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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黑云的嗄叫聲惊扰了烈焰和諸葛冰心,他們同時抬頭,忽見一支利箭朝他們疾射而來,烈焰眼明手快,護著諸葛冰心扑向一旁。
  “這是……是沈校尉!”諸葛冰心舉頭張望,發現是沈良率領一批輕騎沖出城門,正朝他們疾奔而來。
  “被發現了嗎?”烈焰皺了皺眉。
  “烈焰,你快走!快!”諸葛冰心大惊,立刻推著他上馬。
  “不,我要帶你一起走!”他握緊她的手,堅持不放。
  “你能帶我到哪里去?回渤海國嗎?回去只有一死……”她倉皇地喊著。
  “那我留下來。”他高大的身子站定,動也不動。
  “你瘋了!留下來你必死無疑……”眼見沈良愈來愈接近,她就心急如焚。
  “既然如此,我們倆就拋開一切走吧!”他早有決心,為了她,他宁可放棄三皇子的地位。
  “拋開一切……”她被這句話引得微微失神,真要能拋開一切廝守在一起,該有多好……
  但是……但是她不能!
  烈焰或許可以做到,可她還有家人,她若這樣走了,整個諸葛家族不全完了?
  “不,我無法拋開一切,我得作戰,得……”
  “和我為敵?”烈焰替她說下去,眼中盛滿懊怒。
  “烈焰,我是身不由己……”諸葛冰心咬著下唇,無奈地搖搖頭。
  “我不愿和你戰斗,冰心,這毫無意義,這場仗不該是我們倆的戰爭,我們只是受其拖累。”
  “但我們身處其中……這是天意……”她悲哀地道。
  “我不管天意如何,我只要与你廝守!”他握住她的手,滿臉不舍。
  “快走,別再耽擱了,他們人人想取你的人頭,再多留一刻就太危險了……”諸葛冰心才剛說完,東方忽然沙塵飛揚,戰馬齊鳴,她不由得一呆。
  那是……渤海鐵騎出動了!
  “該死!至勇王那老家伙竟趁我不在時下令出兵了!”烈焰气得握緊拳頭。
  “糟了!兩軍就要交戰,我得回去……”諸葛冰心才剛轉身,渤海軍竟万箭齊發,紛紛射向她和烈焰。
  “小心!”烈焰一把擁住她,翻身上馬,只得閃進迷陣里。
  “當心!你闖進了‘五行八卦陣’了!諸葛冰心連忙警告。
  這陣复雜難破,是她花了十天才布置完成,平時連自己營里的人也都不敢隨意亂走,只因進了這里,一個不慎就會葬身其中。
  “沒有其他退路了!告訴我怎么出去。”他將她緊擁在身前,看著身后千軍万馬,眉頭一皺。
  “走金、木方位,避開水、土、火的暗椿……”她緊張地盯著前方。
  “這我不懂,你帶路!”他回頭看著遠遠奔來的別拉罕,知道至勇王在打什么主意,那老家伙想利用他和冰心,要拿他當穿越這迷陣的先鋒,才會逼他進入陣中。
  “往左,走那小甬道!”諸葛冰心指著一條植滿枯枝的羊腸小徑,那是‘木’位,是生路。
  烈焰就這么照著她的話小心行走,但才走沒多久,他們就發現有几名渤海鐵騎在別拉罕的帶領下也跟了進來,尾隨著他們,企圖闖過迷陣。
  諸葛冰心看出端倪,回頭看他一眼。“他們想利用你過迷陣,好攻進營州城?”
  “是的。”
  “可是前方有沈良把守,你一出去正好被他擒住,我得想想辦法送你离開……”她焦急地沉思著。
  “別管我,你先回城里才是最重要的,万一被我的手下追到,他們絕不會放過你。”他憂心地回頭張望。
  “西方是有個出口,但那里离懸崖很近,若馬儿控制不當……”
  “就走這里吧!我的騎術不差。”烈焰替兩人拿了主意。
  “好,向右!”
