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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問我要不要嫁他。
  雙眼凝在酒杯上,燕楓露出個古怪的笑。
  他說我會是個好妻子,他說我們很相配。
  “叫他去死……”他喃喃。
  我說我不能嫁他,但是他可以嫁我啊,我們可以一起保護主子,多好。
  “呵……”他几乎可以想見阿秋說這句話時,是怎么樣一副興奮姿態。“可怜的男人……”
  他朝遠方舉杯,遙敬求婚被拒的燕青陽。
  “啥?誰可怜啦?為什么可怜就要去死?”坐在一旁的阮秋用白色方紙拭淨了杯筷,耳邊听得主子不知在喃念什么,她疑惑的偏過頭,拿一雙圓圓的大眼對著燕楓。
  “我又想起昨晚的事了,關于青陽的事。”燕楓一笑。
  “呃,”阮秋動作一停,“不過燕堂主為什么會想娶我做妻子呢?我們連話都難得說一句呢!”
  “他或許有他的考量吧。”燕楓回得保留。
  “唔……”阿秋略一沉吟,“他說他年紀大了,燕夫人催他成親也催了好几回,后來偶然提起我來,他仔細一想,覺得我也不錯。”
  阮秋咧嘴一笑,“不過我早決定要守在主子身邊了呢,所以就算他覺得我再好,我也不嫁。”
  燕楓舉起酒杯擋住唇邊的笑意,“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啊,准備待在我身邊一輩子吧!”
  阮秋嘴一噘,將身子轉向燕楓,“我本來就打算——”眼對上他的眼,話語碎落于空,她呆呆的看著他,怎么也移不開視線。
  為什么這么看她?像看著最最心愛之物,像承諾了什么,像——
  阮秋甩甩頭。
  “爺,你餓了吧?”別想那么多,別想那么多,想太多腦袋會打結的。“我去叫人把飯菜送上來。”她燦爛的一笑,轉頭尋著跑堂的身影:
  “你躲吧,再躲也躲不了多久了。”燕楓低頭啜酒,雙眼對著桌上一道刻痕自語道。
  阮秋身子一僵,“爺,你說了什么嗎?”
  “沒啊。”燕楓的笑亮得如同七月的陽光。
  他不想再拖了,只要能快些把事情解決,就算拿自己當誘餌也無所謂。
  “燕堂主和唐小姐來得真慢,”阿秋回避著燕楓的視線,眼望著窗外轉移話題,“不是說到前頭買點東西而已嗎?”
  “有青陽跟著,唐家妹子不會有事的。”他垂睫道。
  今天他們是奉燕道悔之命,特地陪唐蘊香出門,說是為過几日南浦老人來訪做點准備,其實不過是唐蘊香想多制造地兩人相處的机會。
  怎么知道有個專破坏气氛的阮秋還不夠,燕道悔居然又派了燕青陽隨行,叫唐蘊香真正气煞。
  “唐小姐好像不大高興呢!”阮秋的眼神東飄西蕩,就是不看向燕楓那,嘴里還故作輕松的閒聊著。
  “誰管她——”
  “來嘍,八寶燴什錦、嫩炒鴨舌尖、炙羊肉一盤,加本店特制芙蓉豆腐羹,愿客人吃得圓圓滿滿、早日歸西唷——”
  怪腔怪調的聲音一響,阮秋旱机警的拉著燕楓一退,見獨樂居二樓里散坐的几個客人都已拿了兵器在手,阮秋暗責自己太過大意,拉著燕楓身子,一起由窗邊往樓下躍去。
  “客人要走啦?還沒結帳呢!”
  怪聲隨著掌聲破空而來,阮秋身子一閃,左手在來人右肩一按,借力又躍遠了數尺。
  “別讓點子跑了,這可是大買賣,成了起碼可以躺著吃到年底!”為首者揚聲喝道。
  獨樂居建在酒影湖畔,平日總有些來往游客,今天卻不見行人,看來對方是早就設好陷阱,等著他們人瓮。
  “燕堂主和唐小姐怕也不妙了。”阮秋喃喃。
  獨樂居是蒼燕門下產業,因此阮秋才會如此放心,沒想到敵人居然能這么堂而皇之的在此出手——
  右手抱著燕楓,左手擋住對方順勢劈來的大刀,她回頭喝問:“酒樓里的人呢?”
