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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祭天送神、批符換舊,歲暮時節又一春。
  不論有錢沒錢,家家戶戶全都忙著張羅年貨,有始有終也算是討個好兆頭。
  關家自然也不例外,下人們全都為了迎接新年而忙碌。
  除夕,卻不是團圓夜。
  算一算,少爺和少奶奶离家也有半年的時間了。
  那么,小草也怀有七個月的身孕了,然而這秘密,就連同房的秋蓉都沒發現。
  瘦小的身形絲毫不因怀孕多長一點儿肉,小草維一的變化只在那漸漸微隆的腹部——她小心翼翼地揭開那一層又一層的布條。
  也只有在洗澡的時候她才得以舒解……
  在腰部里上布條和厚厚的冬衣,將她怀孕的真相望權掩蓋住了。整天纏著布條是一件很不好受的事,但她也無計可施了。
  十六歲的小草,什么都不懂,相思之苦無人可傾訴、怀孕之事更沒人可教導她,她只能以淚洗面,無助的看著自己肚子一天天大起來……
  這几個也來,小草在關家依然辛勤。該她做的事一件也少不了,要不就提著裝滿水的桶子來來回回,要不就洗衣抹地樣樣是粗活,小草單薄瘦弱的身子不時這儿酸那儿痛的。說也奇怪,這孩子還是好端端待在她肚子里,像是跟定了她這個媽——
  她怀的是關家骨肉,或許是關家祖先在冥冥中保佑這孩子吧!
  “嗯,有半年了吧,怎么還不見軾風捎來好消息呢?”
  “哎呀,夫人你甭著急;才半年嘛!”
  “我日盼夜盼就盼這一天啊!關家有后,我也好向老爺交代,彩鳳,這教我怎么不急,我可急坏了。”
  “夫人,你放心,就憑咱們關家祖上有德,少奶奶一臉的福气相,包准一舉得男,這關家要想開枝散葉,指日可持!”
  “說的好,說的好。”彩鳳這番話可教關夫人笑的合不攏嘴。
  隨待在側的小草看著盼孫心切的關夫人,只能淚往肚里吞。
  關夫人若知道她怀了他們關家的骨肉,是否也會開心呢?或者會認為身分低殘的她壓根就沒資格生下關家子孫?
  但,隱瞞真相事情就能解決嗎?
  “少爺,小草該怎么辦?”夜深人靜,小草不知已哭濕枕頭多少回了。
  “小草就快瞞不住了,就快瞞不住了呀……”
  她撫著自已被窩里隆起的腹部。“孩子愈來愈大了,遲早會被發現的……”
  “小草好怕……”她咬著被子不讓哭聲發出。“小草不知道該怎么生孩子,小草什么都不會……少爺,小草好怕呀,你快回來看看小草吧,小草已經撐不下去了……”
  關軾風帶著小草0悔的似水柔情,飄洋過海,怎么也沒料到自己竟留下了這么道難題……
  倘若愛情真有苦果,也該由兩人共同承受。
  可怜的小草,卻只能孤軍備戰……
   
         ☆        ☆        ☆
   
  “該死的臭丫頭,你犯賤呀,一大清早的就討罵。”
  阿銀凶巴巴的跑來,一腳踹掉小草手中的掃把。
  “銀……銀姐姐,小草不知哪儿做錯了……”小草畏縮的望著已平躺在地的掃把。
  “大年初一的,你想把關家一年的福气全掃出門呀?我就說你這臭丫頭沒安好心!”
  “我……我不知道有這規矩……”她只是單純的做她該做的事而已。
  “像你這种蠢蛋,只怕連天塌了都不知道。”阿銀哼聲,嘴坏的毛病又犯了。“你呀,哪儿涼快哪儿去吧,這年才開始,有你待著只怕會触關家霉頭呢!”
  穿戴整齊的阿銀正准備出門。“喲,倒忘了你就因為無依無靠才來到關家做下人的。既然你這么喜歡掃地,我看你不如去替你婆婆掃掃墓——嘖,大年初一掃墓,晦气呀!”