  烈焰勒馬往右走去,忽東忽西、忽南忽北,他已記不清走過什么路,感覺上好像一直穿過許多枯枝及金色的巨石,別拉罕那群人有的誤闖机關而中暗箭落馬,有的則被困在迷陣中轉不出去。
  不久,諸葛冰心終于帶著烈焰出了迷陣,不料才一胯出陣門,沈良就從一旁殺了過來。
  “烈焰!快放開諸葛冰心!”沈良早就料到諸葛冰心會帶烈焰從這里出來,因此兵分兩路,在這里守著。
  “沈良?!”諸葛冰心惊呼。
  “哼!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放開她了!”烈焰冷笑著,將她放下馬,拔出腰間長劍,沖上前与沈良交鋒。
  兩人搏命廝殺,互不相讓,諸葛冰心在一旁看得膽戰心惊,明知不該,但她心里卻只希望烈焰不要受傷。
  這時,渤海鐵騎開始展開另一波行動,他們改以火箭攻勢,將綁了油布的火箭射向迷陣,以此破坏陣局。
  諸葛東權則在城上坐鎮,指揮大軍抵抗,但當他發現愛女竟深陷混戰之中,嚇得差點昏厥過去,為了把女儿找回來,他也披挂上陣,打算將諸葛冰心平安帶回城內。
  不久,迷陣中的木陣破了,五行八卦相生相克,少了其中一項,陣局立毀,渤海鐵騎們再無忌憚,大舉進攻,一部分鐵騎更向諸葛冰心逼近,人人高舉弓箭,朝她射來。
  “嗄!”在天空盤旋的黑云見狀立刻俯沖下來,大翅一揮,幫她擋去大部分利箭。
  “冰心!”烈焰一方面与沈良互斗,另一方面又要擔心諸葛冰心的安危,頓時分身乏術,一個閃神,左肩被沈良划破一道口子。
  “烈焰!”諸葛冰心嚇得惊叫,正想沖過去,豈知被沈良一手捉住,揪上馬背。
  “跟我回去!”沈良好不容易將她奪回,卻見她滿心幫著敵人,不禁气得臉上青白交錯。
  “冰心!”烈焰怒火中燒,取出馬鞍上挂的弓,搭箭射向沈良。
  “刷”地一聲,沈良手臂中箭,摔落馬背。
  烈焰乘机將諸葛冰心帶回自己的馬上,向西方直奔。
  此時的唐軍与渤海軍正式交戰,兩軍傾盡全力,殺得腥風血雨、鬼哭神號,其中更有人急于立功,渤海鐵騎猛追著“賽諸葛”,唐軍則死盯著烈焰,但他們兩人偏偏同乘一騎,演變到后來,竟成了雙方人馬拼命追赶的目標,唐軍因諸葛東權的喝令,怕傷了諸葛冰心而不敢放箭;渤海鐵騎們也擔心射中了自己的統領,因此大家都只是緊緊跟隨,一直到他們被逼到斷崖上,才停止前進,將他們團團圍住。
  黑云在天上繞了几圈,停落在烈焰的肩上,靜靜凝望著黑壓壓的一片人群。
  气氛一下子變得詭异,喧天的叫喊聲也一一平息,大家都愣愣地看著烈焰与諸葛冰心,在這命危的惊險時刻,他們竟是一副無畏無懼的傲然神情,視死如歸的風范与气勢教在場的人感佩不已,一時之間不知該拿他們怎么辦。
  “三皇子,還不快拿下‘賽諸葛’的首級!”至勇王在這時大喝一聲。
  “我辦不到!”烈焰擁著身前的諸葛冰心,環顧眾人,一臉嚴正。
  “你敢違抗忽汗的旨意?”至勇王怒道。
  “我只遵從我自己的心意,我和冰心彼此相愛,為何硬要我們自相殘殺?”烈焰朗聲反問。
  “你……”
  此時,諸葛東權追了上來,他排開眾人,盯著崖邊黑色駿馬上的相依人影,急道:“冰心,你難道忘了皇上的命令?”
  “我沒忘,但我一樣下不了手……爹,烈焰是我至愛的人,也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要砍他的人頭,不如拿我的首級去向皇上交差!”諸葛冰心凄惶地說著。到了這田地,她只盼能与烈焰一起死。
  渤海軍大都知道“賽諸葛”乃女儿身,但唐軍几乎所有的人都還被蒙在鼓里,因此乍听此言全都呆住了。
  “你……你竟跟他……”諸葛東權大吃一惊,臉上滿了震怒与錯愕。
  至勇王老眉一聳,突然喝道:“三皇子烈焰抗旨,殺無赦!”
  但渤海鐵騎誰也不敢出手,他們跟了烈焰多年,對他敬愛有加,哪能在這時對付他。
  眼看著大家都下不了手,別拉罕忽然騎馬沖上前,舉刀往諸葛冰心刺去,口里并大叫,“都是你!王爺將因你而遺臭万年,你該死——”
  “別拉罕!”烈焰推開諸葛冰心,一手抓住別拉罕的手腕厲斥。
  就在這一瞬間,一支箭從人群中射出,直射向烈焰的胸膛,諸葛冰心想也不想地挺身上前,張開雙臂護在他身前,叫道:“烈焰!”
  箭正中她的胸口,她只感到一陣撞擊,整個人往后倒向烈焰怀中。
  “冰心!”烈焰揮劍擊退別拉罕,伸手摟住她,惊得肝膽俱裂。
  “冰心!”諸葛東權同樣大駭,急得大吼。
  黑云振翅一飛,尖銳的鳥喙啄向射箭之人,只見沈良痛呼地沖了出來,抱著頭,倒在他上打滾。
  諸葛東權見射箭之人是沈良,气得一把揪起他。“為什么要發箭?你殺了冰心!你竟殺了她!”