  “早死絕了。”一行人將阮秋与燕楓逼向湖畔,先斷其后路,才有人悠閒的回答。
  對他們來說,這趟任務實在太簡單了些,不過一個小姑娘和一個不懂武功的瘦弱書生,真不知雇主為何需要用到他們五人。
  放下燕楓,阮秋深吸口气,右手扣住左側兵刃,她冷然道:“諸位是哪條道上的?不先報上名號,待會儿茫茫然上了黃泉路,豈不可怜?”
  “哈哈哈……”為首的老者尖笑道,“你這娃子倒有趣,憑你一個人難道真想跟祈山五虎斗!”
  “祈山五虎?”燕楓雙手抱胸,靠著湖畔大石,聲音里帶著蓄意的嘲諷,“是前年被天山一劍給挑了,不得已离開老地盤,加入殺手組織幽冥殿的五只跳不動、跑不快的短腿貓嗎?”
  老者笑臉一收,“燕楓,你這不懂武功也不在江湖中混的人懂得什么!早該回家种田啦,留在蒼燕門不過是礙旁人的眼。”
  “主子,就先從這老禿頭下手如何?”阿秋旁若無人的問道,“挖了他那雙賊眼,割了那張笨口,還是直接剖了他腦袋,瞧瞧他腦袋里光塞了豆腐渣為什么還能活這么久!”
  “你——”
  “算了,”燕楓笑道,“別讓人家說咱們不尊敬老者,留他個全尸吧。”
  “是。”
  尾音還在舌尖未吐,阮秋已經以一雙肉掌拼向老者,其余四虎本待并肩一起上,但老者低喝一聲:
  “難道我還會輸給這樣一個小姑娘?”說完,手持長劍刺向阮秋。
  他看阮秋年紀輕輕,又是個女子,心里便先小覷了她,怎么知道阮秋招招沉穩,任憑他劍招再快、再刁鑽,她仍然是緩緩的几掌便斷了他路。
  “大哥,沒時間跟她慢慢磨了。”旁邊有人提點道,“這里終究是蒼燕門的地盤,拖得久,待救兵來到,那可就沒戲唱了。”
  老者一凜,劍勢轉為綿密。燕楓見此情形,眉一皺,“阿秋,拔刀。”
  阮秋往后一躍,右手趁勢抽出兵刃,只見刀身寬厚,色作暗紅,縱然在陽光下,刀身仍沉沉的發不出一點光。
  “燕朴刀?!”老者惊呼,“不見血誓不回鞘的燕朴刀,燕老鬼居然將這把刀傳給你!”
  這刀几乎是蒼燕門主的象征了。
  阿秋不曾開口,刀勢一起,整個人往老者扑去,不同方才掌法的穩,阮秋的刀法擔的是個狠字,那簡直是不要命的殺法了。
  于是短時間內,老者就被逼得不斷后退,阮秋身上也添了几道傷口。
  老者往左一閃,眼角瞥見燕楓一臉冷靜的樣,他牙一咬,驀地暴喝:“兄弟們,一起上,不把點子解決,咱怎有顏面回幽冥殿?”
  “好個祈山五虎,”燕楓冷笑道,“這等下作事你們也做得出?”
  老者詭譎一笑,“等你們兩個都上路了,這事又有誰會知道?”
  燕楓見阮秋以一敵五,卻仍舊是那套不要命的打法,看她傷口愈添愈多,燕楓從沒像此刻一樣的恨過自己。
  原想以言語逼得祈山五虎不得不單打獨斗;若一對一,阮秋絕不會輸,但一對五——
  雖也能贏,但恐怕付出的代价不會少了。
  他只能看嗎?只能站在這看著阿秋替他拼命?
