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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圞意。
  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
  終日劈瓜瓤,仁在心儿里。
  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
  是誰?好耳熟的男性嗓音,仿佛上輩子曾經听過。
  為什么背對著我?你是誰?
  在層層籠罩而下的云霧中,她緊追著前方的白影不放,但愈是追,距离愈是拉遠。
  她不死心的跑著,伸長手臂拚命的、渴望的想触摸到那人影,心仿佛就快裂開一般。
  別走!是你嗎?是你嗎?你可知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好久了,為什么還不來見我?你究竟在哪里?
  “別走,不——”伴著一聲尖叫,軟榻上的人儿彈坐而起,蒼白的面頰沁著冷汗。
  “姑娘,怎么了?”彩儿沖進“暖香樓”,忙不迭的直問。
  那是一張獨一無二的絕色容顏,眉心鑲著一粒殷紅欲滴的朱砂痣,她眨著翦水雙瞳,茫茫然的瞅著彩儿,老半天才開口。“我又作了同樣的夢,沒事的,你別擔心。”她兀自懊惱的說。
  “姑娘,真的不要緊嗎?”彩儿關心的端詳她,取來濕毛巾幫她抹臉。
  相思點點頭,揉揉眉心,振作起精神。
  “姑娘,你今天气色不是很好,要不要我跟倩姨說一聲,讓你今晚休息一下,不要出去應付客人了。”彩儿已經服侍這位“丁香園”頭牌花魁兩年了,机靈的她對這份工作不敢稍有懈怠,要不是相思姑娘施以援手,自己早就成為“丁香園”的眾多姑娘之一,出賣自身的靈肉過活了,所以,對姑娘自是万分感激。
  “不要緊,只是沒有睡好罷了,別惊動倩姨,否則她又要緊張兮兮的找大夫來了。”說完,相思忍不住掩唇輕笑,秋水般的瞳仁閃耀著淘气的光芒,“倩姨老把我當雪人般,活像太陽一照就融化掉了似的。”
  “那是因為她關心姑娘,把姑娘當作自己親生的女儿疼愛,這樣不好嗎?”彩儿不得不抗議,園子里其它姑娘可羡慕死了,誰都想當倩姨心中的一塊寶。
  相思移步到梳妝抬前坐下,攏攏肩上如云的發絲,“好,怎么不好。彩儿,你就是太正經了,一點都開不起玩笑,真不好玩!日子已經夠悶了,連說個笑話也不會,好無聊喔!”她雙手支著下巴,對著鏡中的自己又是蹙眉,又是嘟嘴的。
  若有人見過她的美貌,一定會想起詩經(碩人篇)中的佳句,手如柔師,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可惜的是至目前為止,還未有外人真正的瞧過她的容貌。
  出道以來,她之所以會紅遍整條秦淮河,原因之一就是她的神秘感,每當地出現,臉上一定罩著面紗,若隱若現更添魅力,不管實際容貌如何,便已博得秦
  淮第一名妓的美稱,但她也真的當之無愧。
  更由于她向來賣藝不賣身,傳聞有許多達官富人愿意出高价為她贖身,只是沒有人成功,反倒令更多人想一窺究竟的涌進丁香園。
  “姑娘,人家是認真的。你老是作惡夢,我看一定是太累的原故,最好休息個十天半個月,身体要緊嘛!我想嬤嬤也不會反對的。”彩儿為她編著發辮,有把握的提出建議。雖然很多客人都是沖著一睹相思姑娘的風采而來,但她偶爾沒出現應該還不致妨礙到生意才對,畢竟健康是最要緊的。
  相思睨著她,嗔怪的說:“誰說是惡夢?至少我不覺得有害怕的情緒存在,反倒是整顆心像快炸開般,疼待全身都好難過。”她捧住胸口,精致的秀眉輕顰,“彩儿,他究竟是誰?為什么老是在我的夢中出現?可是他又不面對我,任我千呼万喚也不轉過身來,到底有何用意?”
