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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守在房里等待的小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彩嫂去見關夫人也好一陣子了,關夫人在得知此事后會作何反應?震怒?煩惱?還是高興?
  散落一旁的布條或許已用不上了,秘密將要曝光,她不需再這么辛苦裹著肚子了——突然小草眼皮直跳,仿佛有著不祥的預感。
  急促的腳步聲逐地接近。小草心想:應該是彩嫂回來了。“彩嫂!”
  這一喚和門一開几乎在同時間進行——小草當場呆住了。
  竟是趙友嵐!遠在异國的少奶奶為何會出現在這里?而巨還是一臉的陰郁——
  她一步步向小草逼近,小草不禁連連倒退。
  “少……少奶奶……”小草慌慌張張的,趙友嵐那臉色教人不寒而栗。
  趙友嵐終于停止逼近,她五官雖文風不動,但小草几乎能看見那眼、那鼻、那口全都噴著怒火!“你就是小草?”趙友嵐直勾勾的眼神話像要吃人。
  “是……是……”小草都口吃了。
  小草嚇坏了——是錯覺嗎?趙友嵐這把怒火好像是沖著她來的!
  “少奶奶,不知……不知道你找小草有什么事……”她聲音比貓叫還小。
  “什么事你自己清楚!”趙友嵐咬牙切齒的。
  “少……少奶奶,我……”小草拼命搖頭,茫然不知的眼眸充滿慌張。“小草……小草是不是哪儿得罪了少奶奶?”
  “沒錯。”趙友嵐目露凶光。“你肚子里那塊肉得罪了我!”
  小草腿一軟跌坐在地。這一刻,她沒有思想,腦子全是空白的。
  趙友嵐含恨的視線漸漸往下移動,她清楚看見小草微隆的腹部,但她實在不想去相信它!
  她要求證,她要听小草親口說。“真的是……是軾風的?”她指著小草腹部的手指微微顫抖。
  小草空白的腦袋因她詢問聲又恢复了運轉。她以哀愁的眼望著趙友嵐,遲遲說不出話來。
  “還不給我說!”
  為什么少奶奶會回來?為什么少奶奶會知道?
  為什么……小草暗地里插頭,但此刻這些事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事情演變至此,已非她所能隱瞞的了——把心一橫,小草點了頭。
  那就是真的了——趙友嵐呼吸頓時變得急促。
  七個月的身孕……意思就是說在她還沒進關家,關軾風就和小草有了曖昧。
  但關軾風還是娶了她……對關軾風而言,這婚姻到底算什么?義務嗎?
  小草隆起的腹部像在對她嘲笑,笑她是個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荒唐……荒唐……這太荒唐了……”趙友嵐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
  關軾風無法和她行夫妻之實,卻讓這小女孩怀了他的孩子?這看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女孩究竟有什么本領迷住關軾風?
  過去,她不懂關軾風那雙凝望遠方的溫柔眼神,現在,她懂了。
  她的丈夫人雖与她同在,心卻落在這儿忘了帶走……
  小草的肚子里,裝的是關軾風的孩子,是關家的骨肉——說不出有多刺眼!
  趙友嵐倒抽了口气,努力平穩自己的情緒。
  她是關少奶奶,她不能像個瘋婦似歇斯底里,尤其是跟這么一個卑賤的下人起爭執,有損她的身分,她不屑。
  “你給我听好了——這孩子是孽种,留不得。”趙友嵐冷冷道。
  小草一愣。“不,他不是!少奶奶,他是少爺的……”
  “閉嘴!”趙友嵐恨恨地瞪她。“你是什么東西?憑你這低三下四的女人也配替關家傳承香火?這孩子在你肚里就是孽种!”
  “小草知道自己不配,小草知道,但……”小草兩行淚已潸潸滑下。
  “廢話不必多說!”這孩子是她的惡夢,趙友嵐非把他處理掉不可。
  淚流滿面的小草連忙跪下。“少奶奶,求求你放過這孩子吧!”