  “罷了,”取出隨身帶著的竹蕭,他出聲道,“阿秋,退下。”
  “不,”一刀劈翻了兩個,阿秋勉強帶笑道,“主子再等等,阿秋馬上把這几個上不了台面的家伙解決。”
  談話間,老者一劍削過她右肩,又讓她多一道傷。
  “阿秋!”燕楓的聲音已透著怒气。
  “唉,別气,小子,我來陪你如何?”
  如金屬相擊的刺耳嗓音突地響起,燕楓面容一冷,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跟前的怪人。
  稱他怪人一點也不為過,生得其貌不揚,卻又喜穿金戴銀,這人也是幽冥殿中一等一的好手,武林中人給他一個渾號——鐵笛子丑閻君,前者是他的成名兵刃,后者指的就是他的尊容了。
  “丑閻君,你也來了?”燕楓的唇不見笑意的揚起。
  “嘿嘿嘿,”丑閻君怪笑道,“我鐵笛子生平最恨的就是如你這种貌美男子,次恨的就是人家當著我面說我丑,燕楓,你兩者都犯,恐怕我不能給你個痛快了。”
  “丑閻君,你知道我有個外號嗎?”燕楓低聲道。
  “什么?”鐵笛子一怔。
  “唔,雖然武林中尚未傳起,不過我的确有個外號叫燕三招。”
  “燕三招?”鐵笛子嗤笑,“三招斃命嗎?燕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憑你,在我手中怕過不了一招呢!”
  “不,”燕楓搖頭,“三招者,乃無人可在我手下撐過三招。”
  “哈哈哈,”丑閻君笑得露出一口爛牙,“燕楓,你也太小看我了,不論武林中如何傳聞,難道我會連一個人會不會武都分不出,除非——”他突地閉上嘴。
  “除非?”燕楓禮貌道。
  除非這人已練到返璞歸真!
  “不可能!”他失聲叫道,“憑你一個弱冠少年,就算打從娘胎里就開始習武,也不可能練到那地步,更何況,人人都知你不懂武功。”
  “傳言未必可信。”燕楓修長的手輕輕撫著手中竹蕭。
  這邊兩人尚在互相臆測對方心意,那方阮秋和祈山五虎的打斗已至尾聲,祈山五虎只剩一只尚有余力与阮秋對抗,其余四個早倒在一旁。
  阮秋倒也不曾討得便宜,身上一襲淡紫衣裙已被血浸濕,叫人看不出她到底傷得如何,而那張圓臉更是慘白得嚇人,持刀的手也隱隱有些顫抖,看來像是失血過多,不知還能撐得几時。
  明知對方的長劍朝她側腹刺來,阮秋卻不躲不閃,手上的燕朴刀直往對方腦袋砍去,逼得人不得不回劍阻擋,偏這也是虛招,阮秋得這一空,一刀便往敵人肩窩削去,刀落血濺,地上躺著的又多了個伴。
  一番惡斗讓她体力盡失,阮秋以刀抵地,勉強撐得自己不倒,回過頭,她深吸口气后道:“鐵笛子,要傷我主子,得先問過我的刀!”
  對這樣的女子,丑閻君也不得不佩服,“好娃子,就看在你的分上,咱家便留你主子一個全尸。”
  阮秋一听,拔起刀又待往鐵笛子殺去,是燕楓單手止住她,“夠了,”雖強自抑下,但火气仍舊隱隱透了出來,“你退下。”
  “主子——”
  “你還把我當主子看嗎?”他冷道。
  “娃子,”鐵笛子好心道,“你就在旁邊看吧,待我殺了你主子,我鐵笛子等你回去練個十年八年再來報仇。”
  阮秋眼一瞪,聲音雖然低微,其中卻是十足硬气,“要殺我主子,除非先殺了我!”