  “或許是姑娘前世的心上人也說不定。”她异想天開的胡謅一通。
  相思羞紅了臉龐,沒好气的橫她一眼,“方才還在說你這丫頭做人太正經,怎么沒一會儿就跟人家開起玩笑,我哪來的心上人嘛!胡說八道!”
  “彩儿沒胡說,說書先生不是常講一些故事,一對男女前世不能結為夫妻,來世便會尋找對方,再結前緣,或許那人正是姑娘前世的心上人。”彩儿為她挽上了高髻,綴以金珠瓔珞,挂明金耳環。
  “想不到你想象力這么丰富,可以改行當說書的了。”她打趣的笑說。
  “姑娘別笑彩儿了,彩儿哪有那份本事。”她服侍相思套上紅羅織金胸背小袖袍。束腰以紅絹。那是金陵有名的云綿所纖。白襪,赤皮靴,風華絕代的妝扮更是襯得人儿眉目如畫,清靈動人,轉盼如波眼,娉婷似柳腰,活脫脫是天上謫仙下凡塵,一時令人震俊了眼。
  “好美呀!姑娘,若真讓男人見到你這模樣,怕是傾家蕩產也要贖你离開,絕不讓你流落在風塵中。”彩儿衷心期盼的表示,按理說,有人要替自己贖身,讓是高興才對,但她就偏不看在眼底,一個個全拒絕了,著實令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相思伸手推開窗,夜將沉,華燈初上,又將是通宵達旦的開始。
  其實她也想离開,對這种送往迎來的日子并不眷戀;但她內心總有种期待,期待有個人真心的愛她,那么,她將為他洗去鉛華,為妻為妾都甘愿。
  只是那人何時才會出現?又是在何處?
  “那么你就為我祈禱那位有心人快出現,否則我只好一輩子賴在這儿不走了,等到人老珠黃的時候,只有到廚房去當廚娘了。”她調皮的轉動眼珠子,幽彩儿一默。
  “誰要去當廚娘了?”一位年約四十左右,仍是風韻猶存的美婦人進屋來,身穿綢緞鳳尾裙,五彩繽紛,光鮮亮麗。
  “倩姨,我正在跟彩儿說笑,要是將來沒人要,我就要到廚房去當廚娘了,到時可得收容我喔!”她親熱的挽著倩姨的臂膀,有些孩子气的膩在她身上撒嬌,不時磨蹭著。
  這美婦人就是丁香園的園主,人人稱她“倩姨”,她對相思有如母女般的深厚感情,自然另眼相待。
  “你這孩子還真想一輩子待在這儿呀!倩姨不讓你下海接客就是要你有好的歸宿,要是有好對象,就別再東挑西撿,趁早脫离這是非之地的好,我可不要養你到老喔!你還是早做打算吧!”她輕捏相思白嫩的臉頰,神態滿是說不出的疼愛。
  她扁起小嘴,“知道了嘛!又不是人家愛挑,可是真的不喜歡,教人家跟他過一輩子可是很痛苦的事,倩姨也會心疼的是不是?他們娶我并非是真心愛我,只是因為我的美貌可以四處去向人炫耀;男人都是虛偽、好面子的,我可不想所嫁非人,換來終生的痛苦。”
  “你這張小嘴就是好辯,無理也要辯到有理為止,男人怎么受得了?這性子得改一改,免得將來吃虧。”
  “是——”她刻意拉長尾音。“對了,倩姨找我有事?”既然她不听我長篇大論,于是赶緊轉個話題。
  倩姨從寬袖中掏出帖子,遞到她面前,“有人出錢請你到這艘畫仿上為客人彈琴,我接下了,你准備准備,轎子正在門外等候。”相思看也不看,蹙緊蛾眉說:“倩姨,您明知我不喜歡這樣,要听就到園子里來,干嘛還費事邀我上船?我不去,那人安什么心眼我還不知道嗎?您就幫我回絕了吧!”
