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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筑個幸福的幻夢植入記憶,
  讓我享受他不虛偽的愛,
  就算短暫,就算不切實際;
  至少——
  在我身置絕望的沙漠時,
  我會想起我曾擁有過的快樂,
  于愿足矣!
  “气象預報,中度台風莎莉昨日已登陸本土,預計今、明兩天將籠罩在台風的暴風圈中,各地方政府已紛紛宣布停止上班上學,請民眾做好防台准備,避免出門以防災害發生……”電規播報著不甚理想的天气預報,屋內的兩人則坐在電視前相互依偎。
  “冷大哥,台風過境耶!”綠音百無聊賴地開口。
  “嗯。”冷寞應著,手指把玩著綠音的發。
  風,囂張地在屋外肆虐,卻一點也影響不到屋內的溫暖,未歇的雨聲為呼嘯的狂風點綴了一些柔彩。
  喜歡依在他的胸膛,喜歡和他相處時的默默知心,更喜歡他恣意撥弄她頭發時的溫柔。
  “有沒有吃藥?”
  “有。”她臉不紅气不喘地撒謊。
  我把藥給馬桶吃了。
  “可別不吃藥,你的內傷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复元,如果不吃藥會好得很慢。”
  唉!一如千百年來的定律,破坏總比建設容易。
  無聊地選台,他和她之間彌漫著佣懶和各有心事的气氛。
  “冷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開你,或者是你不得不放下我而离去,你會不會忘記我?”
  冷寞沒有回答她,手指仍糾纏著她的發。
  “冷大哥?”她抬頭,卻意外地被冷寞的唇攔截她所要說的話。
  許久許久,他才帶著點喘息地說:“這就是我的回答。”
  這算哪門子回答?綠音有點暈陶陶地想,意識還沉醉在那一吻的余韻中。
  “不准你再問傻問題,我說過我們是注定綁在一起的,誰也离不開誰,我們有一輩子的時問。”
  “希望我的一輩子夠長……”
  倏然被他的強臂攬進怀中,冷寞盯著她:“你這兩天為什么一直問我奇怪的問題?是不是你有事瞞著我?”
  他冷漠的外表下含帶無与倫比的憤怒,綠音知道這是他發脾气的前兆,赶忙垂首。
  “沒有哇!我哪有事瞞你?”
  “沒有?”冷寞哼了兩聲,強迫她正視他:“看著我!”
  綠音怯怯抬眸,果然見他含怒雙眸。
  “你是不是在外面認識了別的男人?”
  冷寞的問題令綠音既放心又好笑。
  “我怎么會在外面認識男的?”
  “那不然,你怎么會動不動就說要离開我?”冷寞依然怒气難消:“說!你是不是交了新的男朋友?”
  “我哪有?”綠音委屈地回答:“這一個月來除了工作,我天天和你在一起,你也很清楚啊!我哪有時間去交新的男朋友?”
  “真的?”
  綠音气惱地瞪著他:“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別又掉眼淚了!”冷寞在看見綠音眼中有淚時,又慌了手腳:“你答應我不哭的。”
  “你冤枉我!”她指責。
  “是冷大哥不好,冷大哥給你賠罪,別哭好不好?”他像個兄長般拍著她的背低聲勸慰。
  他一歎息,放柔了聲音輕訴:“冷大哥變了是不是?”
  綠音淚眼朦朧地望著他:“變了?”
  “變得多疑,變得易怒。”他也不隱藏:“知道為什么嗎?”
  綠音搖頭,發絲凌亂地被甩在額前。
  他伸手將她的發掠往耳后,冷寞愛极她有點調皮的發。
  “不只你不安。”冷寞的話撼動了她的心:“我也在害怕。”
  害怕?她的冷大哥?她霸道的男人?