  “阮秋!”燕楓喝道。
  “爺……”阮秋聲音一軟,人也晃了晃,像要倒了,“我說過要保護你的,我說過。”
  燕楓扶住她,“沒關系,”他的聲音柔如薰風,“睡吧,阿秋,我會守著你的,你的主子并非真的那么不濟事——”
  在這當口,丑閻君手中的鐵笛子突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燕楓指來,燕楓卻似乎早預知他的舉動,右手的竹簫輕輕一動,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偏剛好阻在一個絕佳的位子,讓丑閻君的鐵笛僵在半空,找不到任何可推進之地。
  燕楓的臉色似乎白了些,他左手抱住半暈厥的阿秋,右手持著竹簫一轉,指向丑閻君,“唔,還有兩招,你預備接了嗎?”
  鐵笛子踏入江湖四十載,從未遇過有人一招便能止住他攻勢,看著燕楓平靜的面容,他几乎要相信員的無人能在燕楓手下撐過三招。
  但這是不可能的啊!
  天性多疑的他鐵笛一旋,便要同時攻向燕楓身上五大要害,可燕楓手中的竹簫又是輕輕一動,恰恰止住他鐵笛的變化之勢。
  “咦!”丑閻君一退,瞪著手上鐵笛。憑他一生所學,居然想不出燕楓這招要如何解!
  燕楓咬住下唇,不知怎地也往后退了一步,原來發白的臉如今更是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丑閻君眼一亮,“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燕楓仍舊面無表情。
  “知道你燕三招的真相,”他极有把握道,“莫小惜天生心脈不整,你是她儿子,怕也跟她有著同樣的病症,因此你只有三招,也只能出這三招,三招使完,恐怕不需我動手,你就會自個儿乖乖倒地。”
  “是嗎?”燕楓微微笑道,“你要不要試試?試試這最后一招出完,倒地的會是我,或是你?”
  “這——”鐵笛子一時語塞,稀疏的眉又糾起。
  “罷!”苦思良久后,他跺跺地,下定決心道:“老子就跟你拼了,我就不信在你手下真走不過三招!”
  燕楓斂容以待,首次將手中竹簫擺出攻勢,丑閻君亦舉高兵刃,右腳縮起,成金雞獨立狀。
  風在動,樹葉被刮得沙沙作響,地上細碎的沙石被卷得發出憲容聲,酒影湖畔的兩個人卻像兩尊塑像,凝滯不動。
  慢慢的,遠方有人聲響起,丑閻君耳力极好,一听便知是蒼燕門中眾人來尋少門主了。
  問題是他要不要拼得一瞬試試燕楓的第三招呢?他要不要試試這第三招后,是誰還能站著?
  唔,算他沒膽。
  丑閻君姿勢一變,手中的鐵笛亦回到腰際,“燕小子,我鐵笛子的命就先寄在你手上,等哪天我真活膩了,再來試試你的第三招。”
  說完朗聲一笑,身子一縱,离開了酒影湖畔。
  此時燕楓也听到了遠處傳來的人聲,他將竹簫收回,再將阮秋抱回怀中,伸手拭著她沾著血污的臉蛋,他听著她粗淺的鼻息。
  “上天終究是眷顧我的,”他低聲道,“他終究愿意留著我這條命,讓我日后能好好修理你這不听話的家伙。”
  “丑閻君,我得感謝你呢!”他古怪的笑了,“謝謝你信了我的胡言亂語,謝謝你真信有這第三招的存在,謝謝你——”他一頓,暗紅的血絲由嘴角溢出。
  纖長的手指微抖著遮住阮秋的頰,沿著嘴角滑下的血珠子落在自己手背,他視線模糊,頎長的身子不穩的跪倒,在閉上眼前,他似乎看到封二叔焦急的朝這跑來,他似乎听到二叔急生生的喚著他的名。
  在喪失意識前,他記得自己將阿秋交給了二叔,他記得自己無聲的對著阿秋喃:“瞧,你的主子并非真的那么不濟事……”
  接著涌上的,是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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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郁子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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