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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放個假,再重新回到某個生活的軌道,好像所有的景象都變得不一樣。
  星期三的早晨,太平洋高壓籠罩整個南太平洋地區,又是一個艷陽高挂的大晴天。陳浪琴興起的擦上粉抹上胭脂,還穿上細細的高跟鞋,襯了一襲淺蔥色的薄紗七分袖衣裝,露了點嫵媚性感。
  海琳娜說得沒錯,女人就是要妝扮。心情好要妝扮,心情不好更要妝扮;天气好要妝扮,天气不好也要妝扮;有人看要妝扮,沒人看還是要妝扮。
  顯然有很多人想法和她一樣,走出宿舍,處處可以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一個個都像一只花色的蝴蝶。
  一如往常,她對這個笑,對那個招手,再對另外一個遞眼波。
  “嘿!”卡文迎面過來,一副終于又看到你的表情。她比別人晚了兩天才回學校上課。“過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什么事?我要被嘉獎了嗎?還是被踢出學校?”她開個玩笑。念語言課程其實沒什么壓力,念多少是多少,起碼對她來說是這樣。
  “看來是玩得很開心了,還能這樣開玩笑。”卡文先還撇嘴笑,跟著表情一斂,收起笑容說:“杰找你快找瘋了。”
  极不防的,陳浪琴愣了那么一下。
  “他找我干什么?”她試著開出笑,但笑得不是那么自得燦爛。卡文口气里的夸張也不盡可信。
  “問你啊!他找你干什么?!”
  陳浪琴瞅他一眼。“我又不是神,怎么會知道!”一邊分神給經過的同學甜甜的招呼。
  “早!”卡文也不得閒,不停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將陳浪琴稍稍拉到一旁避開人潮,說:“浪琴,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沒想。”
  “正經點,我在認真跟你說。”
  “我是很正經啊。”陳浪琴瞪著他,壓低聲音。“這樣不是很好嗎?說說聊聊大家都愉快——”
  “有人可不愉快!”
  “卡文,”她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嘻皮笑臉的。“你要我怎么樣?我又不是永遠要待在這里,難道你要我跟他談戀愛嗎?”
  “不行嗎?那又怎么樣?”卡文不按邏輯去想,連連丟了兩個問號。“不要找太多的理由。”
  可是就是有太多的理由。陳浪琴抿抿嘴。叫她怎么說?!女人就是有一堆理由,所以狡猾。
  那也是戀愛的條件。進退不得時,讓自己有個抵擋的空間。
  “該上課了!”她提醒他,岔開話題。
  怪不得她的愛情是一部部的斷代史,她總沒等、或者沒讓那溫度變得火熱,便抽身走人。沒辦法,會燙哪!搞不好還會灼傷,而且又耗損神經,想想,那多划不來。
  但卡文那些話,還是扰得她一上午心緒不定,思路到處出現亂碼,迸出一堆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符號。
  她不由得瞪他一眼,他沒察覺,和韓國幫大金与田中浩介邊聊天邊离開教室。她懶懶站起來。還是不要想太多比較好,再想下去只是庸人自扰。
  “浪琴——”意外的,琉璃子叫住她。
  她回頭,才發現教室里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我還以為你走了。”她說:“假期過得怎么樣?”
  “還不錯,謝謝。你呢?”
  “馬馬虎虎。”
  仔細看琉璃子,陳浪琴發現她雖然冷艷如常,但气色有些消沉。似乎有點憔悴。
  琉璃子不在乎她的打量,看著她說:
  “你知道喬有女朋友,而且他們還住在一起對吧?”
  “嗯。”陳浪琴沉默了一會才點頭。
  “他告訴你的?”
  “嗯。”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怎么還能跟他在一起,那么親密的樣子?”琉璃子微微蹙眉,好像十分不了解。
  “我沒有跟他很親密啊。”陳浪琴微覺一絲莫名其妙。“我們偶爾碰見聊天,聊得很愉快,這有什么不對?你不也常常跟他碰面——”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琉璃子脫口出來,隨即咬住唇,說:“可是他有女朋友了,又住在一起——”
  “沒錯啦,他是有女朋友了,那又怎么樣?我又不跟他談戀愛。”
  “你就是用這個當借口?”
  “琉璃子,”陳浪琴吐口气。說:“喬長得好看有魅力,气質又吸引人,跟他說話聊天我覺得很愉快,我干嘛要跟他保持距离就因為他有女朋友了?再說,我喜歡那种感覺,享受那种感覺。我干嘛要因為他有女朋友了而委屈自己!”