  他看出了她的為什么,將手貼在她的臉頰:“害怕失去你,害怕你會改變主意,害怕你會后悔,害怕你……會不要我。”當冷寞說完時,他的面容是全然無防的脆弱。一個自視甚高的男人竟會在她面前暴露出他全部的心,毫無保留地獻出他小心保護的信任。
  這個男人……這個愛她的男人……
  “冷大哥……”她硬咽地說不下去。
  “我該拿你怎么辦?告訴我該拿你怎么辦?我從來不曾有過這种感覺,讓我心慌,讓我心跳,讓我不安,讓我善妒,讓我恨不得把你拴在我身邊,省得我擔惊受怕,這种感覺几乎要把我逼瘋了你知不知道?”
  “我怎會不知道?我怎會不知道?”她哭得一塌胡涂。
  老天爺跟他們兩個開了一個大玩笑,他們彼此都愛對方,也都在害怕會失去彼此,都活在恐懼中。
  他輕啄了下她的額、她的鼻、她的頰、她的唇:“你是這么容易受傷害,這么令我不舍,這么地……這么地令我無法自拔。”
  她陷在他用輕吻織成的情网中,不想清醒,也不愿清醒。
  “告訴我你不會离開我!”他要求著。
  “我……不會离開你。”
  “告訴我你不會再問我那些會令我胡思亂想、發瘋捉狂的問題。”他的語气令她想笑卻又不敢笑。
  “我保證。”她垂眼低眸平撫他不安的暴躁,卻意外地感覺到他印在她手心的吻。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好美?眼帶淚,唇含笑,又羞又喜的令我好痴迷,而且……”他又執起她另一手,洒下他的吻:“你好甜,吻你的感覺像是在喝酒,好醉人。”
  令人像喝了酒一樣的人是她!難道他不知道每次他吻她的時候,都會讓她都分不清東南西北,和身置何方了嗎?
  軟軟地依著他,綠音暗暗感謝這場來得正是時候的風兩,因為如此她才能待在家里,傾听他訴說對她的愛意。
  電光划過天際,緊接而來的雷聲似野獸的怒吼,“轟隆”地打進人們耳中。綠音瑟縮了下,冷寞收緊自己擁著她的臂。
  “怕打雷?”
  她怎么告訴他,她怕的不是那威脅不到她的雷聲,而是那無盡的未知啊?
  “別怕,我在這,我永遠在這。”他給她支持。
  我永遠在這!好美的話,好幸運的人儿。谷綠音,你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你該滿足了。
  “是啊!我該滿足了,是該滿足了……”喃喃自語著,綠音未盡的話藏在心中。緊緊攀著他,她那擁抱令冷寞有种錯覺,好象綠音和他沒有未來,也沒有明天。
  “綠音!”他突然地自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慌,他雖無法預知未來,但他靈敏的直覺卻未曾稍有差誤。
  而此時,他感覺到有事正在醞釀,正等待發生。
  他把綠音抱得更緊,彷佛要將綠音融為他的一部分:“你是屬于我的。”
  綠音柔柔順應著他的霸道:“我……是你的,永遠是你的。抱緊我,幫我驅走害怕,我怕打雷……”
  原諒我!原諒我一再說謊,老天爺,如果你听見了我的祈求,那么求你停止時間,讓那天永遠不要來!
  暴風雨的夜晚,他倆坐于電視前,卻已無心再欣賞節目,任電視的嘈雜盤踞屋內。
         ※        ※         ※
  該怎么傾訴我的愛?
  我為這個問題思量了好久。
  想用筆寫下他,畫下他,記下他;
  想用心感覺他,同思慕跟隨他,用所有愛他。
  從不知,
  愛一個人可以那么毫無保留,
  那么——椎心剌骨。
  劇痛不留情地侵蝕她的腦,遠方傳來隱隱雷聲,一陣陣似是召喚,詭譎的召喚。
  企圖自噩夢中醒來,她知道她必須克服它,必須戰胜它,她不能認輸,為了他也為了自己,更為了她的朋友,她必須醒來,她必須!她不能低頭,絕不能!
  可是……誰來給她勇气?
