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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是一個風和日麗、陽光普照的晴朗三月天。從街頭一路傳來“噠噠”的跑步聲,循著地震帶微波傳送到巷子底那家大門漆黑刷銀、上頭雕畫著一身面容模糊、只有一雙勾魂眼特別清亮有神,且舐血唇特別鮮艷紅潤的惡魔的小酒館里頭去。
  “哎!熱死了!熱死了!”蘇小小伸手一拍,壓住大門上惡魔清亮的勾魂眼,推門進入小酒館,嘴里一邊嚷嚷著。
  “蘇小小,你遲到了!”吧抬里那個長發系花布條、一身黑衣裝束,忙得不可開交的男人,抬頭瞪了蘇小小一眼,把手上一杯剛調好的透明帶紅、杯沿結個黃花穗的清涼酒汁重重放在吧抬上說:“快把這杯‘蝙蝠的唾涎’端給二號桌的客人,動作快點!不要慢吞吞的,客人已經等很久了!我花錢請你來不是讓你來打混摸魚的!下次再遲到,當心我把你開除!”
  “是,老板!”蘇小小翻個白眼,忍气吞聲,快手快腳把酒端過去。來這里工作兩個星期了;那人稱“黑魔王子”的老板兼酒保的男人,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看,開口閉口動不動就要開除她;威脅恫嚇、熱諷冷嘲,沒有一句是好話。
  她知道,他是在記恨。只不過喝了他一杯酒,又不小心揉掉了一張破紙,居然讓他記恨到現在!那男人的气量狹小實在是破天荒的,真叫她開了眼界。
  其實,那男人倘若真要開除她,她還求之不得呢!酒館里那些女人竟然還對她羡慕得恨不得和她易体交換,說什么“夜魔的天堂”從來不雇用女性人員;如果能為“黑魔王子”工作,待在他身旁,她們薪水不要都可以,就算倒貼也愿意。
  依她看來,那些女人簡直神經有問題!
  這份眾女人擠破頭、爭著搶著想要的工作蘇小小是從來都沒把它放在眼里,她根本是被迫下海當這店小二的!
  想也是!憑她蘇小小奉為人生圭臬的至理名言——“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怎么可能會甘心在這种邪里邪气的小酒館里效白工、為它賣命,而放棄其它大好賺錢的机會?
  說起來,這一切都怪那兩個食米不知米价、嬌生慣養、不知生活疾苦的千金大小姐。“蘇小小——”又是一聲惊天動地的吆喝。蘇小小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回吧台。
  “老板!”她喘著气說:“能不能拜托你別這樣大呼小叫、吆喝來呼喝去的?
  我都快被你吼得神經衰弱、意識錯亂了。”
  吧台里那個長發男人停下手邊的工作,瞪著蘇小小看了好几秒鐘,眼睛越看越熱,越瞪越紅,突然勒住蘇小小的脖子,抓狂地說:“都是你!都是你!你給我吐出來!還我秘方來!”
  他勒緊蘇小小的脖子,死命的搖晃,想逼她吐出什么東西來。
  蘇小小舌頭微吐、漲紫了臉,拚命地想喘口气。
  “你……我……呼吸……死……”她掙扎不停,雙眼瞪著勒住她脖子的長發老板,一個勁地想掙開那雙手。
  “黑魔王子”一直勒緊蘇小小的脖子,死瞪她逐漸漲紫的臉孔,像是想吞了她,直到見蘇小小已然呼吸不過來,兩眼痛苦的閉上了,他才突然放開手,湊上嘴去替她作“人工呼吸”補充氧气。
  “黑魔王子”的“人工呼吸”持續了一分鐘之久,等蘇小小气息平順、呼吸通暢了再睜開眼后,才冷冷地哼了一聲,撇開她走到一旁。
  蘇小小气息一通暢,便抹抹嘴唇,摸著脖子,歇斯底里的破口大罵:“田优作,你這個超級大混蛋!你想謀殺我是不是?你這個黑心、下三濫、沒風度、沒气質、沒水准、气狹量小的丑八怪!”