  “相思,你總該先看看是誰再決定,這人你一定非常樂意見到的。”她別有含意的指指帖子。
  “還不是一樣,不是當官的大人,就是哪家闊少,讓人倒盡了胃口不說,哪有心情彈琴——呀!是他?!”她攤開帖子,瞧見下方的署名,惊喜的叫道。
  倩姨含笑問:“你還真以為我會隨便讓你出門應酬啊?這約你去是不去?”
  “當然去,倩姨是明知故問嘛!那今晚——”
  “今晚你就跟你義兄好好聚聚吧!放你一天假囉,否則還能怎么辦。快去吧!”她催促著說。
  相思蒙上与衣衫相配的紅色面紗,只露出一雙盈眸,巧笑情兮道:“情姨,謝謝你,我不會待太久的,午夜前一定赶回來。”
  “去吧!路上小心。”
         ※        ※         ※
  秦淮河每到入夜,燈船蜿蜒似火龍。
  其中一艘畫舫內,一對有如金童玉女般的男女正依偎著彼此。
  “公子,這杯酒敬你。”海棠拋著媚眼,學著那些青樓女子獻酒。西門颭云佯裝打個冷顫,一臉不敢領教的表情。
  “海棠,我根本不認識她們,你就放我一馬,別跟我吃這种飛醋了嘛!”
  她假笑的貼向他,“不認識她們?那為什么那群女人一副跟你很熱的樣子?原來你在這儿真的這么吃香,每個姑娘都是你的紅粉知己!既然你喜歡人家那樣伺候你,我既是你的未婚妻,當然得學著點,你說是嗎?”
  “唉!我有那么大的能耐就好,誰教你未婚夫名聲太響亮,她們會有那种反應是正常的,不過,我可是只愛你一人,沒人比得上你。”他看情形不對,赶緊灌起迷湯來,免得等一下河東獅吼,他可就真的吃不完兜著走了。
  海棠一拳打下去,“少來這一套,你這大眾情人。說!你還有多少紅粉知己被你藏起來?一次叫她們出來,讓我一次气完,不然我跟你沒完——”他勾住她的小蠻腰,拉到怀里安放好,“我有了你,還要其它女人做什么?你要相信我嘛!”
  海棠只顧著閃躲他的炙吻,鳳眼噙著水气,嬌嚷道:“也許……我該嫁個平凡點的男人,省得老擔心……有人跟我搶……”
  西門颭云哭笑不得的細吻著她,“老天!別胡思亂想了,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想不負責任嗎?海棠,相信我,我只要你——”他堵住她的朱唇,密密的深吻,像是要表達內心的感情,沒留意到海棠嘴角揚起的得意弧線。
  她像貓似的磨蹭著他,逗得他粗喘咻咻,几欲失控。“天呀!除了你——誰還有辦法——讓我控制不住?”那嗓音粗嘎低啞,蘊含著克制。
  他將她拖到一旁坐下,調整气息,也順手幫她拉好衣衫,以免春光外泄。
  “云郎,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善妒?我可不想以后因犯了這七出之罪被你休了。”她頗為憂心的問。沒辦法,她的個性就是這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傻瓜,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生活才有樂趣,你要是改了,我反倒不習慣了。”西門颭云寵愛的琢一下她,自認為有充份的智能來對付她。
  她睨了他一眼,“你這話是贊美嗎?”
  “當然,當然,我哪會欺騙娘子你呢?”他慌忙的討好,無辜的說道。
  “嘻!嘻!”艙外響起兩聲輕笑聲。
  西門颭云微赧的瞪向聲音來處,說:“人都來了,還不赶快進來,莫非還要為兄的出去請你不成。”
  “當然不敢勞駕了。”只見布幔被撩起,寬大的紅色袖口內是一只纖白素手,接著走進一位蒙面的紅衣女子,裊娜纖細的移進艙內。“很抱歉打扰兩位的甜蜜時光,只是從沒見過我這位義兄對一名女子如此疼惜過,一時站在外頭忘了先通報,還請未來嫂子多見諒。”
  “好了,你就會趁机消遣我,過來,我幫你們介紹。”相思娉婷生姿的走上前,揭下面紗,
  “小妹早已听過許多傳聞,想必這位就是花海棠花姑娘吧!”
