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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今天是茶靡公主的大喜之日。
  谷內一片喜气洋洋、熱鬧非凡,族人紛紛穿上最華麗、最炫目的服裝,并擺上珍貴的水晶苹果,香云藕和西域來的瓜果……祭祀天地,祈求上蒼賜福給茶靡谷,賜福茶靡公主——也就是即將登基的女王,和王夫。
  仙儿倫更是將自己打扮得艷美非凡——頭戴色彩斑斕、艷麗奪月的織錦冠,冠下有一對象征永恒及幸運的銀魚墜,這巧奪天工的銀魚墜只有貴族新娘或神殿里的祭司才能配戴。身上是以紅黑二色所制的禮服,紅与黑是天地的顏色;再綴上挂滿全身的銀飾,環佩盯擋響,喜气洋洋。
  湘竹被押出來觀看這一場婚禮,這也是仙儿倫羞辱她的手段之一——她要湘竹親眼看著心愛的男人和她成婚。
  青揚!湘竹看到青揚了!他瘦了,也更憔悴了,但仍是那么卓爾不群、英气逼人!兩人的目光痴痴地、繾綣難分地糾纏……
  “不許你再看她。”仙儿倫靠近冷青揚,充滿妒意道:
  “別忘了,你馬上就是我的王夫了,你必須徹底忘了那個女人。”
  冷青揚陰騖冰冷地望了仙儿倫一眼,“她的臉色為什么那么慘白?又那么消瘦?你沒按時給她解藥嗎?還有,希望你記住約定——立刻放她出谷。”
  “別急,待我們在祭司面前完成婚禮后,我自然會放她出谷,我還巴不得快把這眼中釘轟出去呢!”仙儿倫冷笑道:“至于她的解藥……在這!”她由袖中取出一紅色丹藥,挑愛又含情脈脈地望著青揚:
  “要我爽快地將解藥交給她也可以,你得在我唇上吻一下!”
  冷青揚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鐵青、寒怒!
  “你不做也可以,”仙儿倫冷漠地盯著他,“我馬上把解藥扔掉,讓你眼睜睜地看著她七孔流血而死!”
  “你——”冷青揚高漲的怒气几乎噴出火來!他恨不得親自捏碎這魔女的咽喉。
  仙儿倫似看穿他心思般,“別輕舉妄動!谷內全是誓死效忠于我的族人,殺了我,別說你倆插翅也難掩,我一死,你們身上的蠱毒永遠也解不了了!大伙同歸于盡!”
  遙望湘竹毫無血色的小臉,青揚体內洶涌的怒气慢慢地平息下來,他必須冷靜,不能逞一時之勇而害了湘竹!他發過誓要生生世世保護她的!他要她平安地逃出茶靡谷!
  厭惡地閉上眼睛,不帶任何一絲感情地,青揚冰冷的唇在仙儿倫唇上輕触一下。
  仙儿倫得意的嬌笑聲響徹云霄。
  湘竹睜大雙眼,差點昏過去!
  她快气瘋了!原本以為冷青揚不得已才娶茶靡公主的,他愛的還是自己想不到,他竟在眾人面前演出那么卿卿我我,渾然忘我的一幕。
  沖天怒焰竄起,剎那間,湘竹使出体內全部真气,甩開押解她的守衛后,她直往半空一躍,在眾人的惊愕及尖叫聲中,拋出數十丈的白綾直入云霄——
  時值四月,月坐宿星,且今天正是月德合日,北方的冰冷气團尚未褪盡,湘竹扰亂气團,由北方借來陣陣襲人的寒气……
  三國時,孔明掌握天气變化借東風;她楚湘竹當然也可以力使力,借來北風!
  只眨眼之間,原來風和日麗、晴空如洗的藍天瞬間烏云密布,接著雷電交加,劈哩啪啦地下起冰雹后,竟馬上飄起鵝毛大的雪!
  下雪了!四月雪!
  茶靡谷的人全嚇坏了!惊恐地跪在地上,“四月雪?!不好?……天象异常,神要懲罰我們呀……”
  所有的人慌成一團,四處奔逃,連前來主持婚禮的巫師也慌了手腳,在大雪中自顧自地逃命,一時之間哀鴻遍地、慘不忍睹!
  而傷心欲絕的楚湘竹,則在一片混亂之際沖出茶靡谷。