  她扔下嘲笑便走人了。這場面一天總得發生几回,小草也習慣了,默默抬起掃把拿去放好。
  大年初一,依關家的規矩不在這天拜年,關夫人讓下人們回家去過節。當然,也有一些無家可歸的就像小草。
  關夫人和彩鳳正巧走了出來,似乎也打算出門。
  “小草,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想不想跟咱們上圣安宮拜神呢?”關夫人見她獨自一人便順口問問。
  圣安宮是這一帶最大的廟宇,每年初一,善男信女紛紛涌入,香火鼎盛。
  “既然夫人都說了,就一道去吧!到廟里給菩薩上柱香,求個平安。”彩鳳也笑眯眯的催她。
  是啊,她得求菩薩保佑她的少爺平安、保佑她肚里的孩子平安。“多謝夫人。”小草歡喜的點頭甜甜微笑。
  關夫人含笑望著這小女孩。小草實在是很乖巧,上回永胜行的親事雖說不成,日后她也得替這孩子找個好人家。
  圣安宮,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彩鳳忙著伺候關大人上貢品、添香油錢。來來往往的進香客,挨肩擦背,小草緊緊貼在彩風后頭,就怕一不小心就跟丟了。
  “咦,彩鳳,這么巧呀?”
  “是呀,陪我家夫人來拜神……”關夫人正虔誠上香,彩風也不便打扰,便想和遇上的熟人閒聊几句。
  她調頭對身后的小草說:“來,這香你拿著,自個儿去拜神吧,我在這儿等你回來。”
  小草點點頭,接過香便慢慢穿越人群而過。
  “這女孩是——她不就是啞婆婆撿來的那孩子嗎?”
  這名巧遇的熟人,正是當年及時搶救仍在襁褓中小草一命的接生婆——劉嬸。
  “就是呀,這孩子又乖又勤快,我帶地進關家,總算是沒讓我丟面子。”
  也不知劉嬸有沒有听她說話,怎么老伸著長長的脖子?彩鳳疑惑地問:“瞧啥?”
  “瞧那孩子啊!”劉嬸精明的眼閃著异樣。“這孩子真的乖呀?”
  “當然嘍,給我當女儿我都愿意。”彩鳳是打心里喜歡小草的。
  劉嬸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她要是你女儿,我看你得發愁了。”
  “怎么說?”
  “那孩子肚里有了种。”劉嬸此話一出,差點沒嚇死彩鳳。
  “你……你別胡說,小草這才十七。還是待嫁閨女,你隨口一句可會坏了那孩子的名節呀!”
  “嘖,我會胡說?我看她走路的模樣就知道啦!”劉嬸一副經驗老道的模樣。“從我劉嬸手中接生過的嬰儿數都數不清了,我瞧過的孕婦比你吃的米還多呀!”
  劉嬸說是斬釘截鐵。“那孩子清瘦,能藏肚子,她要有心隱瞞,旁人自然是著不出來——嗯,只怕有八、七個月了。”
  “怎……怎么會呢?”彩鳳也想不去相信,但劉嬸偏又說的這么篤定。“小草平日很少出門,不太可能在外頭結識男人——哎呀,你這一說我人都慌了。”
  “別慌,別慌,一會儿回去找那孩子問個明白吧!”
   
         ☆        ☆        ☆
   
  從圣安宮返回關家,接著服侍關夫人吃完中飯。
  “沒事了,你也去歇著吧!”正要回房小憩的關夫人對小草說。
  難得冷清的關家,今天顯得格外安靜,小草收拾完畢也回到自己房間。
  秋蓉天沒亮就急著回家去了,所以只剩下她一人。有家人等候的感覺真好,小草羡慕之余一陣寂寞涌上心頭。
  總會在寂寞時不知不覺地撫著腹部,仿佛這么做就能貼近遠方的少爺一些。
  冷不防地響起開門聲,她赶緊放開手。“彩嫂,是不是還有什么要我去做……”
  “小草,你真是糊涂呀!”彩鳳一口打斷她,緊皺的眉都快打結。
  彩鳳旋即調頭鎖門,仿佛很謹慎、很小心的。
  “怎么了?”小草不解的問。
  “你還問我怎么了!”彩鳳一臉的微慍。
  小草怔住了,這是彩鳳第一次對她發脾气。
  “彩嫂,是不小草做錯了什么……”
  “把衣服脫了!“彩鳳厲聲的喝道。
  小草頓時臉色大變。“做……做什么?”
