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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是那樣的愛你


  窗外是一片灰蒙豪的天空,云藹外的光色,且偷偷地在褪換轉變。城市的街景,正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被暗降的黑幕蝕化。
  杜小夜仍以匍匐的姿態頹委在地上,過度的悲傷和哭泣,讓她覺得倦了。愛情的雨季正向她侵襲,九千九百九十九顆眼淚,每一顆皆化為摧肝的哽咽。
  夜才啟了開端。這晚上意外地出現了不速之客。南條俊之毫無預警地敲響杜小夜的門扉。
  看見南條俊之如夜元息溫柔地出現,充滿著存在感;
  社小夜錯愕不已。脆弱的心生起依靠,不自覺地依偎在他胸怀,尋求庇護的港彎。
  “南條先生,請你告訴我,織田操和令妹美穗小姐的婚事,真的一開始就決定了嗎?”將臉埋在他怀里,流著淚問。
  南條俊之伸手擁抱住她,礦石黑的冷眸第一次流露出溫柔和疼惜。他真的心動了,為她伏在他胸膛哭泣的淚而心動。但他語气仍沒有動搖,帶著他獨特對待事物的冷靜說:
  “是真的,這件事情一開始就決定了。織田家不會放棄和南條家結盟的机會,南條家也不會;
  更何況結合兩家的財勢對彼此都有助益,沒有理由放棄。”
  “那么,愛情呢?難道只要門當戶對,就算不愛對方也無所謂?”哭泣的聲音在顫抖。
  “愛情……”南條俊之悸愣了一下,很輕微、很短暫、几乎察覺不出來。他感到社小夜淌濕他胸口的淚溫,表情變得柔和,有些歎息。“在家族的利益之前,愛情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再說,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經過朝夕相處的了解,日子一久,自然就會主情。”
  “那么,如果是你,為了家族利益,你也會接受這种沒有愛情的婚姻?”杜小夜絕望了,抬頭顫聲問,滿臉是悲慚的淚痕。
  她應該直接去質問織田操的,但路途太遙遠,她沒有勇气。那晚他掉頭走開后,就不再回頭;
  她等了又等,淨是空期待——事情至此,她還能質問什么?
  “如果……”南條俊之舉手輕輕地碰触杜小夜臉上的淚,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發出低沉的歎息說:“如果,你這些淚是力我而流,那該有多好……”
  隨著歎息,他的唇,蓋落住她的唇,那樣的溫柔繾綣,不盡柔情。他甚至不避諱馮妙儀,擁著杜小夜,深深的吻,淺淺的距离,纏綿不离。
  馮妙儀震住了,又惊又不相信。南條俊之出現得太突然,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但……南條?
  難道會是織田惠子說的那個世家南條——
  她身体突然抑控不住的發抖,生气又憤怒,一种形容不出的憎厭和惡毒的恨的火焰熊熊地燃燒著她。為什么?
  為什么?杜小夜總有這种常人夢想不到的奇遇?為什么好的机會總是由她獨占了?一無是處的她憑什么認識南條俊之這樣如夢存在的男人?又得到他如此傾慕的對待?
  為什么?馮妙儀百思不解,她沒想到杜小夜居然會認識南條俊之這种連她都夢求不到的人;更設想到她居然會隱瞞著她!
  她強壓住滿腔的憎厭妒恨,強吞下滿腔的憤恨不滿。神色紫青地望著南條俊之帶著杜小夜离開。
  太不公平了!她不甘心!她緊握著雙拳,所有的心思意念,完全被憎恨嫉妒的火焰燃燒。
  很不湊巧地,“一臉憔悴的織田操這時盲闖了進來。他沒注意到馮妙儀紫青怨毒的表情,一進來就急切焦躁他說:
  “妙儀,小夜呢?我要見小夜,不等馮妙儀回答,立刻沖到社小夜的房門前,用力地敲捶著喊說:“小夜,是我。開門,我想見你,我有話對你說,小夜!”
  暗啞的嗓子,憔悴的神態,說明了他如何受到相思的折磨煎熬。焦躁的神情是那么迫不及待,顯示心情的倉惶。
  “小夜,你為什么不開門?不見我?你明知道我渴望見到你,為什么不肯來找我?我等了又等——小夜,我愿意道歉,求求你開門!”