  “你再罵下去,當心引來公憤。”坐在靠近吧台的一號桌,講話細聲細气、柔得像水的賴美里說:“其實你真好,能跟优作老板接吻。我天天來這里捧場,他只要看我一眼、對我笑一笑,我就覺得很奢侈了,你卻人在福中不知福。”
  “什么接吻?什么人在福中不知福?你有病啊!那种陰陽怪气的人,我呸!呸!
  呸!”蘇小小連呸三聲,擦嘴抹唇,气憤猶未消。“我會落到今天這种地步都是你害的!要不是那天你和莎白硬把我拖到這鬼地方,我也不會這么倒霉。”
  “小小,”賴美里的神清仍是墜在自己的夢中,雙眼一片迷蒙,根本沒在听蘇小小說話。“和优作老板接吻是什么滋味?我好嫉妒你!”蘇小小沒好气的哼了一聲,接吻什么滋味?她怎么會知道!她剛才差點就沒气了,哪有心思去体會那些?
  她又哼了一聲,突然接触到賴美里向往的眼神,蘇小小眼珠子一轉,鬼心眼開了竅,笑得极賊极坏地說:“你想知道?不二价,一佰塊銀兩。”
  “你就只想到錢!”賴美里搖搖頭,掏出一佰塊錢。
  “那當然!誰像你跟莎白那么好命,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
  蘇小小收了錢,小心地折好放入口袋,高興得連眉毛都在笑;然后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嘴唇,再將手往賴美里小巧的嘴唇輕輕一點說:“諾!這是間接接吻,現在你閉上眼,細細体會田优作那混蛋的吻吧!什么滋味?你自己想!”
  賴美里真依言閉上眼睛,過了五秒,她睜開眼睛搖頭說:“不行,你騙人!我什么都体會不到,把錢還我!”
  “貨物既出,概不退換。”蘇小小典型商人的嘴臉,搖頭拒絕還錢。
  賴美里也不堅持,眼光飄向吧台里正專心工作、偶爾回眸對女客諂媚一笑的“黑魔王子”田优作,幽幽歎道:“唉,那天如果我不帶你來,如果是我喝了那杯酒,那不知該有多好!”
  “你以為我喜歡在這里工作啊?還不都是因為你跟那個曾莎白……”蘇小小听了她的話,暴躁地說:“都是你們兩個巫婆惡女,害我到這里做白工,你居然還敢跟我抱怨!”
  賴美里眼皮一翻,瞟了蘇小小一眼,臉上流露出輕蔑和不屑,任性的大小姐脾气表露無遺,但她說話的嗓音是細聲細气的:“誰叫你吝嗇、貪小便宜的?一杯酒又要不了你多少錢,你干嘛那么寒酸,偷喝人家放在角落里的酒?還亂動人家柜台的東西,把人家的東西當垃圾揉掉,丟臉死了!害得优作老板好生气,一個星期不理我和莎白,都是你害的!”
  “我怎么會知道那個人這么小器?只是一杯酒而已,就記恨到現在。再說那張紙髒兮兮的,又破又爛,放在那里多不衛生,我以為是垃圾!”蘇小小小委屈的說:
  “居然要我賠償,叫我在這里干白工!”
  “你別說了!好象多委屈似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這份工作,甚至倒貼錢給老板,都得不到這份差事!”
  “不知道,那些人腦袋八成有問題。”蘇小小聳聳肩,睨了賴美里一眼,“你該不會也是那‘多少人’之中的一個吧?”