  “叫你脫就脫!”彩鳳實在沉不住气了,上前扯她衣扣。
  “不……不要……”小草慌忙縮著身,不讓彩鳳得手。“彩嫂,不要……求求你不要啊……”
  “為什么不要?那儿藏了你的秘密嗎?”
  彩鳳已扯開她厚重的外衣,覆蓋著上衣的腹部隱約可見微隆。
  小草花容失色。“不,不,不!”
  彩鳳硬是伸手,一掀……
  簡直不敢相信!那隆起的腹部裹著一層又一層布條,触目惊心。
  “小草,原來你真的是……”彩鳳多么希望是劉嬸看走眼,但眼前的事實已清楚道盡一切。
  惊慌的小草白著一張臉,無助的揪著自己衣服,不知所措……
  “你太糊涂了!”彩鳳又气又難過。她是真關心小草才會發脾气,一個未出嫁的女孩有了身孕,這要讓人知道了,怎么抬得起頭呀?
  “彩嫂……”小草像個受惊的孩子,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默默流淚。
  “那男人是誰?”彩鳳挑出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小草卻是搖頭連連。
  “你不說?不說肚里的孩子怎么辦?任他一天一天的大嗎?”彩鳳焦急不已。
  小草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那男人干的好事,總得出面負責吧!你這么護著他是你自己傻!”彩鳳見她如此固執,更是怒不可遏。
  她發怒,是替小草不值呀!“你這身清白都給他糟蹋了,他不負責成嗎?天底下豈有這等便宜事?”
  小草只是木然地流著淚,一句話也不說。
  “難道——你讓坏人給強了去?”彩鳳倒忘了還有這可能性。
  “不,不是這樣的……”
  “那到底是怎樣?你不能啥都不說!”彩鳳感覺的出小草在掩護那男人,但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呀!
  “小草,你才十七歲,你肚子這孩子將來又該如何處置?唉,算了,算了,遠的就先不說了,咱們說說近的——過不了多久你肚子就藏不住了,到那時候人人都知道你有了身孕,你說你要怎么辦?”
  “我……我不知道……”她茫然的搖頭。
  “你光說不知道問題不能解決嘛!”彩鳳可惱了。
  究竟是哪個男人毀了小草的清白,那天殺的要是有心負責,小草也不至于忙著藏肚子,更甭說像現在這樣毫無主張了。
  “小草,你別怕,彩嫂替你出頭。”她苦口婆心的勸道。小草沒爹沒娘的,只有她能幫小草討公道了。“一人做事一人當,既是他落的种他就該負責。告訴我是哪家男人,我找他說去。”
  “我……”小草艱難的望著彩鳳無言以對。
  “你就說呀!”
  “我……我……”小草掩面哭泣。
  “我不能說,我不能說啊!彩嫂,你就別通我了,我是真的不知該怎么說……”
  彩鳳見她這模樣,心疼又心急,忍不住歎息。“你不說,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這事不能就這么任它擱著,等小草的肚子大到無法掩飾那天,連夫人都會知道的——對了,怎么忘了夫人呢?
  “我替你出頭或許還不夠分量,我想有關夫人就不成問題了。”彩鳳急急地說。“關夫人有身分有地位,她說一句誰不給三分面子?”
  小草聞音一愣。“你是說要請關夫人……”
  “是啊,夫人很好心的,我求她,她會愿意幫你的。”她牽起小草的手。“走,我們一道找夫人商量去。”
  “不,不可以……”小草一臉惶恐〕拼命想抽回自己的手。
  “沒關系的,我伺候夫人這么多年了,夫人的脾气我了解,只要是她能力所及的,她很樂意助人的。”
  “不,不可以……不……不……”小草硬是不肯合作。
  她不走,彩鳳總不能拖她走,只好放開手。“想不到你這孩子固執起來這么拗,真拿你沒辦法。”
  彩鳳莫可奈何的翻翻白眼。“既然你不去,我就自己去找夫人。”
  “彩……彩嫂,求求你別去……”小草反過來拖住彩鳳。“求求你……”
  “唉,我這是為你好。等到肚子藏不住才被發現,我怕你會更難堪呀!”