  “別再敲了,小夜不在。”短短時間,馮妙儀己整理好心緒,對織田操展露一個抱歉的表情。
  “不在?”織田操怔了一下,回頭問:“她去哪里?沒跟她說我想見她嗎?我等了一整天,一直等不到她的消息——為什么?為什么她不來見我?她明知道我在找她,那么渴望地想見她——”
  他雙手抱頭,頹委在地上。無端就陷入作茧自縛的情緒之中。
  馮妙儀嘴角陰森地微揚,一臉為難的表情,吞吐說:
  “我告訴小夜說你想見她,但小夜她……她說……她不想見你——”
  “為什么?”織田操像刺蝟沾身一樣跳起來,臉色蒼白。眼里有著痛傷和不肯相信。“為什么她不肯見我?我知道我不對,我愿意道歉一一一告訴我,她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我也不知道。有個南條先生來找她,她跟他出去了。”
  “南條?”織田操倒退一步,臉色更加死白。猛然抓住馮妙儀,急切地問道:“南條俊之他來做什么?小夜為什么跟他出去了?快說!為什么?”
  “你別急,听我說嘛厂馮妙儀掙開他的手,轉身背對著他,窺覷他的臉色,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們在談什么相親的事,小夜好像很傷心,南條先生就安慰她——”說到這里,她刻意停頓下來,偷眼查視織田操的表情和反應。
  “相親?”織川操懵地一呆。
  “織田操,你是不是跟小夜發生什么誤會吵架了,小夜才會轉而投向南條先——”最重要的話尚未說出來,就被織田操揮手打斷。
  “這件事我今天就跟她解釋清楚;我在這里等她回來。”織田操倚著門坐在地上,沒耐性心思注意馮妙儀后頭的話。
  他以為那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反正他已拒絕了,是以一直沒有告訴杜小夜,沒想到反倒引起誤會。他想、杜小夜一定是因此才不愿見他的。
  他們還都太年輕,兩個人對愛情的態度也還都不是很成熟,所以有什么誤會很容易就變成死結打不開,自鑽牛角尖。
  他哪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馮妙儀有心的破坏作梗,以及織田惠子掀起的風波。
  “這么晚了,你待在這里等也不是辦法。再說,小夜也不一定會回來——”馮妙儀輕描淡寫。不著痕跡地透露著某种暗示,說到一半,接触到織田操凌厲的目光,驟然頓住口。
  “你說什么?”織田操目光很冷,口气冷漠。
  馮妙儀暗里打個冷顫,胸中怨毒的火卻未曾稍滅。她勉強擠出個微笑,解釋說:
  “我的意思是說,小夜既然有心躲你,暫時不肯見你。你在這里等她也沒有用。”見織田操表情稍動,跟著又說:
  “我看這樣好了,你先回去,讓我先勸勸她,過兩天你再來。”
  織田操神情又稍一猶豫,被馮妙儀說動了。
  “還有啊,你既然有心道歉,就別光是嘴巴說抱歉,最好有一些具体表示。”
  “具体的表示?”織田操困惑不解地站起來。
  馮妙儀倚著門,看他皺眉地走過來,微笑說。
  “你自己想吧!女人最容易被男人這种舉動打動——小小的一束,卻代表著深情無限。”
  她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織田操向來聰明過了頭,會意一笑,擺擺手開門出去。
  馮妙儀嘴角的笑凝結起來,陰凍成猙獰怨毒的線條。
  接下來兩天,織田操按捺著不安和急切,忍受著相思的折磨苦痛,勉強壓抑住渴見社小夜的沖動,將自己禁錮在等待中;而由一束束殷紅的玫瑰,代他傾訴他心中對杜小夜所有的情意相思。
  但馮妙儀什么也沒對杜小夜說。她截收一束束怒放著愛情、傾瀉著相思的紅玫瑰,冷笑一聲,將滿記織田操渴盼心情的卡片撕個粉碎,棄丟進垃圾桶。
  而社小夜遲盼不到織田操,神采盡失,就像那被丟棄踐踏的紅玫瑰,日漸枯萎。
  這一晚,天气陰晴不定,云聚著些微的寒意。气象報告說,到了下半夜就會開始飄雨,但不等夜深,天色剛濃時,就下起了微雨。
