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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宜陽殿,閒來亭。
  日光西落,清涼的晚風輕盈地拂過亭內兩個對弈的身影。
  “平位五六路。炎夜,你輸了。”玄煜拈起一枚白子,笑道。“輸家罰酒三杯,這回可不許你耍賴了。”
  “誰耍賴了?宮內珍藏的百草美酒乃是世上一絕,我巴不得整壇灌下去呢!”炎夜連飲三伓,笑道。“你焉知我不是故意輸你,好騙得美酒喝?”
  “認一聲輸有這么難嗎?”玄煜斟酒自飲,微笑道。“要喝酒還不容易?要贏棋可就難了。”
  炎夜笑而不答,把玩著酒伓,神色若有所思。
  玄煜道:“咱們這盤棋還下不到半個時辰,你便一敗涂地。我瞧你心不在焉,心事重重。是什么事令你如此為難?”
  炎夜沉吟半晌,終于像是下了決心般地從袖中掏出一柄菱形烏篆匕首,目光炯炯地直視玄煜。“你可還認得這把匕首?”
  “鏘”一聲,玄煜手中酒杯落地,碎成片片。
  “你怎會有這把匕首?”他緊捉住炎夜的肩膀,激動欲狂,心神震撼之下連聲音也顫了。“你找到她了?你有她的消息下落,是不是?”
  “她托人傳言,要我前去一聚。”炎夜嘲諷地笑了。“你知道她托的人是誰?是永欣啊!”
  “她在哪儿?”玄煜對他的問話听而不聞,全心全意只想問出她的下落。他猛力搖晃著炎夜的肩膀,嘶吼道:“告訴找她究竟在哪儿?為什么她找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她不想見你。”對玄煜的激狂,炎夜一派平靜,絲毫不為所動。“她知道橫亙在你們之間的問題并沒有改變,即使她出面求你也不可能換得雍王的性命,見了面只是徒增你們兩人的痛苦和煩惱,相見爭如不見。”
  “她在哪儿?”玄煜心中直如排江倒海一般,猛力擊碎面前的石几,雙手鮮血斑斑。“你明知我找她找得多苦,你也知道這五年來我對她相思欲狂,而你居然瞞著找她的下落?”
  “我去見過她,她要我幫她兩件事。”炎夜气定神閒地自斟了一杯酒,慢條斯理地飲下。“第一件事是安排她進天牢探望雍王;第二件事是絕不許泄漏她的行蹤
  “而你該死的答應了?”玄煜眸中燃著灼灼烈焰,暴怒失控得几近瘋狂。“你若不肯說出她的下落?信不信我會將你打入大牢,嚴刑逼供?”
  “哎唷,我好怕喔。”炎夜惺惺作態,神色卻是一派悠閒地蹺起二郎腿,吊儿郎當地道:“想不到我炎夜一世忠心,換來的竟是‘打入大牢,嚴刑逼供’這八個字。唉,莫怪古人常說伴君如伴虎、天威難測啊!”
  “你再不肯說出她的下落,我會恨樂意親自對你用刑。”玄煜咬牙切齒地道。“她到底在哪儿?你說是不說?”
  炎夜見耍弄他也要弄得夠了,才笑笑道:“好吧,我再不說,只怕項上這顆人頭便保不住了。”
  他放下酒杯,拈起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位七八路之上,笑吟吟地道:“誰說我輸了?瞧,這著反扑起碼可以吃掉你的七個白子,雖未能反敗為胜,卻也未必是個必輸之局啊!”
  玄煜揮手一掃,打翻整個棋盤,眸中的火焰已燃到沸點。“這盤棋就當是你贏了,我認輸行不行!”他斟了三杯酒,仰頭一飲而盡,臉色鐵青如要噬人。“我再問你一次——她究竟在哪儿?”
