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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飛霜閣內。
  “為什么要私自騎馬出宮?”
  羽黛垂下眼睫,避開那道滿含怒气且熾熱逼人的視線……他進來已經很久了,卻一語不發,沉默地坐在一旁,看著婢女服侍她吃藥、喝粥……未曾開口的他卻如一道危險強烈的气壓,壓得她喘不過气來……每次他用那复雜深沉,若有所思的眸光注視她時,羽黛便會心慌意亂,全身不自在……向來的冷靜自若也蕩然無存了。
  羽黛不想理他,徑自坐在窗前,掀開古箏的琴蓋。
  一雙霸道的手已捉住她,“回答我的問題!”他整個人逼向她,眸底的怒火像要噴出來。
  羽黛倔強地瞪著他,“你想听到什么答案?那是我的自由!”
  “別激怒我。”他更加扣緊她的手,咬著牙道,該死,如果她不是這么纖弱,他真想狠狠地揍她一頓屁股。“你知不知道一個女孩子獨自在雪夜騎馬出城,是多么危險的事?”
  “你關心嗎?”羽黛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我看你那天晚上忙得很呀,有時間注意我嗎?”
  “你是因為我那天晚上沒過去看你而生气?”旭烈毅不解地問:“你明知我忙著招待東胡族的客人……”
  “對呀!你好忙喔!”羽黛气呼呼地甩開他的手,“佳人在抱,忙得樂不思蜀。”
  話一出口,她就懊悔地想咬掉自己舌頭,該死!怎么會迸出這么酸溜溜的話?
  剎那之間,旭烈毅臉上的怒气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饒富興味与煥發神采。
  他笑意盎然地一手抱在胸前,另一手优閒地搓著下巴新生的胡碴,黑眸坏坏地,意味深長地直直瞅著羽黛,把已粉臉低垂的她,瞅得更加雙頰通紅。
  飽含促狹的笑聲由他唇邊逸出,他一手摟住羽黛的腰,“你在吃醋?嗯?”
  另一只手已強迫性地托起她的下巴。
  “我才沒有!你自作多情。”羽黛漲紅了臉,仍倔強地不肯看他。
  “沒有嗎?”他的眼神更坏了,撫弄她的發絲,“既然沒人吃醋,那么腊月天里,我怎么聞道一股好濃的酸味呢?”
  “旭、烈、毅!”羽黛睜大眼睛瞪他,“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愛怎么左擁右抱、愛和裊雅公主怎么樣,是你的事,与我無關!”
  喔!醋味更濃了。
  旭烈毅笑得更加飛揚燦爛,摩挲她的臉蛋,“真的生气了?裊雅公主只是客人,基于兩國情誼,我不得不招待她。”
  ““招待”她“招待”到你怀里呀?”羽黛更憤怒地想推開他,“惡心!不要用抱過別的女人的手來抱我!”
  奈何旭烈毅的雙手就像鐵臂一般,哪容她掙脫?
  既然甩不開他的怀抱,羽黛索性把一股气全化在拳頭上——用力地捶、死命地捶、使出吃奶力气地捶他。
  “痛死了,你想謀殺親夫嗎?”旭烈毅大笑地躲開她的拳頭,捉住她憤怒的小手道:“好了,讓你毒打一頓,气消了吧?”
  羽黛仍不依地偏過頭,“別碰我!……我明明看見裊雅公主又是頻拋媚眼,又是大跳艷舞……到最后,整個人還貼向你,你也不推開她……”
  “羽儿,”旭烈毅一臉無辜道:“她畢竟是別國的公主,而且克里國王也在場。再怎么說……我都該留點面子給她吧?”
  羽黛斜睨他一眼,“是呀!你就樂得順水推舟?軟玉溫香抱滿怀了?”