  織田操帶著一柬殷紅含情的玫瑰,冒著濕冷的寒气,一路走來,被冷雨淋了一身濕。夜已深了,他受不了思念的煎熬,管不住自己而向這里走來。他渴望見到杜小夜。
  他無法再等下去了。他父親親自飛來,打算硬押著他回日本,強迫他接受家族安排的婚事一∼這讓他更加渴盼想見杜小夜;因著相恩的煎熬,對她情戀更深。現在他才明白,世上最令人痛苦難耐的,就是愛情的折磨。唯情這一字,讓人輾轉反側。
  他絕不會接受他父親的安排。他愛的是社小夜;他要向她解釋一切,告訴她他愛她,然后帶她遠走高飛。
  微雨,冷冷地漫天洒落,地上陰濕冷冰,蒸發著涼寒的气息。他仰起頭對著冷晴的黑空,發梢、臉龐全沾滿了冰冷細碎的雨絲。
  半空的窗,一片透黑。這么深的夜了,暗窗里的杜小夜,此際或該已沉沉地睡去一一一或者,和他一樣地相思難眠……
  這种种恩緒讓織田操覺得甜蜜又簿薄的不安。他輕輕吻了吻殷紅含情的玫瑰,舉步往前:前側方緩駛而來的暗色夜車,擄去了他的視線。
  “謝謝你,南條先生。我沒事了,你不需要對我那么好——”隨著夜的迷离,清美如夜神的杜小夜如霧飄忽地出現:身后跟著一向冷漠傲人的南條俊之。那礦石黑的冷眼眸,一向不對人顯露出感情的那如黑洞的深邃,此刻滿溢著說不出的無限的柔情。
  織田操整個人凍住了。身体凍住了,血液凍住了,心跳也凍住了,凍成失去知覺的石頭,被黑暗所隱沒。
  雨在落,夜色在加濃。陡露在寒气沁人的濕冷雨霧里,杜小夜极輕微地打個冷顫。
  “著涼了?過來……”南條俊之溫柔地將她拉近身,拉開風衣將她擁護在怀中。
  “我沒事……”杜小夜不安地避開他的溫柔,“南條先生,你真的不需要對我那么好。我一一·我一∼、”她不知該怎么說。說什么才好。在她最脆弱、最覺得無依無助的時候。南條俊之溫柔地做為她避護的港灣:她怕自己會就此陷進去,愈陷愈深愈難以自拔。
  她已經踏陷過一次了;現在,她的心還陷溺在那個充滿痛苦折磨煎熬的池沼。那個池沼,以愛為名,以情為召。深深將她禁錮在最深層的底沼。
  “還是不行嗎?小夜——”南條俊之抬手輕輕地撫触她的鬢發、撫触她冰冷的臉龐。“我這樣對你,還是不行嗎?我從來不認為,我會為任何女人而心動,但我卻為你動心了。連我自己也不明白,但它卻這樣發生了……”
  南條俊之溫柔的撫触,含情的凝視,比什么都能牽引住杜小夜被禁錮住的心。她矛盾极了一一一她的心向著織田操,卻又受著南條俊之的吸引。而這個吸引.從第一次見到南條俊之時就存在了:他激發了她心中所有美的构想与想像。
  “南條先生一”她困難地開口:“請你不要對我這么好,我會承受不起。你出身世家,各方面條件又那么完美,我們距离相差那么大,根本……根本··…·我們之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就像我跟織——”她猛然頓口,表情霎時變得哀怨多愁。“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根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對我來說,沒有不可能的事。只要你給我一個答复——”
  夜雨像絲,寒气由毛細孔一絲一絲漸漸地滲人杜小夜的皮膚里。她禁不住又打個冷顫,南條俊之解下風衣為她披上。
  “南條先生……”杜小夜深深受著牽引。但是——她低下眉,微微搖頭“我承認,我深深地被你吸引。第一次遇見你時,我整個心都感到震撼,我——”
  “唰”一聲,織田操手上的玫瑰垂掉落地上,凌散開來。
  “原來,你一直避著我,不肯見我,就是為了如此,為了南條俊之——”他搖搖晃晃地走過去,面色蒼白,發著抖;平素的傲慢銳气都隨著沾濕了滿身的雨滴結凝成深沉哀痛的悲緒。他的心完全凍結了,暗暗偷泣。
  只杜小夜那樣錐心的一句話,他所有的信心就都被擊垮。她說她深深地被南條俊之吸引,她的心為他感到震撼一一一夠了!夠了!