  “冷大哥!冷大哥!”她惊叫,將她身旁的冷寞嚇醒。
  “怎么了?怎么了?”冷寞坐起身忙不迭地問。
  “有東西在追我,好黑……它們一直追一直追,要吃掉我……”綠音臉色慘白,冷汗濕濡了她的發,無燈的昏暗下她看來筋疲力盡。
  “沒事,只是噩夢,醒來就沒事了。”
  真的嗎?真的只是一場噩夢嗎?
  “沒事了,它過去了,過去了。”他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受惊的心,不明白這几天來她的恐懼所為何來,他記得她從不作噩夢的,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別怕!別怕!”他壓下心底疑惑,現在不是問她的好時机,待風雨歇止不再打雷時,再問她的歇斯底里是因為打雷抑或其它。
  雖然暴風雨已遠离,但天色仍是陰暗欲雨,悶雷不斷。冷寞怕綠音無法承受工作的壓力和天气的心理上逼迫,擅自作主地替她請了長假,好讓綠音能安心在家休養。
  當然,他沒有告訴綠音他已幫她辭掉工作。
  其實,他不愿意承認他之所以會那么主動地替她辭去工作,所為無他,只是基于一种很簡單且自私的理由——他要綠音在他身邊。
  他要綠音時時刻刻都在他視線內,他不放心。也不知怎的,綠音這几日老是心不在焉,不是撞到桌子,就是絆到雜物,屢屢演出令他心惊膽跳的“家庭意外傷害”這出戲碼,他被她嚇得膽子都快沒了。
  問她,她只說她近視了,看不清楚東西;他要她去配眼鏡,她又拖拖拉拉的不肯去。
  冷寞著實給綠音搞迷糊了,他不明白為何這几日,她總在她以為他不注意的時候露出心事重重的愁容。
  “你的朋友好了嗎?”他在她稍微平靜之后問著。
  “啊?”綠音愣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慈宁?”
  “就是你那個感冒的朋友。”
  “你為什么會突然問起她?”
  因為你是從得知她生病的那一天,開始變得奇怪的。
  “只是忽然想起來,順便問一下。”他隨便找了個差勁的理由搪塞。
  綠音不明就里,但仍回答:“她好得差不多了。”
  冷寞皺起眉,心中困惑更深。
  她的朋友都好得差不多了,那她的愁所為何來?
  還有她近來偷偷摸摸的不知在寫什么,每每他問起,她只含糊地說是在寫計划,搬去他家以后的計划,但是他一點都不相信,因為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以往的快樂。
  他的綠音正以惊人的速度消瘦,而他卻不知道為什么。他只能感覺到綠音失去了以前的無憂和活潑,變得抑郁寡歡,甚至強顏歡笑。
  他不喜歡,不喜歡這樣的綠音,這樣的綠音令他莫名的心痛。他的綠音應該是像天使般純洁,像精靈般活潑有生气,而不是像現在無一絲一毫的朝气。
  “我們明天去醫院看醫生好不好?”
  “不!我為什么要去看醫生?”綠音以稍嫌尖銳的語气問著。
  “你的內傷不曉得好了沒,去看看比較妥當,我也比較安心。順道檢查一下你的頭疼原因出在哪,量一下近視几度好配眼鏡。”
  心上人的無微不至令她想痛哭出聲,可是她所做的是緊咬下唇,抑止想哭的酸楚和頭痛越演越劇烈的折磨。
  她必須和未知奮戰,雖然她真的好想把一切都告訴冷寞,和他一塊戰斗,但……
  她不能!她不能拖累他,不能再讓他為她煩心。
  她要他快樂,要他幸福。盡管她已將沒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但仍痴痴地想和他相守,在這小屋內維持著他倆完美的愛。
  老天爺,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
  冷寞感覺到怀中的她突然的癱軟。
  “綠音,你怎么了?”他俯望她,為她涔涔的冷汗而心惊:“綠音,你哪不舒服?你在冒冷汗……”
  “沒事,我沒事……”綠音的話中斷在她几欲擊倒她的痛楚中,驀然伴隨劇痛而來的黑暗奪去了她的勇气。
  “冷大哥?冷大哥?”她惊慌地喊,知道自己的确睜著眼睛,但眼前是一片全然無光的黑暗。
  天吶!我求求你不要,不要這么快,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只是一點點就好了……
  “綠音?綠音你哪不舒服?”冷寞有些呆愣地看著她舉在半空中摸索的手。
  “我看不見了!冷大哥我看不見了!”綠音再也控制不了她的淚水:“我看不見你!冷大哥,你在哪里?”
