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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青春時代,干出一件于當下轟轟烈烈的大事的叛逆——比如帶著睡袋熬夜排長龍買國際影展的票,或者在攝氏零度以下低溫的夜爬上高山頂守候流星雨,就是以供漫長曲折甚或挫敗的后半人生回味無已。
  但那樣的青春畢竟已過去,真要她再那樣來一遍,她只覺得傻,干嘛跟自己過不去。像這刻,在南太平洋的晴空中,晒著暖暖的太陽,是多舒适的一件事——哈啾!陳浪琴打個噴嚏,抬起手臂拭拭鼻子。
  那一晚跟著杰瑞米吹冷風,病情雖然沒加重,但卻藕斷絲連拖了好久,到現在還在傷風的尾聲中。太瘋狂了!她應該已經過了那种“發愚蠢的青春燒”的年紀才對,事實證明,她大概還處在那种愚蠢的青春期尾聲中。
  喬伊頓從辦公室出來,遠遠看見她坐在大門外的台階上,不知在等些什么,一旁還擱了一個旅行袋。他走過去,她不經意回頭看到他,先對他揮手笑起來。
  “你在這里做什么?等人嗎?”他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俯身看著她。
  “我在等待果陀。”陳浪琴說了句玩笑。耶誕和新年長假期的前一天,下了課,人潮比平常散得快,住宿的學生也三三兩兩的散离開。
  喬微略一笑,算是欣賞她的幽默。
  “坐嘛!”她拍拍她身旁的空地,說不上是不是邀請。
  喬坐下來,看看一旁的旅行袋說:“看來你好像有計划了。”
  陳浪琴笑一下,沒否認。“你呢?禮物准備好了嗎?”問得有些沒頭沒腦。
  喬會意。說:“還沒有,反正還有時間,不急。”
  “你們打算怎么過耶誕?吃火雞大餐嗎?”不對,火雞大餐是感恩節。
  “我們打算到澳洲過耶誕,她的家人在那邊,然后到加拿大滑雪。”他停一下,跟著說:“蒙特婁。我的父母住在那里。我父親是奧地利移民的第二代,母親是德法混血儿。”
  他突然說到自己的事,陳浪琴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她原只是隨口問問,并沒有意思窺探什么。
  “難怪你長得那么好。”她想想說。多重族裔混血的緣故。“我父親是台灣平埔族和早期漢人移民的后代,可能還有一點白人的血統,你大概知道,台灣數百年前曾被荷蘭人統治過。你看,我長得不太像典型的中國華人吧?我的大眼高鼻梁是遺傳自我父親。”
  “所以,難怪你也長得那么好?”喬開個玩笑,拿她的話套上她的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知道他在開玩笑,難得的還是有些臉紅。她說他長得好并沒有太多意味,只是那樣想就那樣說了。
  “浪琴?”海琳娜從宿舍那方向跑來,气急地叫喊著。“原來你印*
  那一晚跟著杰瑞米吹冷風,病情雖然沒加重,但卻藕斷絲連拖了好久,到現在還在傷風的尾聲中。太瘋狂了!她應該已經過了那种“發愚蠢的青春燒”的年紀才對,事實證明,她大概還處在那种愚蠢的青春期尾聲中。
  喬伊頓從辦公室出來,遠遠看見她坐在大門外的台階上,不知在等些什么,一旁還擱了一個旅行袋。他走過去,她不經意回頭看到他,先對他揮手笑起來。
  “你在這里做什么?等人嗎?”他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俯身看著她。
  “我在等待果陀。”陳浪琴說了句玩笑。耶誕和新年長假期的前一天,下了課,人潮比平常散得快,住宿的學生也三三兩兩的散离開。
  喬微略一笑,算是欣賞她的幽默。
  “坐嘛!”她拍拍她身旁的空地,說不上是不是邀請。
  喬坐下來,看看一旁的旅行袋說:“看來你好像有計划了。”
  陳浪琴笑一下,沒否認。“你呢?禮物准備好了嗎?”問得有些沒頭沒腦。
  喬會意。說:“還沒有,反正還有時間,不急。”
  “你們打算怎么過耶誕?吃火雞大餐嗎?”不對,火雞大餐是感恩節。
  “我們打算到澳洲過耶誕,她的家人在那邊,然后到加拿大滑雪。”他停一下,跟著說:“蒙特婁。我的父母住在那里。我父親是奧地利移民的第二代,母親是德法混血儿。”