  “哼!”賴美里鼓著腮幫,重重哼了一聲算作承認。
  “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女人!”蘇小小搖頭說:“追逐明星、崇拜偶像,為他們奔波瘋狂,這些心態舉止我還可以理解,也不于置評;但像田优作那种陰陽怪气、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又小器、又沒度量,只不過是一間小酒館的老板兼酒保,平凡得要死,為什么你們這些女人也會瘋狂著迷到這种地步?”她頓了頓,抬頭四處看看,又道:“看看這屋子的女人!整間酒館里的女客都是為了那個沒水准、沒气質的男人來的,真是頭殼坏掉!”
  “你當然不會懂。整天只想著錢,連晚上睡覺也抱著金子上床的人,怎么可能懂得优作的魅力?”賴美里以极瞧不起蘇小小的口吻說。
  “魅力?”蘇小小不以為事的反譏說:“那种人有什么魅力?黑心、小器、又沒水准的像伙有什么好?全天下我還找不出有比錢更迷人的;只有你們這种不知柴米油鹽、不知人間疾苦、食米不知米价的蠢女人才會講出這种沒大腦的話!”
  “你少說教,你這個大學退學生。”賴美里撐著下巴,意興闌珊的說。
  “得了!那种學店不念也罷。”蘇小小擺擺手,极其瀟洒地聳了聳肩。
  說市中心那所私立大學是家學店,還真是沒有冤枉它;師資、設備、教學水准、軟硬件設施樣樣跟不上人家;雜費、規費、學習奉獻、雜支代辦等樣樣收費卻貴得榜上有名。
  初入大學的第一學期,就花掉蘇小小省吃儉用、攢了好几年才攢存下來的積蓄五分之四多,讓她足足心痛肉痛了一個月。
  就連那里的學生舉止穿著也都像是在互相標榜、比美彼此的家世和財富似的;
  土气一點、內向一些的人,往往就會被那种矯飾的气氛壓得自卑地抬不起頭。
  城市人大都有一种驕气,看不起鄉下人那种憨厚老實、土里土气的土包子相,如果其中有不知安分收斂、打扮前沖大膽、敢搶掠鋒頭的人,就容易惹得他人眼紅不順眼。第一個月,蘇小小便是這樣与曾莎白和賴美里起了沖突。
  曾莎白和賴美里是典型的都市人類;家境富有,從小就培養各种才藝,在社交場合也應付得頭頭是道,一切流行的信息更是了若指掌,輕風一吹,便嗅知這一季最流行的服飾、時下最盛行的娛樂,以及一些新時代的、結合知性与感性的個性商店、餐飲店。
  而蘇小小,土不土,時髦不時髦,生長的地方恰是城不城、鄉不鄉的地方——
  依鄰大都會周邊區的鄰縣鄉下海邊的小鎮。
  開學上課的第一天,她穿了一件特大號的印花襯衫、窄管七分花布褲、黑色功夫鞋,沒有穿襪子,那身打扮,看凸了一整教室時髦亮眼的城市新人類。
  坐在她旁邊的曾莎白看不慣,絆了她一跤;她從地上爬起來,從容地拍掉身上的灰塵,然后二話不說,拿起曾莎白桌上那罐喝剩的咖啡調味乳,一股腦儿倒在曾莎白梳得光亮絲絲的秀發上。
  仇人自此對上了眼。
  賴美里和曾莎白交好,當然幫著曾莎白欺負蘇小小;而蘇小小每遇挑舋必然反擊,就這樣打打鬧鬧,三個人竟然莫名其妙地發展出一段友誼。
  但是,曾莎白和賴美里有心,蘇小小卻不見得領她們的情。
  蘇小小是賺錢第一,成天忙著打工,將賺得的鈔票一張張用熨斗熨平再親吻膜拜。
  這讓曾莎白和賴美里兩人為之气結,罵她“死要錢、無品、無德、無形、見錢眼開,只要有錢,什么沒气質、沒水准的差事都會干”。平時兩人對蘇小小百般友好,但只要蘇小小提錢、談錢,便對她口誅筆伐、冷嘲熱諷,抗議她“重財輕義”。
  就這樣,蘇小小愛錢,眾人皆知,而她那句從流行歌曲學來的名言——“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更是人人耳熟能詳。她的生活目標、生存意義,就是賺錢、存錢。
  結果她愛錢愛出事來,居然因為忙著打工賺錢,忘記期末大考,而終因學期成績超過半數不及格被退了學。
  學校的公文照她填寫的地址寄去,卻查無此人被退了回來,直到曾莎白在她打工的餐廳遇到她,她才知道自己被退學。
  退學對她而言是如魚得水。她死不要命的工作,死不要命的攢錢,一天二十四小時工作二十五個小時。曾莎白和賴美里朋友多、交游廣,她便涎臉要她們介紹工的机會,惹得兩人頻頻對她翻白眼。
  賴美里現在又听她罵學校是間學店,依然十分意興闌珊的說:“就算是學店吧,安分的混它四年,起碼還有一張大學文憑。但你呢?死攬活攢,也攢不出個气候來。”
  “你少取笑我!等我攢夠錢,出國念他個哈佛、耶魯的博士回來,嘔死你們!”