  海棠暗歎眼前的女子擁有如此出色的姿容竟出身于風塵,真是可惜。
  “你就是相思姑娘?”
  “叫我相思就好,我是否該改口叫一聲嫂子了?”她詢問的望向義兄。
  西門颭云看著未婚妻的眼神滿含愛意,“你可以先練習,反正她是迷不掉了,我說是不是?”海棠臉頰微暈,“那可不一定、在還沒拜堂前,事情還沒個准哩!等見過我大姊再說,万一她反對,就有得拖了。”
  “就算她反對,你也非嫁不可,咱們的孩子可不能沒爹呀!”他故意說道。
  “你——怎么在相思面前胡說八道,哪來的孩子?相思,你——別听他的。”她羞紅著臉嬌叱,這种事怎能亂說!
  相思掩唇而笑,看來她這義兄是賴定她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位海棠姑娘与他又甚為相配。
  “云哥,你可別把人家气跑了,不然老婆、孩子都沒了,那可是虧大了。”她巧笑嫣然的說。
  “哈——”他仰頭大笑。
  “你還笑得出來!我打死你。”海棠說著又是一陣捶打伺候。
  西門颭云求饒道:“好——娘子饒命,為夫的下次不敢亂笑了,你別打了,要是動了胎气還得了。”
  “你——你坏死了!”她嘟起唇,气得撇開臉不同他說話。
  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相思有些羡慕的凝視他們,那是一种埋藏在內心的深沉渴望,盼望自己也能尋覓到一位朝夕共處,恩愛一生的伴侶。
  但它也只能是個夢想罷了,因為以她的出身,有哪戶好人家愿意接納?盡管生得再美,終究是為妾的命運。
  看著義兄在未婚妻耳邊好言相勸,那親熱的模樣就仿佛生命終于完整,再也沒有缺憾,令她更感凄涼。
  何時她也能找到自己的另外一半,有人愿意誠心的接受她的一切?
  怕是難了。
  “對了,云哥,這儿有兩封信,一封是淮南送來的家書,一封則是你剛找回的三弟讓人送來的。”她將信遞給他。
  西門颭云迅速的看完。“原來是我大哥要成親了,我娘叮嚀我非回家一趟不可,這樣也好,等咱們到百花幽谷見過你大姊后,剛好夠時間回淮南。”想到要見未來的婆婆,海棠不免有些緊張。“嗯,那另一封呢?是不是單飛和我三妹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三弟說他們被你大姊赶出谷,似乎是你大姊不同意他倆的事,要找我商量應對之策。”
  “這點我早有心理准備了,大姊可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人。”
  “別擔心,等咱們會合以后,再討論應對的方法。”他轉向義妹,“相思,真是麻煩你了。”她螓首一點,
  “哪儿話,誰教咱們是兄妹呢!只是將來喝不到云哥的喜酒,有些美中不足,在此以這杯薄酒先向兩位祝賀,祝云哥和嫂子白頭偕老,恩愛……”
  “多謝。”他舉杯一干而盡。
  同是女人,海棠當然瞧得出她眼中的失落,卻又有些疑惑,為什么西門颭云沒有為她贖身,任她墜落風塵中,莫非另有隱情?
