。但一方面又搪心有什么万一。被殷莫愁連累,向想撇清關系。
  “多謝世伯。”殷莫愁領首道謝。卻回拒說:“世伯好意,莫愁心領了,我不能再給世伯添麻煩。皇上的旨意已經很明白,那么做的話,會連累世伯。多謝您這些日子的照顧,明日一早,我就和奶娘离開這里”“小姐!”奶娘低低又輟泣起來。
  姚謙与夫人對望一眼,交換一個彼此才明白的釋然和會心的眼神,相偕地保持沉重的緘默。
  “走吧!奶娘。”殷莫愁低聲喊著奶娘,打算回房。
  “殷妹”姚文進喊住她,神色凄然。心里万般不舍想挽留,卻又無能為力,緊咬著唇,而遲遲不能再開口。
  殷莫愁步履雖緩。終究沒有停留,連聲歎息也沒有。事情至此,她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姚家退婚,她心里竟有种又釋然又沉重的矛盾感覺。她原以為她的人生就這樣了,天長地久就是這樣了慢慢地喜歡上姚文進,把所有的感情交付予他,“執子之手,与子偕老”,相敬恩愛地過一生。
  然而……是否命運哪里出了差錯?她愣愣望著那塊翡綠的玉佩,忽起征忡。
  “小姐,我們以后該怎么辦?”奶娘不停在歎气。
  殷莫愁征醒,緩緩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茫然里,有點隱約的愁。
  奶娘跟著發愁,坐立不安地是來走去,走著走著,歎口長气說:“小姐,我想了又想,我們眼下只有一個去處只是,恐怕要委屈小姐了!”殷莫愁立刻明白。奶娘唯一的女儿便嫁到附近不遠的縣城。一家就靠著几畝薄田為生。
  “怎么會!你別這么說,奶娘。都是我連累了你”她黯然垂下頭。奶娘將她從小帶大,彼此的感情,早就超過主仆的分際。“這一去,只怕給鳳姊添了負擔。”“不會的,小姐。”奶娘拍拍她!為她感到心疼。“時候也不早了,快休息吧!明儿一早,我們好上路。”跟著為她拉下紗帳,吹熄了燭火。
  沙漏滴滴。黑夜如鏡,照著一幕幕的往事逝如流景。她睜著眼,征望著黑夜。听著更深而輾轉反側。恍恍地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夜涼如水朝她淹來。她征立著。試問夜如何?
  夜已3更。同華淡,天清人寂,空照情怀。
  她暗歎一聲,大多的愁緒做底,扰得她滿腔煩亂。未來會如何?不可預知,滿怀心里事,除卻天邊月,沒人知曉。
  隔日清晨,她們收拾好准備离開。奶娘問:
  “可要不要去向大人和大人、少爺告別?”“不必了。”她搖頭。多情自苦傷別离;去話別离,她自己感傷,卻徒然使他們為難,多增難堪。“我們從后門走,奶娘。免得引起不必要的事情。”空气有點涼。晨煙拂向她,靜靜從她臉頰滑落,疑似在挽留。她深深吸了一口涼气,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
  天色漠漠,如同她初過時的冷然。這一去,蒼空映著相同的顏色。那無心的原色,倒叫她少了不必要的牽挂。感情如果人暖,也許她會猶豫起腳步,而這清冷,反而成一种形式的兩不相欠。所有的恩与債,備与怨,就此一筆勾銷。
  命運是沒有机會重來的。指腹的婚誓,她以為卻便是她的一生一世。卻沒想到,她命運中尚存著另一种變數或者注定?那一場冥冥無心的避遁,如此改變了她的人生。
  “走吧!小姐。”奶娘低促她一聲。
  東陽已升。空气中彌漫著花草清杳。鳥鳴人語互相唱和著。踏出了這一刻,穿過這條長長尺寬闊的街道。將又足一個木知的開始。
  艷陽光麗麗,送她一身的漫漫金波。搜煙綴繞不去;那風,卻授亂著她的步履,強要將她挽留。殷莫愁無奈地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