  “江陵城外,云水庵。”
   
         ★        ★        ★
   
  古剎夕照,梵音隱隱。
  玄煜牽著馬,緩步走上山道,順著曲折山徑直上山巔,云水庵在煙云縹緲之間。
  他一顆心怦怦狂跳不止,天可怜見,今日他終要和庭雪相見了!他顫著手,拉起庵門上的銅環,砰砰砰敲了三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他感覺像是有一輩子那么長,格格聲響,大門終于緩緩地開了,木門后出現一個光頭緇衣的尼姑向他合十行禮。
  “阿彌陀佛,晚課已過,施主光降本庵可有事嗎?”
  “南烜蕭玄煜,特來尋訪故友,懇請師太指引。”
  “本庵都是清修的出家人,恐怕沒有施主要尋訪的故人,天色已晚,本庵素不收留男客,施主請回吧!”
  “不,我查得很清楚,她确是在貴庵之中。”玄煜擋住她要關上的木門,激動而懇切地道:“求師太轉告江庭雪姑娘,就說玄煜在此相候,請她務必出來一見,不見不散。”
  那尼姑蹙起眉頭。“本庵并無一位姓江名庭云的姑娘啊!”
  “是了,瞧我糊涂的。她在這儿并不叫江庭雪,而是有個法號,名喚悟痴!”玄煜說著,心中卻不禁一酸。
  庭雪啊庭雪,你隱身佛門之中,當真參得了情、悟得了痴嗎?倘若你真能悟透,又何必取個名號喚做悟痴,時時提醒自己要悟得痴愛,忘了痴心呢?
  “你是說悟痴師妹啊?”那尼姑搖頭歎道。“她素來不見外客,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則你是見不到她的。”
  “她一日不見我,我便等一日;一年不見我,我便等一年;若是她一輩子都不肯見我,我便等她一輩子。”玄煜堅決地道。“只求師太轉告庭雪,便說玄煜在此相候,至死方休!”
  那尼姑定定凝睇了他一會儿,顯是被他的痴情所感動了,好半晌才道:“本庵有條規定,日落以后,便不許男客入寺了。你若執意要見悟痴,這樣吧,本庵后山有個待客亭,你去那儿等候。我會勸悟痴前去見你,不過成与不成,小尼卻是沒有把握。”
  “師太肯替玄煜傳遞訊息,玄煜便已感激不盡,謝師太成全。”玄煜感激地合十道謝,牽了馬,往后出走去。
   
         ★        ★        ★
   
  月上中天。
  細雪自夜空中飄落塵世,月下梅花娉婷而立,映著小塘瀑布,渲染出一幅如晝的人間山水。
  玄煜細數花影殘云,痴痴地望著梅樹發呆。他不知自己已等了几個時辰,也不覺得倦,更不覺得冷,一顆心恍恍惚惚的,只想著要和庭雪相會。
  她怎能這般狠心?明知自己在此苦苦相候,就是不肯出來見他?
  月漸西斜,玄煜痴痴地望著天上銀輝,月圓了,人卻未圓。究竟要等到何時方能人月兩團圓呢?
  一聲幽幽低歎,似細雪般輕輕飄落。
  “我若始終不肯見你,你便當真在這儿等到老、等到死嗎?”
  玄煜如遭電擊。他跳了起來,旋身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女郎盈盈立在雪地之中,默然凝視著他。
  新雪初霽,皓月當空,她輕步向他走來,在月色和雪色之間,她是更清更艷的一抹絕色。
  玄煜全身劇烈地顫抖著,無法動彈。五年了,离別了五年,他終于又見著她了。這情景,他在夢里夢過千百回呵,每次夢醒后,只有更深的痛楚、空虛和寂寞。而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這是不是夢……
  相逢恍如隔世啊——淚水涌上玄煜的眸,他卻是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相對無言,只是痴痴怔怔望著彼此,心中都有著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愫。終究是五年不見了,五年前憾恨地离別,五年來欲絕的相思,那些曾經難以釋怀的悲傷往事,都在兩人交會的眸中款款流過……
  玄煜望著她霜雪般晶瑩的肌膚,如花似用的容顏。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只是她更清瘦了,仿佛若有病容,卻越發顯得清麗。而他自己呢?兩鬢青絲早生華發,偶爾臨鏡,連他都快不認得自己了。
  他惆悵她笑了。“庭雪,你怕是不認得我了吧?”
