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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紙張的傳遞聲音窸窸唆唆的,胖胖的英文老師發完講義,在講台上走來走去說:“剛剛發下去的講義習題,十分鐘寫完。這些文法習題都是基礎中的基礎,對你們來說應該很簡單。”
  林如是拿著講義在發呆。她轉頭看看宋志惠,心里歎了一聲,不知道這种僵局還要持續多久。
  “志惠。”她小聲叫宋志惠。
  宋志惠不理她,專心寫著習題。
  挨到最后一堂下課,林如是趁著宋志惠收拾東西,厚著臉皮再解釋說:“志惠,我很抱歉,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在事情未完全确定弄清楚就魯莽地行事。我真的很抱歉,但你也不要這樣都不理我,我覺得很難過。”
  宋志惠仍然不理她,自顧收著東西。
  “立天對你的印象很好,真的!他并不是拒絕,只是一時不知道怎么反應而已。我叫他跟你道歉,你……”
  “林如是!”宋志惠冷冷地打斷她。“你到底要我當几次傻瓜?要我嘗几次難堪?你侮辱我還不夠嗎?還要取笑我几次你才稱心如意?”
  “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林如是急著想解釋,越急越不知解釋什么。她看著宋志惠收拾好東西,离開座位走出教室。
  “我絕不會再相信你說的話。”宋志惠走出教室前,在門口停了一下回頭說。
  “志惠!”林如是絕望地喊了一聲。
  她實在不明白事情怎么會惡化到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宋志惠一向也不是气量狹小的人,怎么會絕情得這么徹底,任憑她怎么道歉都不肯接受?她知道宋志惠的自尊受了傷害,知道自己做了難以彌補的蠢事,但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啊,宋志惠這樣對她,未免太不可理喻。
  話雖這么說,但咎由自取,這一切全是她自己不用大腦的魯莽輕率惹出來的。
  “如是!”
  林如是走出大廈,有人喊住她。李克從隔壁商店騎樓跑過來。
  “我還以為你走了!”李克說:“我特地來找你的,有好消息告訴你。”
  “好消息?”
  李克微微一笑,臉上掩不住喜悅的光采。他說:“還沒吃飯吧?我請你吃飯,邊吃邊聊。”
  “好啊!看你這么高興,一定是很好的消息。”
  吃完飯,兩人往“影武者”走去。林如是撫著肚子微笑說:“結果你還是沒告訴我是什么好消息。”
  “別急,等到了店里再告訴你。”
  “影武者”霓虹閃閃,日本忍者睜著一雙銳利殺气騰騰的眼睛監視著每一個推門進去的人。
  “這個設計真有意思!”林如是好玩的對忍者貶一下眼睛。
  “听說老板相當醉心日本忍術,這個設計是他本人親自下海當模特儿,也不知是真是假。”李克邊笑邊推開門。“進來吧!”
  里頭的气氛感覺還是和上回一樣。林如是跟著李克沿著邊道往后台走。
  “尼克!”有個男的湊上來,在李克耳邊低聲說著話。
  “那她情況怎么了?”李克問,朝林如是望了一眼。
  “看樣子喝了點酒,不過應該沒吃藥,吃藥就麻煩了。”
  “我知道了,交給我處理吧!謝了,小查!”
  “客气什么。不過你還是早點把這件事料理清楚,再這樣讓她鬧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看干脆通知她父母算了!”
  林如是听到這里,敏感地猜到几分。她抓住李克問:“是不是維心又來了?
  她怎么了?”
  李克沒說話。林如是推開他沖進后台。后台團團亂,林維心又哭又笑地鬧個不停,几個人忙著安撫她,想讓她安靜下來——
  “維心!”林如是跑過去。“怎么搞的!你喝酒了?”
  “是你啊,二姊。”林維心用力眨眼,呼吸間全是刺鼻的酒味。“我沒醉,我只喝了一點點。尼克呢?我要找尼克!”
  “跟我回去!”林如是抓住她的手臂想拖她离開。
  “我不要!”林維心用勁拚命甩著手,叫問著:“我不要回去!我要找尼克,尼克呢?”