  “可是……可是我……”
  “你也想不出好法子了吧!”彩鳳拉開她的手。
  小草腦袋此刻如一團亂麻的糾纏不清,這樣也不成。那樣也不對,她根本無法思考,她不知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事,跟著彩鳳就要伸手去開門了……
  “是少爺!”她終于松口了。“是少爺的!”
  彩鳳整個人頓時僵住了,她机械式回過頭。
  “你說什么?”
  小草紛紛落下的淚,再停不住了。“彩嫂,孩子……孩子是少爺的……我……我不敢說呀……”
  老天!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此事非同小可——
  彩鳳連忙扶小草坐好,遞上手絹讓她拭淚。“別哭,別哭,有話慢慢說。你和少爺……應該是在少奶奶未過門前就來往的吧!”
  小草點點頭,拎著手絹輕擦累濕的面頰,哽咽道:“我和少爺在一起不久后,才在無意間知道少奶奶的事……我不知道少爺早已有了婚約,我更不知道他們在婚后將要出國……彩嫂,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存心要破坏他們的婚姻。”
  顯然少爺是有意瞞著小草的——彩鳳拍拍小草的手,滿是無奈。“我明白。不過——小草,無論少爺有沒有婚約,你和少爺都不可能會有結果的。”
  “我知道,我知道……”小草悲泣不已。“這一切都來的這么突然,我……我根本無法抗拒,我……我知道我很傻,但我沒辦法,我……我是真的喜歡少爺……”
  “唉,這老天實在是捉弄人。”彩鳳摟了樓小草肩膀,心里也不好受,“明知是傷心路,何苦讓你走這一遭呢……唉,當初我要是沒帶你來到關家就好了。”
  小草卻搖搖頭。“彩嫂,如果你不帶我進關家,我也沒机會認識少爺了,我宁可走這一遭,我宁可……”
  對小草來說,已非傷心路不可行,而是不可不行——愛到深處無怨尤,這淚、這傷心全是她的宿命,她認了。
  “沒想到少爺會著上你……唉!”彩鳳歎息。
  “只怕你和少爺是有緣無分。”
  這番坦白,更是教小草珠淚直落。
  “你這么哭很傷身的——我想少爺還不知道你怀孕的事吧!”彩鳳連忙安慰她。
  小草點頭。“我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說,就這么一天天拖著,然后……然后少爺就出國去了。”
  彩鳳恍然大悟。“原來!就在少爺婚前那一陣子,你總是病懨懨的,藥吃了也不見起色——你就是那時發現怀孕的,沒錯吧?”
  “我那時說有吃藥其實是騙你的,我上醫生那儿檢查……就全都知道了。”
  “我想你那時一定是苦惱又害怕。”彩鳳為她心疼。“可怜的孩子,一個人撐了這么久,真是難為你了。”
  彩鳳的慈愛,令小草倍覺溫暖,感動的淚水直流。“彩嫂,我該怎么辦?”
  這一來,彩鳳似乎成了她唯一可依賴的人了。小草有話不跟她說還能跟誰說?“彩嫂,我怕會耽誤了少爺、我怕會給少爺帶來麻煩、我怕……”
  “你不能老是為別人想,偶爾也得替自己想想。”彩鳳勸她。
  “少爺現在是還讓你給蒙在鼓里,他要是知道了,我倒也不信他是那种會把事情丟著就不管的人。你為少爺所煩憂的,我想少爺自己會有辦法去面對。”
  少爺的力量比小草大多了,要是連少爺都無法解決,她的操心也是多余。
  “你怀的是少爺的孩子,關大人望孫心切,自然是不會不要關家的骨肉。”彩鳳先分析比較“容易”解決的。
  “少奶奶那方面可能就棘手多了。”這是比較困難的。
  少奶奶?小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當然,震惊是一定會有的,但關夫人在震惊過后,相信她無論如何都會保住孩子的。只要夫人出面作主,我想少奶奶就算忍气吞聲也得認這孩子。”
  彩鳳沉思片刻。“至于你——少奶奶心高气傲,就不知她容不容得下你了。”
  小草心頭一顫!她甚至不敢想像,少奶奶在知道她的存在之后會如何……
  “也罷。反正少奶奶遠在天邊,等發生了再愁也不遲,現在還是先想想該怎么和夫人稟告這件事吧!”