  青山依曹。長空仍然。庸碌紛扰的市集街景也如常的熙熙攘攘。陽光底下總是這樣一幅太平。她望著歎息一聲。凝住眼眸。
  塵光中。這般回首,過去這些日子以來,發生在她身上的种种,感覺是那么的不真實;像浮游在晨光中那點點的塵埃。一切多像是一場夢啊!一場如夢令,醒來的時候,世界卻已完全變了樣不!風景還是一樣。只是她的心事平添,心情愁填。那一切,如像那一天幕的午夜藍,以一种厚重深遂重重將她裹繞,她怎么掙也掙脫不開。
  “小姐,如果你不舍得离開,我們回去求姚大人。求他想想辦法”奶娘誤會她的遲疑。
  “走吧!”她輕輕又搖頭,正想舉步寫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覺,內心不禁悸跳著,不斷有种微栗不安的顫動。
  身后彷佛有什么在注視著她。熾烈如火,又冷然如冰,叫她感到燙、感到熱、感到寒凍、感到志忑,不知該如何。
  “小姐??”奶娘的叫喊,含帶著著一股惊慌失措的惶恐不安。
  她慢慢轉過身,在青色的琉璃光下,看到一個頭戴紫金冠的挺直身影。逆著光,那身影混身都激著榭灘的光圈。正定定地看著她。
  “來吧!我等你很久了。”冷例的聲音,同著一條紫色飾帶,圍住了她。圍入他怀中。
  “為什么……”她低低喃么像探詢,又似自語。無力地想掙脫。
  他不放她空自歎,叉有一絲憤怒,忿憤又無奈地別開臉,避開他眼目的情光。
  “小姐!”奶娘暗啞的喊叫俾,全足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
  龍天運眼神一轉。隨即有兩個侍衛將奶娘架開。
  “奶娘”殷莫愁饞惶起來,瞪著龍天運。“你想做什么?要把奶娘帶到哪里去?”掙扎著想掙脫開箝制。
  “你放心,她不會有事。”龍天運圍緊了她。“我等的是你,莫愁。”他喚她的聲音,竟讓她不禁地打了個冷顫。顫聲說:
  “你到底想怎么樣?”她一直以為,富賈浮云,天子庶民,到頭終是沒有兩樣。但她錯了。還是不一樣的他可以為所欲為。
  “我想要”他沉緩開口,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眼里閒著冷炙的光芒,只是看著她。
  “不放開我!”眼神相對,殷莫愁猛然搖頭。
  “由不得你搖頭。”龍大運緊盯著她,意志很堅定。“這是上天的安排,是注定。冥冥中有情牽,所以你跟我才會那么相逢。你原就該是屬于我的,我不曾讓你走的!”“不!不!”殷莫愁拼命搖頭又搖頭。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算的!
  她怎么也沒想到,跨過了那道“情檻”,踏入了那扇“情門”,竟會遇見那個含笑,應驗那門楣上的聯語,而至如今的因局。她原是無心的啊!卻怎知那竟是命運經心地喃喃低語,對她的縛情咒。不經意地那相逢,竟如此扰亂了她的宁心与人生。
  而她原以為是不經意地相逢,不期然地交碎。卻將命運寫成了定數,寫成了她和他的注定,寫成了避遁的開頭。故事。就那樣開始了,從曲折。所有的恩与价。備与怨,百折千回,也就那般纏縐將她圍繞。
  “不……”她喃喃又搖頭。
  命運做的主嗎?還是風。恍恍一場如夢如夢會醒。好一場混沌紛扰;一團團的迷霧重重包圍著她。她拼命掙扎了又掙扎;濃霧散了又聚。襯著冷冷的气息,沁入她的心里。她急著追尋出方向,緊抓著霧中唯一的光,那光緞緞的攔散,柔亮地罩住她。整個茫世充滿冷炙的光芒:
  好亮……殷莫愁緞緞睜開眼……混沌消失丁。迷霧也消散不見。眼里所見,是一床云甫的布幔。金雕玉飾,華麗又輝煜。猶帶一絲溫燙的夕陽。正由西逆的窗舉偷照進來。穿過紗帳。無心地照在她臉龐上。照醒她的征夢。
