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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整天,維珍似乎都和頌超混在一起。他們三人一起去醫院換的藥,傷口的情況并不好,醫生說有輕微發炎的傾向,又打了一針消炎針。從醫院出來,佩吟還要赶去學校,她下午還有課,晚上還要去給纖纖補習。她畢竟沒有說服趙自耕,這個生活在廿世紀,似乎很開明,很解人意的大律師,卻固執到了极點。對佩吟來說,這是個相當忙碌的日子。
  离開醫院,又回到佩吟的校門口,維珍才想起她找佩吟的主要原因,把握那剩余的一點空隙時間,她把佩吟拉到一邊,對佩吟說:“你知道趙自耕和××航空公司也有關系嗎?”
  “是嗎?”佩吟微鎖了一下眉。“沒听說過。”
  “他是負責人之一。每家航空公司,都需要一位律師當顧問,他的身分不止是顧問,他還負責所有法律問題,和買賣飛机的簽署。”“噢,”佩吟惊愕的。“你對他似乎很了解。”
  “有人告訴我的。”“恐怕不确實吧!”“一定确實!是程杰瑞告訴我的,杰瑞在××航空公司當空服員,他認識琳達,琳達對他說的。”
  “程杰瑞?琳達?”佩吟越听越迷糊。“琳達又是誰?”
  “哎呀,你連琳達是誰都不知道嗎?”維珍大惊小怪的說:“虧你還在趙家做事!”“我真的不知道。”“琳達是國外總公司派到台灣來的,××航空公司的女經理,也是——”她拉長了聲音:“趙自耕的情婦!你——難道沒在趙家見過她嗎?”“噢!”佩吟深呼吸了一下。“沒有。我連趙自耕都不常見到呢!那個琳達……是外國人?”
  “是呀,是一個馬來西亞女人和英國人的混血儿,標准的肉彈,挺風騷的,不過,倒真的是個美人。都三十几歲了,還是一股風流浪漫相。她有個外號叫布丁雞蛋。”
  “什么布丁雞蛋?”“佩吟,你少土了!”維珍叫著說:“珍娜露露布丁雞蛋嘛!琳達長得很像珍娜露露,所以大家叫她布丁雞蛋。懂了嗎?”
  佩吟楞楞的點了點頭,心中有些迷糊。
  “好吧!就算趙自耕是××航空公司的負責人,你預備做什么呢?”“我現在胸無大志,”維珍聳了聳肩:“只想當一個空中小姐。”“你要我去幫你當說客嗎?”佩吟有些失笑了。“据我所知,空中小姐都是考進去的!”
  “你又土了,考試只不過是煙幕彈而已,沒有人事關系還是不行的!”“維珍!”她歎了口气。“我想,你找了一個最沒有力量的人,我只幫他的女儿補習,跟他本人,并沒有什么談話的机會,即使談話,話題也离不開他的女儿。我想,你既然知道琳達,為什么不要琳達幫你安插這工作呢!”
  “我不認識琳達呀!”“你認識的那個空服員呢?他可以介紹你認識琳達,對不對?”維珍對她瞪了几秒鐘。
  “我想,”她慢吞吞的說:“你對人情世故是一竅不通的!程杰瑞既不會把我介紹給琳達,琳達也不會錄用我。琳達對女性排斥得很厲害,尤其是像我這种女人!”她頓了頓。“這樣吧,我不要你為難,只要你安排一個机會,讓我見見趙自耕,工作的事,我自己對他說!”
  學校的鐘響了,上課時間到了。遠遠站在一邊的頌超實在不耐煩了,他大踏步的走了過來:
  “你們兩個在講什么悄悄話?”
  佩吟看了看維珍,匆匆說:
  “讓我想想看吧,我要去上課了!”
  “我等你電話,我家的電話號碼,你總沒忘吧?”
  佩吟點點頭,往學校里走去。跨進校門,她還听到頌超和維珍的兩句對白:“你們有什么秘密?要避開我來講?”頌超在問。
  “我和佩吟呀,”維珍細聲細气的,聲音里似乎都汪著水,她整個人都是水水的,女人是水做的。“我們在談我哥哥呢!當然不能給你听!”
  佩吟搖了一下頭,大步的走進校園深處。
  晚上,佩吟又准時到了趙家。距离大專聯考,已經只有一個月了,越來越逼近考期,佩吟的情緒就越來越不安,她深深明白一件事,纖纖的錄取机會,几乎只有百分之十。她報考的是乙組,第一志愿就是台大中文系,可是,她對所有的文言文,都弄不清楚,所有的詩詞歌賦,都背不出來,佩吟真不知道她怎能念中文系?她曾問趙自耕:
  “如果纖纖這次又落榜,你預備怎么辦?”