  “少說大話!”賴美里“嗤”了一聲,從袋子里拿出几本書和一堆資料。“幫我寫一篇報告,只要是有關浪漫時期的詩人都可以;雪萊、濟慈、渥德華茲,隨你挑,看你愛寫誰;二個禮拜以后交作業。老規矩,先付酬勞,一仟塊大洋,請你點收。”
  “才一千塊!”蘇小小收好錢,翻了翻桌上那堆書和資料說:“這次的報告困難度這么高,你忍心一仟塊就將我打發?下次代寫報告,价碼得再提高五成。”
  “死窮酸!再加你一仟塊大洋成不成?”賴美里罵了一旬,又從皮包里取出一張仟元大鈔。
  “成交!”蘇小小臉上堆滿笑,身手矯捷地夾過仟元大鈔。“對了,今天怎么只有你?莎白怎么沒有來?”
  “莎白今天……”
  賴美里沒將話說完,小嘴厥成廣告女郎賣口香糖的招牌式O型嘴,卻自以為具有夢露的誘惑力,蘇小小見狀,馬上警覺到后方即將來襲的風暴。
  “蘇——小——小——”暴風雨中心就在蘇小小身后半公尺的地方;傳送過來的訊息,一字一字都像冰刀似地,直直插入蘇小小的心髒。“我再鄭重警告你一次,我不是花錢讓你來這里偷懶嚼舌根的,如果你再這么打混,我就將你開除,讓你回家!”
  “你最好是把我開除算了!”蘇小小气不過還嘴說:“你以為我相那些神經有病的女人,閒沒事喜歡在你這間陰森沒品味的鬼屋浪費時間?成天听你威脅、看你臉色?你口口聲聲說花錢、我卻根本在這里做白工,到現在連一個子儿都沒見過!
  如果你將我開除了,我會放鞭炮慶祝、雙手合十稱謝阿彌陀佛,高興終于可以超生了呢!”
  田优作听蘇小小回嘴,臉色變得更難看,抓住她的手,一路將她拖回吧台說: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會那么容易放過你的!”
  “你!你……實在太……太那個小家子气、吝嗇了!只不過喝了你一杯酒,你就記恨到現在!我都已經在這里做白工了,還不夠嗎?你還想怎么樣?”蘇小小一連口吃了好几聲,心里十分悔不當初,實懊惱真不該喝了那杯酒。
  “豈止是一杯酒?你喝掉的是我的血、我的肉、我的幸福、我的未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花了多少心血才調配出來的?還有那張配方,那是我費盡心血、耗盡錢財才從匈牙利一處荒僻的小村庄市集弄來的,只有那么一張,千金難買,你居然把它當廢紙揉掉了!你——你——”
  田优作對天咬牙切齒、猙獰滿目,慢慢朝蘇小小一步步逼近。
  “我要你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我——我——”他眼露凶光,露出陰森的白牙,雙手伸向蘇小小。
  “你不要過來!你是不是又想謀殺我了?”蘇小小節節后退,護緊脖子。“我不是故意要喝那杯酒的,我不知道你那么小心眼,不,我的意思是說,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喝那杯酒,當時我也不曉得到底怎么了,那杯酒引誘我,我是說,那杯酒好像一种力量,一直呼喚著我,要我喝下它,我就那樣糊里胡涂的,真的!我可以發誓!”