  “你跟我跪也沒用!”趙友嵐鐵石心腸的拒絕。
  “不,不……”小草一路跪向她跟前,捉住她的手哀求。“他是少爺的孩子、是關家的骨肉,絕不能送走他……”
  這話更是一腳踩上趙友嵐痛處!“你以為怀了關家的骨肉就了不起嗎?”她用力一揮,甩開小草。
  小草扑倒在地,泣不成聲。“我沒有,我從沒這么想過……”
  “沒有?”趙友嵐冷笑。“母憑子貴,好讓你在關家坐上一席之位,你這如意算盤打的可響了。”
  小草搖頭再插頭,哪怕她現在有十張嘴都說不過趙友嵐。
  天大的冤枉和侮辱她都可以忍受,但她不能失去這孩子呀!“少奶奶,小草求你大發慈悲,留著這孩子吧……”
  “決不!”
  “少奶奶,求求你……”
  “夠了!”充滿權威的聲音忽然介入。
  小草和趙友嵐不約而同望向門口,只見一臉嚴肅的關關人,而她身后的彩鳳則顯得不安。
  “媽……”
  “夫人……”
  關夫人看著趙友嵐又望望跪地的小草。她先對小草說:“別讓其他下人們看笑話,起來吧!”
  小草听話站起,關大人的眼重新看向趙友嵐,此時,關夫人嚴肅的眼神放軟了些。“友嵐,你隨我來。”
   
         ☆        ☆        ☆
   
  “什么時候回來的?”
  起居室,關夫人和趙友嵐相對而坐。
  “年三十……”趙友嵐垂著頭;在婆婆面前她收斂了許多。“我媽病了,我很擔心,所以就……
  “親家母病了?”關夫人臉上立刻浮現憂心神情。“情況好些沒?”
  “好多了,謝謝媽的關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得騰個時間去看著親家母才是。”
  “媽,您還是別麻煩,現在已經沒事了。”趙友嵐帶點儿慚愧的。“媽,很抱歉,我沒來向您拜年,我……”
  “沒關系,一點小事別放心上。”關夫人搖頭。“親家母病了,你理當隨侍在側,我不會見怪的。倒是我……”
  關夫人忽然歎息。“該向你說聲抱歉的,是我。”
  趙友嵐微怔。“不,媽您千万別這么說,媳婦受不起。”
  “唉,畢竟軾風對不住你是事實。”寒暄之后,是該導人話題了。“要不是彩鳳跑來告訴我,我也——對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待關夫人听過阿銀通風報信一事,暗地里蹙眉:多嘴的下人是該盡早打發她离開關家,免得興風做浪。阿銀這就叫得不償失……
  關夫人端起茶,輕啜一口,又說:“友嵐,是我們關家對不住你,這我明白,但我有句話還是不得不說——小草那孩子,必須留下。”
  “媽……”趙友嵐立刻面有難色。
  “友嵐,你先听我說。”夫夫人定定望著她。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罷,那孩子是軾風的骨肉,這事實是無法抹滅的;以我的立場,我更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我關家子孫淪落在外,你要了解我的心情。”
  那又該誰來了解她的心情呢?趙友嵐眼圈漸紅。“媽,你的立場我懂,但——軾風是我的丈夫,我們才新婚半年就發生這樣的事——媽,我心里真的很不好受呀!”
  “我知道你委屈了。”關夫人也很無奈。“我會讓軾風將來好好待你,給你補償。發嵐,小草肚里的孩子說什么也不能送人,希望你能有寬大的肚量接受他。”
  “媽……”趙友嵐實在無法開口答應呀!
  媳婦的委屈和怨尤她不是不懂,但那是她關家骨肉,又怎能割舍呢?這兩難——該如何處置才得以平衡?
  關夫人作夢也想不到,那看來怯生生的小草會和軾風……唉,這事憑良心講,怪不得小草。
  甭問也知道,一定是軾風采取主動的,年紀輕輕的小草又如何能抵抗軾風的熱烈攻擊呢?