  “謝謝你,相思。”她不知該如何問起,才不至于傷到她的自尊。
  西門颭云看出她的困惑,于是用眼神暗示她別問。
  “相思,近來好嗎?看你比前陣子清瘦不少,是病了嗎?”他換上兄長的臉孔,關切的問。
  她臉上蒙上一層淡淡的輕愁,“沒什么,不過是近兩個月都沒睡好,老是被夢糾纏著,吃了些安神的湯藥也沒什么效用。”
  “夢?什么夢?”他問道。
  相思欲言又止,怕說出來又被取笑一番。
  “醒來就忘了,也不記得夢了些什么,不過是夢而已,不礙事的。”
  “是嗎?沒事最好,有什么事就要跟我說,咱們是兄妹,可別跟我客气;還有,你見到三爺了嗎?他可來找過你?”他口中的三爺即是三王爺朱佑豪。
  “他要來金陵嗎?我好久沒見到他了。”她是少數知道他身份的平民。
  西門颭云不以為然的說:“你要是見了他,勸他盡早回京,他的身份尊貴,多在外面一天,就多一分危險,不要替身邊的人惹麻煩。”相思順從的頷首,“我會勸他的,不過三爺那脾气你也知道,沒人強迫得了他,非得他自個儿愿意才行。”他無奈的歎口气,誰教他要認識這一號人物,他的朋友滿天下,三教九流都有,偏又包括這种皇親國戚,唉!只有大歎交友不慎。
  “算了,咱們只有祈禱他不會出事的份。”好歹他是個王爺,誰動得了他。
  相思看看天色已不早,准備告辭。“云哥,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有机會咱們再聚,替我向干娘問安。”“我會的,路上小心。”他途她上岸后,船繼續往前走。
  海棠目送著她,忍不住問道:“為什么讓她留在青樓?你沒辦法贖她出來嗎?”西門颭云交代船夫朝目的地行水,和海棠相偕回到船艙內。
  “不是不贖,而是另有原因。你以為我高興她留在丁香園嗎?相思雖然只是賣藝不賣身,待在那种地方總不太好,不過,她因為感念倩姨的養育之恩,心甘情愿的留下來,我想阻止也沒用,只盼望有一天能出現一位真正愛她的男子,不計較她的出身,疼惜她一輩子就好了。”
  “一定有的,她是那么的美好,就像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若不說明,誰又能看得出她的身世?老天總有一天會眷顧到她的。”她衷心希望這么好的姑娘能跟她一樣,尋找到一位終身伴侶。
  兩人都不再言語,听著划動的槳聲,摒棄船外陣陣的笑鬧聲,沉溺在自身的甜蜜中。
         ※        ※         ※
  又是個笙歌達旦的夜晚。
  丁香園內座無虛席,人人風聞今夜相思姑娘將親自獻奏,更是擠破了頭也要進門。
  彩儿完成最后的打扮,滿意的欣賞著自己的成果。
  “姑娘今晚這一身白羅綃衫裙,鐵定迷倒在場的人。”她的口气是与有榮焉。
  相思微微一哂,沒有絲毫的驕傲。“迷倒又如何?還不全是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我該慶幸的是不需要去應酬他們,否則難保不潑他們一身的酒,到時可沒人敢再上門來了。”
  “姑娘才不會這么粗魯呢!”彩儿嘟著嘴說。
  “那可不一定,倩姨就怕真有那么一天,所以才將我跟客人隔起來,不然對付那些想輕薄我的人,我可不會留情的。想不想開開眼界?”她美目盼兮,頑皮的逗弄著彩儿。
  果然彩儿大惊失色的叫道:“姑娘,万万不可,要是把客人得罪了就糟了,咱們生意也就甭做了,不成的。”相思噗哧笑出聲,瞟她一眼。“你還當真呀!說你太過正經還不承認,我哪敢把倩姨的客人得罪了,況且,能來丁香園的人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又怎會不知輕重的惹惱人家,傻子!”