  “你縱使化成灰,我也認得的。”她凝視他良久,伸手輕撫他持邊白發,溫柔道:“玄煜,你老了。”
  “相思催人老。庭雪,我是為你而老啊!”玄煜熱淚盈眶,捧起她清靈逼人的臉蛋,激狂地望著眼前這五年來魂夢牽系、無日或忘的容顏。“總算老天怜我,等了這么久,終于讓我又見到你了!”
  “見著了又如何?不見又如何?”庭雪凄然笑了。“五年了,玄煜,你始終是想不開。”
  “我沒辦法想得開,五年了,我沒有一時一刻能夠忘記你。你知道嗎?你走后,我的心使整個空了。”他捉住庭雪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五年來,它不曾跳動過,只有痛!我不知道碎了的心、空了的心也會痛,但它是那么的痛!庭雪啊庭雪,你不會知道這种心碎欲絕、相思欲狂的滋味,因為你是那么狠心、那么決絕啊!”
  淚水悄悄滑落庭雪絕麗的容顏,不心碎嗎?不識相思滋味嗎?若真能如此,她又何以心病難愈,數年來要靠著宁心丸才能活得下去?
  玄煜將她攬入怀里,緊緊擁著她再也不肯放手。“這种相思苦楚,一輩子嘗一次便已太多,今生今世,我再也不可能讓你离開我。”
  庭雪幽幽歎道:“你怎么還像五年前一般傻呢?”
  玄煜激動地道:“五年前我是真傻,傻得讓你离開了我!今時今日,我再也沒有家國血仇的牽絆,即使你再次以死相逼,也休想我會放開你。我宁可和你一起死了,也不會再讓你离去!”
  “今日相逢,非我所愿。你又何必重提往事?”
  “往事能不提嗎?”玄煜笑了。“你錯了,庭雪。往事如藕絲,是切不斷、忘不了的啊!”
  他攬著她到涼亭里坐下,慢慢從相逢的狂喜中平复過來,溫言問道:“五年來,你音信杳然,我為了你的生死安危而寢食難安,告訴我,這五年你是怎么過的?又為什么會到這云水庵來?”
  庭雪眸子變得蒙矓,前塵往事,想來如夢呵,她已經許久不再憶起。“五年前,我离開北垚宮廷后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還好那時穿了你的衣衫,你那條鑲滿金螭瓔珞寶石的腰帶可值錢了,我將它典當換得銀票,買了男裝,雇了馬車,便一路女扮男裝回南烜來。我不想回雍洲的,可是在途中生了埸大病,藥石罔醫,客棧掌柜怕我死在店里,便要人抬了我到山野里丟棄,任我自生自滅,反正他想我是活不成了——”
  玄煜大怒,人掌一拍,跳了起來。“這掌柜如此可惡,你告訴我是哪家客棧?我非要人抄他的家、滅他九族不可!”
  “你也別惱,他這樣反而是救了我。”庭雪回憶道。“那時我躺在荒山之中,听著野獸的哻叫,本以為自己是鐵定活不成了。想到自己嚗尸荒野,真是好生凄涼,正半昏半醒之中,突然听到有人在喚我,還寒了一堆野草到我嘴里去。說也奇怪,那些野草一下肚,我便覺得渾身清涼,神智也清醒多了,睜眼一看,一個老尼姑站在我面前,滿臉的慈悲神色,那時我還以為自己遇到觀世音菩薩了。”
  “不用說,那老尼姑一定是妙手華佗云清師大了?”玄煜怜愛地撫著她細柔的長發,想到她曾在生死邊緣掙扎,便心疼不已。
  “是的,那時她正云游四方,采藥治病,她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將我治好。”庭雪歎息道。“她說我与佛門有緣,問我愿不愿意隨她回云水庵修行?那時我万念俱灰,反正也無處可去,便隨她來了。這五年中,她教我佛理,授我醫道,實是我的再造恩人,只是不論我如何懇求,她總是不肯為我剃度落發,說是我情孽纏身,不是出家為尼的命。”
  “你想落發為尼?”玄煜心中一緊,沉了臉,狂霸地道:“就算你落了發,當了尼姑,我還是會要你還俗回到我身邊來的。今生今世啊,你是休想再用任何方式离開我了!”
