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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底尋花春欲暮 折遍柔枝 滿手珍珠露
  不見舊人空舊處 對花惹起愁無數
  卻倚闌干吹柳絮 粉蝶多情 飛上釵頭住
  若遣郎身如蝶羽 芳時爭肯拋人去
                    —— 周美成。蝶戀花
  人有种心理自衛的功能,能主動忘卻模糊一切痛苦悲傷的种种細節,而回憶,每每在痛苦難過時中斷;因為人總要過日子,不論你傷痛有多深,明天還是要繼續,世界不會因為你一個人的難過而改變的……當然,從混沌理論來看,并不是如此。而對每一個深陷情愛的男女,雨是因為愛,因為悲傷而下,陽光是為了榮耀愛情的光亮耀眼,是一點也不奇怪的事。記憶,似乎永遠可以持續下去,如此清晰,歷歷在目,如同昨日才發生的事……
  自嘉義回來的日子怎么過的,記憶一片空白,只記得自己都沒有哭。
  只記得自己像只受傷的獸,躲在自己巢穴中,舔拭著傷口,感受那份痛徹心肝;找些使自己忙碌,可以淡忘傷痛的事。忙碌使人忘情,遂找了班上另一位死党,兩人相約去爬合歡山,在這炎熱八月天,只為流汗,忘卻……
  背著登山背包,搭了一大早台北發的野雞車,到台中換乘客運,赶到大禹岭時,不過中午。頂著大太陽開始走,聊著彼此的心事。高山特有的景致像個大屏風罩在四周,人,變得渺小不已。在這樣大山大水的環境下,個人的喜怒哀愁,似乎變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夜宿松雪樓,因輕微的高山症而失眠。走到室外,山風襲來,有點微冷。披了件外套踱出來,卻為滿天星斗所震懾!
  那是平地未曾有過的經驗。
  滿天的繁星向你眨著眼,仿佛一塊被針扎的千瘡百孔的大黑布,連銀河都清晰可見!遠的、近的、紅光、藍光、白光……
  至此才知道蒼穹兩字的具体意義。
  時空的意義被解散融合。极目所望,不僅是不同位置的星球,且是不同時間下的星球,或許有些星球正在誕生,只是未曾為我觀得;或許我贊歎眩目的光亮,只是顆早已死去星球在時間軸留下的幻影。遙視遠目,獻愁供恨,在這樣令人震懾屏息的穹蒼下,我竟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哭吧!哭吧!終于為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哭這生命的短暫渺小,哭人力之有窮;時空之無窮,哭生命中必然之不如意、求不得苦……。
  至今對上合歡山的細節仍歷歷在目,仿佛昨日。特別是那一個夜,猶記得,自己暗暗許下了一個誓言,再不要為情所苦,還我瀟洒飄然本色;不去強迫別人愛,也不強迫自己去愛。或許我該像星光,只是輕柔地照射著她,讓她自然浴于這柔和星光;而不是強迫她接受我炙熱的情火,燙傷她,更燒痛我自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如果她是值得的,我愿花上一年、十年、甚至一輩子的時光,去接近她、愛她。不論結果如何,我只要給出我的誠摯的愛意,讓她快樂,高興,那就夠了。
  我決定斂起我緊迫盯人式的追求,先從朋友做起——一開始都可以,現在為何不行!?我收起對她日益濃烈的愛意,因為我知道,她怕承受不住,她怕接受后被我傷害,她認為我不是認真的,對她只是一時興起。
  她怕我只是玩玩。
  開學了,我回到起點,用最笨的方法追求她。我收斂起自己的年輕气盛,一方面是因為她,一方面也是自己的确成長了不少。幻滅是成長的開始,若是人不痴狂,枉費年少;狂歌作夢的表情終將因歲月的過往而趨向于沉淀內斂,這是一筆交易,以成熟換取熱情。我收起自己的傲气,我要求自己改掉坏脾气,告別怨天尤人的習气。
  多年以后,回想這段歲月。無論跟她有沒有結局,對她,我只有感激。她教我正視自己生命中,討人喜歡跟惹人嫌的成分;要愛別人,先學會認識自己,喜歡自己。她教我愛人的方式不是口口聲聲說著愛,強要別人接受你自以為是的愛的方式。她教我重新調整檢討自己對待人的方式。她使我從一位自以為懂得愛情的五陵少年,蛻變為懂得愛人、對情對愛謙遜的成人。縱然她自始至終未曾跟我說過一句道理,愛情的道理。
  我倆刻意不去提暑假發生的事。我主動幫她在圖書館占位子,幫她編實驗數据,幫她溫習功課。她則以她愛的方式回應我。偶爾給我一個微笑,一句謝謝,一個苹果,一袋水煎包……平平淡淡,細水長流,才可大可久。
  就這樣,她不愿意承認,我慢慢默許的,一份情愫滋生起來。因為要共同做實驗,所以要一起留下來編實驗數据(要編實驗數据是因為實驗沒有好好做;沒有好好做的原因是因為忙著聊天打屁),因為要編數据只好晚點回家;因為晚了,剛好學校有放電影,就“順便”一起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就兩個人聊著電影的种种感想,踏著月色回家。台北的夜,淡淡的romantic……
  那時的台北還沒出現捷運這只大怪獸。遇到木棉花開的季節,整個忠孝東路上一片火紅,似在炫耀展示著青春的火花嬌艷。兩人在學校越留越晚,刻意避開下班的車潮。我陪著她坐公車回家,或陪她走几段路,到了最后,干脆陪她走路回家。
  走過陸橋,沿松江路而下。跟她說著發生在都市滄海桑田。說我老爸剛上台北時,松江路還是一片稻田,如今已是大小銀行林立的台灣華爾街。跟她說著小時老爸要我練拳頭的往事,展示給她看因用力過猛而微微脫臼的手臂。她則說著小時她常將名字左右顛倒的往事,結論就是小朋友的名字取的越簡單越好。就這樣子,我們開始無話不談起來,就是口口聲聲不談情愛。
  因為那是一种感覺,在心中,不能用嘴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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