  真的!她可以發誓,她絕不是有意貪小便宜喝了那杯酒!
  那一天,曾莎白和賴美里興匆匆地將她架到這間小酒館,說是新發現了一個味道很棒的男人,押著她排排坐在吧台前,浪費她賺錢的時間看著一個穿著黑衣褲、長發系花布條的男人在吧台里無聊耍帥。她沒興趣陪她們起哄瞎攪和,轉個頭就瞧見那杯被小心翼翼藏在角落里的東西,以及覆蓋在它上面那張髒得八百年沒人摸、惡心得像草紙的粗糙黃紙。
  那杯東西看起來像酒又像毒藥,清澈晶瑩,卻有好几抹顏色在里頭爭艷翻攪;
  那些顏色看起來像是活的,在晶瑩剔透的透明里染來抹去;紅的、黃的、籃的、紫的、黑的、灰的、白的,就像帶顏色的波浪,朵朵飄浮的玫瑰花瓣則像海面上翻黑的浪花。
  她以為她是眼花了,卻听到有個聲音拼命在催她說:“喝下它!喝下它!”然后她就揉掉那張破爛的黃糙紙,模模糊糊地……等到她清醒時,手中正握著那杯已空無一滴水的高腳杯,而那田优作則在她身旁跳腳咆哮,就像現在。
  “殺了你髒了我的手,我要將你開瞠剖腹收回我的酒!”田优作大聲咆哮。
  “你別跟我開玩笑,那東西早已溶入我体內消化光了,你就是剖開我的肚子也收不回去。”
  “那我就吸干你的血!”
  田优作越說越像一回事,眼睛發紅、嘴唇泛自、伸直了手就像僵尸一樣,一身死人气。
  “你有完沒完!”蘇小小不耐煩地潑了他一杯酒。“才喝了你一杯酒,被你找盡理由坑了五万塊大洋,我只好自認倒霉在這鬼地方做三個月的白工,還要每天忍受你的陰陽怪气,你卻動不動就想謀殺我,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田优作抹掉臉上的酒,恨恨地說:“哼!我恨不得掐死你、踢死你、踩死你、捏死你,我費盡心神才弄到手的配方被你隨便就毀了,嘔心瀝血才調配成的珍寶,又被你那樣蹭蹋掉,不看你下地獄我怎么會甘心!”
  “重新再調配不就成了?那什么配方的再抄一張不就得了?那么簡單的事也這樣大惊小怪!”
  “重新再調配?”田优作激動的抓住蘇小小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打斷她的話,說:“如果有你說的那么簡單就好了!你可知道,光是那畝憎愛符就花了我多少時間和精力才得手?更別提那墮落天使的眼淚,最重要的、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配方竟被你那樣毀掉!”蘇小小又喘不過气來了。田优作狠狠地把她摔在吧台上。她咳了一聲,順了气后才說:“你少唬我!你以為我沒上過酒吧、喝過酒?什么憎愛符!什么墮落天使的眼淚!還不都是你自己搞出來的名堂!想敲詐就說一聲,還說得多稀罕似的!”