  旭烈毅笑吟吟地看著她吃醋的樣子,這是第一次……他可以确定自己在她心中占有相當程度的分量。捧起她的臉,他熠熠生輝的黑眸直望入她眼底,溫柔而低沉道:“別生气了,弱水三千,我只取一飄飲;天下美女再多,我所認定的,永遠只有一個人。”
  壓下灼熱的唇,他給她一個纏綿深情的熱吻,這個吻除了他慣有的狂野專制外,還揉合了更多的怜惜悸動,令人心醉的甜蜜柔情……他的吻令她意亂情迷;他熾熱的瞳眸更令她心神蕩漾,所有的怒气瞬間化為縷縷柔情;她低歎一聲,在棄械投降前,緊捉住最后一絲理智道:“我不喜歡你再接近其它的女人……”
  “我保證!”他著火般的雙唇吸吮她的唇瓣,含糊不清道:“以后有宴請女賓的場合,我一定帶你出席……”
  另一個更火熱強烈且令人暈眩的吻也毫不停留地向她襲來了……
         ※        ※         ※
  雪光初霽,皚皚雪地里,有几株傲然獨立的寒梅正吐露芬芳。
  大清旱,旭烈毅帶著羽黛騎馬至郊外繞一圈后,便入皇宮處理政事。羽黛身体弱,吃過午飯后便又小睡片刻。在半夢半醒間,她似乎听到了一縷悠揚的蕭聲,由遠處傳來……蕭聲時而悠揚清越、時而洒脫奔放,片刻又轉為婉轉纏綿……如行云流水般,令人意隨蕭音飛揚……而一首首羽黛最喜歡的曲子,也娓娓地傳過來,由《高山流水》、《听泉引》、《列子御風》、《滄海龍吟》……至《梅花三弄》……吹蕭者將情感全融入樂音中,樂音雄渾豪放且清場婉轉……技巧已達登峰造极的地步了……每個音符皆那么扣人心弦,直搗入聞者最深處的情緒……羽黛由睡夢中惊醒,不是作夢!真的有蕭聲,她最鐘愛的江南絲竹聲……蕭音似乎來自觀雪樓外的寒梅林,羽黛攏攏秀發,被上外袍便循聲找來……只見古梅下,一頭扎土耳其藍頭巾,体形高大修長的男子,正背對著她,在樹下吹蕭,他吹的正是一曲《瀟湘水云》,渾厚的內力將這曲子吹得气勢磅礡,如云飛水涌般暢快瀟洒……羽黛站在后面,几乎听痴了。
  他是南方人嗎?不然為什么會吹這長城以南的曲子?一首首的樂曲把羽黛壓抑已久的鄉愁全勾出來了……老天!她是多么怀念這些曲音,每個熟悉的音符都可讓她想起長安的一切……父親在江南還有棟臨西湖的別苑……每年新荷初綻時,父親總會帶大娘和娘及自己,下江南觀荷賞景……在西湖邊,疼愛自己的大娘一曲曲地教她這些絲竹樂曲……天!她好怀念她的家人!她的長安、她的煙水江南。
  羽黛渾然忘我地听著,不知淚水早已占据自己的眼眶……直到吹蕭者一曲既罷,她才回過神來,悄悄移動腳步想走,但細微的聲音卻已令那男人轉過身來。
  他微笑地、毫不意外地望著羽黛,彷佛早就知道她站在后面一般。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羽黛匆匆地道,提起裙襬就想走。
  “等等!”那人卻更快地擋在她面前,神情洒脫地微笑道:“姑娘請莫害怕,在下伊利崎,來自新羅國;你想必就是羽黛姑娘吧?”
  羽黛詫异地抬頭看他,更暗吃一惊……他的眼珠是湛藍色的,他不是漢人!
  不是來自江南?!伊利崎……這名子好耳熟,羽黛想起來了。
  “原來是伊利崎王子,”羽黛盈盈朝他行禮,“謝謝你在鄂嫩河畔救了我。”
  旭烈毅曾告訴她,伊利崎在河畔救回她的事。
  “區區小事,姑娘切莫放在心上。”伊利崎動容地、贊賞地凝視羽黛沉魚落雁的絕美臉蛋……夜晚見到她時已惊為天人,今日在冬陽下,她的美更是清麗絕倫,肌膚賽雪、眉目如畫……美得教人屏息、教人失魂。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猶蠐,齒如執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伊利崎總算可以想象,漢人的《詩經》中,所描寫的是如何一位娉婷絕塵、艷冠古今的楚楚佳人了。
  今天天气較不冷,故羽黛僅著乳白繪蝶紋的綢緞絲袍,她的衣著仍以江南式的剪裁,長長水袖傾泄而下;外罩乳白的雪袍;一身的素白淡雅,在雪地中亭亭玉立,彷如千年梅樹幻化而成的梅精……旭烈毅最愛看她穿雪白的衣飾,他喜歡看她的飄逸絕塵、淡雅怡人。
  伊利崎的藍眼全是赤裸且直接的愛慕之意。
  這人的眼神怎么如此放肆?羽黛粉臉一紅,微惱地白了他一眼后便想走……伊利崎才猛然惊覺自己的失態。
  “姑娘請留步,”伊利崎攔下她,舉起手中玉蕭道:“我听毅說姑娘來自南方;在下亦稍通音律,是否有這榮幸為姑娘奏上一曲《漁舟唱晚》?”