  “你醉了,快跟我回去!”
  “我不要!”林維心大叫。
  “維心!”林如是抱住林維心。說:“麻煩誰幫我個忙!”
  兩個人上前幫林如是。
  “拜托能不能幫我攔輛出租車?”林如是又說:“真對不起,我妹妹不懂事,扰煩你們了!”
  “我們是不要緊,煩死尼克才是真的!”小查說。
  林如是使盡力气扶穩林維心。林維心喝醉酒,潛在的野性全都跑出來,哭鬧不休,對林如是又咬又踢,不肯跟她回家。
  “我來!”李克拉開林如是,抱起林維心,不理她哭鬧,一路快步把她丟進出租車里。
  “對不起,李克,維心一廂情愿,帶給你這么多麻煩。我一定會好好勸她的!”林如是隔著出租車窗子說。
  “你別放在心上,赶快回去吧!”李克安慰她,對出租車司机比個手勢。
  車子很快開走。
  結果他還是沒能告訴她那個消息。
  出租車很快就到林家。林如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林維心弄下車。她擔心她父母在家,不過幸好只有林維茵在。林維茵盛裝打扮,化了妝,似乎在等人。
  “維心發生什么了?”林維茵瞄她們一眼,不感興趣的問。
  “沒什么。”林如是使勁把林維心扶向房間。
  “不要!我沒醉!我要去找尼克!”林維心不肯安分地回房,推開林如是,自己也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
  “維心!”林如是赶緊扶她起來。
  “如是,”林維茵置身事外,只用嘴巴訓話說:“你竟然讓維心喝酒,還喝得醉醺醺的,你自己墮落不要緊,不要拉維心下水。”
  “不是,我……呼!維心!”林如是沒有多余的力气解釋。坐上出租車后,林維心就一路叫鬧不休,她好不容易才把她弄進屋子,只想快點安頓她,讓她安靜下來。
  “快點扶她進去!”林維茵也無意听林如是解釋。有這樣的妹妹她一直覺得丟臉,認為林如是是他們林家之恥。“你讓維心喝得醉醺醺的,待會陸大哥來看到了,還以為我們多沒家教。”
  “陸大哥?”林如是推開維心的房門,回頭問。但林維茵已撇過頭不理她。
  “算了!”林如是用腳勾上房門。又經過一番纏斗才將林維心弄上床。
  她确定林維心睡著了,才回自己房間休息一會,沖洗掉滿身的汗。
  第二天她竟然比酒醉的林維心還晚起床,她慌張的准備一切后才發現是星期天。她背著書包呆愣地坐在床上,全身虛脫了似的,脫离嬰儿期后第一次產生這种恍惚的心情。
  近一個月來,在她身邊發生太多的事。先是林維心執迷李克的事,然后是應覺非對她的求愛,接著危險的陸晉平的出現,再來又是与宋志惠失和的事。
  件件刁難,件件尚懸空未解決。生活的形態不變,實質卻已發生變化,讓她疲于奔命而窮于應付。
  這些問題縮小來看,沒什么大不了;但顯微觀察,每一件都足以讓她煩惱發愁個不完。這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毫不相干,問題在于,她實在不知從何解決。
  才不到一個月,她覺得自己的心境蒼老了千年万年。
  “啊——去——統統不管了!”林如是大叫一聲,覺得胸口舒服不少,掃掉了好多郁悶的濁气。她本來就沒有說愁的習慣;也不是那种自怜的少女,所以才會在這种家庭活得那么好。這些日子她触茧被縛,又鑽不出牛角尖,干脆什么都不管,日子會舒服一點。
  不過,什么都不管,問題還是存在,她到底該怎么辦?
  “不想了!不想了!”林如是揮手亂搖,打散了浮在眼前的思緒。
  “你又在大吼大叫發什么神經?你難道不能保持一點最基本的教養嗎?”