         ※        ※        ※

  胡胥山內麓還有一座大楠山,山谷中有座澄靜如藍玉,波光瀲灩的美麗湖泊,因形狀似半月,就叫半月湖。
  半月湖位于群山環抱中,清風徐徐,楊柳低垂,仲夏時分,湖上會開滿朵朵粉荷,清新脫俗,煞是迷人。在這世外桃源,根本嗅不到不遠處—胡胥山腳下,兩國部隊交戰的火藥味。
  朗日晴空下,一葉扁舟慢慢地漾過湖心、扁舟上傳來陣陣銀鈴般的嬌笑聲,一個身著淡綠霓棠,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坐在船上,伸出一雙白淨似玉雕的蓮足,淘气地伸到水里玩耍,她的臉上、身上也沾滿了晶瑩的水珠,更襯得她那白里透紅的苹果臉之俏麗、可愛。
  小舟上還有另一相貌俊偉,身形碩長的男人,正以他有力的大手划著小舟,一邊還得留神注意,怕那淘气的小姑娘一個不小心又栽下湖去。
  “巧蕾!坐好。”狄劍邦命令:“再這么不安分,小心又跌下去了。”
  “才不要,難得今天天气這么好,玩玩水好舒服哩!”歐陽巧蕾丟給他一個可愛至极的笑臉,“更何況,就算我跌下去了,也還有你救我嘛!怕什么?”
  “我怎么會把你寵成這樣?”狄劍邦半是寵溺、半是無可奈何地歎息。
  “你不寵我,誰寵?”不管此刻還在湖上,巧蕾撒嬌地把臉蛋湊近狄劍邦,隨著她身軀的擺動,小舟也一陣輕晃。
  “蕾儿!快坐好!”狄劍邦大手一按,按住巧蕾后再迅速將她擁入自己怀里,在她柔嫩的耳垂輕吻一下,歎道:
  “算我怕了你!大小姐!這下總可乖乖坐好了吧?”
  “嗯……這還差不多!”整個人靠在狄劍邦怀里,讓他由背后環抱住自己,巧蕾甜美的臉上泛起甜蜜的笑意,心滿意足地欣賞眼前如詩如畫的山光水色……
  兩個月前,湘竹闖入寥風軒,嚇昏快上花轎的巧蕾,而代她出嫁后,昏迷中的巧蕾則一直躺在自己閨房,床底下。
  當天夜里,狄劍邦闖入將軍府,欲劫走他的心上人——巧蕾,卻發現新娘子是另一名姑娘。情急之下,他又折回寥風軒,還是不見巧蕾芳蹤。
  她會在哪里?心急如焚的狄劍邦想起一個地方——天野牧場!他有個直覺——巧蕾一定會去牧場找他,果然,在前往天野牧場的途中,狄劍邦發現了昏迷在半路的巧蕾。
  原來巧蕾自被湘竹嚇昏后,幽幽醒來已是午夜,她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反正——不用嫁給那姓冷的“冷血動物”真是万歲!万歲呵!
  她第一個念頭是去找她的劍邦哥!
  她溜出歐陽府邸后,策馬直奔天野牧場。
  但大概白天所受的惊嚇太大了(湘竹飄浮在三樓外,讓她以為見鬼了!)再加上夜里寒意襲人,策馬狂奔的她在体力不支的情況下,竟昏厥在路旁。
  幸好狄劍邦及時赶上來,救了她。巧蕾蘇醒后,兩個早已相愛的人拋卻那些吃人的禮教及庸俗的“門當戶對”之陋習,不再壓抑心底熾熱的感情,瘋狂地相愛了!
  巧蕾托人捎了封家書給自己爹娘,說明她沒事后,便与狄劍邦攜手同游五湖四海,過著逍遙似神仙的生活。