  羽黛雙眼一亮,她最喜歡的曲子之一。“你會吹《漁舟唱晚》?”
  伊利崎微笑道:“除了剛才所吹過的曲子外,在下亦略通《漁舟唱晚》、《岳陽三醉》、《秋江夜泊》或《春江花夜月》……任姑娘選點。”
  “你并不是中原人呀,為什么會這么多南方的曲調?”羽黛注視他的藍眼睛。
  “我雖為新羅國之王子,但因是次子,不用繼承皇位;故思想開通的父皇允許我自幼即四處游覽、增廣見聞,除了西域諸國、大食、波斯之外;我還數次南下中原,并在江南住了一段日子,拜蜀派的平湖老人為師,學習了不少絲竹樂曲。”
  “你去過中原?”羽黛如遇故鄉人般地興奮,“那你……一定也去過長安、洛陽這些城市了。”
  “當然。”伊利崎朗朗一笑,“除了風光旖旎醉人的江南外,我也游歷了長安、洛陽、終南山、驪山……等名胜;中原山水之美,令人歎為觀止呀。”
  羽黛欣喜地与他交談許多故鄉的風土人情,這是這么多日子以來,第一次有人可以和她聊起她日夜思念的家鄉……《高山流水》的琮琮旋律已在她腦中盤旋,她輕移蓮步至親雪亭廊下,掀開古箏的琴罩,一連串美妙悅耳,清脆幽遠的琴聲已由她指尖流泄出來。
  正是《高山流水》。
  伊利崎飽含笑意地望著她,舉起玉蕭,也和著吹奏。
  這個曲子以蕭、箏來合奏更是天衣無縫,無比和諧。蕭聲空靈清越,琴聲靈巧多變。巍巍高山,若隱若現;洋洋水勢、浩浩蕩蕩……全曲曠達放逸,超脫瀟洒。
  整個人,彷佛已化為凌空翻飛的野雁翔翔在高山流水間。
  一曲既歇時,兩人都有意猶未盡之意,仍沉醉在樂聲中。伊利崎緩緩吟出白居易的詩:““琴中古曲是幽蘭,為我殷勤更弄看。欲得身心俱靜好,自彈不及听人彈。”我也曾學習古箏,但今日聆听姑娘之琴音;才知何謂出神入化。”
  “王子過獎了,”羽黛拂去額上細致的汗珠,嫣然一笑道:“今日聞君蕭管曲,如听仙樂耳暫明。你高超的技巧,已把這曲子所要表現之清嘯山林、不染塵埃之意境,表達得淋漓盡致。”
  伊利崎的笑聲更加燦爛飛揚,“蒙姑娘不棄,在下愿再次獻丑,奏上一曲《鷗鷺忘机》。”
  他正要舉起玉蕭時,一個冷峻冰寒的聲音傳過來:“羽黛。”
  兩人同時回頭,只見旭烈毅面無表情地站在廊下,由他發上的雪花來看,他已站了好一會儿了。
  他大跨步步向羽黛,把身上的雪貂襖為她披上,充滿占有性地環住她的肩,“你病体才剛好,不該在戶外坐這么久的,回房吧。”捉起羽黛的手,果然,她的指尖已微微冰冷了。
  “我不冷,不要進房。”羽黛抗議道:“毅,我和伊利崎王子彈琴彈得正開心,他懂得好多南方樂曲耶!由蜀派的《高山流水》到廣陵派的《梅花三弄》……他都朗朗上口呢……”
  羽黛愈講愈興奮,沒注意到旭烈毅愈來愈陰鷙的臉色。
  他冰冷犀利的眸光与伊利崎深不可測的目光在空中霹靂交會,“啪!”炸出火花。兩個昂然不羈,同樣英挺卓絕的男人相互較勁,誰也不讓誰。
  那波濤暗涌的洶涌气流令一旁的羽黛也吃了一惊,但反應遲鈍的她還弄不清這兩個人之閒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怪哉,好詭异而危險的气壓喔……旭烈毅強悍地把羽黛摟入自己怀里,伊利崎那惊艷痴迷的眼眸令他十分不悅,拖著羽黛就往飛霜閣走,“跟我回房。”
  “我不要!”羽黛大叫,“喂!你這個人很霸道,很不講理耶!我和伊利崎王子在這彈琴吹蕭,彈得好好地,你干嘛硬來打扰我們?”