  “我在這,綠音,我在這!”他緊握她游移的手。
  “冷大哥,我看不見你,我看不到你了,怎么辦?怎么辦?”她哭喊,心中滿溢著對黑暗的恐懼。
  “我馬上帶你去看臀生,我馬上帶你去……”
  “不要!我不要去醫院,我不要!”綠音喊得更大聲。
  冷寞將她攔腰抱起,全然不顧她的反對与掙扎。
  “冷大哥!我求求你不要帶我去醫院,我不要去醫院,我不要……”她的抗議消失在痛楚占領了頭部的瞬間。
  她掉入了無邊無盡的黑洞中。
         ※        ※         ※
  “醬生,情況怎樣?她到底是怎么了?”
  在醫院的辦公室中,一位身穿白色制服的醫生和冷寞對坐著。
  醫生研究著手中的X光片,然后看向他:“你是病患的……”
  “丈夫。”
  冷寞肯定不容置疑的聲音掃去了醫生的戒意。
  醫生在猶豫了一陣才開口:“你有沒有發覺你太太近來視力很差,常犯頭痛,食欲不佳?
  “有,她最近常喊頭痛,走路又時常撞到桌椅……到底怎么回事?”
  冷寞的冷靜平述讓醫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扶了扶眼鏡,視線定在剛送來的檢驗報告:“情況恐怕不怎么樂觀,你太太……得了腦瘤。”醫生的話像炸彈般轟得冷寞措手不及,但他冷漠的外表仍未泄漏一丁點的情緒。
  營生有點奇怪冷寞沒有表情的現象,但他繼續說下去:“這顆瘤由于沒被發現而日漸擴大,壓到了視覺神經,不久就會影響到整個腦部組織,妨礙了腦部的運作,所以她才會突然失明,如果這顆瘤不動手術切除,尊夫人將會有生命危險……”
  他停下來看著冷寞,冷寞依舊沒有一絲一毫激動的感情起伏,也沒有插嘴令醫生為雞。
  醫生有些意外地清清喉嚨:“可是手術只有一半的成功机率,如果手術沒成功,輕則會因為傷到視神經而永遠失明;重則會成為腦死狀態或……喪失生命。尊夫人目前的情形不宜冒險開刀。”
  冷寞看著醬生,眼中有疑問。
  “如果以令夫人目前的体質動手術,恐怕連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都沒有。因為令夫人怀孕了。”
  冷寞明顯一僵。
  醫生總算看到他露出表情,不禁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冒出的冷汗,他宁愿冷寞生气也不愿面對一副冷漠的臉,和他那壓得他無法呼吸的霸气。冷寞异于一般人的表現,令醫生習慣安慰病患家屬的台詞,變得毫無用武之地,這令醫生感到不知名的慌張。
  “尊夫人怀了一個月的身孕,如果近期內開刀,孩子一定保不住。”
  冷寞仍然像冰雕。
  醫生見他沒有意思要离開,又說:“相信令夫人也發現了自己的情況不樂觀,所以才一直不肯接受檢查和治療。至于要不要動手術?就看你們如何決定了,你好好考慮。”
  醫生起身“逃”离這個充滿冷漠的辦公室。
  室內只有清寂。
  冷寞站起走至窗前,窗外的天气仍是烏云密布,沒有一絲陽光。
  你太太得了腦瘤……將會有生命危險……目前的情況不宜冒險開刀……令夫人怀孕了!