  他突然說到自己的事,陳浪琴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她原只是隨口問問,并沒有意思窺探什么。
  “難怪你長得那么好。”她想想說。多重族裔混血的緣故。“我父親是台灣平埔族和早期漢人移民的后代,可能還有一點白人的血統,你大概知道,台灣數百年前曾被荷蘭人統治過。你看,我長得不太像典型的中國華人吧?我的大眼高鼻梁是遺傳自我父親。”
  “所以,難怪你也長得那么好?”喬開個玩笑,拿她的話套上她的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知道他在開玩笑,難得的還是有些臉紅。她說他長得好并沒有太多意味,只是那樣想就那樣說了。
  “浪琴?”海琳娜從宿舍那方向跑來,气急地叫喊著。“原來你在這里,我找了你半天!”看見她和喬笑成一塊,狐疑地看他們一眼。
  “喬。”琉璃子也還沒回去,出現得那么是時机。
  “嗨!琉璃子。”喬抬頭回聲招呼。轉頭說:“那我先走了。耶誕快樂。”
  “耶誕快樂。”陳浪琴和海琳娜同時間開口,看著喬起身走開。琉璃子緊跟在他身旁。
  海琳娜坐在喬坐過的位子,望著他們的背影說:“我看他們兩個一定有問題。”
  陳浪琴沒答腔,反問:“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問你有什么計划,要不要到我家來——不過,看來你好像都計划好了!”海琳娜興高采烈地,說到一半才注意到一旁的旅行袋。
  “嗯,我有點事。不過,謝謝你。”
  “你要去旅行嗎?跟誰?”海琳娜的眼神狐疑起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陳浪琴失笑起來。“我跟團去旅行,去南島。”
  “叭叭!”一輛日本制的本田車經過,車子里的人探出頭來,是卡文。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他問。
  為什么世上的事都這么巧?還是他們的活動范圍根本太小?陳浪琴搖頭說:
  “沒做什么。在等待果陀。”
  舞台劇里的兩個呆子,一天又一天的等待果陀,而果陀永遠不會來。她等待的那個該來接她的人——Well,已經遲到了二十五分又三十三秒。
  她還得等下去。因為她沒辦法呼叫。再說——劇中里說的,“我們有的是時間來衰老”。
  依她想,應該改成“有的是時間浪費”。她深深覺得,“等待”真真是一种最浪費!
  “等待果陀?”卡文目光掃過她一旁的背包。“你在等杰?”
  “我要去旅行。”陳浪琴答非所問。
  “旅行?”卡文追問。“去哪里?杰知道嗎?你沒告訴他?”
  陳浪琴一概有听沒答。忽然說:“啊,來了!”
  一輛灰色小客車慢慢駛進來。她站起,拍拍屁股,抓起背包說:“我走了。拜,海琳娜。拜,卡文。耶誕快樂,新年愉快!”她跑向小客車,一邊朝他們揮揮手。
  “浪琴……”海琳娜根本沒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浪琴!”卡文追喊著。
  “拜拜!幫我跟吉米說聲耶誕快樂!”陳浪琴高喊了一聲,鑽進車子。
  這种節日還是參加旅行好了。她找了一家華人旅行社,參加他們的“紐西蘭之旅”,并了一個從台灣來的團,十多天的行程,北島蜻蜓點水式地停羅托魯瓦和陶波湖,再南下威靈頓,然后再往南島的皇后鎮、但尼丁、基督城和庫克山。有領隊、導游帶,講中文,台語也行,她每天只要吃飯睡覺拉屎就可以。說好了,對方到學校接送,她另外付接送交通費用。
  這樣,她就不必待在宿舍嫌寂寞無聊,要出門又不知上哪儿好。
  這樣最好了。
  其它的事,等她回來再說吧。
   
         ☆        ☆        ☆
   
  “上次,我看到了。”琉璃子緊跟著喬。他身材高,步伐大,不過,他大都會配合她的速度。
  “什么?”喬不懂她的意思。
  “我是說,上次我看到了,就在這里——”他們正走向停車場,琉璃子指停車場的意思。“你跟浪琴。我看到她搭了你的車。”
  “哦!”喬這才明白她在說什么。“我們剛巧碰到,我順路送她一程。”
  “是嗎?”陳浪琴也是這么說。琉璃子點點頭,又問:“耶誕假期你打算做什么?喬!”