  隔著一扇薄薄的木門有個人……
  小草和彩鳳的對話,她全听見了——
  阿銀臨時返回關家,原是想回房里拿些不慎給遺漏了的東西,沒想到會在無意中听見這爆炸性的一番話。
  小草居然怀了少爺的孩了……
   
         ☆        ☆        ☆
   
  阿銀心情大坏。
  她沒立刻回家,反而在街上游蕩。
  完了,這下完了。她平日就愛欺負小草,一想到小草很有可能會成為關家的姨奶奶,她心都涼了一大截。
  万一小草趁机報仇,她可慘了!真是后悔,早知小草有天會飛上枝頭當鳳凰,她巴結都來不及了,哪里敢欺負小草呢?
  一家生計全在她肩上,要是小草把她轟出關家,家人就要喝西北風了……
  阿銀讓自己這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丰富想像力嚇得失魂落魄。
  以至于連眼都花了——惊鴻一瞥,竟然見到了少奶奶!
  怎么可能?少奶奶和少爺明明就在遙遠的异國,八成是她被小草一事給弄的神志不清了!咦,不對!剛才行經而過、看起來很气派的大房車,里頭坐著的正是親家趙夫人,伴隨在趙夫人身邊的确實是少奶奶沒錯。
  少爺沒回來,莫非是少奶奶獨自回國的?
  既然回了國,又為何一步也沒踏進夫家,卻直接返回娘家?
  瞬間,阿銀睜大的眼仿佛有了靈感。
   
         ☆        ☆        ☆
   
  趙家
  “友嵐,你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要回關家向你婆婆拜年?”趙夫人枕在搖椅上,一面閉目養神一面說。
  “別讓人家說我們趙家不會教女儿,連這么點儿禮數也不懂。”她沒看到女儿眼中飛快閃過的不耐。
  “媽,你和爸不是說好初三上關家拜年嗎?那就一塊儿去就好了嗎!再說——”她撇撇嘴角。
  “又沒人知道我回來,去不去都無所謂。”
  “這話可不能這么說,既然回來了,就該去看看。”趙夫人輕輕咳了几聲。“嫁了,就是關家的人了,那儿才是你的家,別耍孩子脾气。”
  嫁了就是關家的人——這話听的趙友嵐更是心煩意亂。
  “別怪媽說你呀,你真不該放著軾風自己跑回來。”趙夫人已為此事嘮叨好几回了。“早知道就不跟你提我病了的事——咳!咳!”
  女儿定時打越洋電話回家報平安,沒想到這順口提了提,女儿沒過几天竟跑回來了。女儿遠渡重洋只為挂念生病中的母親,趙夫人一見著孝順的女儿,病就已好了一大半,這女儿總算是沒白疼了。
  但——仔細想想,女儿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她也不是生什么了不起的大病,值得女儿這般千里奔波嗎?
  “媽,軾風又不是孩子,他自己會照顧自己的,哪里需要我時時刻刻守著呢?”趙友嵐親親熱熱摟著母親。“你就不同了嘛,你是老人家,我當然比較擔心你。”
  “你這孩子……”趙夫人被女儿逗笑了。“之前你爸還在問我,你該不是和軾風鬧別扭,拿我們做你的借口!”