  “你不喜歡他嗎?”
  “喜歡啊。”
  “那你還說你不跟他談戀愛!你這不是自欺欺人?”
  “戀愛又不是想談就能談;真要去談,复雜又麻煩,何必搞得那么累。我享受現有的感覺,這樣不行嗎?”
  “可是,知道他有女朋友,還同居在一起,你不難過嗎?”
  陳浪琴把背袋甩到肩膀后,說:“如果我想跟他結婚,想當他的女朋友,那我會很難過。”她頓一下,往門口走。“我要去吃飯了,肚子餓慘了。”
  她實在搞不懂琉璃子問她這些做什么,跟喬同居的人又不是她,她也不是他的女朋友。其實,有女朋友了又怎么樣?這世上哪個戀情不是分分合合!
  哎哎哎!真是的!難怪杰瑞米說她坏。這种事最好還是不要胡思亂想。
  她三步并兩步跳下樓梯,一邊哼著輕快的歌。下了樓,驀然卻見杰瑞米倚著電話欄站在樓梯旁,出現得那樣教人猛不防。
  “吉米!”她絲毫沒想到,說不出的惊訝。
  “回來了?南島好玩嗎?”杰瑞米眼神冰得像石頭。
  “你怎么會在這里?”因為沒想到,她笑得有些不自然。
  “嚇到你了是不是?要不要倒帶重來?你回到樓上,我出去大門外,重頭再來一遍?”那語气態度十分平靜,雖然帶著諷刺。
  “吉米……”她可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玩。
  杰瑞米走近一步,逼向她。“如果你以為這种捉迷藏游戲很好玩,自己去玩,我不會再奉陪了。”掉頭往外走。
  “吉米——”
  “還有什么貴干嗎?”他站住,斜轉半身過來。他的態度一直顯得理性冷靜,但每句話感覺卻又那般陰陽怪气。
  “沒什么。對不起……”她后退一步。
  真是的!她肚子餓的要命,再不去吃飯就沒東西可吃了,卻還遇上這种費力气的事。
  她轉身往回走,突被一只手抓住,側臉一看,是杰瑞米。
  “我們談談。”
  他只說這句話,便拖著她往外走。
   
         ☆        ☆        ☆
   
  天說黑就黑,不拖泥帶水,陳浪琴跟著杰瑞米坐在“瑪格麗特”里,吃著用面粉皮包了米飯、肉、蔬菜、果核,加了辣醬的“搭哥”。從早上開始,除了喝杯牛奶,她就沒吃東西,肚子餓得呱呱叫。她可不是神仙,沒有辦法只是餐風和飲露,她需要脂肪和淀粉。
  杰瑞米卻光喝啤酒,什么也不吃。看她在這种時候,還能好整以暇的吃東西,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心中不免有气。
  “要不要吃一點?”陳浪琴卷包了一個遞到他面前。
  他壓低了眉,盯著她看一會,也不伸手去拿,俯低了身子直接就她手上咬了一口,連帶咬著她指尖。
  “啊!”她叫痛,看他盯著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慢慢嚼著,眼光犀利得還是沒移開。她沒作聲,把他咬了一口的“搭哥”送到自己嘴里,一口一口吃起來。
  門口忽然一陣騷動,進來一群人。她看杰瑞米皺了皺眉,回頭望一眼,不看還好,看了就遁形不了。
  “嘿,浪琴!好巧!你也在這里!”開口的是大金,話說著,人就跟著鑽過來。
  不只是大金,另外還有個小金、田中浩介、琉璃子,還有四五個她不認識的日本及當地學生,連卡文和喬也赫然在當中。
  這未免太巧了!真教她要苦笑,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還是因為壓根儿就是這城市實在大小了?!
  “就坐這里好了。”卡文笑嘻嘻的掃她和杰瑞米一眼,請服務生把桌子并在一塊。
  陳浪琴擠個鬼臉,說:“什么風把你們一堆人吹來?”
  “今天琉璃子生日,我們來替她慶祝。”田中浩介解釋。今天他把頭發染成比較正常的大便色,乖順的披在腦袋上。
  “這樣啊。生日快樂,琉璃子。”她轉向琉璃子,目光連帶掃過喬。喬坐在田中浩介和琉璃子中間,就在她的斜對面。
  她對面坐的是田中浩介,大金則挨在她一旁,和小金黏在一塊。卡文則坐在最邊疆,和其他几個湊在一塊。
  “謝謝。”琉璃子禮貌性的道謝,疑惑地望了杰瑞米一眼。他被擠到田中浩介的側旁。
  服務生給每人一本點菜單。大金隨便瀏覽一眼,指指她的盤子說:“這個好吃嗎?”