  綠音怀孕了!這句話狠狠地敲進冷寞心頭。
  冷大哥!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辨?
  綠音惊惶的哭喊仍歷歷在目,一聲聲一句句刺痛他的心。
  “我該怎么辦?誰來告訴我?”
  冷寞仰望詭變的天際,不自覺的無助与茫然,一遍又一遍地輾絞著他的心……
         ※        ※         ※
  “綠音!綠音!”冷寞放輕的呼喚叫醒了她。
  她不确定地問:“冷大哥,你在哪?”
  驀然感到自己的雙手被握住,她立刻明白他在身旁。
  “來,吃藥了。”冷寞手拿方才護士交給他的藥,欲放在綠音手上,卻被綠音推回。
  “我不要吃藥。”
  “不可以不吃,不吃藥你的病會更加嚴重的。”
  “吃了藥可以讓我看得見嗎?”綠音只是睜著已看不到一景一物的眼望向他,眸中的問號絞碎了冷寞的心。
  綠音沒有問檢查的結果,也沒有表示對眼前無垠黑暗的駭懼,只是眼中含淚:“冷大哥,你會不會离開我?”
  冷寞心中被不知名的力量激蕩著,他看到了她顫抖的雙肩承載了多少失明的害怕,他也看到了她咬牙忍受病痛的神情。而她最擔心的不是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明,不是即將消逝的生命,而是她最挂記的心上人是否會為此嫌棄她而去。
  冷寞的一言不發令綠音緊張:“冷大哥?”
  “我不會离開你的,我不會离開你的!”他一連說了兩次,用雙臂圈著她纖弱的病軀,對她保證他的承諾。
  綠音此時才真正放下懸疑不定的心,落下淚水:“我只求你陪我這個瞎子過完最后几個月,我保證我不麻煩你……”
  “綠音!”冷寞斥喝:“你怎么說這种話?”
  “你有你的生活,不能因為我這個瞎子而耽誤……”她想瀟洒地說,卻發現她怎也瀟洒不起來。
  如果綠音看得見,她就能看到冷寞臉上的憤怒和痛苦。
  “誰說你是瞎子的?”
  綠音慢慢反問:“醫生說我的眼睛有复明的希望嗎?”
  “為什么?你為什么不肯來醫院?為什么我沒早點發現你的不對勁?”
  他低低痛心的自責讓綠音哭得更是厲害,但是她強抑未停的頭痛和淚水,摸著她熟悉,卻再也看不見的臉龐。
  “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算我肯來醫院,也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那次的綁架事件只是加快了病情惡化的速度。我一直試著忽略它,想和你快快樂樂地過完我最后的日子,只是天不從人愿,我沒想到它來得這么快……,沒想到它來得這么快……”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為什么不去動手術?”
  綠音苦澀一笑:“我去哪籌那么多錢動手術?更何況我的存在只是多余的;我活著,只會給慈宁他們添麻煩;我死了,這世界又沒什么損失,何必滾費錢拖延我的生命?倒不如把錢留下來,替茸茸它們找個好的新主人……”
  “我不許你這么說!”冷寞粗魯地制止綠音心中原先的想法:“你有沒有想過我?傻綠音,你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我有錢,我可以讓你動手術,你怎么這么傻?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你教我怎么辦?”
  綠音低低啜泣:“你可以再找一個比我好上十倍、百倍、千倍的女孩子,你會很快就忘掉我的……”
  “胡說,你怎么可以這么想?你是我的妻子,我誰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只要谷綠音!”