  庭雪失笑了。“玄煜,你依然是如此狂狷霸道呵,要知道世事豈能盡如人意?當初我离開你,便不會想過再見你,今日見了你全是迫不得已。”
  她惆悵憂郁地道:“今生今世啊,我是不可能再回到你身邊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我們之間的問題并沒有解決,再糾纏下去,也不過是重演往事罷了。”
  “我要你回到我身邊來,便不會讓往事重演。”玄煜胸有成竹、神色自若地道。“你沒有選擇的余地,因為籌碼全在我手上。”
  庭雪定定凝視著他,悒悒地笑了。“籌碼?你手中可用來威脅我的籌碼不過是我父王罷了,別告訴我你不想殺他.不想報仇了?我不會求你別報家園血仇,只希望如果你對我還有舊情的話,便免去他每日午時吊在城頭示眾的苦刑,并讓我貝他一面,以盡人子孝道。”
  玄煜淡淡道:“我沒說不報仇,只是報仇不一定得要他的命!”
  庭雪愕然抬首,顫聲問道:“你是什么意思?你真能不殺他?可你已經公告天下,說要將他斬首了啊!”
  玄煜微笑道:“我是南烜皇帝,我要殺誰便殺誰,要赦誰便赦誰!”
  庭雪呆若木雞,不敢相信玄煜竟真能放下血仇,不殺雍王了。
  玄煜目光犀利地望著她。“身為人子,你所求的不過是雍王能夠活著吧?但對我而言,殺了他只不過是泄一時之憤,對他這种梟雄來說,因他一世才真正是生不如死的酷刑,也才更能達到我報仇的目的!”
  “但你必須承擔我父王部屬劫獄的風險。”庭雪淚承于睫,眸中有著不可置信的激動与狂喜。“我知道你不殺他是為了我!告訴我,你想我做什么來交換他的命?”
  玄焜目光深邃而難測,他冷邪囂峻地道:“我要你一生一世鎖在我身邊,永不許离去!如果你再動念离去——相信我,你离開的那天,也就是雍王人頭落地之時
   
         ★        ★        ★
   
  梅林依舊,小榭如昨。
  庭雪伸手揭開妝台上的鏡袱,只見螺黛、胭脂、釵鈿、梳篦一一陳列著。她把目光投向雕鏤精致的長几,几上的香爐中依舊燃著沉香,青煙裊裊上升,清香飄滿一室。
  “我從沒想過自己竟能再回到這儿來!”庭雪喑啞地說,淚水盈滿了她的玉眸,眸中蘊涵著無限深情、無限思憶。
  這曾經充滿柔情蜜意、溫馨可愛的香閨深閣呵,榭內一景一物宛然如昨,仿佛她和玄煜從來不曾离開過。
  “复國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建新月小榭。”玄煜深深凝視著她,溫柔地道。“我始終相信你會回來,也一直等著你回來!”
  他輕撫著几上已然喑啞的琴瑟,這張瑟,灰塵掩蓋了螺鈿,弦也松了,再也奏不成調。
  “你知道嗎?這儿是我的心醉之地,也是我的傷心之所。”他緩緩道。“五年前,我們在此地相遇,因相愛而心醉;复國之后,我每日在此地想你,因相思而心碎——”
  他望向庭雪,眸中閃著隱隱淚光。“答應我,別再离開我,別再讓我因相思而心碎!”
  庭雪哽咽,心中激動已极,淚流滿面地投向了他的怀抱。
  玄煜心情激蕩地緊抱住她,沙啞地道:“庭雪,歡迎歸來!”