  “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失戀的滋味’喝了會——”
  “喝了會怎樣?”蘇小小挑舋地問。
  這個田优作果然腦袋有問題,什么“失戀的滋味”?狗屎!听了就讓她覺得腸胃不舒服。
  “會怎樣?”田优作冷冷的說:“哼!‘失戀的滋味’是惡魔行加冠禮的時候,獻給他挑選的新娘,与她交杯對飲的珍液;是‘惡魔的唾液’中最有力量、魔性最強的第十三味配方。它能控制人的心神、主宰人的意志,是‘惡魔的唾液’全十三味中最珍貴的一味。我研究魔道多年,才發現這個秘密,就被你那樣毀了!”
  “說來說去全是在放屁!”蘇小小鄙夷地說:“早听說你神經不正常,專門喜歡研究一些什么妖魔鬼怪的東西,果然沒錯。只不過一道調酒的配方,竟然說得像故事一樣离奇,還想騙我說喝了那杯酒后會如何,你大概想騙我,喝了那杯酒后會被惡魔附身吧?”
  田优作臉色鐵青,語气冰冷地說:“喝了‘失戀的滋味’后,會讓你對情激烈、對愛渴盼、對調酒共飲的人永志不忘、終生不渝;除非成為他的新娘,否則如有异心,便注定要失戀,屢愛屢敗。這是‘失戀的滋味’的魔力,它是命運的交杯酒。”
  “什么命運的交杯酒!哈哈哈!”蘇小小對田优作這番話的反應,顯得极不尊重。
  田优作怒火在心頭燃燒,雙眼乍現紅光,但隨及斂去,他用更冷的聲音說:
  “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匈牙利找到書中所示的配方,好不容易才調配成‘失戀的滋味’,我也選中了我的新娘,本來在三個月后,在我三十歲生日慶祝宴上,我要將它獻給我的新娘,卻完全被你破坏了!所以……”
  他說到這里突然住口,蘇小小也沒去管他心思在轉什么陰險的計謀,拿他當瘋子一樣越看越搖頭。
  在她要到這里干白工之前,丹尼爾就警告過她,說田优作這人陰陽怪气的,最會踐踏女性柔弱的,芳心。丹尼爾說這句話時還連說帶做,痛苦的皺著眉、捧著心。
  丹尼爾堂堂六尺之軀,卻有點娘娘腔,舉止比她還女性化,就崇拜像田优作那种陽剛十足、模特儿身架的男性,所以他說的話,蘇小小也沒怎么放在心上;現在卻證明丹尼爾的話是對的,田优作的腦袋果然有問題。
  田优作全身上下,就一張臉和身材長得好,個性卻陰陽怪气、古怪得不得了。
  這大概和他的信仰有關;他自認為是惡魔轉生,而魔性越高、魔力越強的惡魔,通常形体就更為流麗光艷,美得不像是人間物。
  所以,二十世紀都快過完了,他卻信奉吸血鬼和惡魔的存在,崇尚惡魔喜愛的銀、黑色,而且嗜血嗜紅,有著一口陰森的白牙,并且還留著長發。
  更有甚者,大學畢業后,他散盡家財到歐洲浪跡多年,追索惡魔的足跡,結果當然無功而返。追索不成,他開始探秘,一櫥子是有關惡魔的研究書籍,走火到入魔的程度。
  想當然耳,他是絕對不上教堂、痛恨十字架、厭惡上帝和天使;厭白、厭光,一身的黑,一身的魔味。
  就連他開的小酒館,也魔得讓蘇小小惡心反胃,咒罵一聲神經病。
  蘇小小罵的也沒錯。別人開的酒吧酒館俱樂部,都有很多樣性的風清面貌;要不聘請樂團駐唱,要不符合新潮流,整個店弄得熱熱鬧鬧。唯獨他的酒館,除了調酒,還是調酒,顏色是一式的黑跟銀,連咖啡都不賣。
  再者,人家開的店,調酒都有很詩情畫意的名字——如果是中國味的,什么“日落紫禁城”、“中南海之春”、“大黃河”、“絲路”的;坐的是高腳凳,伴以盞盞紅燭。