  林維茵沒敲門就闖進林如是的房間。
  林如是跳下床,草率整理好床舖。林維茵一向愛挑剔,尤其是對她,而且從小就不愛跟她親近,每天打扮得像公主一樣,陪母親周旋于各种社交圈。
  她知道林維茵討厭她。這可能跟她一直遜色的表現有關。优等生大都有某些的身段情結,林維茵尤其是如此,所以就格外討厭林如是。
  林如是相當明白這點,不過她跟她的標准不同,也就沒什么沖突好起。
  對,標准不同。好久以前林如是就有這种了悟,她和林家的人標准不同。
  大概她父母也這樣想,所以才能能夠比較平衡她這個林家之恥帶給他們的种种黯淡不光采!
  “你的房間亂得像狗窩似的。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孩,一點淑女基本的气質都沒有!”林維茵在房里走來走去,挑剔地說。
  “你來我房間做什么?”林如是不理她的挑剔。
  “電話。”林維茵沒頭沒腦的說,眼光銳利的射去林如是一箭,旋出林如是的房間。
  林如是慢慢地把棉被折好才出去客廳——客廳“熱鬧”得超過她想象,全家人都到齊了。她父親如常的嚴肅坐在左首的沙發,母親和維茵則挨著電話几坐,弟弟和妹妹安靜的坐在一邊。
  “喂?”她拿起電話,發現她母親和大姊都在注意她,而且板著臉。“如是?我是晉平。”
  “怎么是你?”林如是一听對方是陸晉平,不禁就皺起眉頭,同時下意識背過身子,避開那四道几乎想穿透她的眼光。
  “我要你昨晚等我電話。你又讓我扑空了。我上你家拜訪,伯父伯母不在,維茵告訴我你還沒回家。你是故意躲開我的?”
  她昨晚明明在家——林如是朝林維茵看一眼,沉默著。
  “如是?”陸晉平等不到她的回話,提高了聲調喊一聲。
  “我說過,我沒興趣陪你玩游戲。”林如是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她母親和大姊就坐在一旁,而且全都豎起耳朵,她可不敢冒險。
  “你現在講話不方便?我在我研究室等你,我今天一直會在那邊。”陸晉平非常聰明,林如是不需要暗示,他就知道她的麻煩,立刻挂斷電話。
  林如是挂上電話,沉默地走到林立天身旁坐下。她敏感地覺得家里气氛不對,客廳上空一陣陣低气壓。
  “如是。”林維天敲敲雕花的原木矮桌。桌上并排躺著兩排白紙簍。
  林如是望了一眼,左邊那封是補習班寄來的。她立刻猜知是什么,低下頭不說話。
  “如是,”林維天說:“爸對你的期望很高,但一向不特別要求你,給你壓力。你姊姊、弟弟和妹妹都很优秀,而且自動自發,不需要爸爸特別督促,自己就會把該做的事做好,把書念好。你成績不好,爸爸并不怪你,但你自己可也有反省過?”林維天臉色越變越難看。“見賢思齊,難道你這些姊妹弟弟沒給你任何啟示嗎?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對不起,爸,以后我一定會好好努力。”林如是覺得有一點慚愧,不過為的是她父親這番沉痛的言詞,而不是那封總項零分的模擬考成績單。
  林維天沉著臉,气氛凝重了一會,才听得他又問:“說吧!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每一科都考了零分?”
  “考試當天,我覺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林如是撒謊說:“我本來以為休息一下就沒事,誰知道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所以都交了白卷。”
  撒謊不是林如是的習慣,但有些時刻,特別是這种情形時,她不得不做些好孩子不容許的坏事。
  “身体不舒服?怎么都沒听你提起?看醫生了沒有?立茵,你是怎么照顧孩子的!”林維天表情一松,語气滲了關心進去,最后轉而責備妻子。
  這下子換林太太表情繃緊起來。她說:“如是沒說,所以我才沒注意到。
  如是,下次身体不舒服要告訴媽媽!”