  趙自耕望著她,不慌不忙的說:
  “反正纖纖學齡就早了一年,今年落榜,明年再考!明年落榜,后年再考!”佩吟沒辦法再去和趙自耕爭論,心里也曾有過很“阿Q”的想法:讓纖纖去左考一次,右考一次吧,她樂得做長期家庭教師,多賺一點錢!平常,她給纖纖上課,都在樓上,纖纖的臥房里。今晚,她一跨進趙家的花園,就看到纖纖并不像平常一樣,在房間里等她,而正在花園中,彎腰察看一株植物。在她身邊,是她所熟悉的蘇慕南,他和纖纖站在一塊儿,也在研究那株植物,花園里的燈亮著,月光也很好。一眼看過去,蘇慕南的黝黑和纖纖的白尷,成為一個很鮮明的對比。而蘇慕南在男人中,應該是屬于漂亮的,纖纖呢?當然不用說了。一時間,佩吟有了种敏感的聯想。怪不得蘇慕南會住在趙家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呀!纖纖站起身子,看到佩吟了。她高興的笑了起來,喜悅的招呼著:“韓老師,你快來看!”
  什么事情他們那么新奇?她走了過去,就一眼看到,在月光及燈光下,有棵像鳳凰木一樣的植物,羽狀的葉片,像傘似的伸展著。通常鳳凰木都很高大,這株卻很矮小,現在,在那綠色的羽形葉片中,開出了一蓬鮮紅色的花朵。佩吟有些惊奇,她以為,只有南部的鳳凰木才開花。她看著,那花朵是單瓣的,伸著長須,花瓣周圍,有一圈淺黃色的邊,像是故意的鑲了一條金邊。微風過處,花枝搖曳,倒真是美而迷人的。“哦,我從不知道鳳凰木的花這么好看!”佩吟由衷的贊歎著。“噢,這不是鳳凰木!”纖纖可愛的微笑著。“鳳凰木是好高好大的。這是‘紅蝴蝶’,你仔細看,那花朵是不是像一只蝴蝶?不但有翅膀,有身子,還有須須呢!”
  經她這一說,佩吟才發現,确實,那花朵像极了蝴蝶,一只只紅色的蝴蝶,圍繞成一個圓形,傘狀的向四面散開,美极了。“我去年种的,”纖纖解釋著。“今年就開花了。我真喜歡,真喜歡!”她惊歎著,又指著另外一种有細長葉子粉紅色花朵的植物說:“韭蘭也開了。今年夏天,所有的花都開得特別好;松葉牡丹開了,文珠蘭開了,朱槿花是一年到頭開的,百日草開了,木芙蓉開了,曼陀羅也開了,還有鹿蔥花!啊,韓老師,你看過鹿蔥花嗎?在這儿,我用盆子种著呢!”她牽住佩吟的手,走到一排盆栽的面前,抱起一盆植物。佩吟看過去,那花朵是粉紫色的,窄長的花瓣,放射狀的散開,嫩秧秧的,好可愛好可愛的。纖纖放下花盆,又指著其他的花盆,陸續介紹:“這儿是鳶尾花,這儿是仙丹花,這儿是繡球花,這儿是……哦。你一定會喜歡,這一盆,”她再抱起一盆來,竟是一蓬紅葉,紅得醉人,葉片長長的披散下來,“這個不是花,是葉子,但是很好看,對不對?它的名字也很好听,叫‘雁來紅’,我不知道它為什么取這樣的名字,大概雁子飛來的時候,它就紅了。”佩吟惊奇的望著纖纖,從來不知道她對植物懂得這么多。她轉頭去看蘇慕南:問:“是你教她的嗎?蘇先生?”
  “才不是呢!”蘇慕南笑著說:“她正在教我呢!我對這些花呀草呀實在是外行,總是記不得這些怪名字,像那株垂下來的紅色毛毛虫……”“唉唉!”纖纖歎著气:“那是鐵莧花呀!”
  “鐵莧花,你看,我就是記不住。”蘇慕南笑著,他面部的輪廓很深,皮膚黑中泛紅,眼珠在燈光下有些奇怪,似乎帶點儿褐色,大雙眼皮好明顯,而且眼睛是微凹的;有些像混血儿。混血儿,佩吟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但她沒說出來。她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纖纖的花花草草上。
  “誰教你的?纖纖?”她問。
  “沒人教呀!”纖纖天真的說。
  “你不可能無師自通。”佩吟說,想著她對課文的接受能力。“一定有人告訴過你這些名字!”