  他們游遍名山胜水,赴西子游湖、洛城賞花、泰山觀日、峨嵋攬秀……后,一路行經大楠山山腳,發現了這座煙水彌漫、靈气脫俗的半月湖,美得更胜西子湖,也毫不遜于長白山上的天池……便先在此地住下來。
  才安靜不到片刻,巧蕾頑皮的小腦袋里又有了鬼主意,“狄大哥,我听山腳下狩獵的樵夫說,前几天茶靡谷內無端飄起一場四月雪,過了陽春三月,還會下雪耶!這事太奇妙也太好玩了,咱們去瞧瞧啦。”
  “不行!”狄劍邦斷然拒絕,“那茶靡谷內飄著一股詭异邪气,而且闖進去的人,從來沒有活著出來的。”
  “又不行!”巧蕾不依地嘟起小嘴,“上次人家要你帶我去胡胥山下玩,你說那邊有戰事,不能去;這會兄我想去看看那神秘的茶靡谷,你也說不能去。哎呀!這半月湖再怎么美,人家看久也膩了,我要出去玩啦!”
  “你想去玩,我可帶你再往南走,去看蘇堤春曉,欣賞秀麗如畫的江南風光,但絕不可去茶靡谷。”
  狄劍邦語調仍很溫和,但卻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權威力量,也只有他才制得住古靈精怪、調皮搗蛋的巧蕾。
  他將小舟靠上岸,拉巧蕾下船后,輕擰一下她紅扑扑的臉蛋,“別再嘟嘴了,回屋里休息一會儿,我烤魚給你吃,晚上我再帶你去附近的千荷湖泛舟,看星星。”
  狄劍邦在湖邊如茵的草地上,親手搭起一棟小巧簡洁的木屋,屋外楊柳垂掩,屋內植滿四時花卉,十分清幽雅致。
  巧蕾正要進屋時,眼尖的她突然雙眼一亮,直直地盯著前面的山坡。
  “怎么了?蕾儿?”狄劍邦問。
  “狄大哥,你看……”她拉著他,指著前面的山坡上,“是不是有個人躺在那里?”
  “怎么可能?這种地方怎么會有人來?”狄劍邦疑惑道,這附近屬大唐邊境,平日居民已不多了,胡胥山腳下一開城,居民更是南下避難。他們在這住了快十天,除了一兩個上山打獵的獵人,還沒見過其他的人。
  但……那個身影,真的很像有人躺在那。
  “過去看看。”狄劍邦帶著巧蕾,走向前。
  走近后,看清了—一個穿著白衣的姑娘,俯著臉躺在地上,似乎已昏迷過去。
  巧蕾惊呼,“是個姑娘,我們快救她!”
  把地上的人扶起來,看清她的臉后,巧蕾又爆出第二聲尖叫:
  “天呀!是她?!那個‘飄’在寥風軒外,嚇昏我的‘女鬼’……”
  狄劍邦也詫异低呼,“是她?”
  “狄大哥,你見過她?”巧蕾恐懼地退后一步,又忍不住伸手去輕触湘竹,唔……她的身体是冷了一點,但還有溫度啊!可是,她應該是人而不是鬼吧?而且……有這么清艷絕美、花容月貌的女鬼嗎?(此時湘竹臉上沒有罩上面紗)
  “她……就是嫁入將軍府的姑娘。”狄劍邦道,那次他夜闖將軍府,雖然只隔著面紗,朦朧地看了湘竹一眼,但她那世間罕見的姿容令人畢生難忘。
  “嫁入將軍府?可是……她就是在成婚之日嚇昏我的白衣女郎呀!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巧蕾疑惑了,算了……現在沒時間再管這些,她探了探湘竹的气息,急道:
  “狄大哥,這姑娘臉色發青,气息混亂且微弱,是中毒的微兆,她一定是中毒了,我們快將她抱回屋里去。”