  “不會的,你不會要一個瞎子當你的妻子。冷大哥,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我只希望你……能陪我這几個月,讓我過完這最后……”
  “不准你胡說,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冷寞擁著她的手臂,微微顫抖。
  “冷大哥,你不知道,有些事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我的痛并非來自突然的,而是我先天体質异常,就算我動手術成功,還是會有別的病變產生,我不要你被我拖累一輩子……”
  “如果沒有你,我一輩子也快樂不起來。綠音,難道你不知道嗎?”冷寞的聲音听來痛苦非常。
  老天,她多舍不得他難過啊!
  “你不會死,你也不能死,你要是出事,教我們的孩子怎么辦?”
  他的話震惊了哭泣的綠音:“你說什么?”
  “傻綠音!”他愛怜地吻著她的發:“你不知道你已經怀孕了嗎?你怀有孩子了。”
  “什么……我怀孕了?”綠音不敢相信她所听見的。
  “所以你不會死,也不能死,我不許你再有等死的念頭,你懂不懂?”
  綠音痴愣了好半天。
  為什么會變得這樣?為什么事情會變得這樣?
  “我不能,不能怀孕,那會害死孩子的……我不可以怀孕……”曾經是她求之不得的美夢,如今卻變成噩夢:“我不能啊!冷大哥,我不能有孩子的!”
  她的歇斯底里令冷寞擔憂:“綠音,冷靜點。”
  “我怎能冷靜?我冷靜不下來,我怎么冷靜得下來?冷大哥,我死沒關系,可是孩子不能死,孩子是無辜的,是無辜的……冷大哥……”綠音情緒不穩到极點,哭倒在冷寞怀里。
  冷寞一如往常抱著她:“不要怕,冷大哥在這,我不會不管你的,你一定要活下去,為了我也為了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就算要和五界翻臉,就算要違反五界法則,我也在所不惜。
  冷寞心中堅定地說著,他所凝視的凝戒,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        ※         ※
  “怎樣?有沒有聯絡到綠音的人?”慈宁焦急地看著芝苹,芝苹歉然的搖頭。
  “對不起,我該打的電話也打過了,該找的地方也找過了,綠音的公司說在好几天前,有個男的打電話去幫綠音辭掉工作,自那天就沒見到綠音再去上班了。慈宁!”芝苹忍不住問:“綠音到底出了什么事?嚴重嗎?”
  慈宁搖首:“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一直心神不宁……”
  “會不會和她男朋友吵架,心情不好四處去散心?”芝苹胡亂猜測著:“戀愛中的人情緒都會不穩定,或許你感應到的只是綠音的心情也說不定。”
  慈宁乏力地歎口气,她該怎么向芝苹解釋她那种不祥的慌亂呢?她所感應到的絕不只是“情緒”,不是這么簡單的,如果只是單純如芝苹所言,她不會如此失措。
  一旁的奕霆睜開眼,朝兩友搖搖頭:“綠音家里還是沒人,其它地方也都沒有綠音的蹤影。”
  “那該怎么辦?”芝苹亂了頭緒,奕霆也沒了主張。“茸茸不是還在你那嗎?綠音最放不下她的動物朋友,她一定會回來的。”奕霆安慰著眉頭深鎖的慈宁。
  “就是因為茸茸它們還在我那,所以我才擔心。綠音不會無緣無故失蹤的,就算她要出遠門,也一定會事先告訴我們,絕不會無聲息地消失的。唉……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最后一句的歎息,慈宁沒讓芝頰利奕霆听見。
  “對了,慈宁,你不是有綠音家的鑰匙嗎?我們可以先去綠音屋內看看有什么蛛絲馬跡,說不定綠音留了字條給我們。”芝苹提議。
  慈宁遲疑著,她极不喜歡在沒有經過綠音同意的情況下,用綠音交給她的鑰匙,更不喜歡隨便進人家房子翻人家的東西,但是事情緊迫,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好吧!”她點頭答應。
         ※        ※         ※
  快樂越來越短暫,
  幸福越离越遠。
  是否我真的不配如此幸運?