  “你可以試試看。”
  大金便老實不客气卷了一塊咬一口,又分小金一口。
  “好不好吃?”田中浩介問。“我也試試——”自動自發探手拿了一塊肉沾上辣醬吃起來。
  “怎么樣?好吃吧!”陳浪琴笑嘻嘻的問,沒注意到杰瑞米的臉色已經有點不好看。
  平時她和他們相處得算不錯,就比較少顧忌,也不會在意一些小節,偶爾拍來打去,說些損人的笑話,只覺得好玩又愉快。但看在杰瑞米眼里,這無疑是打情罵俏。
  “還好啦!”田中浩介聳個肩。他選來選去還是點了最厚實的牛排。
  大小金愛吃米,要了跟她一樣的東西。各人就近和一旁的人說話,她偶爾看看杰瑞米,從他們進來,他就不大開口。事實上,他說要和她談談,但他們根本沒談到什么。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第一次覺得猜心好難。
  “杰,你這次又接了一個工作是不是?什么時候開始?”卡文問。
  “下個禮拜。”杰瑞米回得很簡洁。
  “那你又有得忙了。”卡文又說。看大家一臉疑問,解釋說:“杰是商業攝影師,他接一些商品企划或服飾造型、美容沙龍的攝影工作,工作的時間不固定,一忙起來經常三天兩頭找不到人。”
  陳浪琴這才知道杰瑞米在做什么。她從來沒問過,而他也沒有說。
  各人點的飲料都送來了。田中浩介點的不知是什么种類的啤酒,顏色淺金得有些怪异,像是鵝黃色。她好奇問:
  “你的是什么?”
  他再聳個肩,一副“你自己不會喝喝看”。
  她也不客气,好奇心趨使,當真端過來喝了一口。
  “怎么樣?”大金好奇問。
  她皺皺鼻子,好奇怪的味道。大金接過去,也嘗了一口,表情比她還古怪。
  “試試我的。”大金把他的啤酒遞給她。
  她嘗一口。“紅獅?”
  他們這樣口水沾來沾去,自己不覺得,別人卻難免難适應。琉璃子說:“你們還真能分享。”
  “啊!你要不要也試試?”大金連忙把啤酒遞給她。
  琉璃子瞪瞪眼。喬說:“我能嘗嘗看嗎?”
  陳浪琴覺得有些意外,卻又不是那么意外。再看其他那几個同學,盤子里的東西也是分來分去的。就連卡文也摻了一份,他甚至和另一位同學共同點一份全餐。
  杰瑞米卻愈來愈沒表情,毫無笑容的看著陳浪琴。他起身走到吧台,要了另外一瓶啤酒。
  陳浪琴收斂住有點放肆的笑容。她沒回頭看,卻可以感覺他銳利鋒冷的目光穿過她的背,射入她心髒。
  她又坐一會,起身到洗手間。鏡中的她像花一樣嬌艷,她對自己笑一笑,細細補好妝。她想再待一下就該离開,否則杰瑞米大概又要說她“坏”。
  回到座位,才剛要坐下,她的頭發不知怎地被衣袖的裝飾扣子卷纏住,牽扯得有點痛。
  “別動,我幫你解開——”大金站起來,好意要幫忙。
  “我來就可以——”杰瑞米不知什么時候大步過來,抓住大金的手,然后一把扯掉她衣袖上的扣子,解開她被糾纏的頭發,環過她的肩,順手撩齊她亂了的頭發。
  那個動作,有种凌厲,好像要吃人似,不只是种公開表示,更像是一种示威,對其他男人宣示他對她的所有權似。
  一時沒有人說話,大金甚至有些錯愕。
  “謝謝。”陳浪琴轉身面對杰瑞米,淺笑一下。頭一次,感覺好像要臉紅。
  “走吧。”杰瑞米還是沒笑容。
  “我們先走了,拜。”她對眾人擺個手,刻意不去看卡文。
  “慢走。”卡文臉上有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出了“瑪格麗特”,她微微松口气。杰瑞米走得很快,人高腿長,在夜鏡中晃動成鏡頭。她快步赶上去,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晚風吹來涼,她靠近他一些,他只是看她一眼,步伐更大了,負气似。
  從“瑪格麗特”走到停車的地方大概五分鐘那么久,他一句話也不吭。陳浪琴聰明的不自找麻煩。雖然看不出他在生气的表情,但依她很動物的本能,奧克蘭上空這當口,气壓很低。
  恐怕是會下雨。
  上了車,杰瑞米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要回去了嗎?”可她實在沒辦法一直裝啞巴。
  他像是沒听到,車子駛出停車場,拐上馬路,加快了速度。可以听見風在吹響。他放上一片CD,音樂聲砰砰,一個很干脆的男聲控訴什么似的叫吼起來,旋律有些激蕩。
  “這什么歌?滿好听的。”她問。
  他轉頭看她一眼,繃著臉說:I used to love her,but I have to kill her.