         ※        ※        ※

  湘竹自從在茶靡谷內借來北風,降下奇异的四月雪后,怀著破碎且憤怒的心,她只身沖出茶靡谷。
  中了寒蠱虫的人,一運真气只會讓自己五髒六腑如火燒一般地痛苦﹔湘竹在狂怒之下根本顧不了這些,孤注一擲地把尚余的真气全用來借北風后,沖出茶靡谷不久,她便因体力不支而倒下。
  巧蕾和狄劍邦均不諳醫術,不知該如何醫治中毒的湘竹;幸好巧蕾在湘竹身上發現一羊脂玉瓶,里面有三顆晶瑩剔透、皎洁似珍珠的小藥丸。她也不知那是什么,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她把三顆藥丸全喂給湘竹服下。
  那正是珍貴無比的“天山冰蓮子”,巧蕾這一做真是做對了。天山冰蓮子雖不能解寒蠱虫,但至少可維持气息奄奄的湘竹之脈象。
  仿佛在黑暗与昏沉中飄蕩,湘竹發著高燒,還一直說夢嚷,青揚吻仙儿倫的那一幕不斷在她腦中盤旋,她恨……恨得要發瘋,不斷地低語:
  “冷青揚……你不該負我……你……不該……”
  湘竹醒來,已是三天后的事了。這三天來,幸由狄劍邦上山頂帶下來大量的雪融化之水,清涼冰鎮,交由巧蕾為湘竹冰敷,并去鄰村請來大夫,才使湘竹的高燒退了。
  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她看到一張俏麗而甜美的臉。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巧蕾以手探她額頭,“謝天謝地,你的高燒全退了。”
  “姑娘……你?這里是……”湘竹想坐起來。
  巧蕾扶她靠著床頭坐臥,“這里呀,是大楠山的半月湖,三天前,你昏迷在山坡上,我就把你帶回來了。來,你身体還很虛弱,先別說話,快把這碗‘紫蘇露’喝下去吧,大夫說你身体太虛太寒了,也不能用太油膩的東西給你吃,這碗紫蘇露混合了紫蘇、紫苑、炙麻黃,和蜂蜜,可補肺气,生津液,對体力的恢复很有效喔。”
  “姑娘,你是……?”湘竹覺得眼前這漂亮的小姑娘好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你見過我,記得嗎?”巧蕾嫣然一笑,“在歐陽府邸內的寥風軒,我出嫁那天,你在三樓窗外把我嚇昏……當時我還以為你是女鬼!幸好經過這几天的相處,我确信你是人而不是鬼啦!”
  巧蕾悄皮道。
  “你……”湘竹想起來了,“是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我只是想由窗戶進去和你說話……”
  “沒關系!”巧蕾捉著她的手,笑得很甜蜜,“我還得謝謝你啦!我那一昏,就騙來一個好老公了!”她掀起布帘往外喊:
  “狄大哥,這位姑娘已醒了,你進來吧。”
  一個高大岸偉的男人走進來。
  “你是……”湘竹訝异地望著他,那潛入將軍府,劫走她的人。
  狄劍邦溫文倫雅地一笑,“在下狄劍邦,這是我的妻子巧蕾;上回闖入將軍府誤劫姑娘,乃情非得已,還望姑娘原諒。”
  “不,”湘竹搖搖頭道:“我還要謝謝你們把我救回來,我是楚湘竹。”
  “楚湘竹?﹗”狄劍邦恍然大悟,眼底滿是贊賞,“明月山上的白綾仙子楚湘竹!久仰大名了。”
  “湘竹姊,你怎么會昏倒在山上?”巧蕾好奇地問。
  湘竹神色一黯,冷艷凄絕的容顏令人心疼,“我……”
  巧蕾見她神色不對,即善解人意道:
  “湘竹姊,你身体還沒好,別說太多話了。先把這碗紫蘇露喝下去吧,我再去為你端藥來。”
  丟了個眼色給狄劍邦,巧蕾把他拉出去。
  見湘竹眉頭深鎖,狄劍邦原先梗在喉問的疑問也不敢貿然問出來——湘竹已代巧蕾嫁人將軍府,是冷青揚的妻子了,那……為什么會一人跑來這邊疆之地,為什么又身受重傷呢?