  “她呀!”蘇慕南插嘴說:“她全從花匠那儿學來的,你看這整個花園,全是她一手整出來的,她從十二三歲就開始种花,每次花匠來,她跟人家有說有笑的,一聊就聊上好几小時,她愛那些花比母親愛孩子還厲害,什么花該几月下种,几月施肥,几月開花,几月結种……她都會告訴你!而且,我看這些植物的葉子都差不多,她一看就知道有些什么不同……”佩吟新奇的看著纖纖。
  “是嗎?”她問:“整個花園里的花你都認得嗎?”
  “嗯。”纖纖應著。“你怎么記得住?”“怎么會記不住呢!”纖纖柔聲說:“它們都那么可愛那么可愛呀!”佩吟指著一盆金黃色的小菊花:
  “這個菊花該几月下种?”她問。
  “那不是菊花,”纖纖睜大眼睛解釋:“它也有個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金盞花。要春天下种,秋天也可以。本來,金盞花是春天開的,到夏天就謝了,可是,我把凋謝的花都剪掉,它就會開很長,一直開到夏天。”
  佩吟呆呆的望著纖纖,開始沉思起來。
  蘇慕南看看佩吟,又看看纖纖,大概想起這是“補習時間”了。他對她們微微頷首,很職業化的交代了一句:
  “纖纖,韓老師要給你上課了,別去研究那些花儿草儿了,大專聯考不會考你金盞花几月開花的!”
  纖纖又歎了口气,她是非常喜歡歎气的,每當無可奈何的時候,她就歎气。她慢吞吞的把手里那盆“雁來紅”放好,又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花盆,再慢吞吞的站起來,幽幽的說了句:“韓老師,我們上樓吧!”
  佩吟仍然呆呆的注視著纖纖。蘇慕南已經轉身走開了。她深思的望著纖纖那白尷的面龐,看得出神了。
  “韓老師!”纖纖不安的叫了一聲:“怎么了?”
  佩吟回過神來,她忽然有些興奮,很快的問:
  “你爸爸在家嗎?”“在。”“在哪儿?”“樓下書房里。”“好。”佩吟下決心的說:“你先上樓去等我,我要和你爸爸談點事,然后再到樓上來找你!”
  纖纖順從的走進屋里去了。
  佩吟彎下身子,左手抱起那盆金盞花,右手抱起那盆雁來紅,她走進客廳,奶奶和吳媽都在樓上,客廳里竟杳無人影。佩吟徑直走往書房門口,連門都沒有敲,她抱著那兩盆植物,很費力才轉開門柄,她直接走了進去。趙自耕正在打電話,他愕然的瞪著佩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佩吟把手里的兩盆花放在書桌上,傷口因為花盆的重壓而又開始疼痛。她反身關好房門,站在那儿,等待著趙自耕說完電話。
  趙自耕無心打電話了。匆匆挂斷了電話,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看佩吟,又看看那兩盆盆裁。
  “這是做什么?”他問。
  佩吟指著那盆金盞花,問:“你知道這是什么花嗎?”
  “雛菊。”趙自耕毫不猶豫的回答。
  “這個呢?”她再指那盆雁來紅。
  “紅葉?”趙自耕抬起眉毛,詢間的面對著佩吟。“怎么啦?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樣?”“這不是菊花,這是金盞花,這也不叫紅葉,它叫作雁來紅。”佩吟清晰而穩定的說。
  “是嗎?”趙自耕推了推眼鏡,對那兩盆植物再看了一眼。“管它是菊花還是金盞花,管它是紅葉還是雁來紅,它与我有什么關系?反正它是兩盆觀賞植物,我觀賞過了,也就行了。”
  “你不知道它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它們的名字,蘇慕南也不知道,我猜奶奶、吳媽、老劉……都不知道它們的名字,在你們全家,只有一個人知道,就是纖纖。”
  “哦?”趙自耕凝視著她。
  “纖纖不止知道這兩盆的名字,她知道花園里每一棵花花草草的名字,而且,知道它們的花期,栽种的方法,下种的季節,以至于修剪、接枝、盆栽或土栽的种种常識。你從沒告訴我,這整個花園是她一手整理的。”
  “又怎樣呢?”趙自耕困惑的問。“她從小愛花,愛小動物,什么鳥啦,狗啦,貓啦,松鼠啦……她都喜歡,我想,每個女孩子都是這樣的。”“并不是每個女孩都一樣。”佩吟深深搖頭。“我要告訴你的是,她背不出四書,背不出祭十二郎文,背不出洛神賦,背不出白居易最簡單的詩……而她分別得出花園里每棵植物的不同,知道紅蝴蝶不是鳳凰木,金盞花不是小雛菊……而你,你是她的父親,你居然要她去考中國文學系!”