  “耶誕節我會跟我的女朋友到澳洲,然后到加拿大過新年。”喬据實回答,就跟他告訴陳浪琴的一樣。
  “女朋友?”琉璃子錯愣住,驀地停下來。“你說真的嗎?怎么都沒听你提過!”
  “我有個交往兩年且住在一起的女朋友。”這是他個人的私事,他不認為有告訴每個人的必要。
  “我以為……”
  “琉璃子,”他打斷她。“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程度也非常好,能教到像你這樣的學生,我覺得很高興。你打算申請‘奧大’對吧?好好加油!以你的程度來說,絕不是問題。”
  在這學校,不管修語言課程或學位證書的都是已成年的學生,有自主的能力。他遇過許多對他表示好感的學生,但他沒打算跟學生談戀愛。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琉璃子有點語無倫次。她知道喬并不喜歡跟別人談他個人的事,但沒想到他一告訴她,就是這种簡直教她難以接受的事。
  “我必須走了。好好跟同學朋友去玩吧!耶誕快樂!”喬開了車門,轉身對她笑了笑。
  “我喜歡你!喬!”琉璃子咬咬唇。
  喬維持原來的笑容,說:“謝謝。我覺得很榮幸。我也喜歡我每個學生。”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對不起,琉璃子,我真的必須离開了——”
  “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了——”琉璃子搶過話。“她知道嗎?你有告訴她嗎?”她望向遠遠的陳浪琴。
  “知道。”喬回答得很簡單。說:“來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琉璃子搖頭。
  高高的晴空延展過去的遠遠那頭,她看見陳浪琴坐在台階上,和在車子里的卡文范倫笑著不知在說什么。
   
         ☆        ☆        ☆
   
  雖然每年耶誕都在晴空歷歷、艷陽高照的夏日,總是缺乏那种白雪皚皚,世界一片銀白的美麗气氛,卡文還是照例買了一棵耶誕樹,裝飾節日的气氛。
  他在樹頂插了一顆銀色的星星,然后在樹身圍了一圈圈的小燈泡。葛洛妮在廚房准備晚餐,忙得好像很起勁。他并沒有要求她那么做,但當她提議一起晚餐,他說想留在家里時,她就過來了。
  他正爬上活動梯,電話響了。葛洛妮從廚房出來,說:“我來接。”
  隔一會,葛洛妮揚聲叫他:“卡文!是杰。”
  他放下手邊的東西,走過去。葛洛妮把話筒交給他。
  “謝謝。”他說。
  “順便問問他要不要過來一起晚餐?”葛洛妮走到廚房回頭說。
  他點頭,比個手勢表示听到了。
  “嗨,杰。”他轉過身,側背著葛洛妮。
  “你什么時候變得跟葛洛妮那么好?”杰瑞米的語气有些諷刺。他當然也是知道葛洛妮的,只是他們一向互不干涉,各人管各人自己的事。
  “我也不知道。”卡文回答得很妙。
  杰瑞米笑起來。“你可別裝糊涂。”
  卡文笑而不答。說:“你自己一個人?要不要過來一起吃飯?”
  “不了,我不想去掃興。我只想問你這兩天有沒有碰到她?”
  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卡文很明白指的是誰,沒有立刻回答,反問:“你沒去找她嗎?”
  “剛打過電話,不過她好像不在。我最近有份工作,忙到今天才結束。”
  “原來如此。她果然沒告訴你。”
  杰瑞米的聲音立刻悶起來。“沒告訴我什么?”
  “她去旅行了,跟了一個旅行團去南島。我也是今天下課湊巧碰到她才知道。我本來還以為她在等你——”
  杰瑞米像挨了一記悶棍,語气變得十分僵硬。“她有沒有說什么時候會回來?”
  “不清楚。大概是新年假期過后吧。”卡文說:“杰,你這些天都沒跟她聯絡是不是?”