  就不知軾風對小草是真心的還是玩玩……關夫人說:“我已經派人通知軾風立刻回來,這么大的事他總不能置身事外。”
  趙友嵐一愣。軾風即將回來了……
  關夫人忽然面露猶豫——這么做似乎對小草并不公平,但為求兩全其美,看來不得不犧牲小草了。
  “等小草生下孩子,我會讓她离開關家。”關夫人還是說了。“除了這孩子,小草和軾風將永無瓜葛,小草對你完全不會造成影響的。”
  讓小草离開關家?事情有這么容易嗎?趙友嵐竟一點也樂觀不起來。
  “媽,万一軾風不肯呢?”想起軾風望著遠方的溫柔眼神——這一幕,令趙友嵐有了危机感。
  “容不得他不肯!”關夫人豎起眉頭。“事情總得想個辦法解決,不把小草送走怎么解決?他不肯就是跟整個關家過不去!”
   
         ☆        ☆        ☆
   
  接下來的几天,強者与弱者之間的實力懸殊,發揮到了最极限。
  在趙反嵐冷冷目光和關夫人曉以大義的兩面包夾下,小草的淚未曾停過。
  因為她就要在生下孩子之后,被迫离開關家、离開少爺了……
  除了任人擺布,小草完全無法為自己爭取什么,哪怕只是一點點……
  今天,關軾風終于回到關家了。
  端坐在大廳的關夫人、趙友嵐、小草像是早已等候多時……當關軾風一踏入大廳,气氛頓時緊繃了起來。
  毫無意外的,關軾風的視線首先落在小草身上。這一刻,他是激動的!
  心愛的人終于歸來,小草何嘗不激動?但有關夫人和少奶奶在場,她只敢偷瞄關軾風一眼,便火速垂下頭。
  見著小草明顯隆起的腹部,關軾風有說不出的心疼和難受,她真傻,竟然瞞著他,她真是太傻了!
  同樣的,在這樣的气氛,關軾風也不能失態,那股几乎想奔上前緊擁小草的沖動只好強制壓抑。
  “事情變成這樣,你滿意了?”關夫人總得先訓上几句——就當是做給媳婦看的也好。“一次辜負了兩個女人,你有沒有想過將來這事情該怎么擺平?”
  關軾風吐口長气,像是對這場面早已有了心理准備。“有,我想過了。”
  “你先說,你所想的方式可會對不起友嵐?”關夫人問。
  趙友嵐私下對關軾風投了一個充滿怨恨的目光,卻讓關軾風技巧的避開了。
  “也許會。”關軾風有話直說。“但她并不見得吃虧。”
  他這番話立刻引來關大人和趙友嵐的皺眉。隱約能感覺到關軾風的決定是和她們的想法有所抵触的。
  “我和友嵐已經談妥了,我們對這事已做出結論。”關夫人搶在他之前說只為先發制人。“友嵐是你的妻子,你辜負她在先,是不是更該尊重她的決定?”
  “那得看看她的決定是什么了。”他終于將目光移向趙友嵐。
  趙友嵐迎上地的目光雖帶有一絲挑戰,說話語气卻是平靜和緩的。“我是你的妻子,你的骨肉,也等于是我的。所以小草生下的孩子,我愿意視如已出,克盡母職將他撫養成人。”
  關軾風很意外。趙友嵐不像是這么大方的女人,以她的脾气,在得知他和小草的事一定恨极了,怎可能會說視如己出這樣的話?
  “但我有條件——小草必須离開關家,而你們也不許再有往來。”
  此話一出,關軾風反倒比較能适應——早知趙友嵐不可能完全不計較的。
  他更知道一定會有歧見產生;這全在意料之中,以至于他只是淡淡的道:“不可能。”
  趙友嵐臉色大變,冷冷問:“你什么意思?”
  “我說不可能。”他一字一字重复。“我同意小草离開關家,但要我放棄她,那是不可能的事!”