  “你醒了?小姐!”一個清脆的聲音靠近朴榻。撩扎起紗帳;紅潤的臉頰上漾著兩個棧淺的梨渦,笑看著她。
  殷莫愁先是位征的失神地看著她,心頭惊然掠過一個人影,突然征醒,慌忙地坐起身,迭聲問道:
  “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會在這里?奶娘呢?”她只記得被龍天運箝制在怀里,然后就如墜身在迷霧中,一場混沌,就什么也不記得了。
  “這里是紫禁府,小姐。皇上交代要好生伺候你;我看你睡得很熟,沒敢吵你。皇上現在人在宮中,隨時就會來看你。來,我替你梳更衣。”紫禁府?殷莫愁心中一寬。不管這是什么地方!幸好前沒有被送進宮里。
  她望一眼窗台。日色已昏。一抹一抹的紅霞正在愉染。她昨夜輾轉,沒想到卻竟如此昏睡了一日。她微微搖頭,忽然心中一凜,掙扎著想起身。
  “你怎么了?小姐?”“我要离開這里,去找奶娘”“小姐”侍女連忙阻止。說:“這里雖然不比宮中戒備森嚴。但也不是等閒可以進出的,你是哪儿也去不得的。來,我來幫你更衣梳,皇上馬上就會駕到。
  殷莫愁听得一呆,更不知該如何,只不肯讓侍女篇替她梳。不知多久,目光一轉卻見龍天運走了進來。
  “醒了?”他揮開了侍女。凝目看著她。她擁翡翠的絲被,衣衫未整。釵橫鬢亂,几抹凌散的云絲拂遮在臉龐,猶帶几分呆愣。彷是未醒的慵懶睡態;裸露的脖頸,襯出纖纖細致的身形;冰肌玉骨,清美動人:更有一股暗香制人。別現出楚楚的風韻。
  “莫愁……”眼前的柔美似乎讓他情不自禁。冷漠的臉起了一些柔情。他喃喃喚著她的名字。走到臥榻旁。
  見慣了那些濃麗艷色的妃嬪,她顯得是那么不同于塵。雖沒有誘人的媚態。寐醒的慵懶也不撩人,可是偏就那般牽動他的心。若說宮里挪些妃嬪是艷麗的牡丹,那么她就像出水芙蓉,不沾一點塵埃。
  “莫愁……”一聲一聲地叫喚,牽動他對她的渴望。冰冷的眼碎帶著柔和。
  “不要靠近我!”殷莫愁叫道:“奶娘呢?你把地怎么了?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要离開”龍天運表情沉靜,情緒如未曾波動。“我說過,你是屬于我的,我絕不曾放你走。至于奶娘,你不必擔心。她人在姚府,平安無事。”負手走到窗台。日已盡,夜色早沉,幕也低垂。
  他命人掌燈。重轉向殷莫愁,拿著燭火對她照了又照。殷莫愁抓緊了衾被,藏著許多不安的雙眼蹙望著他,卻听著他低低念著。
  “從別后,憶相逢,几回魂夢与君同。今宵騰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她瞪大了眼,訝异他的突然,不敢相信這樣的思念,這會是冷淡沉漠的龍天運?同詞人般思念情長的帝王?他這般是在借詞訴情?她望著他,他臉上少情冷漠,還是他慣常就是這同樣的神色?眼里泛著冷中帶熾的星光。
  “山間一別,我就渴盼能再見到你。好不容易,總算等到這一刻,你終于是屬于我的了……”一向冷例的聲音,慢慢地注了一些情熱,慢慢在澎稱。慢慢靠近了殷莫愁。
  “不!我跟你根本沒有任何關系!”不!那不是真的,她大聲抗拒。“找跟姚大哥指腹為婚,我跟他有婚定”“你跟那姚文進之間已經沒何任何關系!”他冷冷打斷她的話。
  她愣住。慢慢轉向他。他沒有笑容的臉。授單著一層冷漠的气勢。那气勢在說明。他的存在就是一切。
  “為什么……”她先是搖頭喃喃。而后帶一點忿怨。“你為什么要那么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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