  “操?”杜小夜惊喚一聲。織田操蒼白的表情、絕望的神態,使她凍結了。她盼望了那么久,卻沒料盼到如此的局面。她离魂似的移向他,千言万語到頭竟不知如何開口、怔怔地望了他一會,才說:“你听我說,我一直在等你,一直——”
  但織田操根本沒有在听她說話。在這之前,猖狂的若此早就暴跳如雷;但此際,他卻喪失了所有的傲慢与跋扈的火焰。愛神的黑箭,植著猜疑和誤會,筆直射人他胸田。
  他自尊心深深地受到打擊,受到傷害,加速了他內心愛情的“死亡”。他親眼所見、親耳所听到的一切,葬送了他一切美好的幻想。那一晚,他要杜小夜做選擇,選擇他或是南條俊之,而現在,眼前的一切,是不是表示著她選擇了南條俊之?
  “操——”杜小夜想解釋,往前輕跨一步,不知踩到了什么,踉蹌了一下。織田操本能地扶住她,眼光瞥向地上,蒼白的臉瞬時變得更加青冷,面孔痛苦得几乎都扭曲。
  暗地上,橫亂著朵朵被冷雨打得濕爛、支离破碎的玫瑰;散粘著撕成碎頁的紙片。
  “這就是你的回答?”織田操心頭插著的那根黑箭,往脆弱的心又刺深了几寸。這些滿帶著他愛意的玫瑰,竟被如此無情地丟棄一一·他懂了、他明白了。
  “什么回答?你在說什么?”杜小夜困惑地望著那些花朵。對這件事,她一無所悉。
  “什么都別說了!我完全明白了∼一”織田操搖頭退了兩步,落寞黯然。“南條,你贏了,她選擇了你——”
  “你在說什么?我不懂/杜小夜慌了。她知道織田操誤會她跟南條俊之——但是,他為什么會來?他不是要跟南條美穗結婚了嗎?
  “南條先生,請你讓我單獨跟他談談。”她低聲地要求南條俊之离開。
  “也好。”南條俊之點頭說:“你跟他之間早點解決也好,不必再痛苦下去,折磨自己。”
  微雨絲絲,纏綿不离,冷冷地落在杜小夜的發。冰冷的嘴唇;落在織田操的眼,蒼白的臉龐。
  “你不是要結婚了嗎?為什么還要出現在我面前?”杜小夜顫聲問。
  那件事——織田操嘴唇微微蠕動,目光触到社小夜身上披著的南條俊之的風衣,心頭猛然悸痛,眼神黯淡下來。
  算了!事情都到這地步了、還有什么好解釋的。
  “說話啊!你為什么不說話y社小夜忍不住喊起來。
  她一直盼望再見到他,等著他解釋;只要他肯說,不管是什么,她都愿意相信,然而,好不容易相見了,他卻如此沉默,如此讓她陷入絕望的沉默。
  “你說話啊?為什么不說話,她眼底露出乞求。只要一句話就好:只要織田操肯隨便對她說一句,她都愿意相信。
  織田操遺漏了她眼底的乞求,黯然地低著頭。
  他能說什么?她拋棄了他對她的愛,選擇了南條俊之;他現在全身是傷,他能說什么?
  他從濕爛的地上撿起一朵玫瑰,插在她的耳環,悲傷地凝視著她。他看到她瞳服底映著他的身影,卻烙印不上她心田。
  “小夜……”他用盡全力將她抱人怀里,像初始那樣輕柔,而緩和地吻著她。“我是那樣地愛你!”
  語气很感傷。那吻,那樣地留戀,卻失去了愛情的溫度,仿佛這暗夜的吻別,是凄訴他們愛情的結束。
  絲雨仍然飄斜不停。這狂亂的夜,狂亂的世界,狂亂的离別一一一杜小夜無聲地仰起臉,細雨漫落,哭了。
  “跟我回日本吧!”南條俊之如夜溫柔地環抱住她,讓她在他在他胸前哭泣。“讓我回答那個問題——如果是我,為了你,我會拋棄家族為我安排的婚姻。
  一切都停了。微雨、濕淚、心的悸跳……一切都停了。
  杜小夜再次仰起臉,怔怔地望著南條俊之。礦石黑的冷眼眸流露著只為她一人開放的溫柔,溫柔得讓她屏息。
  她心頭驀然響起織田操吐盡憎意的那句話;交織著南條俊之吐著誓言的這句話,在風中凝語成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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