         ※        ※        ※

  兩人出去后,湘竹全身虛脫地倒在床上,兩行清淚無聲無息地滑下來。
  她的心好痛好痛……漫無止境的悲哀与孤寂包圍住她,巧蕾依偎在劍眉朗目的狄劍邦身旁,是那么幸福洋溢、那么甜蜜……反觀自己,竟是遭受最信任的人之無情背叛、凄涼若此……
  早知情愛的滋味是這么痛苦,她就該堅持當初的原則—這一生永不涉入情愛中。白綾仙子,她總是那么冷傲孤絕,那么靈逸脫俗、不染凡間塵埃。對于那些想追求她的男人,她非但不給他們任何机會,反而毫不留情地以懾人琴音逼他們下山……
  她一直認為,男人是爛泥巴做的,庸俗且粗鄙……
  一直到……遇到冷青揚!
  生平第一次交付感情,完完整整地付出……卻落得如此難堪而心碎的下場……湘竹咬著唇告訴自己——
  這一次,她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
  不相信愛情!

         ※        ※        ※

  數日后,在巧蕾不斷的藥材進補后,湘竹的体力已恢复泰半了,而“天山冰蓮子”的藥效也快褪盡了,她想趁体內的天山冰蓮子還能鎮住寒蟬蠱時,盡快返回明月山,一回明月山,至少還有師父為她想法子解蠱毒。
  三人站在小屋而道別,這附近的景色,狄劍邦和巧蕾也全玩遍了,不再停留,要繼續云游五湖四海。
  “大恩不言謝!”湘竹對這對神仙伴侶深深一揖,“兩位的救命之恩,湘竹一輩子沒齒難忘。”
  “你別這么說,湘竹姊,”巧蕾不舍地拉住她的手,“我真舍不得和你分開,你一回明月山,我們就很難再見面了,要記得來找我們啊!我相信,不管我們玩到何處,以你的本領,一定有辦法找到我們的。”
  巧蕾好舍不得离開這美得出奇、又帶股幽逸仙气的姊姊。
  道別后,湘竹便騰空一躍,直飛向目的地——明月山。

         ※        ※        ※

  明月山上,具有千里眼的怪婆婆遠遠地就看到負傷飛回來的湘竹了。
  倒挂在樹上的她忍不住嘀咕,“這孩子是怎么回事?飛行的姿勢這么奇怪?好象隨時要栽下來一般……”
  千里眼瞥向湘竹慘白的小臉后,怪婆婆多年來毫無表情的臉突然神色大變,倏地間,像只鷹般掠過天際。
  湘儿的臉色不對,一定出事了!
  怪婆婆在半空中攔住湘竹,“湘儿!”
  “師父……”湘竹一見到她,仿佛耗盡全身力气般,昏厥在她怀里,口里也噴出大量鮮血——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气撐回來,而体內的天山冰蓮子,再也鎮不住寒蠱虫了!
  “湘儿?湘儿?”怪婆婆搖著已昏迷的湘竹,“這孩子的臉色,難道中了什么怪毒?”
  怪婆婆抱住湘竹以更快的速度飛回明月山,口中仍念念有詞:
  “怪了!這兩個孩子最近是怎么回事?菁楓嘛……上一次出去就沒有再回來,上一次我好不容易在黃山看到她,她像被鬼追似地跑得比誰都快,后面還有一個奇怪的男人緊追著她;而這湘儿……輕功絕頂,根本沒人近得了她的身,卻會傷成這個樣子……”