  “姑娘,你老是愛捉弄人家,明知道人家會當真的。”她不依的嚷。
  “是,下次不敢了。”相思笑不可抑的賠禮。
  “咱們該出去了,時候也到了。”她自知說不過她。
  相思襲上一方白紗,遮去花容月貌,在彩儿的攙扶下來到前廳。
  倩姨迎上前,仔細叮嚀道:“今晚來了几位有錢公子,全都是慕名而來,結束時出來敬杯酒表示謝意好了。”身在歡場,有時候不得不妥協,只要不過份,她都可以盡量配合客人的要求。
  “是的,倩姨。”她知道倩姨會這樣要求也是不得已的。
  拾級而上,來到琴桌前,四周披瀉著輕柔的白慢,隔絕台下那些色欲的眼光,不受其干扰的專注在彈琴上。
  一聲如雷掌聲響起,她微施一禮坐下,定了定神,纖指輕撥,一曲“春江花月夜”揚聲而起。
  曲中描述一位女子思念著情郎,望著落月余暈,洒滿江岸樹梢,情郎仍還未回轉,只有在夢中与他相會。
  只見她低眉信手續續彈,弦弦掩抑聲聲思,琴音中流露出濃冽的情意,想起那夢中的身影,竟也如痴如醉,此時更是無聲胜有聲。
  賓客們听得痴狂,隨著音之起伏搖頭晃腦,摟著姑娘,喝著醇酒,好個色不迷人人自迷。
  一曲終了,听眾再度報以掌聲。
  “多謝各位大爺賞光,相思敬各位一杯酒。”她蓮步輕移,從布幔后走出,現場一片嘩然,很多人是頭一回如此近的見到這傳聞中的第一名妓。
  “相思姑娘,我敬你一杯。”有人迫不及待的站起想扑上前去,可惜被園子里請的護院打手攔住,以致沒有得逞。
  “相思姑娘果真名不虛傳,能見到姑娘真是三生有幸。”較有風度的就只有在原位夸贊罷了。
  她持著酒,盈盈一福,笑說:“多謝各位不嫌棄,相思先干為敬。”
  “這算什么?有誠意的話就該拿下面紗讓大家瞧一瞧,怕是咱們花一大把銀子卻用錯了對象,那豈不是浪費了?”言下之意,有人想趁此鬧場,逼她取下面紗,展示出真面目。
  “公子喝醉了嗎?”她見那人醉眼迷蒙,已呈醉態,于是順水推舟的說,不想將場面鬧僵。
  那華衣公子腳步不穩的朝她走去。“公子我為了你花了不少銀子,就是為了瞧瞧你的長相,說不定你只是個東施,蒙著臉冒充西施罷了,到時我可要你們把所有的銀子吐出來,否則就告到衙門里去告你們騙財。”倩姨赶忙過來解危,“歐陽公子,這事可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您這樣說豈不是要咱們別做生意?我派几位姑娘伺候您如何?”他揮開倩姨的手,指著相思說:“我就是要她伺候我,不然我要你這家丁香園關門大吉,你們全流落街頭!”
  “歐陽公子——”倩姨急著想安撫他,這位歐陽公子財大勢大,得罪不起。
  “廢話少說,你給我過來!”他蠻橫的伸手就要抓相思。
  眼看雙方僵持不下,一條手臂陡地扣住華衣公子的手腕,將他往后拉。
  “歐陽,你真的喝醉了,你再鬧事的話,你爹會怎么對付你?怕不把你禁足個把月才怪。”說話的是名俊朗的公子哥儿,一身昂貴的云錦緞衫,使他像陽光般耀眼。
  他的話像是震醒了那華衣公子,他甩甩混沌的頭腦,醉倒在仆人的身上。
  “還不扶你家公子回去,別讓你家老爺看見。”他仔細的交代著。
  “是的,木公子。”仆人們立刻扶著那名華衣公子离去。
  倩姨含笑說:“原來這位是木家的公子。相思,來謝過木公子。”她滿意的瞧著眼前的年輕人,眉清目朗、身材挺拔,不失為一位上好的人選,若相思能嫁入木家該有多好。
  “相思謝過木公子。”她感激的道謝,幸好他及時出手,否則遲了些恐怕她就要出手教訓那人了。
  木宇桀回禮道:“哪里,是小生朋友的錯,讓姑娘受惊了。”他純粹的欣賞,這位始終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名妓,雖只見到她臉部的上半部,但那雙清澈晶瑩的烏眸,卻是令人印象深刻,不似在風塵中打滾的女子,尤其眉心那一點朱砂,更具特色。
  “相思再敬公子一杯。”她啜口酒聊表心意。
  “小生的榮幸。”他仰頭飲盡,對于自己竟然對這美人毫無遐思念頭感到好奇,難道是他不正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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