  直到此時此刻,兩人才有了重逢的真實感受,确信對方就在彼此怀中。捧起庭雪那綻著瑩瑩淚光的絕麗容顏,他倏然俯下頭,吻住了她馨香柔嫩的唇瓣,痛楚低喃道:“庭雪,我的庭雪……”
  淚雨交織中,兩人輾轉深吻,熾烈而濃冽的深情在兩人心頭灼熱地焚燒著。過往的愛恨掙扎,相思苦楚,在此刻都不存在了,只有重逢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淹沒了兩人……
  抱起庭雪,走向碧紗帳,玄煜手一揮解開了紫紗幔,波浪般的紫紗重重飄落,掩住了旖旎纏綿的有情天地。
  久別重逢的兩顆心終能毫無窒礙地緊緊貼近,共同躍動著不能言傳的殷殷情意
   
         ★        ★        ★
   
  新月小榭里幃帳低垂,飄飛的紗帘中傳出濃冽的喘息低吟聲,隱約可見兩條交纏的身影正劇烈地翻滾律動著……
  綺羅香暖,鴛鴦合歡,小榭里春光旖旎,云雨情濃。
  庭雪嬌弱無力地伏在枕上,云雨過后,她雪艷的胴体上薄薄敷了一層香汗和淡淡勻紅,眼神迷离,玉頰生暈。玄煜壓在她背上重重喘著气,強壯陽剛的胸肌劇烈起伏著,剛滿足了欲望的身軀顯得特別強悍傲岸,散發出濃厚的男性气息。
  玄煜調勻气息,親吻著她光裸的背,火熱的唇海梭巡膜拜著她完美的胴体曲線。
  昏眩疲倦的庭雪以為他欲念又起,嬌軟無力地推拒著他。“別……玄煜,我實在受不住了……”
  玄煜輕笑,啃咬著她雪白的頸項,怜愛地道:“這兩天累坏你啦?”他抱起庭雪,翻身讓她伏在自己身上,不再讓她承擔自己的重量。“是你不好,誰教你讓我餓了五年?如今你好不容易回到我身邊,自是要好好地補償我五年來的相思之苦。”
  庭雪趴伏在他胸前,听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羞紅著臉嗔道:“這兩天你還要不夠嗎?”
  “我永生永世也要不夠你哪!”玄煜輕撫著她的長發,滿足地歎了口長气。“這五年來,我夢過千百次你回到我怀中的情景……夢里的你是那么真實、那么溫暖,我几乎不想醒來,因為夢境越甜蜜,醍來后的感覺也就越悲哀。”
  他捧起庭雪清靈美麗的面龐,深深凝視著她。“五年來,這只是在夢里看見的容顏,只在夢中接触的溫暖……是這樣的夢支撐著我過了五年,可是此刻,我好害怕這又只目芒場夢,我害怕夢醍后你又會消失無蹤。庭雪,我再地無法熬過那樣的五年,如果再失去你,我一時一刻地無法熬下去了……”
  激動的淚水涌上庭云的眸。“五年來,我也時時夢見你,夢見你在戰場上廝殺,夢見你流著血悲泣喚我的模樣。可是在夢里,我不能和你同甘共苦,不能在你最孤獨無助時給你一點儿力量,因為你的仇人是我父王……每次從這樣的夢中醒來,我總是痛不欲生,若非云清師太用宁心丸保住我的心脈,只怕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玄煜心疼地撫摸她清瘦的面容。“你的病不要緊吧?你若有事,我會受不住的
  “不要緊的,我說過這是心病,只要見著你,而且你和我父王的恩怨能夠化解,我自然會不藥而愈。”庭雪低聲地同道。
  玄煜這才安了心,歎息道:“我們彼此折磨了五年,可是如果不是這五年來非人的相思折磨,只怕我無法饒過雍賊的性命,如果我真殺了他,我們之間,就真正是解不開的死結了。”
  庭雪凝視著他的眼眸。“告訴我,你真正能夠放下血仇不殺我父王了?會不會有朝一日,你想起至親盡喪的大仇,一怒之下就忘記對我的承諾了?”