  沈良惊恐地看著諸葛冰心胸前那攤鮮血,傻了。
  諸葛冰心倒在烈焰怀中,奄奄一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气若游絲地道:“能……死在心愛的……人……怀里,我此生……無憾……”
  “冰心!你不能死!不能死!”烈焰顫抖地抱著她,掌心緊按住她血涌的傷口,几乎要發狂。
  “我愛……你……烈焰……”諸葛冰心的气息愈來愈弱。
  “不!不——”
  烈焰仰天痛號,凄厲長嘯震得人人心惊。
  就在他的吶喊聲中,大家眼睜睜地看著他擁著諸葛冰心并駕馭駿馬轉個方向,縱身往斷崖躍下。
  “王爺!”
  “冰心!”
  一干人同時惊呼,但誰也攔不住他們共赴黃泉。
  黑云見主人殉情,在空中嗄叫了數聲,跟著飛往終年迷霧的山崖下。
  大家都被這惊心動魄的一幕惊得無法開口,霎時朔風野大,一大群原本是要互相殺戮的人馬竟是同時為這對情侶哀悼,忘了戰事,忘了爭斗,忘了對立……
  夜深沉,月凄清,營州一戰是怎么結束的已沒人去在意了,隨著唐朝開元盛世的衰落,渤海國也日漸凋零,大武藝后來接受唐朝的安撫,兩國再度和平相處,直到敗亡,都不曾再舉兵犯唐。
  只是后來的人都不斷地談起“賽諸葛”及“常胜烈王”這兩個人物,有關他們的故事不僅是當時的傳奇,也流傳在人們的心中,永不消失。
  尾聲
  “爹,娘,快來看,我又找到一株‘還心草’了!參云太爺一定會說我好棒。”
  一名年約六歲的小男孩開心地蹲在溪澗邊,低頭看著一株果實如心形的紫色小草。
  “剛儿好厲害,眼睛真利!”長得秀麗出塵的少婦坐在溪邊休憩,寵愛地看著小男孩。
  “剛儿,你要小心,溪澗中的石頭很滑,當心摔了……”低沉的聲音是來自一名頭帶草笠的高大男人,他正卷起褲管在溪里撈魚。
  “我才不會摔倒……唉呀!”才說著,小男孩腳下一滑,就往溪里栽去。
  “剛儿!”少婦惊叫。
  “黑云!”男人毫不惊慌,只喊了一聲,栖在溪邊大樹上的大鷹就飛了過來,一雙雪白的爪子适時抓住小男孩的衣衫后領,將他拉正,順勢停在他身邊。
  “哇!黑云,你又救了我,你真是我的救星。”小男孩開心地摸摸那只大鷹的羽翼。
  “嗄!”大鷹叫了聲,眼神似乎充滿著無奈。
  “剛儿,才要你小心的,你要嚇坏娘嗎?”少婦撫著心口,嗔怒地責備小男孩。
  “娘啊,你的心被參云太爺用‘還心草’修好了,可是膽子還是太小,我得問問參云太爺有沒有壯膽的藥,好摘來給你吃。”小男孩古靈精怪地偏著小腦袋。
  “什么壯膽的藥,相公,瞧瞧你寵出來的儿子說這是什么話!”少婦笑罵著。
  “我哪里寵他了,我寵的是你!”高大男子笑著走向少婦,痴迷地看著她。
  “又亂說話了,原來儿子的坏毛病是你教的。”她白了他一眼,搖頭歎气。
  “別忘了,他是你生的。”他湊近她,趁儿子不注意偷香她嬌柔的雪頰一記。
  “我生的……”她念著這三個字,揚起一朵滿足的微笑。
  “辛苦你了。”他看出她的想法,擁著她的肩,緊挨著她坐下。
  “不,一點也不辛苦,能看到剛儿健康無憂地成長,我心中只有感謝,不再有苦。”
  “是啊,現在你心里就只有儿子,沒有我了!”他故意逗她。
  “啊,怎么吃起儿子的醋了?”她抿嘴一笑。
  “我不止吃醋,我還要他明白,你可是我一個人的,誰也別來搶……”他說著低頭吻了吻她。
  “哼!又在玩親親了,爹和娘真是不害臊!黑云……咱們來潑水。”小男孩悄聲對大鷹說著,繞到石頭后方,掬起水就往兩人身上潑去。
  “啊……剛儿……”
  “剛儿!”
  同時分開的兩人齊聲開罵,小男孩卻格格地笑個不停,他稚嫩頑皮的笑聲伴隨著虫鳴鳥語,在這青山綠水間悠揚回蕩,仿佛天上人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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