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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上車就看見那個男人,坐在靠窗的位子閉著眼假寐。車廂內疏疏落落還有一些空位,林如是小心地挑了個离那個人身側不遠的空位坐下,好整以暇地觀察他。
  一連几天的早晨她都在差不多同時間的車上見到這個男人。特別注意他,原因無它,因為這男人長得很惹眼,一點也不像是會搭公共汽車的那种販夫走卒之輩的族類。這年代,像他這种男人在公共汽車上已經絕跡了,他的出現倒讓林如是無事納悶了好些天。
  但她注意他,倒也不是喜歡上他或莫名其妙的暗戀上人家,只是感興趣,加上好奇,以及打發無聊的時間。
  她一向沒什么挑剔、篩選、審核男人的眼光,但如果她老弟那种种性卑劣的惡魔都能被宋志惠稱贊成獨具吸引力、俊秀的男孩,那公共汽車上這個男人可見算是上上的將相之質的良材。也就是說,看起來很有學識、有書生气質,但体魄傲人、身材一流的水准。
  男人也要看身材、比肌肉,這是她在書店翻了什么“尚”之類的雜志后才知道的。依据雜志中提供的評分標准,從肌肉、皮膚的顏色、身高、三圍比例,到气質、穿著打扮以及不說話就能迷死人的酷,這個男人無論怎么挑剔,都是超過高標的上上之駟。
  這就是她對他感興趣、好奇的原因。這樣一個“出將入相”美材的人,竟然會“落魄”到來搭公共汽車的程度,實在是叫人扼腕歎息。可是瞧他的穿著打扮,嘖嘖!摸摸那質感,嚇死一般領薪水和零用錢的小老百姓。
  總歸一句話,這個男人讓她感到很好奇。
  公共汽車轉個彎,靠窗坐的男人按鈴准備下車。林如是跟在他身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男人香。
  這也是她特別注意到他的另一項重要原因。同站下車,同向而行,這是多了不得的机緣!恐怕比慧星撞上地球還要難得。
  林如是靜靜的跟在那男人身后下了車,走在路上,那男的顯得更加惹眼了。
  路上的行人對他回眸百態,但他好象都未察覺,步伐很大,只專心著自己的步調。
  走了几分鐘,他停在路口,紅燈亮著。馬路的對邊就是那所全國知名的明星大學;明星大學西邊后側不遠的一棟嶄新宏偉的大樓,十一、二樓高的樓層上,高高招搖著她們親愛的“北大”的招牌。綠燈亮了,那男人穿過馬路走入明星大學;林如是也穿過馬路,跟著走進明星大學。
  她怀疑這男人會不會是明星大學的教授、講師之類的偉大人物。看他那气質,又如此從容大方的走進這校園,應該……差不多是了。
  走著走著,那男人突然回頭看來,看看林如是,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林如是臉龐一紅,因為羞慚,也因為憤忿。
  那人大約是誤會她在跟蹤他了。偏偏她又不能太理直气壯的抗議說不是。
  如果那男人長得稍為丑一點,或者她自己再漂亮一些,并且是貨正价實的正牌明星大學學生,她就不會覺得這么窩囊和沒出息了。
  她根本不是存心想跟蹤他。只不過要到“北大”,穿過明星大學的校園,再由西側偏門出去,是一條便利的快捷方式。
  這條便利的快捷方式,很多“北大”的學生都知道,卻很少人利用。原因是“有自尊”的“北大”生,不屑如此為之;“自卑的”則望之卻步;“開明的”卻怕將來原可以待在明星大學的气數,被如此匆匆經過的草率先行浪費掉了。
  只有像她這种沒什么自尊、自卑心又不夠強,兼之懶惰散漫的人,才會那么不心虛的穿經明星大學的校園;甚至一沒事就游蕩在明星大學各角落,冒充明星大學的學生。
  而現在,她只是趁便順道偵察那個男人,雖然不是存心,但看在他人眼里,難免也落得行跡可疑,難怪那個男人誤會她在跟蹤。
  那男人皺著眉看她一眼后,腳步更快了。林如是覺得自尊心受到踐踏,气急之下,干脆加快腳步跟著那人,索性讓他誤會到底。
  但她步伐小,怎么赶也赶不上,走得太快,雙腿交錯失靈,結果自己絆倒了自己,狠狠摔了一跤。
  “哎呀!”她叫了一聲。那人回頭,眉頭皺得更厲害了,走到林如是身旁,也不表示任何關心,劈頭就問:“你為什么一直跟著我?”