         ※        ※        ※

  茶靡谷內。
  經過那場怪异的“四月雪”,茶靡谷內的人滾的滾、逃的逃,全谷亂成一團,人心惶惶,好不容易稍微平靜后,現在正進行善后、重整的工作。
  “那該死的白衣妖女,竟會使法術,引來這場四月雪,不但坏了我的婚禮,還害我損失好多族民……整個谷元气大傷,再讓我捉到她,我非將她碎尸万段不可!”
  在谷內巡視一遍后,仙儿倫气憤地迸出一大串詛咒,才走入城。
  將進入為冷青場所准備的寢宮前,守在門口的婢女低聲對仙儿倫說了一些話,仙儿倫目光一冷,點點頭便走入寢室內。
  布置得金碧輝煌,四壁全舖上珍貴的天鵝絨,地上也舖了上好的波斯地毯,冷青揚盤腿坐在榻上閉目運气,精光四射的鷹眸半閉,由側面看,那粗獷深邃的輪廓有如一尊威嚴的神只。
  仙儿倫站在門口,痴痴地,几乎看呆了……他永遠是那么冷漠高貴,桀驁不馴的濃眉微皺著,令她忍不住想伸手撫平它……緊抿的薄唇流露一股堅毅執著的力量……全身上下全是剛硬的線條,即使在沉靜中,仍自然地散發那股狂放不羈,足以气吞海岳的气魄!
  這种以鋼鐵鑄成的岸偉男人……有哪個女人能不為他心折?不芳心暗許?仙儿倫咬緊牙根……即使永遠無法得到他的心,只要能以蠱毒永遠把他留在谷內,她便滿足了。
  這种器宇軒昂的男人,她怎甘心放掉他?
  她多渴望……他那漆黑若子夜的眼眸能充滿感情地看她一眼……一如他看待那白衣妖女般地眷戀、怜借……一次!只要一次就夠了!
  深吸口气,仙儿倫走向冷青揚。
  望了桌上動也沒動的丰盛菜肴一眼,她道:
  “婢女說,你這几天連吃也沒吃過一口,你想餓死嗎?”
  冷青揚仍閉目養神,連看她一眼的興致也沒有。
  仙儿倫又大動肝火了!她恨透他這种連甩也不屑甩她的態度!咬牙道:
  “你則妄想以絕食抗議就可逼我放你出谷,你作夢!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她坐在冷青揚對面,貪婪地看著那帥气英挺的男性臉龐……驀地,冷青揚睜開眼睛,目光寒酷似冰。
  “放我走!”
  “你作夢!”仙儿倫瞪著他,“你是我費盡心思擄來的!只有你才配當我王夫,我絕不會放你走。”
  仙儿倫的手又挑逗似地攀上青揚的頸子,狐媚地在他耳畔吹著熱气,紅艷艷的櫻唇也逐漸靠過來:
  “我哪一點比不上那瘦不拉几的白衣妖女?看著我,認認真真地看著我……當我的王夫……”
  在她的紅唇即將碰到青揚臉頰的前一秒,他猛力地推開她,神色中,滿是厭惡与不齒。
  被他一堆而跌落至地的仙儿倫老羞成怒地站起來,揚手就要賞下一巴掌,但她的手還沒落下來,就被青揚有力的大手捉住,“放我走!”
  仙儿倫气得全身發抖,“你休想!休想!這輩子都不用想……不相信我會關你一輩子是不是?好!咱們就耗下去!我絕不會放過你的,至死也不會!”
  怒气沖天的仙儿倫欲轉身走出去之前,瞥見桌上有一粒紅色的小藥丸,她臉色一變,“這是……你為什么沒服下?”
  那是一粒三日份的解藥。
  難怪……剛才她攀住冷青揚頸子時,覺得他的肌膚好冰冷,气息也很微弱混亂。
  冷青揚并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更面無表情地重复:“放我走!”
  “你情愿死、情愿毒發身亡,也不愿留在我身邊,是不是?”仙儿倫尖銳地吼著,艷麗的臉孔一陣扭曲。
  “我也可以再重复一次——你作夢!不服下這三日份的解藥,你是自找死路!不出兩個時辰,你便會气脈大亂,七孔流血而死!”
  丟下這句話,仙儿倫頭也不回地沖出去。