  始終垂著頭的小草猛地抬頭——
  “軾風,你……”關夫人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媽,讓我來。”几乎就要气炸的趙友嵐竟還能強作微笑,連她都不得不自我佩服。
  她轉向關軾風說道:“你是說——你要把小草養在外頭當小老婆?”
  關軾風的皺眉,顯示對她的措詞很厭惡。“她在關家會妨礙你不是嗎?那就讓她搬出去住。至于是什么你不必去研究,你只要知道小草不會跟你搶名分這就足夠了。”
  “她不跟我搶名分只跟我搶丈夫?”趙友嵐聲音倏地變得尖銳。
  她就快忍不住了——她不是圣火,能忍得了几時?
  “軾風,你這么做對得起友嵐嗎?又該怎么向趙家交代?”關夫人也气了。“這才新婚半年,你就公然在外頭養起女人,外面的人會怎么看友嵐?
  你讓友嵐面子往哪儿擺呀!”
  “難道為了她的面子就該犧牲小草嗎?”關軾風也動了怒。“小草已經跟了我,我能不管她嗎?她即將為我生子;你們卻說只要孩子不要母親!?小草是人不是生產工具,不是利用完就可以扔掉的東西!”
  “我也沒說任由小草自生自滅呀!”關夫人連忙解釋。“我會找人好好安頓她,再給她一筆錢……”
  “就算你給小草一座金山,沒有我,這些對她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
  小草欣慰的眼悄悄望著他——看來少爺是真的了解她。
  忽然傳來一陣冷笑。“你不能沒有她、她不能沒有你,夠賺人熱淚。”趙友嵐的忍耐已經到了极限。
  她諷刺完之后立刻說:“媽,我想和軾風單獨談談。”就算她要發作也不能在婆婆和小草面前,她不想出丑。
  “也好。”關夫人雖不大放心,還是同意了。
  關夫人帶著小草离開大廳之后,气氛更是僵到了极點。
  “你想談什么?”關軾風先打破僵局。
  趙友嵐根恨的望著他。“這就是你始終不愿親近我的原因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他答的模棱兩可。
  她之所以被冷落是因為小草!?她不服气更不甘心!
  “我真不懂,你情愿為了一個卑賤的小女仆自我降格?小草根本配不上你,你們在一起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小草是個很純真的女孩;一點也不卑賤。”
  關軾風大聲說道。“別人怎么看我不管,配与不配我們自己明白就行,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趙友嵐不正常的怪笑几聲。“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她缺手缺腳你也當她是寶——那我呢?”
  怪笑一停,取而代之的是怒吼。“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你當初又為何要娶我?”
  關軾風望著她的眼帶有复雜。“你問問自己——我在之前即提出悔婚,你心里就會比現在好過嗎?如果結局都是一樣,能擁有關少奶奶頭銜是不是值得多了?”
  趙友嵐臉臣一變。“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為何不這么想——”她還能力挽枉瀾嗎?
  如果能,她何不試試?“軾風,你怎么不說我嫁給你是因為我愛你?你和小草的事之所以傷了我的心,也是因為我愛你,難道不是這樣嗎?”
  “就算是……”他望著她,一字一字清楚說著。“友嵐,其實你最愛的是關家少奶奶頭銜。”
  趙友嵐一愣,說不出話來。
  “不,我不是。“他太教她難堪了,她不得不反駁。“我們從小即有了婚約,我對你一心一意,你能說這不是感情嗎?”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對你根本毫無感情!”
  這話像一巴掌,狠狠摑在她臉上,她不平穩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
  “關家需要你做關家的媳婦、趙家需要我做趙家的女婿——友嵐,我們不過是以自身婚姻來背負家族的名望罷了。”
  是嗎?就只是這樣嗎,除了這些呢,真的沒別的嗎?
  趙友嵐心在發顫、發冷,她仿佛看見自己的尊嚴被他放在地下踐踏。
  “不過是個小女孩——你看上她什么?”趙友嵐在眼眶打轉的淚終于流下。“看上她夠慘?夠可怜?還是夠低賤?”