  好驕傲的口气!林如是漲紫了臉,站起來拍拍衣服頂回他的話說:“誰跟著你了?”
  那個男人看著她,不說話,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怀疑什么的。
  但林如是自己心虛,指著矮樹叢后面一棟建筑物,吹牛皮撒謊說:“我是要到那里去,誰曉得礙到你的腳跟了。”
  “那里?物理系館?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那男人顯然有點怀疑,因為林如是橫看豎看就不像有一副科學腦袋的模樣。那男人怀疑的口气令林如是有一种莫名的虛榮心起來犯賤作怪,雖然對方和她是沒什么關系的陌生人,她硬是打死都不讓他知道她是高五生,冒充是國立明星大學的學生到底。
  “誰說我要到物理系館的!我是要去旁邊的小福利社買早餐。怎么樣?這樣也犯法嗎?”她對各角落的地理位置摸得很熟,編起瞎話來,眼珠子都可以不眨一下。
  “原來……”那男人換了一副溫和的笑臉。“對不起,我以為……”
  他沒有說完,對林如是點個頭就轉身走了几個大步消失在轉角處。
  林如是不敢再貿然跟上去,等了一會,看看四周沒人注意自己,才穿出了西側門,走向那棟嶄新的大樓。“北大”就高占此棟大樓的最高兩層樓。
  “北大”原名“北進大學文理補習班”,脫离傳統補習班集中在著名補習街的湊興風,遺世獨立在高空中,傍襯鄰旁這所全國知名的明星大學。
  由于它自不量力膽敢分沾明星大學的龍潭虎穴好風水,學府的名稱又取得耐人尋味,許多學生干脆不稱它的原名,而謔稱它“北大”,挖苦的成份居多。
  出了電梯,林如是挾緊書包,悄悄地走進教室。
  “現在才來?”宋志惠有點消沉的和她打聲招呼,不像平常的活潑。“怎么了?今天怎么這么陰沉?”林如是隨口問道。
  “還不是為了那天的事。”
  “那天?”
  “你弟弟——”宋志惠略為遲疑。“他有沒有說我什么?”
  “沒有。”林如是安慰她說:“他雖然常常對我使陰耍詐,但對我之外的女生,一向都很有紳士風度和禮貌。”
  “哦。”宋志惠卻只是如此輕描淡寫的反應。
  “又怎么了?那么無精打采?”
  “就是那天啊,你也听到了,他喊我‘宋姊’的語气,多生疏啊!”
  原來還是這回事!女人心,唉!
  林如是拍拍她的肩膀笑著說:“想開點,往好處想的話,那表示他沒當你是外人看。”
  “可是被他那樣叫,好象顯得我多老似的;而且,我也不想當他的姊姊,我想當他的……”
  “他的情人。”林如是替她接下去。“我看你何不干脆對他表明心意算了,省得如此自我折磨,為愛痛苦。”
  “不行,絕對不可以,那樣的話,他一定會覺得我很變態,竟然喜歡好朋友的弟弟。再說,被拒絕就慘了。”
  “那我幫你說好了。”
  “那更不可以,如果他沒有那個意思怎么辦?那多丟臉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准,那你到底要我怎么辦?”
  “你什么都不要做,當作不關自己的事。”
  “你确定?”
  “确……幫我探探他的口風吧!”
  林如是笑了。
  “對了,那天在你家的那個男孩是誰?”宋志惠問。
  “你說應覺非啊!”林如是回答得很漫不經心。“他是立天的高中同學,也考上了隔壁那所明星大學,常到我家走動。事實上,我認識他比認識你還久。”
  “這么說,你們……”
  “我們?”