  林如是望著林太太沒表情的臉,低聲答是。
  已經有好多年了,大概從她上高中開始,她就對她母親對她的態度感到迷惘。林維天生性嚴肅,与子女之間鮮少流露關愛親密的言辭,但從他嚴格督促他們的學業,她多少可以感受到他掩藏于嚴父面具下不善表達的關心。但是她母親對她的感情像是包了一層冰。她母親很少大聲斥責她,相對也鮮少軟語稱贊她;她常常覺得自己被隔在距离以外,旁觀她母親和她弟妹們的种种活動。
  那讓她覺得她不像這家庭的人,与這個家庭沒有深情厚愛的關系。就連她的名字,也讓她覺得不屬于這個家。
  但是她無法深思太多,而全部將它歸咎于她自己表現太過差勁的緣故。上了高中后,她找了許多父母与子女關系之類的書,概括得到一個籠統的結論:
  子女成就的表現优劣与否或多或少會影響到父母對其子女的偏愛關注。因此,她一直認為她之所以得不到她母親的歡心,完全是因為她各方面都太過差勁的緣故。
  “這次就算了。如是,以后身体不舒服一定告訴爸媽,知道嗎?”林維天說。嚴肅的表情轉向林維心。這次表情比剛剛責備林如是時更凝重。“維心,你好好給我解釋這張曠課通知單是怎么回事!還有,簡老師打電話來通知說,你已經好几個星期沒去上音樂課。”
  “什么!”林太太一改剛剛對林如是無動于衷的態度。急忙問:“簡老師什么時候打來的電話?你怎么不說?”
  “我也是昨天下午臨時有事回家才接到電話。”林維天說。
  “維心,真的嗎?你到底怎么回事?又曠課又不去上音樂課?”林太太气急敗坏的問。
  林維心咬著嘴唇,一勁低著頭不肯說話。
  “說話啊!你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別像個啞巴一樣,好好給我解釋清楚!”
  林太太气得發抖。一個林如是已經夠了,現在她以為最不會有事的么女儿也學會了逃學曠課,叫她的面子該往哪里擺!她轉向林如是,厲聲喝道:“如是,是不是你帶坏維心的?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閒,懶惰不用功,成為妹妹的坏榜樣——”
  “媽,你別怪在二姊頭上。維心的事跟她有什么關系?”林立天仗義直言。
  “你給我閉嘴!你也學到你媽的油嘴滑舌了是不是?我有這樣教你對父母說話嗎?”林太太生气的斥責林立天,林立天還想辯駁,被林如是攔住。
  林太太把怒气遷泄到林維心身上,罵說:“好的不學,盡學些坏的!傳出去看你丟不丟人啊!”她轉身對林維天說:“你也不教教你女儿,讓她這樣胡鬧!”
  林維天臉色更加嚴肅陰沉,額頭青筋隱約暴起。
  “維心,你說不說?”他顯然也動了怒气。
  林維心雙手不斷絞著衣服,早已無聲哭泣了好久。她不斷吸气,眼淚拚命地流,把淚水完全同化。父親的威嚴,母親的責備交替在她耳中壓迫著她,加上她長久以來一直積壓在心里的苦悶,她終于不可控制的爆發放聲大哭起來。
  “不要問我!不要問我!都是她!都是她!”她盲亂地指著林如是,搖晃顫抖,竭力地哭喊吼叫。
  所有的人全把注意力轉向林如是。
  “都是她,都是她!”林維心像昨晚喝醉酒一樣那樣哭叫個不停。“我就知道是她!”林維茵火上加油:“昨晚她還讓維心喝得醉醺醺回來!”
  林太太這下子怒火升到极點,摑了林如是一個又響又重的耳光。恨恨地說:
  “你自己不學好,別把維心也帶坏!”
  “我沒有。”林如是覺得無限的委屈。
  “還辯!”林太太又摑了林如是一耳光,更重更響。“從小就不學好,教也不听。我怎么會有你這种女儿!你根本不是我——”
  “立茵!”林維天突然大喝一聲,把大家嚇住。林太太立刻住了嘴,但仍滿身怒气。
  “你們四個都回房間,這件事改天再說!”林維天此刻表情嚴肅得嚇人,四個小孩各自回房。他等孩子全都回房,才對林太太皺眉說:“你以后最好注意自己的說話,沒必要的事別亂說。剛剛你不應該事情還沒弄清楚就打如是。”
  “哼!我養了她二十年,一點肉都碰不得嗎?”林太太的口气表情一點都沒有慈愛的情意。
  “我不是這意思,但管教孩子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不必打她。”
  “我打她,你肉痛嗎?”