  我曾經愛過她,但我必須殺了她。
  這真的是歌名嗎?還是他在借題發揮?!
  她笑起來,也不理他還在生气或者一肚子烏煙瘴气,睨著他說:“那你是不是想殺了我?”
  這女人!他就气她這种不當一回事的大膽。惡聲說:“是啊!沒錯,我是想殺了你!”
  他驀然踩住煞車,將車子停在路邊,陳浪琴身子猛一沖撞,几乎要彈了起來。
  “吉米!”幸好系了安全帶,但她的手臂還是撞的發疼。“想殺我也不該是這种謀殺方式吧!”
  杰瑞米不理會,也沒道歉,逼向她問:“我問你,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別裝傻!你跟那一堆男人眉來眼去,賣弄風情,打情罵俏的,四處勾引,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沒有!大家只是說笑聊天而已。我才沒想要勾引誰。”
  “沒有?!你敢說你一點都沒那個意思?!”杰瑞米逼得緊緊地,狠狠瞪著她。
  “我——”陳浪琴咬咬唇,在他的逼視下,有些理虧似。“也許,呃,我是有些不拘小節,但我又不是有意的,我可沒有那樣想過去勾引誰!”
  “你如果沒那樣想,會那么做?!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吉米,你這樣指責我是不公平的,也沒道理。就算我對男人賣弄風情,又怎么會是‘水性楊花’?難道我不能展現我的性感魅力?”
  “你——”杰瑞米簡直气結。他平住气,冷靜了說:“我沒那么說。不過,你到底是跟我一起去的,和我在一起,總得尊重我的存在吧!”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不是跟你在一起,那就可以了?”陳浪琴嘴角勾著笑,反問,眼神閃得有些惡作劇。
  “你——”杰瑞米瞪瞪她。說:“我的風度沒有那么好!”意思是說“不可以”,即使他不在也不可以。
  他這种姿態很明顯了。陳浪琴偏頭看著窗外,說:“讓我想想再說吧。”
  “你還要想什么?”杰瑞米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扳向他。
  她瞅著他,答非所問,說:“我沒告訴你,自己跑去南島,你是不是很生气?”
  “當然。都快气炸了。”他一副理所當然。
  “為什么?”
  那還用問!“因為你這家伙就是令人很生气!”
  這個回答讓她笑起來,很風情地。
  她伸手捧住他的臉,雙眸凝睇了片刻,終究還是放開手,給他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
  她還要想一想。她覺得眼前仿佛有一個深坑在等著她跳,坑里頭密密麻麻全是麻煩,讓人神經耗弱又緊張。
  她還要想一想,看是應該拐個彎,還是閉著眼往下跳。
   
         ☆        ☆        ☆
   
  “所以你就把你先生丟在日本,一個人跑到這里來?”陳浪琴問美奈子。
  凱茜請她再過去晚餐,她照例又帶一瓶酒。兩杯酒喝下去,美奈子情緒興奮起來,話也多了起來。
  “沒辦法啊,我有我自己的生活,總不能一直以他為中心在轉。”美奈子聳個肩,很瀟洒,也像沒奈何。
  “難道就無法協調折衷?”