  如果是西洋的,那更精彩了——“歡喜”、“新綠”、“紅色俄羅斯”、“藍色夏威夷”,還有什么“海艷”、“天堂之愛”、“波士珊瑚島”等等,又新奇又撩人遐思。
  更有那种“愛情釀的酒”,以愛情為題材,所有的酒名都是貼切的愛情宣言,還分什么初戀、熱戀、苦戀和失戀期的,每一個戀期都有獨特的名稱和滋味。比如“秋水伊人”、“我心狂野”,比如“單挑情敵”、“激情薔薇”;并且有鋼琴小提琴的現場演奏,柔和的燭光襯上优雅的气氛,又浪漫又美妙,杯杯都醉人。
  但是田优作的小酒館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光是酒館大門那個惡魔的畫飾,就可感受得到酒館里的陰森惡心,再看看調酒單上的酒名——“蝙蝠的唾液”、“狼人之淚”、“惡魔的尾椎”、“獠牙的滋味”、“吸血鬼的血”、“血唇之吻”……全是和魔道有關的黑暗聯想。崇拜田优作的人,會贊美他有創意、別出心裁,知道如何抓住現代人好奇嘗新的心態。但蘇小小相信丹尼爾說的:田优作那個人神經有問題。雖然丹尼爾這么說是因為求愛被拒,“感情”和“芳心”受傷害怀怨的緣故。
  “你這樣搖頭瞪著我是什么意思?”田优作被蘇小小看得光火,凶她一頓。
  “沒什么。”蘇小小晃晃腦袋,忍不住還是恥笑他說:“我覺得你老兄真是天才,專門調些妖魔鬼怪,什么‘惡魔的尾椎’、‘吸血鬼的血’,還真沒一樣好听的,惡心透頂!”
  “你現在盡管笑吧!最好赶快祈禱我在三個月內找到解咒的配方,否則……”
  “否則怎樣?”
  “哼!”田优作粗魯的把蘇小小推出吧台,“給我干活去,別想偷懶打屁!”
  有一件事他沒說的是,根据那本尸骨不全的“惡魔秘史”一書上所載,喝了“失戀的滋味”后,如果三個月內——正确的說,第三次滿月過后的惡魔之夜——
  沒有飲用解咒的天使之愛十二味,那么下咒与飲藥的人的身体与靈魂將永遠共為一体。
  所以田优作才會那么生气。他費那么大的心力,就是為了取得愛慕多年的世伯女儿的芳心,卻全被蘇小小搞砸;一個不好,說不定還會因此前功盡棄,心上人琵琶別抱,而他倒霉的和蘇小小締結情愛之盟。他相信惡魔的力量,所以又气又怕,拴蘇小小不放,并且急找出解咒配方,好赶快解決一切麻煩。
  蘇小小卻恰恰相反,不信天地、不信鬼神,更別提惡魔這种沒人緣的東西;她只愛、只膜拜一樣東西——錢、錢、錢,十足的拜金狂外加守財奴,只要有錢賺,一切好談。
  她這种嗜錢如命的個性,讓身旁的人都受不了,只要提起她,眾人的反應一定不約而同皆是長長的一聲“噢”,然后接下來是——“那個死要錢、沒品的……”
  即使這樣被嘲笑,蘇小小也不在意,丹尼爾卻看不過去,問她:“大家那樣嘲笑你,你怎么都不生气?”
  “為什么要生气?笑又不會痛。”她聳聳肩無所謂。
  “你就是這個個性,才會被輕視、不被人看重!”
  “那又怎么樣?被那些人看重了,錢就會從天上掉下來給我嗎?”
  “你……又是錢!我不跟你說了!最好天上下錢雨,掉下來的錢把你砸死算了。”
  丹尼爾總像這樣被蘇小小气得半死,不明白她這樣沒目的攢錢、存錢做什么用。
  他是服了她,只為賺錢過生活,居然還忙得煞是充實又有意義!
  而蘇小小心里怎么想真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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