  “我在工作!”杰瑞米開始顯得煩躁。“我以為——我想——”他以為他不說她也明白;他以為她多少了解他心里怎么想。
  “我知道你很忙,可是——”商業攝影師的工作時間本來就不固定,一旦接了工作,也都必須在時限內完成,如果遇到挑剔的雇主,對拍攝的成果不滿意,更是費事又費時。卡文也明白這點,只是——“浪琴她沒理由什么都不做,枯坐著等你,杰。”
  “我明白。但她可以來找我啊!她為什么都不來找我?如果她有那個意思的話……我實在不懂——”
  “你跟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杰瑞米像被問住,窒滯了一下,才說:“我不知道。文化的差异,習慣和語言的不同;她從异國來,這里對她來說又是异地,她隨時會离開——”
  “這不是問題,杰。”
  “我跟珍露就不會有這种問題!”杰瑞米根本沒在听。
  “你是怎么了?”卡文提高聲調。“你不要我干涉你的事,但我看你根本都沒想清楚!”
  “大概吧。”杰瑞米停了一下,語气低沉下去,冷靜下來。“對不起,打扰你了。耶誕快樂。”
  “杰——”卡文忙喊一聲,但杰瑞米已經挂斷電話。
  “杰要過來嗎?”葛洛妮走出來。“麻煩你,卡文,幫我把餐盤擺好,還有刀叉,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他不來。”卡文把東西接過去,仔細地擺放妥當。
  一切就緒,葛洛妮又從廚柜拿出一瓶酒,還在桌上擺了一瓶鮮花,點上蜡燭。
  “這是干什么?”卡文笑問。
  “燭光晚餐。”葛洛妮眨眼一笑,倒了兩杯酒。
  她深諳營造气氛的道理,也懂得“柔”的牽制力;男女之間,适時的收斂一下“個人主義”還是比較好的。
  “唉,卡文,”她說:“杰現在有固定跟誰在約會嗎?”
  “應該算是有吧。”
  “是有還是沒有?”
  “我也不知道。”卡文實在也無法确定。“問這個做什么?”
  “前兩天我遇到了珍露,她問起杰。”
  “哦。”
  “我看珍露還是很喜歡杰的。”葛洛妮似乎想計划什么。“他們也交往了一、兩年有吧,卻那樣分開……唉,卡文,我們安排他們一起吃個飯吧。”
  卡文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什么好主意,說:“這是他們的事,跟你跟我都沒關系,別管太多了。”
  “怎么會沒關系?他是你弟弟耶。”
  “葛洛妮,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杰向來不喜歡別人干涉他的事,你最好別管他們的事。”
  “可是,珍露她——”
  “他跟珍露已經結束了。”
  “看你說得好無情!”葛洛妮似乎為珍露抱不平。“杰也是,都沒想過珍露的感覺。”
  “是珍露自己要离開的,不是嗎?”卡文倒顯得心平气和。
  “那是因為她覺得杰不夠重視她。女人總是需要比較多的呵護和注意。”
  “她未免也要求太多了吧!”不管女人是不是需要比較多的注意,卡文對珍露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他覺得情緒是互相的,那珍露太強調、注意她自己的感覺。
  “卡文,我覺得你這樣說對珍露不公平。我也是女人,我了解她的感受。”
  “葛洛妮,你搞清楚,是珍露自己不滿意杰,要离開杰,甚至在他們還沒分手時,就和別的男人出去,杰沒有對不起她。”
  “但杰忽略了她!”葛洛妮站在女人的立場,為珍露說話。“珍露一個人太寂寞了,所以才會和別人出去。”
  “這不是理由,葛洛妮。”卡文無意跟她爭辯。這牽扯到“承諾”問題,牽扯到對“感情”的態度,寂寞不能當借口或理由。他覺得如果關系未定,不管跟誰約會還沒話說,因為這當中并沒有任何承諾与約束。但珍露不同,她破坏了一個基本原則。
  “這不是理由,那么怎樣才是理由?卡文,你不能一直站在杰的立場替他說話。”
  “我沒有。我只是說出普遍的一种感覺。”
  “不管怎樣,珍露還是很喜歡杰的——”
  “葛洛妮,我剛剛說過了,不要管他們的事。”讓事情自己去解決,解決不了的話就算了。
  他不想干涉,也干涉不了。
  反正這世上有那么多沒解決的事,犯不著一件一件都處理得妥妥當當。
  杰的事,就讓他自己看著辦。
   
         ☆        ☆        ☆
   
  從沒想到旅行會這么累人,簡直在坐車行軍,陳浪琴坐不定地蠕動一下,望著一車子的“老弱殘兵”,覺得自己搞不好會困死在這觀光巴士上。
  她并入的這個旅行團,簡直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有新婚度蜜月的,有假期散心,有候鳥避寒,還有無事湊熱鬧的,上至六十多歲的老阿嬤,下至三歲的愛哭小孩,老的少的中年的,無所不包。老弱殘兵團到哪,拖到哪,累都累死人;加上距离遠,拉車的時間長,屁股都坐得發疼,風景再美,原有的興致都減三分。
  不過,老阿嬤很可愛。有一家子,老中青三代全家五個人,包括老阿嬤全數出動,浩浩蕩蕩的,一路上和她混得很熟,天南地北隨便什么都能扯。
  “所以,你自己一個人來的?那要待多久?”老阿嬤看她和自己的孫女年紀差不多,卻像野馬真會跑,一跑從北半球跑到了南半球,季節剛好顛倒過來。
  “待個一陣子吧。”陳浪琴含糊回答。
  “一陣子是多久?一個月?兩個月?”老阿嬤自問自答,給她那么點佩服。“一個人耶,不想家嗎?現在的女孩子真的了不得!我看你也才二十出頭,就敢一個人到處走!”