  “如果能,那我就不會一個人在這里了。他离不開他的工作,我老是在遷就。這樣的日子我過得也煩了,所以心一狠,就過來了。”
  美奈子說得輕描淡寫的,但對于習于家庭秩序的日本人來說,尤其是家庭主婦,這相當不容易。
  “你不擔心嗎?”陳浪琴又問。
  “擔心什么?”美奈子反問。
  陳浪琴聳個肩。“擔心一般結了婚的女人會擔心的。你這樣把先生一個人丟下,自己跑到他鄉异國來,要是一般人,多少會東想西想的吧。”
  “啊,那個啊!”美奈子會意,說:“擔心當然是會,只是,就算擔心死了也沒有用。我倒是看得很開,這個婚姻如果靠不住,那也沒辦法。反正一切順其自然,想太多,擔心這擔心那的,只是自找麻煩。其實,愛情隨時會有,常常會來,不必要那么恐慌。”
  “我倒是贊成美奈子這种想法。”凱茜端了一盤自己烘焙的餅干出來,還泡了一壺水果茶。“不管結不結婚,戀不戀愛,要先有自己的生活,才談得上婚姻或愛情生活。你要是沒有了自己,就什么都不必談了。”
  “你們兩個好一對‘大女人主義者’!”陳浪琴開個玩笑。
  “這是‘經驗談’!”凱茜哈哈大笑,還刻意強調“經驗”這個字眼。“戀愛和婚姻一樣,是有條件的,‘大膽’是最重要的,你不能忘了自己,要有膽子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能只是事事遷就。”
  “但如果能讓气氛和諧一點,妥協有什么不好?”
  “當然沒什么不好。那就要看你怎么運用你的手腕。”凱茜說得一本正經,儼然在傳授什么。
  陳浪琴吃了一塊餅干,太甜了,連喝了好几口茶。
  “這餅干好甜!凱茜,你是不是放太多糖了?”
  “會嗎?”凱茜拿了一塊嘗嘗。“我覺得剛好。美奈子,你吃吃看,會不會太甜了?”
  美奈子吃了一口,喝口茶說:“是有一點。”
  “奇怪。”凱茜又吃了一塊,還是不覺得。
  美奈子把剩下的酒全倒進杯子,喝了一大口,問陳浪琴說:“你不喜歡甜食嗎?浪琴。”
  “也不是,”陳浪琴道:“只是不常吃。”
  “那你該好好談戀愛。戀愛就像甜食,讓人食髓知味。”說著又拿了一塊餅干,輕脆的咬一口。
  “是嗎?”陳浪琴跟著拿起一塊餅干反复看了看,放進嘴里含一下,再“喀嚓”地一口咬去了一半。
  戀愛如果像甜食,那未免太蝕牙。她不喜歡侵蝕力太強的東西,偏偏又少了抗力。沒有人的細胞里有這种免疫力,個個都缺乏抗体,所以這也是為什么“愛情”這東西會所向無敵吧。感冒病毒無可醫,想想,“愛情”這玩意才是最可怕的細菌,包著蝕牙的糖衣。
  离開了凱茜家,她如前次走路散酒意。她喝得其實不太多,只是不知怎地,有种陶醉。
  經過一個公共電話筒時,她停了下來,偏頭想了想,走了過去。
  很快就有人接應。
  “吉米?是我——”她突然好陶醉。
  “浪琴?!”杰瑞米的聲音透露意想不到的惊喜。
  “對,對,是我。浪——琴——”她咯咯笑起來,神經兮兮。
  “你怎么了?心情好像很好的樣子。”
  “對啊,我現在很快樂,抬頭就可以看到星星。”她邊說邊往后仰,夜空中一大群閃爍偷窺的眼睛。
  “你現在人在外頭嗎?”杰瑞米問。
  陳浪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忽然說:
  “你喜歡甜的東西還是咸的?”問得沒頭沒腦。
  杰瑞米好耐性說:“都不喜歡。你現在人在哪里?”
  “都不喜歡?”陳浪琴沒管他的探問,又說:“那么,你到底喜歡什么?”
  “我喜歡咸中帶甜,甜中帶點咸的滋味。好了,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里!”說到最后,那口气已變成命令。
  對他的回答,陳浪琴哈哈笑起來。“吉米,你好有意思!我喜歡你這個回答。”
  “浪琴,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那一句“浪琴”叫喚得那么意味、有情感,讓她覺得心頭仿佛有著海浪在蕩漾。
  “我在——”她看看周遭,把地點告訴他。
  “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不用了!”她搖頭,根本沒想到他看不到。“你就這樣陪我說說話就好。”
  “說什么?”
  “說什么都好。”她甜甜一笑。不害臊的說:“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聲音。”
  呵!這真是最美的情話,不管她有沒有那個心!
  杰瑞米沉默半晌,然后說:“那我就跟你談南十字星……”
  他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像海浪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關系,她覺得醉了,就要醉了。
  “吉米,”她說:“哪一天,你帶我去看星星。”
  “好啊。但你不是抬頭就可以看到。”
  “我想跟你一起看——”又是那個不害臊。
  啊。她真的醉了。她應該拐彎的,但她卻朝著那個深坑跳。
  可是,吃東西還是咸中帶甜的好,和純度無關,那是一种滋味。
  就像此刻她体覺到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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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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