  我們?!旭烈毅聞言,一雙凌厲的黑眸几乎要噴出火來。
  “跟我回去!”他更專制霸道地挾著她走。
  “不要!放開我!”羽黛拚命掙扎,“旭烈毅,你這人真是太不講理了,你憑什么命令我?我有我自己的自由……”
  伊利崎身形一竄,擋在他們面前,“毅,既然羽黛姑娘想留在這彈琴,你就尊重她的意見吧!”
  旭烈毅冷峻銳利地掃了他一眼。
  那一個眼神真是充滿火藥味、猛銳無比。伊利崎莫名地脊背一涼。
  “放開我啦,你听到沒有?”羽黛繼續掙扎,“姓旭烈的,你對我的“殘暴不仁”,連伊利王子都看不過去了……已達“人神共憤”的地步……你還不放開我……”
  旭烈毅真想一掌掐死她。
  他采取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制伏她——扛上肩頭。
  “你做什么……”羽黛更加花容失色,“旭烈毅,你這野人,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扛著大呼小叫的羽黛,旭烈毅臉色鐵青地疾步沖向飛霜閣。
         ※        ※         ※
  “你什么意思?”
  飛霜閣內,羽黛被他摔向臥榻后,气呼呼地爬起來罵。
  “旭烈毅,你今天吃錯藥是不是?我好好地在那儿彈琴,又有什么不對了?”
  他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森冷駭人的鷹眸閃著冷怒寒光,渾身每一寸剛硬的肌肉都充滿濃烈的火藥味,如果不是羽黛自認理直气壯,她根本不敢去惹他。
  “你說話呀,為什么在外人面前對我這么不禮貌?”羽黛怒气騰騰地逼問。
  旭烈毅倏地轉身看她一眼,“不准你再接近伊利崎。”
  “為什么?”羽黛一臉迷惑,“他不是你的朋友嗎?我為什么不能接近他?
  他可以陪我彈琴……”
  “我說不准就不准!”旭烈毅憤怒的咆哮聲几乎可將屋頂掀掉,“你想找人陪你練琴,我可以包下整團伶官住在府里,日夜听你差遣,就是不准你再接近伊利崎。”
  “旭烈毅,你太不講理了。”羽黛也動气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個人可談談家鄉的事,你憑什么剝奪我的自由?”
  旭烈毅雙拳緊握,怒气已瀕臨爆炸邊緣。咬牙道:“我不准你和他單獨相處,孤男寡女,成何体統。”
  羽黛挑起柳眉,“我不也和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更不成体統,你出去。”
  又來了!她非得把他气得腦血管爆裂才甘心嗎?
  猛地按住她的肩,他斬釘截鐵地一字一句道:“我不一樣,我是你未來的夫婿,只有我可以。”
  一股紅潮襲向明黛的粉臉,她又羞又惱,嘴上仍不依道:“我又沒答應要嫁給你。”
  他再不懲罰她就不叫旭烈毅。
  狠狠地摟住她,他給她最嚴厲的懲罰——吻。
  狂野地,強悍灼熱地攻占她柔軟甜蜜的小嘴。
  羽黛雙手和雙腿奮力地掙扎,一拳拳捶在旭烈毅胸膛上,她想推開他,但他熾熱撩人的气息噴在她臉上,令她全身虛軟、手足無力……心跳如驟雨般地迎接他愈來愈大膽的吻,他的舌尖霸道地侵入她唇內……羽黛嬌喘連連,整個人無力地癱在他怀里,纖纖素手無力地勾住他頸項,他身上充滿侵略性的陽剛气息更令她痴迷……任他急切地吸吮自己的唇瓣,体內就像被人丟入火爐般地沸騰燃燒……良久,當毅松開她的唇瓣時,羽黛羞愧地惊覺自己的手還牢牢勾住他,似乎舍不得放下來……她雙頰酡紅地急速縮回自己的手,垂下粉頸,俏臉紅艷地如野玫瑰。
  旭烈毅托起她的下巴,炯然深邃的目光坏坏地、非常邪惡地瞅著她,低沉而性感道:“還敢再說你不肯嫁給我嗎?嗯?”