  “我已經二十出很多了,阿嬤。”陳浪琴笑嘻嘻的。阿嬤的“佩服”實在有點不合時宜,她一點都不了不得,只是時代有些改變而已。
  “那有沒有男朋友呀?”一家子的媽媽問。
  好像到某個年紀,這個問題都跑不了,像虱子一樣,爬滿滿頭腦,不斷咬嚙人的神經。
  “有啊,很多。多得不得了。”她還是笑嘻嘻的。
  “這樣不好。交一個就好了,要不然會很麻煩。”阿嬤很認真的提出勸告。“我看你這樣,兩眼水當當,很有男人緣,自己要斟酌點。”
  陳浪琴仍然笑嘻嘻的。
  一家子的大姑說:“哎呀,這是什么時代了!還是多認識一點朋友,再慢慢挑。我們小芬我就贊成她多交一些朋友。”
  “對嘛。阿嬤最古板了。”小芬二十出頭,一頭秀發染成時髦的酒紅色,但穿著相當節制,T恤牛仔褲,不會太触目。
  “我哪有古板,談戀愛本來就有規范的。”阿嬤看的多,隨便說都可以說出道理。“又不是在買菜撿斤兩,攏了一堆隨便挑。心意最重要!”
  “阿嬤,那是以前。但現在時代不一樣,戀愛的條件跟著不一樣,只有心意是不夠的。”小芬儼然專家的口吻。“現在沒有人還在講什么心意,談戀愛就要敢挑敢拒絕,自己喜歡的最重要。”
  說得還真精彩。陳浪琴笑嘻嘻地听著。
  阿嬤不跟孫女辯,拉著陳浪琴叮嚀說:“還有啊,要交就交和自己一國的,跟這些外國人談戀愛多麻煩!連說個話都會咬到舌頭,吃的飯還不一樣,累都累死人!”
  几天旅行下來,老阿嬤被ABC搞得神經大為緊張,直說自己活了一輩子,好好的家里不待,跑到國外來當聾子。面包她也吃不慣,更別提去喝牛的奶。
  “我也覺得异國戀不妥當。”媽媽這次倒和阿嬤同一陣線。“听起來是很浪漫,但畢竟人种不一樣,文化和習慣也不一樣一問題多多。”
  陳浪琴愣一下。戀愛就是戀愛,她倒沒想到什么异不异國的,她自己又是哪一國。經她們這么一提醒,她突然覺得,好像、是有那么點麻煩。
  “什么异不异國,還不一樣都是人。”小芬頗不以為然。“說你們古板還不承認!外國人哪點不好了?”
  “我說不好就不好。”她媽媽未雨綢繆,說:“你記著,我不管你去那個什么PUB 不PUB可別把我找個外國人回來,懂了沒有?”
  小芬白白眼,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拜托你,媽。什么時代了——”
  陳浪琴抿嘴笑著,看著她們母女斗嘴。
  戀愛的條件,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意見不一樣。她想了想,還是忠于自己的欲望最重要。
  因為是為自己在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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