  “對啊!你們……”宋志惠表情曖曖昧昧的。
  林如是觀色辨意,搖頭說:“你搞錯了,他獻殷勤的對象不是我,是我妹妹。”
  “你妹妹?真的?可是看起來不像那么回事。那天吃飯時,你們兩人有說有笑的,你妹維心反而跟啞巴一樣,一句話也不說。”
  林如是突然答不出話,瞞著宋志惠。
  她妹妹維心向來沉默寡言,成天只跟那支長笛打交道,她們全家人沒有人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或者有些什么心事。
  “維心是文靜了一點,但你別忘了,她和我姊一樣都是遠近馳名的,引男人的魅力,我沒有她們的一半。”她找理由解釋著。
  “說的也是。”宋志惠同意說:“男人不會放著美女不追,而去巴結瑕疵貨。”
  “志惠!”
  “別生气,我只是實話實說。不過你也真不幸,你姊姊和妹妹都長得像你媽,遺傳到你媽的优點;就連立天都長得比一般人帥气。唯獨你,倒像撿來的那只丑小鴨。”
  “我像我爸。”
  “是啊,只可惜沒遺傳到他优秀的腦袋。”
  “宋志惠,你存心嘔我是不是?”
  “我怎么敢!我只是替你不平、可怜。難道你從不覺得上天對你很不公平嗎?好的部份全被你弟弟姊妹遺傳光了!”
  “不會。”林如是答得很干脆。“我是宇宙間獨一無二的,沒有人像我一樣美麗可愛聰明。再說丑小鴨最后變成了美麗的天鵝。”
  “天啊,你還真不懂得什么是‘自卑’!”宋志惠歎為觀止地看著林如是。
  “拜托你們安靜一點行不行?吵死人了!”坐在前頭的孫婷婷回過頭來埋怨。
  孫婷婷是“北大”里,那种极具“自尊”,和她們截然不同型的學生。別人是連考几年不進的落第生,她是差一分落到第二志愿,宁就補習班,非上第一志愿不可的高材生,是“北大”之寶。
  “別理她,她用功過度腦筋短路了。”坐在孫婷婷旁邊的唐婉萍也回過頭來。
  孫婷婷狠狠瞪了唐婉萍一眼,轉回頭不再与她們這些落第生浪費時間。
  唐婉萍聳聳肩,扮了一個鬼臉,對她們說:“你們听說了沒有?醫學院保證班那個剛從明星高中挖過來的數學強棒,長相身材都是電影明星的標准,不但多才多金,而且最重要的,未婚。”
  林如是和宋志惠兩人對眼看了看,一起搖頭說:“沒有。”
  “沒有!天啊,你們這兩個老土!”
  “你看過他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電梯中偶然地遇見,他回眸對我溫柔的一笑……”
  唐婉萍唱作俱佳,演了一出活生生的愛情劇。
  “別演了!快說,你還打听到什么?”宋志惠好奇的問,林如是卻低頭去翻書包找課本。
  “我只知道他叫陸晉平,三十歲,未婚,可能有女朋友……”唐婉萍說著,斜眼瞄了瞄林如是,說:“喔!林如是,你怎么反應這么冷淡?你一向不是最有‘求知’的精神?”
  “這個例外。”
  “為什么?”
  “有兩种人我絕對不迷不沾的。第一是什么電影明星歌星之類的偶像。第二便是老師。”林如是說,又加句結論:“師生戀不會有幸福的。”
  “老土!”唐婉萍撇了撇嘴說:“你還當這里是學校,禮義廉恥四維八德的?”
  “不然你以為這里是什么?”
  “這里是‘北大’。‘北大’最有名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是‘民主牆’!”唐婉萍擺出胜利的姿態。“所以我們絕對有追求愛情的權利与自由。”
  林如是閉上了嘴。她說不過唐婉萍,可是她絕絕對對堅持自已的原則,反正師生戀挑戰傳統什么的准沒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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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Pinepro's G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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