  趙友嵐臉色微微一變。“沒的事,你們別多心了。”她含糊帶過。
  不過短短半年,她和軾風之間已走了樣……
  趙友嵐是不會承認的。好面子的她即便是對父母,也不愿透露半句。
  她几乎是逃回家的——
  這才赴美一個月,他們几乎天天吵架,算一算這一吵就是半年了。
  不,不對——軾風最后根本就懶得理她,任她一人唱獨角戲,她連想吵架都只能對著空气吵。
  更過分的是,當她告訴他要回國的事,居然毫無反應。他那冷漠的態度好像她從此不再去美國也無所謂的樣子。
  趙友嵐就這么一肚子火的返回娘家。
  “嗯,沒事就好。”趙夫人一下便相信了,女儿回家這几天不也有說有笑的,趙夫人沒有怀疑的動机。“不過倒要提醒你,你和軾風仍在新婚期,還是早早回去的好,一個盡責的妻子是不該冷落丈夫的。”
  母親雖說的含蓄,但趙友嵐已听明白了。可笑的是,究竟是誰冷落了誰?
  結婚半年的她仍保有處女之身,無疑是奇恥大辱。
  關軾風總是在緊要關頭打住。說真的,她一度怀疑關軾風不能人道。
  “為什么?”几經挫折,趙友嵐再也忍無可忍了,她不問個明白她不甘心。“軾風,我們同睡一張床都几夜了,到現在仍空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求求你告訴我這是為什么呀!”
  床第之私雖說她懵懂,但她也知道他們這樣是不正常的。
  “難道是你不行?”激動當頭,也會有口不擇言的時候。
  起初,關軾風還會說些好听的話安撫她,但日子久了,他也漸漸失去耐心。“你就當我不行好了。”他冷冷扔下這話,含慍离去。
  什么叫做“就當我不行?”他分明是敷衍!
  橫亙在她和軾風之間的,其實不光是閨房失合,還有許多別的——
  母親回房休息了,她坐在母親剛才坐的搖椅上,陷入冥想。
  沒錯,還有許多——他們很少交談,這也是問題之一。
  不是她不交談,是軾風!他的沉默、他的獨處都像是她無法介入的世界。
  那時的他在想什么,沒人知道。
  他總是靜靜地凝望著遠方,而那雙落在另一個世界的眼眸溫柔的教人心顫……
  每當他將視線移回到她身上的同時,那抹溫柔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煩。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趙友嵐痛苦的搗著臉、她几乎能感覺到關軾風對她全無感情,他一點也不愛她……
  “小姐——”佣人趨近輕喚。
  “什么事?”她深深吸口气,匆匆收拾起頹喪的心情。
  “有人找你,她說她是關家的女仆。”佣人說。“我請她進來,但她堅持等在外頭,所以……”
  關家的女仆怎會知道她回來了,趙立嵐下意識蹙眉。“我出去看看。”
  這有著一張大眾臉的女仆,趙友嵐可說完全沒印象——
  阿銀一見趙友嵐即猛磕頭。“少奶奶,你好。我是關家的阿銀,也許少奶奶已經不記得我了。”
  婚后不久便出了國,關家這么多女仆,也難怪趙友嵐記不住。
  “你怎么知道我人在娘家?”趙友嵐有些心虛。万一讓婆婆知道她悄悄回來,沒上登門請安,婆婆多少會覺得不滿吧!
  “我剛才……剛才在街上看見少奶奶和親家夫人的車子經過……”阿銀顯得几分畏怯,她也知道自己的突然造訪很冒失。
  這么不巧?罷了,看見就看見,她又能如何?“你找我有事嗎?”趙友嵐照例露出和善的微笑,在下人面前她必需保持著關少奶奶的風范。
  阿銀咽了咽口水,掩不住緊張似的。既然現在巴結小草已太遲了,她何不從少奶奶身上下手?少奶奶說什么也是正室,比起小草這姨奶奶可有地位多了。
  她若能討好少奶奶就不用怕小草了——眉心一皺、嘴角一垂,阿銀開始扮起苦旦來了。
  “阿銀不過是個下人,這事原本阿銀不該多嘴的,但——”阿銀佯裝哭泣。“少奶奶作人這么好,阿銀……阿銀不忍心,阿銀替少奶奶抱屈呀!”
  趙友嵐一愣。她怎么說哭就哭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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