  時間變得難熬,
  孤軍奮斗的感覺好寂寞;
  笑容也不再真實,從不知我竟也學會了此生最不齒的虛偽,
  老天怜我,
  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
  只要他快樂……
  別無所求。
  冷寞提著剛買的水果和錄音机走入病房,看到的是綠音毫無表情地望著陽光燦爛的窗外,直視著刺目的艷陽卻毫無所覺。
  連日來的陰暗終于散去,天也放晴了。只是冷寞和綠音兩個人都不知道他倆的未來,有沒有放晴的一天?
  他站在門口,并不惊動她,靜靜地看著她的反應。
  綠音伸出手,似要感覺陽光的溫暖,卻徒勞無功,她懸在半空的手緩慢握成拳頭,眼角,滑下了淚珠。
  無力地垂下手,她頹喪地靠在床頭,沒有開口。而冷寞將她內心的掙扎看得一清二楚,什么都沒說,只是心頭百味雜陳。
  她得知自己失明,而且复明無望,此后將要生活在黑暗之中,無論白天夜晚,她所面對的仍只是沒有盡頭的黑。她沒有哭喊號叫,沒有尋死尋活,也沒有在他面前提過一句自己喚不回的視力。
  她,平靜地接受事實,平靜地听見醫生据實以告的一切——冷寞開不了口,他無法像醫生一樣若無其事地告訴她病情。而她,從頭自尾都平靜得令人心惊,好似她只是得了微不足道,可以一笑置之的小感冒,而不是足以致命的腦瘤。
  彷佛她早已知道會有這种結果。
  冷寞真的有這种感覺,有生以來頭一次,他真正明白了害怕這兩個字的真諦。他真的害怕,雖然他不愿承認,但是他是真的自內心恐懼。
  他怕失去她!他不能沒有她!
  真切地体認到這一點,他仍是不敢置信,冷漠的冥王,竟會如此地為一個凡間女子牽腸挂肚!
  莫非我愛上她了?
  不!
  強烈的反彈總在不經意想起這個問題時,將問題反駁回去。
  我不是愛她,我只是利用她。
  那你為什么對她那么關心?
  因為凝戒,因為她有我的骨肉。不,我不會愛她,冥王是不會愛人的。
  是嗎?
  心底的角落傳來輕輕的詢問,震動了他。他沒有移開視線,仍定定地看著她獨自黯然落淚,無法停止自己和自己矛盾的掙扎。綠音未覺他已站在門口多時,仍為自己茫然未知的命運哀傷,她不知他盯著她一動也不動的側影,淚光在艷陽下閃著它晶瑩的彩芒。
  冷寞的心頭猛然抽痛了一下。
  他的綠音比他想象的還要堅強,她不是那种只會哭泣依賴而不懂事理的女人,她在听完醫生的說明后,堅決地搖頭告訴醫生:“我不動手術……”
  令他神傷又驕傲的是她接下來所說的那句話——
  “我要我的孩子!”
  即使机會渺茫,即使已經沒有希望,但她仍沒有絲毫猶豫地放棄生存下去的机會,只為了孩子——他和她的孩子。他永遠也忘不了在那瞬間,他在她臉上所看到的光芒,那屬于母性的光輝。霎時,冷寞的心充塞著多得几乎裝不下的疼痛与引以為榮。
  他的綠音,他的小妻子,他的不舍与期待……
  他沒有告訴她,那一刻的她有多美,但是他會將她那刻的表情永遠刻在心底,成為他今生的秘密。
  故意用力關上門,發出聲音告訴她他的到來,果見綠音急切地擦去眼淚露出笑容。
  “是不是冷大哥?”
  冷寞將綠音的強顏歡笑看在眼里,也不拆穿她臉上尚殘留一顆淚珠:“怎么不睡?”
  “睡?”綠音的語气藏了好深好沉的苦。“我現在睡或不睡已經沒有差別了,反正都一樣。”
  “綠音!”冷寞喊著,她一點都不知道她這樣令他好難過。
  綠音又露出笑容:“對不起,冷大哥你買了什么?我听到塑料袋的聲音了。”
  “猜猜看。”
  綠音思忖了一下:“水果對不對?”