  玄煜避開她的目光,望著樹中給著山水圖案的木屏風。“坦白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正能夠放下血海深仇?可是我知道我不想再心傷,也不能再心碎。”他吻上庭雪馨香的唇,在她唇問道:“放心吧,為了保有你,今生今世我絕不殺他!”
  庭雪感動至极,含淚摟住他的頸項,回應著他糾纏的深吻。
  玄煜心中一蕩,迷亂地反身將她壓在身下,撩開她的雙腿,用力一挻,迫不及待地沖進了她絲般光滑幽秘的身子。
  庭雪輕呼出聲,毫無防備的她忍著疼婉轉承歡,在他狂猛的沖刺律動中迷糊了所有意識,只覺仿佛在浪濤之中起伏,高高蕩起又重重沉落,完全淹沒在他的激情狂焰之中……
  玄煜搖擺雙臀,強悍恣狂地撞擊著身下嬌弱的人儿,他縱情馳騁,在銷魂蝕骨的极歡中潭忘了身外之事,對新月小榭外因永欣駕臨而引起的騷動更是渾然不覺。
  “皇后娘娘,您不能進去啊!”執事太監跪在小榭外的露橋之上,阻撓著欲闖進水榭的永欣。“皇上有令,誰都不許進入新月小榭。”
  “我也不許嗎?听說他從宮外帶了個女人回宮,和那女人關在月榭之中兩天兩夜,不曾踏出過一步。”永欣酸怒地道。“那女人并非宮中嬪妃,卻能將五年來不近女色的皇上迷得神魂顛倒,本宮倒要瞧瞧是哪個來歷不明的妖精有這等狐媚手段?誰都不許攔我!”
  “不行啊,皇后娘娘,您不能闖進去!”執事太監滿身大汗地阻擋著永欣。“就請皇后娘娘別為難奴才們了,皇上要是怪罪下來,奴才們當不起啊!”
  “本宮的怪罪你們就當得起了嗎?你們這班狗奴才眼中可還有我這個皇后娘娘?”永欣狂怒地推開執事太監,怒吼道:“全都給我滾開,誰敢再攔我,我便砍了誰的腦袋!”
  她狂風般地飆進了新月小榭,還未進得內室,便已听到了狂放不羈的急喘嬌吟之聲。
  永欣面紅耳赤,全身气极而顫,怒火燒昏了她的神智,她不顧一切后果地闖進了內室。
  重重紫色紗帘之中,隱約可見兩條緊緊交纏著的赤裸身影正魚水合歡,翻云覆雨著。
  她惱怒欲狂的揮手砸碎桌上一對白玉瓶,大叫:“玄煜,你對得住我?”
  她的怒吼聲惊醒了床上正纏綿交歡的鴛鴦愛侶。玄煜急速從庭雪体內退了出來,拉過錦被,蓋住庭雪美麗絕倫的赤裸身軀,將受惊過度的她連人帶被擁入怀中,這才掀開紗帘,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混帳竟敢坏了他的好事?
  看清楚來人是永欣之后,他勉強抑下殺人的沖動,雙眼怒熾如要迸出火來,低沉的嗓音中有著危險的狂怒气息。“誰許你闖進來的?”
  悲憤至极的永欣毫不畏懼他的怒气,指著他顫聲道:“玄煜,你對得住我?”