  那雙灼灼黑眸彷佛可直接洞穿她心思般,羽黛粉頰更加紅灩,沒有勇气再与他的眼光較勁。垂下頭,又嗔又惱道:“你……只會欺負我,處處限制我。”
  “我何時欺負你了?我舍得嗎?”旭烈毅攬住她,讓她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那為什么硬要限制我的行動?不讓我見伊利崎?”
  他原本滿是柔情的瞳眸瞬間涌起寒意,硬聲道:“我討厭他看你的眼神。”
  那种惊為天人、迷戀不已的目光,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令旭烈毅相當、相當不悅,他的羽黛只有他一個人能看。
  “他的眼神哪里錯了?”羽黛困惑地回想伊利崎的長相……很正常呀,也是兩個眼睛嘛。
  她只知自己長得好;但久居深閨的她還沒明白自己絕代的容顏有傾城傾國,令天下男人瘋狂的力量。
  “該死的,你還不明白嗎?”旭烈毅惱怒地一拍桌面,“你看不出伊利崎對你別有用心?他喜歡你,瘋狂地迷戀你。”
  如果不是看在兩國友誼及兩人多年交情上,他早把這不識相的情敵轟出女真城。
  “他喜歡我?”羽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他只見過我一次呀!如果加上救我那一次……頂多也只有兩次……不可能的……你一定弄錯了……”
  旭烈毅無奈地歎了口气,他的羽儿美艷胜過任何一個女人,卻沒有一般女人有的敏銳心思。
  “反正,你听我的——我不喜歡你和伊利崎太接近。”
  “可是……”羽黛眨眨水漾星眸,可怜兮兮地望著他,“我在這里真的好寂寞……我好想念家鄉的一切……”
  強烈的心疼涌上旭烈毅心頭……每次她用這种柔情似水的眼波,總能輕易地降服他,百煉鋼瞬間化為繞指柔。
  輕柔地抱起她,“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        ※         ※
  “你要抱我去哪?”
  旭烈毅怀中,羽黛羞紅了臉,不安地低聲問他。
  他真的由飛霜閣一路抱她出來,不理會沿途婢女、守衛目瞪口呆的表情;更不理會觀雪亭下,伊利崎那足以殺人的目光;就這么一路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抱著羽黛,正大光明地走向花園。
  瞧他仍一副泰然自若、甚至樂在其中的模樣;羽黛可真是把臉羞紅地如烤番薯般………恨不得挖個地洞躲起來。
  越過一大片寒梅林,旭烈毅步履未歇地穿過另一扇拱門。
  “這是……”羽黛疑惑地望著前方,這……不是花園中的禁地嗎?
  自她住進府內后,就發現花園內有一大片地被圍起來,常常有一群工人在內工作,彷佛進行什么大工程一般。因為平日有太多男工在此,羽黛也從來沒想過要過來一探究竟……反正后花園很大,還有很多地方可以玩。
  但今日,一個工人也不見了,地上散落的磚塊、木材也撤走了,彷佛工程已經完成了。
  “里面是什么地方?”羽黛好奇地問。
  “先把眼睛閉起來,待會儿你就知道了。”旭烈毅笑得神秘且燦爛。
  羽黛乖乖地閉上雙眼,旭烈毅把她放下來,拉著她的手,似乎又穿過一道拱門,再走過一段小橋后,終于听他道:“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羽黛睜開雙眼,剎那之間,險些惊叫出聲;不敢置信地又眨眨眼睛……一座精巧典雅、韻味十足的江南式庭園。
  園內有一座大湖,湖心上有一小亭盈盈立在一水間。湖邊樓閣相間,錯綜有致地植滿佳木龍蔥、奇花异卉。假山上有一帶清流由花木深處瀉于石隙之下。假山兩邊飛樓插空,雕薎繡欄。
  園內林蔭濃翳、清泉跌突;青松拂檐、玉蘭繞砌。一邊种几本芭蕉;另一邊是一樹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金縷,芭吐丹砂。映著碧綠湖面,上則蘿薛倒垂,下則落花浮蕩。
  微風輕吹,縷縷花香襲人而來。
  湖邊還有一座清雅小筑,在如此美景之中,猶似神仙住所。小筑前植滿薔薇,上題“薔薇院”。
  淚霧襲向羽黛瞳眸,她已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這園子……多像她日夜思念的家園,多像爹在江南的別館……“喜歡嗎?”旭烈毅摟緊她,“我已決定將這座庭園命名為“黛園”,它只專屬你一個人。”
  羽黛捉著他,熱淚盈眶道:“你……怎么辦到的?”