  趙自耕定定的看著佩吟,他終于有些了解了,他動容的沉思著。“你總算找出她的特長來了。”他沉吟著說:“她應該去考丙組,她應該去學植物。現在再改,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你又錯了!”她直率的說:“不管她考那一組,都要考國文、英文、數學……各門主科,她一科也通不過,所以,她還是考不上。而她現在對植物所知道的常識,可能已經超過一個學植物的大學生了。假若你不信,我明天去找一個學農的大學生,你當面考考他們兩個人!”
  “你的意思是……”“你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我對你說過好几次了,她根本沒有必要考大學!許多知識,也不一定在大學里才能學到。你猜她是從那儿學到這些有關植物的知識的?是從花匠那儿!我可以肯定,那些花匠也沒讀過大學!”
  趙自耕緊緊的盯著佩吟。
  “你為什么要千方百計的說服我,不要纖纖考大學?”他問。“因為我喜歡她。我不忍心看到她失敗。”她迎視著他的目光,她眼里有兩小簇火焰在跳動,她的聲音低柔而清晰,臉龐上,有股奇异的、哀傷的表情,這表情使他不自覺的又撼動了。“趙先生,你一生成功,你不知道失敗的滋味,那并不好受。那會打擊一個人的自信,摧毀一個人的尊嚴……你不要讓纖纖承受這些吧!要她考大學,只是你的虛榮感而已。”
  “你怎么知道失敗的滋味是什么?你失敗過嗎?”他敏銳的問。“我——”她頓了頓,眼睛更深了,更黑了。她的眉頭輕蹙了起來,眉間眼底,是一片迷蒙的哀思。“是的,我失敗過。”
  “是什么?”“你曾經提過,我有一個未婚夫,他——娶了另外一個女孩子。”他一震,深深的看她。
  “那不是失敗,而是失戀。”他說,近乎殘忍的在字眼上找毛病,這又是他職業的本能。
  “不止是失戀,也是失敗。”她輕聲說,眼光蒙蒙如霧,聲音低柔如弦音的輕顫。“這使我完全失去了自信,使我覺得蒼老得像個老太婆,使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使我不敢接受愛情,也不相信有人還會愛我……”她深吸了口气:“我覺得自己又渺小,又孤獨,又自卑,又老,又丑,又不可愛……”
  “你錯了!”他不由自主的走近她身邊,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你完全錯了!對我而言,你就像一朵金盞花,有雛菊的柔弱,有名稱的高雅,而且……人比黃花瘦。你從一開始就在撼動我,吸引我……”
  他沒有說完他的話,因為,忽然間,他就覺得有那么強大的一股引力,使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蒙蒙的眼光,那淡淡的哀愁,那恍恍惚惚的神思,那微微顫動的嘴唇……他擁她入怀,驀然間把嘴唇緊蓋在她的唇上。
  她有好一會儿不能思想,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似的震撼。那男性的怀抱,那帶著熱力的嘴唇,那深深的探索,和那肌膚的相触……她本能的在反應他,又本能的貼緊他。可是,在她那內心深處,卻蠢動著某种抗拒。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對的……他抬起頭來了,仍然環抱著她,他看到有兩行淚水滑下了她的面頰,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眼睛慢慢的張開了,她望著他,依舊恍恍惚惚的。
  忽然間,她的眼睛睜大了,她明白什么事情不對了。這男人是趙自耕,一個頂頂大名的人物。他要什么女人就可以得到什么女人,他絕不可能愛上她。他有個叫布丁雞蛋的情婦,或者還有其他的情婦……他吻了她。是玩弄?是怜憫?是占便宜?他那么自信,那么咄咄逼人,又有那么強的优越感……韓佩吟啊韓佩吟,她在內心里叫著自己的名字;你已經失敗過一次,如果你要和這個男人認了真,你就准備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吧!你這個渺小,卑微,憔悴,孤獨……的女人!
  她突然使出渾身的力气,一把推開了他,掉轉身子,她往門口的方向奔去。他迅速的跑過來,一把攔住了她。
  “你要干什么?”他問。
  “讓我走!”她冷冷的說,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為什么?”“雖然我渺小孤獨,”她憋著气說:“我也不准備做你這种大人物的玩物!”“你以為……”他皺起眉頭,正預備說什么,卻看到有個人影在窗外一閃,有人在外面偷看!他高聲喝問了一句:“什么人?”一面奔到窗前去,推開窗子察看。
  佩吟卻已經看清了是什么人:蘇慕南!他在偷看他們,他一定以為她有意在投怀送抱了。纖纖的家庭教師怎么會跑到趙自耕的書房里來了?恥辱的感覺燒紅了她整個臉,打開房門,她飛奔而去。“佩吟!”他大叫著。但她已經跑出了客廳,穿過了花園,直奔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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