         ※        ※        ※

  快過兩個時辰了。
  仙儿倫在自己寢室內,命婢女用南洋的上等香油為她按摩全身肌膚,再以江南搜羅而來的名貴珍珠粉保養臉部……反正就是找了各式各樣的事情讓自己忙,困住自己,不准自己再去看冷青揚。
  他有骨气,他宁死也不肯當自己王夫,那就讓他死好了!
  珊娃在寢室外,焦急地不停走來走去。
  她是最了解仙儿倫的婢女,她知道仙儿倫縱然外表驕傲冷漠,但卻在意那姓冷的將軍在意的要命!如果冷青揚真的因毒發而死了,公主一定會傷心欲絕的!
  仙儿倫不准任何人進來吵她,倘若現在進去,一定會被她轟出來,又……冷將軍的情形愈來愈糟了,珊娃方才才去看過他,他的臉、四肢已全部呈青紫色,气息微弱,但仍該死的倔強,硬是不肯服下那粒三日份的解藥。
  這下該怎么辦呢?珊娃真是六神無主了!
  先去看看將軍的情形吧,進入青揚的寢室后,不一會儿,珊娃就臉色灰白,慌亂失措地急奔出來,什么也顧不了的直奔入仙儿倫的房里。
  “公主!公主!”珊娃一路推開擋門的婢女,急促道:“將軍不行了……”
  仙儿倫臉色一變,但仍冷漠道:
  “滾出去!珊娃,你想吃我一頓皮鞭是不是?我說過,不准再在我面前提那混帳的名字,他想死,就讓他死吧!”
  几名婢女上來押住珊娃。
  “公主!將軍真的不行了!”被押出來的珊娃邊走邊狂呼,“剛才我進去看他,他……他已經沒有脈搏了……”
  手中的水晶茶杯應聲而破!
  倏地站起來,她的臉比紙還白,如陣狂風般掃出去。

         ※        ※        ※

  冷青揚果然已毫無脈搏,也測不到心跳……
  仙儿倫迅速由袖內取出一粒金色、燦若明霞的藥丸,強塞入冷青揚緊閉的唇內,但他冰冷的身体仍毫無反應……寒蟬蠱乃天下第一奇毒,毒液擴散得太快了!
  仙儿倫指尖也逐漸冰冷,緊捉住青揚,“不!你不會死!我不許你死,你不是饒勇善戰、精銳無比……使突厥聞風喪膽的護國大將軍嗎?是頂天立地、傲然不屈的男子漢,我絕不許你死!”
  她讓冷青揚盤腿坐著,自己坐在他背后,凝聚全副心神,手掌貼住青揚的背,將体內的真气徐徐運給青揚。
  兩個時辰后,仙儿倫虛脫般地倒下來,面無血色。
  而冷青揚,奇跡似地……他的肌膚逐漸紅潤,气息也慢慢恢复正常,仙儿倫給他服下的金色丹藥,正是寒蟬蠱的解藥!而且她也以自己的真气,救了青揚。
  在鬼門關前轉一圈的青揚慢慢睜開眼睛,由仙儿倫慘白的臉色,及自己突然活絡的四肢,他不難猜測是發生了什么事,但……有可能嗎?
  這殘暴不仁的女魔頭會救自己?
  “你……?”
  “你贏了。”仙儿倫凄涼地一笑,“宁愿毒發身亡,也不愿再受我控制,你真的贏了!我剛才已給你服下寒蟬蠱的解藥,你体內再也沒有蠱毒了。你可以走了。”
  “你——”冷青揚不解而意外地看著她,這是第一次,他向來冷酷的目光中,有了一絲溫度,但只是感動,無關愛情。
  “不許你用那种眼光看我!”仙儿倫傲然地挺直腰杆,“我是茶靡公主,也是將來的女王!不接受你的同情与施舍,你滾吧!快滾回那白衣妖女身邊去——在我反悔之前。但那妖女身上的蠱毒,別妄想我會給你解藥,放你走,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驕傲地昂起下巴,仙儿倫走向門口。
  “等一下。”冷青揚喚住她。
  仙儿倫頓了一下,停在原地,沒有回頭。
  “謝謝你!”他誠摯地道。她肯將体內真气全輸給他,真的頗令他意外。
  仙儿倫慢慢地回過頭,“不用謝了,錯過我這么好的女人是你這一生最大的損失!你快滾吧!但記住—這輩子別再讓我遇到你,否則,我絕不會再讓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美麗的臉上泛起一美麗至极而艷光四射的微笑。
  昂起頭,仙儿倫冷傲地走出去,她是一朵玫瑰,一朵美麗尊貴而帶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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