  “不許你侮辱小草!“關軾風怒喝。
  她流著淚冷笑。“關軾風,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折磨你,我要——我要詛咒那小賤人,哈哈哈……”
  她不正常的怪笑,陰險的念頭令她有种說不出的快感。
  “趙友嵐,你——”
  驀地響起一聲尖叫——
  “少爺!”只見跌跌撞撞而來的彩鳳,滿臉惊懼。“少爺,小草……小草她……她流了一大灘血,恐怕……恐怕有早產的危險……”
  早產!?老天——關軾風飛也似的奪門而出。
  莫非這正是趙友嵐的詛咒?
   
         ☆        ☆        ☆
   
  怀胎七月,天生体弱的小草終究難逃早產命運。
  不明原因的大量出血,染紅了小草雙腿,触目惊心。這不只嚇坏了關軾風,更是惊動了整個關家。
  這血,怎么也止不住,像是非流盡小草体內的每一滴血不可。
  “這可糟了,好像連羊水都破了。”彩鳳觀察了一下小草狀況,更是憂愁。
  關夫人也急出一頭汗。“我看是來不及送到城里的醫院了——快,快送小草去找鄰近的助產士!”
  “好,好,我這就去把車開過來。”慌張的司机几乎是連滾帶爬的奔出去。
  這事來的突然,大家全都亂了手腳,哪里想得到小草會早產呢?
  情況愈來愈槽了——小草一張臉白的駭人。
  “少爺……”
  關軾風緊握著她的手,臉色比起小草的好不了多少。“別說話,保持体力,就……就快到了……”
  急促的陣痛折磨人,小草滿頭大汗、呼吸困難,她痛的大叫。“啊!”
  “小草,你忍著點。”關軾風更是不安,更是緊緊握著她。
  這陣痛來的又強又密集,小草實在捱不住。
  “好痛……少爺……我……我好怕……”
  “別怕,別伯,有我陪著你,沒事的。”他只能拼命安撫。
  小草依然哀嚎連連——
  關軾風真恨自己,為什么除了干著急外,他一點力也使不上?他真想代替她受苦啊!
  “小草,你忍忍……”她已吃了這么多苦,老天不該再讓她承受這些了。
  “少爺,我……我是不是就快……就快死了……”她虛弱的聲音像只剩一口气。
  “你只不過是生孩子,怎可能會死呢?”他費力扯動僵硬的嘴角對她微笑。“別胡思亂想,你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有种感覺,我……我覺得我好像……好像撐不到最后……”
  “不許胡說,你會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
  小草恍惚而虛弱的一笑。“少爺……你能在這時候起回來……真好,真好。”她眼角滑下一道清淚。
  “就算是死……小草能死在少爺怀里也覺得幸福。”
  “我不會讓你死的!”關軾風緊緊擁住她,視線漸漸模糊了。“我說過我們永遠要在一起的,我絕不輕易放過你!”
  “少爺……”小草泉涌的淚沾濕了他脖子。
  瞬間這陣痛更劇烈了——小草痛的全身發抖,兩排牙在打冷顫。
  她真的覺得自己就快不行了,她真的這么覺得——她忽然緊捉住關軾風。
  “如果……如果我真的撐不過去……少爺……”她打顫的牙几乎連話都說不清。“你要救……救我們的孩子,別理我,知道嗎……這孩子是關家的骨肉,關夫人日盼夜盼……就盼這么一個孫子,別……別讓關夫人失望……”
  她到這時候還想著這些!?關軾風听了心好沉重。
  母親為了求得表面上的圓滿,不惜犧牲她,她非但不怪母親,還擔心著母親渴望抱孫的心情會落空。
  “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他……無論如何……”
  小草善良的教人心疼。“小草,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一定。”關軾風沉重的心就快碎了。
  “不……”小草搖頭。“要救我們的孩子,請答應我,要教他,一定要保住他……”
  殘弱的生命如即將燃盡的燭火,一吹即滅——人之將死會有預感嗎?小草覺得好像會,要不然往日情景又怎會一幕幕在腦海流轉了起來?