  玄煜冷冽狂魅的閻眸殘酷無情地盯著她。“我對不住你?自古以來,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又有哪一個皇后會這般失禮失儀,不顧体統地闖入寢宮之中?五年來,朕不曾納妃,并不表示你可以干預朕之事。如果你無法容忍朕寵幸別的女子,只怕這母儀天下的后座你也沒那個容量及能耐坐得住了。”
  “你威脅我?你想廢了我?”永欣气极反笑。“若非我北垚兵力襄助,你能奪回南烜江山坐上帝位嗎?今日你复國報了血仇,便想一腳踢開已無利用价值的我?只怕沒這么容易吧!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北垚能出兵助你光复南烜,自然也能出兵滅了南烜。”
  玄煜沉了臉,眸中有著不容錯認的滔天怒气。“沒錯,朕是借助北垚兵力才得以复國報仇,但不表示從此便要臣服于北垚!你若想利用此事來威脅朕、壓制朕,那便大錯特錯了,朕可以拱手讓出帝位,甚至不惜与北垚一戰,也絕不會讓南烜淪為北垚的附庸。”
  永欣凜然一惊,恍悟自己在怒火之中犯了不可原諒的大錯,一言之誤竟可挑起兩國戰事。她又急又慌,流淚道:“不,玄煜,你別曲解我。我承認是我口不擇言,是我錯了,我不該拿北垚來壓你。你相信我,我絕無此意啊!我北垚并無讓南烜成為屬地的想法,你別弄擰了我的意思。”
  “是我弄擰了你的意思嗎?”玄煜冷笑,神色無情而難測。“只要我不順著你永欣公主的心意,你北垚便會出兵滅了我南烜,不是嗎?那你不妨試試,我南烜是不是如此輕易拿得下?”
  他眸光驟斂,邪魅俊美的容顏罩上一層陰寒至极的冷冽神色。“明日我便派人護送你回北垚,你盡可向你父皇哭訴我是如何的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盡可煽動你父皇出兵攻我南烜,我蕭玄煜倒要看看我南烜是不是如此輕易被滅?”
  “不!”永欣哭喊出聲。“我不過是說錯一句話,你便要如此冤枉我、扭曲我嗎?你遣我回北垚,便是要我無法做人,要置我于死地!你當真如此狠心?當真對我毫無情義?”
  她哭倒在地,不明白兩人的爭執怎么會演變到這种地步。“我只是不甘心啊!五年來,庭雪郡主占据了你所有的心思,為了她,除了大婚之夜,你不曾再碰過我。如果你始終不近女色也就罷了,可如今你從宮外帶回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和她在床上整整待了兩天,我怎能不震惊、不气怒?難道我連一個民女都不如?這口气,教我如何咽得下去!我更不明白是怎樣的狐媚女子竟能迷得你連庭雪郡主都忘了?我只是想親眼瞧瞧這妖精的模樣,難道這便犯下不可原諒的滔天大錯了?”
  玄煜額上青筋浮起,眸中全是狂怒神色。“你既知我心心念念全在庭雪身上,便該知道除了她,我再不會碰任何女子。你口口聲聲說她是妖精、是狐媚女子,便是存心要誣蔑她、惹怒我了?”
  永欣愕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町著玄煜怀中的女子。“你的意思是說,她便是庭雪郡主?”她揪緊心窩,面灰如死,顫聲道:“你找著她了?”
  始終埋首在玄煜怀中的庭雪,本因被永欣撞見正和玄煜歡好而羞窘不肯抬頭,這時終于露出臉來,歎息道:“玄煜,你別對她太過殘忍。一個真心愛你的女子并沒有錯,況且她算得上是你的恩人啊!”
  永欣震惊地看著庭雪那清靈絕麗、宛如天人的面容。她踉蹌后退,心口上像被人狠狠砍了一刀,痛不欲生。“是你,云清師太的徒弟——悟痴。你……便是庭雪郡主?我明白了,你假意要見江陰王爺,事實上卻是要藉著江陰王爺和玄煜相會,是不是?而我,竟傻得替你傳話?”
  她悔恨交加,惊怒的心被傷得几不成形。“五年來,你始終如鬼魅般橫亙在我和玄煜之間,五年后,竟是我親手將你送回給他!”
  她凄厲大笑。“天哪,我元永欣竟是栽在自己手上,瞧瞧我去云水庵求菩薩求回了什么?一個万劫不复的深淵哪!”
  帶著一顆千瘡百孔、傷痛至极的心,她踉蹌奔出新月小榭,奔上露橋,在執事太監和宮女們的惊駭聲中,縱身一躍,投入了幽深黝暗的湖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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