  旭烈毅淡淡一笑:“請人專程南下江南繪圖,再依圖建造。”
  面對花了他整整三個月的心力、事必躬親、凡事要求盡善盡美的成果,他說話輕松平常地帶過。
  “你……”羽黛的淚水已不爭气地掉下來了,“你為什么為我這么做?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因為我只想看你的笑容,不愿見你再因鄉愁而哭泣。”旭烈毅注視著她,深不可測的黑眸此刻顯得無比地認真,道:“我不忍再見你于夜里偷偷地流淚;
  不愿看到你悵然地望向南方歎息。我希望我給你的,是歡笑而不是痛苦。我期望你真心地愛上女真,愛上西域;愛上我為你而建的家園。”
  “羽黛,”毅直直望入她眼底,瘖啞問道:“留在我身邊,留在樓蘭,真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嗎?你只是委屈自己留下來,只為了等我幫你找回樓蘭皇族的親人?”
  “不……”羽黛激烈地搖頭,淚珠滾滾而下,“不是這樣,烈!我絕不是委曲求全,我是真心喜歡這塊土地……我更感激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旭烈毅臉色瞬間黯淡,“你對我……只是感激?”
  羽黛垂下臉,避開他的視線。
  他絕不允許她退縮,強制性地挑起她下巴,灼熱的眼眸几乎要噴出火來,柔聲命令道:“回答我的問題,除了感激,還有什么?”
  羽黛想避開他的眼神,但無論她怎么躲,始終躲不掉那狂野犀利的眸光,她怎能………怎能望著他的眼睛撒謊?
  “你要我說什么?”她可怜兮兮地回答:“我一直努力地壓抑自己、控制自己……不讓自己愛上你……不要再逼我了……留一些自尊給我好不好?”
  他的黑眸瞬地一閃,神情更加危險駭人,“為什么不敢愛上我?”
  無助地閉上雙眼,她听見自己幽幽地說:“不交出自己的感情,就永遠沒有因遭背叛而心碎、痛不欲生的一天……在女真,我的身分只是你的女奴……我多怕!多怕你有一天不再愛我……順手將我轉送給別人;或打入冷宮……我會心碎,會瘋掉,會絕望至死的……”
  一陣靜默后,她倏地被強擁入他怀中,“羽黛……”欣喜若狂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你真傻!真傻!我怎么可能不要你?至死,你都是我旭烈毅唯一的女人,最愛的女人!早在玉門關乍見你時,我就已決定——你是我的,我要定你了。”
  如雨點般的熱吻洒落在她臉上,然后,他由頸間取下一塊九龍玉佩,交至她手上。
  “這是你的!”他簡短地道,深送的黑眸無比晶亮燦爛。
  “不——”羽黛惊愕地看著手上的九龍玉佩——她知道這玉佩的貴重性,歷代女真帝王代代相傳,只有真命天子才夠格擁有。与國家玉璽并列治國雙寶;天子只能將它送給一個人——未來的皇后。
  “我不能收!”羽黛急忙地把玉佩往他手里塞,“我知道這九龍玉佩的重要性;就如我樓蘭的傳國之寶——龍鳳玉如意一般;你不該隨便把它送給我,只有女真皇后才有資格擁有它。”
  他非但不肯接過玉佩,反而順手一挂,玉佩已安置在羽黛頸上。滿意地看著翠綠玉佩襯得她細膩的肌膚更加雪白誘人,道:“收下,你就是我的皇后,無論如何我是送定你了,看看玉佩背面雕些什么?”
  羽黛以顫抖的手把玉佩翻過來,赫見上面刻著一行蒼勁有力的字:致吾妻羽黛——愿生生世世為夫妻!
  滾燙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地奔騰而下,滴落至她的手,她手上的玉佩……“別哭。”他怜惜地拭去她的淚水,深情道:“相信我,我絕不再讓你掉一滴眼淚,我要你成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也相信我的真心,好嗎?”
  他的手包住她顫抖的小手,黑眸痴痴地,一瞬也不一瞬地等著她的答案。
  她還能再逃?還能再壓抑自己早已洶涌澎游的真情嗎?早是淚人儿的羽黛緩緩地捧起他的手,貼在自己淚雨滂沱的臉上,承諾性地印下一吻……“羽儿——”狂野地低吼,剎那之間,他熾熱滾燙的唇已迅速落下來,急促而纏綿地封住她的櫻唇……排山倒海的千情万變一波波地涌向她……將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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