  她仿佛又听見婆婆那台破舊的板車,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穿過大街小巷……
  第一次捧著新買來的書本,她興奮的一夜無法成眠,翌日卻因自己沒有名字哭紅了雙眼……
  那橋,那楓林橋。
  那是她与少爺初次見面的地方……
  你哪里配的上美麗的鮮花,你倒挺襯雜草……
  從此,她便叫小草。
  這大男孩真是調皮,意跟她開這樣的玩笑……
  爾后,她來到了關家,昔日男孩已長成高大英偉的男人。
  她愛上了他……
  那橋,那楓林橋。
  她和少爺夜夜相約的地方,在那儿,楓紅醉人忘不了少爺的擁抱、少爺的溫柔,少爺堅實的臂彎,總是將她緊緊收容……
  只有在那時候,她才能感覺自己存在的价值——原來,這就是幸福了。
  她的名字是因少爺才有,她的生命是因少爺才亮麗。
  走過這一回,死而無憾。
   
         ☆        ☆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
  小草不僅是早產,更有難產的危險。
  在這么怨劣的條件下,母親和嬰儿皆有极高的死亡風險。
  “母体太弱了,再拖下去——恐怕會來不及。”
  助產士無情的宣布仿佛當場投下一枚炸彈——關軾風和丈夫人都呆住了。
  “怎么……怎么會這樣……”關軾風面如死灰,不住低喃。
  “這可怎么辦呀?”關夫人焦急如焚。
  “夫人別慌。”彩鳳安慰著。
  “老爺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小草和孩子的。”
  趙友嵐卻只是冷眼旁觀——是的,她也來了,她是來驗收她的詛咒成果。
  助產士接著又說:“為了不浪費時間,造成兩敗俱傷,現在——現在只能選一個,是救母親,還是救孩子。”
  只能選一個!?
  在場的人,無一不感到錯愕……
  除了趙友嵐——她嘴角漸漸勾起了冷笑。
  關軾風整個人又僵又冷,体溫正一點一滴的流逝。
  想起小草的千叮万囑,她苦苦哀求他非救孩子不可……
  小草……孩子……這該如何抉擇?老天實在殘忍!
  “救孩子。”關大人驟然作出決定。
  聞言關軾風渾身不受控制的大震,僵硬的轉頭望向母親——
  關夫人以哀傷而無奈的目光投向他。
  “軾風,不是我狠心、不是我見死不救,但——小草和關家的骨肉,我還能怎么選?”但愿她可以不作這么痛苦的決定。
  她可曾知道小草又是如何的為她著想!關軾風第一次感覺到和母親之間的距离。
  “好,我明白了。”助產士一得到家屬的決定上立刻退回產房。
  趙友嵐的冷笑也一寸寸加深——“救母親!”突然響起的回應讓她的冷笑瞬間僵在嘴角,猛地望向關軾風。
  關軾風及時擋下助產上,大聲說:“救母親,如果真的不行的話,請救母親!”
  關夫人呆了、傻了,她万万沒料到關軾風會跳出來粉碎她的希望。“不,不……不能這么做,絕不能這么做……”
  “照我的話去做。”關軾風嚴肅重申,義無反顧的。
  “不!”關夫人想追上正要進產房的助產士,卻讓關軾風拉住,關夫人又急又气又慌,反手捉著他激動的嚷道:“你瘋了嗎?那是你的孩子呀!”