  “你這是什么話!”林維天覺得妻子不可理喻,不再跟她多說,把自己關回書房。
  林立天在房里听見客廳沒什么動靜,悄悄地溜到林如是的房間。只見林如是靠著床坐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臂里喃喃地在說“我沒有”。他靠近前叫了她一聲:“二姊。”
  林如是抬頭看見是他,“哇”一聲抱住他不斷哭說:“我沒有,我沒有!
  立天,我真的沒有,我沒有帶坏維心,也沒有讓她喝酒,我沒有……”
  “別哭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沒有。”林立天安慰她說。
  “我真的沒有!嗚……”林如是將林立天的棉質運動衫哭濕了一大塊,順便撩起他的衣緣擦掉鼻水。
  “嘿,老姊,你在干什么?這是我的衣服o也!我最心愛的運動衫!”林立天話似埋怨,卻又主動地甩袖子幫林如是擦掉淚,理順她的頭發。
  “看你哭得這樣子,丟臉哦!你是我老姊你知不知道?哭得像小孩一樣!”
  “我知道。”林如是仰起臉,破涕為笑。她一仰起臉,兩頰明顯的又紅又腫。林立天戲笑的表情變得有些憤慨,他輕輕摸林如是的臉頰說:“痛不痛?
  媽實在太過份了,也不問清楚,就打你。維心也混蛋,自己好玩逃課,卻把責任推到你身上。”
  “別怪維心,她心里一定很怕,我們都不夠關心她。”林如是猜想她妹妹逃學一定是為李克的事,瞞住了沒說。
  “屁話!也沒人關心我們啊!”
  “立天,你講話怎么這么粗魯!”林如是打了他一下。“總之,不准你怪維心,也不可以說媽的坏話。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不要再提,以免惹得爸媽又不高興。”
  “我為什么要听你的話?”
  “因為我是你姊姊。”林如是叉腰裝老大,林立天忍不住笑出來。
  “算了!”他說:“你這樣一點威嚴也沒有。”
  兩人笑成一團。林立天想起應覺非的事,問說:“說真的,姊,覺非挺可怜的,你干嘛不理他?”
  “不要跟我提他的事。”林如是說。“志惠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
  “宋姊的事我又不是故意的。”林立天無辜万分地說:“那情況換作是你,你大概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更何況,搞錯神經的人是你。”
  “是啊,全是我搞砸的,我實在真是掃把星!”林如是喪气地說:“志惠從那天以后就不肯理我。立天,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白痴?”
  “沒這回事,我以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比誰都聰明!”林立天看她那喪气的模樣,不再開玩笑了,非常認真地說。
  “可是……”
  “宋姊真的都不理你?”林立天問。
  “嗯。”林如是無精打采地點頭。
  “那就算了!”林立天突然生气地說:“本來我還覺得她有點可愛,沒想到她度量這么狹小!”
  “這不能怪她,你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失戀的痛苦以及對人造成的心里傷害。”
  “你有過嗎?”林立天沉默一會問。
  “沒有。”林如是仰頭枕著床說:“但我看志惠那樣,可以体會一些。”
  林立天又沉默了一會,然后說:“二姊,覺非不錯,你為什么不喜歡他?”
  “你都知道了?”林如是微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枕回床說:“我也不是不喜歡,而是……我想我跟你一樣,沒去想過這种事。再說,他可能只是一時迷惑才對我產生這种情結,冷靜一下,對他自比較好。”
  “可是,他看起來好象很認真。他也對我說他是認真的。”林立天湊近林如是臉龐,想探清她的神情變化。
  “那是他自己‘認為’。”林如是看著林立天的眼睛說:“老實跟你說,我時常會認為自己不是這個家的孩子,是爸媽撿來的”“你不要胡思亂想!”林立天打斷她。
  “所以囉!”林如是攤攤手。“那只是我自己‘認為’。同樣的,覺非自以為愛上我,事實上,根本只是一种過度現象。”
  “你這樣否定他的感情,他若听到了一定會很頹喪。”
  “沒辦法,這是事實。”林如是突然抬頭,和林立天臉對臉、眼對眼,隔得相當近。“我問你,立天,如果我真的喜歡上他,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變態?”