  “答對了,有獎。”冷寞塞了顆橘子給她:“你現在需要補充營養,醫生說你身体虛,這樣對你和孩子會有影響的。”
  綠音將橘子湊進鼻子,聞那水果酸酸甜甜的香味,頑皮地說:“下次買水果要挑沒有香味的,不然我一下子就會猜出來了。”
  “哦?那你再猜猜看我還拿了什么來?”冷寞又塞了樣東西給她。
  綠音細心地摸著,感覺著:“我知道了,是錄音机對不對?”她開心得像個考了一百分的小孩。
  冷寞又愛又怜的表情并沒有掩飾,實在很難相信綠音已經怀有他的孩子,只因綠音有時看起來根本像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
  可惜綠音已失明,不然她會發現這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神情。
  “沒錯。我知道你喜歡听音樂,所以買了錄音机來給你解悶。听听看,看我裝了什么錄音帶。”
  綠音依言按下最大的按鍵,沒多久,雙簧管那略帶憂郁的旋律自錄音机散了出來。綠音意外地脫口而出:“你知道我喜歡雙簧管?”
  “前些日子我們不是聊起你的興趣嗎?你說你喜歡听演奏曲,尤以雙簧管為最。我記下來了,今天就順道去唱片行,給你挑了几張演奏名曲的錄音帶,喜歡嗎?”
  情人的心,情人的意……
  “喜歡……當然喜歡……”綠音只覺得喉中似有硬塊,令她想哭。雙簧管低低沙沙的音律是綠音最鐘情的聲調,柔柔的,緩緩的,一個一個的音符飄入她的耳朵,替他訴說他用言詞表達不出的情,撩動著她易感的心弦。
  “這首曲子叫什么?”她問,舍不得放過每個音符。
  “你是我的選擇。”他低沉的聲音回答她的問題,与她一樣不愿破坏這時的气氛。
  你是我的選擇……我有這資格長伴你左右嗎?縱使你選擇我……
  綠音別過頭,不讓他看見她的淚。
  冷寞忽然握住她的手:“綠音,跟我回去,我有辦法……”
  你有什么辦法?心中的問號中斷了他欲言之語。
  你的力量沒有辦法替她除去腦瘤,你也不能違背倫常擅改輪回簿,你有什么辦法?
  “不,我現在不能跟你回去,慈宁她一定感應到我出事了,他們一定會去找我的,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已經瞎了。冷大哥,我只求你陪我,在這几個月里不要离開我……如果可以把孩子生下來……”提到孩子,悲傷就無法自制地如洪水決堤。
  因為她的腦瘤已擴大到末期,她的生命頂多只能再拖兩個月,那時孩子才三個月大,怎么活得下去?她很明白這件事,當然為無緣出世的孩子痛哭失聲。
  她越哭越悲勵:“為什么?為什么給了我這個孩子,卻又殘忍地要這個無辜的生命陪我一塊死?為什么命運要這樣安排?”
  冷寞怕她太激動波及病情,只好運用力量暫時迷昏綠音的心智。她軟軟地倒在他怀里,冷寞看著哭得不成人形的綠音,和她手上縱橫交錯的點滴管、儀器線,覺得自己好象要被撕裂般,他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痛苦,但他肯定是因為見了她這副模樣而造成的。
  病痛、失明、將死和無法挽救孩子生命的多重沖擊下,她已是瘦骨伶仃。見她如此,他何嘗不著急?不難受?可是生死有命,就算他是冥王,也存活在輪回中。
  替她拂去沾淚的發絲,冷寞看清了她的憔悴,心中暗下了決定。
  冥界不同于人界;在冥界,綠音不受种种磁場電波干扰,在我的保護下可以專心養病,我在冥界的力量也比較強大,可以為綠音延長腦瘤擴大的時間,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回冥界。
  冷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綠音,表情冷硬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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