  “我沒瘋,我很正常。”關軾風聲音沉著,既已作出決定,他不再慌亂。
  “就因為我沒病,我知道不能犧牲小草,但你——”他打住,沒再說下去。
  母親只是個思想守舊的傳統婦女,而關家所賦予她的使命感。是她這一生最虔誠的信仰。
  他不忍苛責母親。一心一意想為關家延續香火不是錯,錯只錯在她的方式。
  “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但如果小草她——失去小草,我將一無所有。”
  趙友嵐一震——關家獨子,天之驕子,關軾風手中握有多少人几輩子都求不得的龐大財產,他竟說失去小草他將一無所有……
  這是一個大男人該說的話嗎?關軾風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從來就不是……
  是什么使太軟弱?愛情嗎?原來愛情可以教一個男人不再有骨气。
  “小草對你真有這么重要?”關夫人實在無法去相信。
  彩鳳連忙接著夫夫人頹然的鼻子。
  彩鳳早已哭得眼睛紅腫。無論決定救小草或救孩子,夫人沒錯,少爺也沒錯,只是命運弄人。
  關軾風黯然搖頭。“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的。小草她……她對我……”小草柔似云般的水眸、楚楚動人的容顏,全是他平靜的源頭,有了這一切他才有了踏實感。
  她就像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趙友嵐靜靜望著關軾風的眼睛里,不再充滿仇恨,而是困惑与茫然。忽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好遙遠……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結了。
  等待是一种痛苦的煎熬,它會噬人骨血……
  “哇!哇!”
  冷不防傳來的嬰儿啼哭聲,將人震懾。
  嬰儿哭聲!?意思也就是說——關夫人激動的捉著彩鳳。“是……是嬰儿,是嬰儿的哭聲呀!”
  彩鳳卻忍不住掩面哭泣。“恭喜夫人……”這聲恭喜是用小草年輕的生命去換來的,教她如何不覺心酸?
  關夫人立刻雙手合起膜拜。“生了!生了!老爺子,咱們關家有后了。”
  關軾風卻是一臉死白,毫無初為人父的喜悅——
  趙友嵐看著他高大的身軀仿佛瞬間被抽光了骨頭,軟綿綿的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孩子出生,這表示什么?表示他的小草已經……已經……
  “關夫人恭喜,是個男孩。”當助產士一走出宣布,原已歡喜不已的關夫人一听是個男孩,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突然——
  原本渾身發軟的關軾風有如神助,猛地彈跳起來,瘋了似的扑去揪下助產士,粗魯咆哮:“我說救小草,你們卻救孩子!你們謀殺了小草,把我的小草還給我!我不要孩子,我只要小草,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小草,把我的小草還給我!”
  那名助產士被他一陣蠻力搖晃,晃的頭都暈了。
  “軾風,你快住手!”
  “少爺,你千万要冷靜呀!”
  “他們謀殺了小草,我怎么冷靜?
  殺人供命,我就捉你們去給小草陪葬!”
  那名助產士只覺得自己耳朵被吼的嗡嗡作響。
  “沒……沒事……”嚇坏的人連舌頭也不靈光了。
  “母親沒事……已經救回來了……”
  大伙儿又是一愣。這是真的嗎?确定不是夢嗎?
  正當關軾風在愕然中漸漸松開手,那名助產士赶緊趁机溜走。“母親現在仍非常虛弱,需要長時間的靜養,好好調理身体。”
  “少爺,這真是太好了。”彩鳳激動的捉著他,喜极而泣。
  關夫人同樣是大感欣慰。“總算是菩薩有保佑。”她絕不是鐵石心腸,她也不希望小草為此喪命,她只是在取舍上多用了一點現實角度。關軾風瞬間一松的神經,教他雙腿發軟,他及時扶著牆壁支撐住自己。“抱歉,我……我剛才失態了,抱歉……”
  很快的,之前所流失的力量又重新回到身体了。關軾風急切而興奮的間:“能讓我見見小草嗎?我不會吵到她的,我只想看她几眼,几眼就好。”
  “是啊,就讓我們瞧瞧,這心也安。”
  “順便也瞧一下嬰儿吧……”
  趙友嵐默默望著這一切——
  關軾風從失去的絕望到擁有的喜悅,她全都看在眼里,而且看的好清楚、好清楚……
  自始至終,沒人發現站在角落的趙友嵐。
  她仿佛是不屬于他們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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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江文學城   Helen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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