  這是宋志惠當時問她的問題。那時她滿口說不會,現在事情輪到她身上,她突然猶豫起來。
  林立天突地愣住。不是因為林如是突然提出這個問題,而是因為她這個突然的動作,唐突地使他心跳了一跳。
  怎么搞的?他們是姊弟啊,常常會有友愛親密的動作出現,他也習以為常了,怎么這個心跳來得這么突然?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奇怪!你覺得我變態對不對?如果我喜歡上應覺非的話。”林如是伸手拉他的手。
  “你們在做什么!”林太太暴喝一聲,突然出現在門口。
  “沒有啊,我們沒有做什么。”林如是被她母親的斥喝嚇到,聲音略略發抖。
  林立天握住她的手,對林太太不滿地說:“媽,你干嘛突然跑進來大叫?”
  “你在你姊房間做什么?”林太太像審犯人一樣問。
  “聊天啊,還能做什么?”林立天莫名其妙地回答,不懂他母親的反應為何那么激烈。
  “快出去!回房給我好好念書。”林太太將林立天推出房間,鎖上門。
  林立天在門外重重捶了門板几下,又詛咒几句出气才走開。
  林太太這才轉過身來。面對林如是,臉色就變了。
  “你真是不知廉恥!”林太太說:“竟然留男人在房間里!我有這樣教你嗎?”林如是被這頓責罵搞胡涂了,感到莫名其妙,她母親的態度太奇怪了。她說:“媽,你在說什么?是立天呀!立天是弟弟……”
  “是弟弟也一樣。”林太太冷冷地說:“難道我沒有教你男女有別,禮節廉恥?”
  “可是……”
  “住口!你別給我不學好,在外頭丟人!讓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都叫他打電話到家里來。”林太太的聲音像冰凍一樣,凍得林如是心頭全是凍傷。
  “媽,剛剛那通電話是陸大——哥——哥——打來——來的。”她斷斷續續的解釋,一句話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完。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眼一眨就四處霧蒙蒙。
  “晉平?那通電話是他打來的?”林太太眉頭皺了起來,皺的耐人尋味。
  “你在玩什么把戲!他怎么會找你不找維茵?”
  林如是明白她母親的心思。她母親非常中意陸晉平——應該說是他的條件,維茵也是;所以她一開始就很干脆對陸晉平表明不想与他扯上任何關系。她十分清楚,扯上陸晉平,對她來說會是一件多大的麻煩。
  事實證明,她并不杞人憂天。此時她謹慎思考,小心措辭,回答得非常小心翼翼:“上星期在街上碰見陸大哥和立天,還有立天的同學。陸大哥要請我們吃飯,我因為剛吃過肚子不餓,所以就先回家。陸大哥禮貌周到,特別打電話來表示怠慢。其實他太客气了,應該是我向他道謝才是。”
  “哦?你什么時候也懂得客气了?”林太太眼神很冷,沒有笑容。“就這樣?”
  林如是听出她母親話里的諷刺,默默低著頭。而后听她母親不放心的又問,為取信于她母親,連忙說:“真的。媽如果不相信可以問立天。”
  “我沒有說我不相信。”林太太冷淡地掃了林如是一眼,走到門口,又回頭說:“對了,維茵和晉平的感情很好,看樣子進行得相當順利,哪天邀請他來家里吃飯。”林太太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態度也很不經意,好象是順便才提起似的。
  不過向來遲鈍的林如是總算不太笨,明白這句話才是最重要的,可以算是一种警告,一道不准她接近陸晉平的禁令。
  她保持沉默沒有答腔。林太太隱隱笑了一下,環顧林如是的房間一眼說:
  “看看你的房間,亂糟糟的。”
  然后她帶上門,將林如是隔离在門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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