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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宁靜的小木屋內響起一聲聲童稚的讀書聲,与柔和但不失威嚴的教導聲,芽裳傾其所有盡心教導著儿子,尼古拉則努力的吸收母親所教導過的知識,將它儲存在小腦袋中。
  “來,你寫一遍剛剛教過的生字給我看。”
  “是!媽媽。”尼古拉在好不容易得來的紙筆上寫下小小字,會有紙筆是媽媽拿著家里种的菜蔬到市場叫賣所得買的,所以他格外珍惜,小心翼翼,絲毫不敢犯半點錯,生怕一張紙就這么讓他給毀了。
  “這筆划不對,媽媽帶著你寫。”芽裳發現尼古拉的錯誤,立即糾正,握住儿子的手帶著他寫下正确的寫法。
  尼古拉抿著唇讓母親帶著他學,仔細記在心中,他好气自己!他好笨!這么簡單竟然也會寫錯,白白浪費掉一個空位。如果這張紙用完了,媽媽又得帶著菜蔬到市場去叫賣,忍受四周不善的目光。
  可惡!尼古拉气得敲敲自己的頭。
  “怎么了?為何要敲自己的頭?”芽裳赶忙拉下他的手,不讓他傷到自己。
  “沒有。”他悶悶道,不愿母親為他傷心。
  知子莫若母,芽裳如何不曉得他內心的想法,她難過的撫著尼古拉的頭,“紙總會有要買的一天,不要緊的,重要的是你能吸收多少,知道嗎?”
  “嗯!”尼古拉點點頭,繼續寫著他寫錯的生字。
  看著尼古拉認真的模樣,便想起小時候端坐在寫字台的她,那時的她是快樂無憂,根本不用去在意用掉几張紙,可是她的儿子卻要以如此拮据的方式學習,讓她不禁覺得愧對于尼古拉。
  想起家里,多年未回去,不知父母親過得好不好?姊姊呢?是否仍守護著雷瓦家?這些全是她無法知曉的,她曾試圖打探家里的消息,可惜她住的地方過于偏僻,鮮少人會來到,許多大城內的消息根本傳達不到,使得她也無法得知家人的情況。
  是有听聞亞克斯善待普曼的貴族,并未剝奪貴族們的產業,既然如此,她就放心了,至少可以猜出父母親与姊姊的生活不惡。
  只是他們應該是急著找她,尤其是姊姊,她沒忘离開梵家前,在書房所偷听到的話,姊姊一直惦記著她,甚至透過方法請人找她,可是她仍沒有勇气回去,她怕,怕回去后邁爾會找到她。
  他會找她嗎?真會找她嗎?恐怕已是忘了她,都分開八年了,他怎會有好記性去記得她,最多是記得曾擁有過一名普曼女人罷了,怎還會記得她的容貌;他應該是娶妻了,當初要离開前便听聞他要与一名亞羅斯貴族千金見面,他娶她了吧?
  那名千金應該也替他生了孩子,她望向埋頭寫字的尼古拉,一個比尼古拉還小的小孩,是尼古拉同父异母的弟或妹。
  算了吧!回不回家已不重要,讓家人以為她死去,不在這世上了吧!
  “媽媽,這樣可以嗎?”尼古拉猛然抬頭問,打斷她的迷思。
  “我看看,嗯!很好。”芽裳回過神來,赶快看儿子的成果,他一直是個學習能力很強的孩子,也是個聰明的孩子,她真怕有一天她所學所會全教給尼古拉再也沒東西可以教導他,屆時她該怎么辦?
  也許她可以從現在開始每天存一點錢,到時候就會有錢送尼古拉去上學。
  “呵!呵!”努力總算沒白費,尼古拉開心的笑了。
  咚!咚!咚!“開門!快點開門!”几名男子在門外叫門。
  “你再接下去寫,我去開門。”芽裳訝异于有人造訪,平日是沒人會來找她的,不過惊訝歸惊訝,她仍是起身開門。
  才剛打開一條小細縫,五個大男人便用力推開門沖了進來。
  “你們要做什么?!”他們猶如土匪的行徑讓她嚇白了臉,揚著聲問。頭一念頭即是保護尼古拉,在她要奔過去護住尼古拉時,尼古拉已被一名男子抓住。
  “放開他!你們為何抓他?!快點放下他!”她沖上前急著救回尼古拉,卻被人攔腰抱住,她當場尖叫一聲。
  “媽媽!你們放開我媽媽!不要碰我媽媽!”尼古拉見母親陷入危机,雙腿又踢又踹,一雙小手則張牙舞爪,要抓住他的人吃痛放開他。
  “可惡!好痛!這小子果然野的像只猴儿,我快抓不住他了。”抓住尼古拉的男人吃痛大咒。
  “放開我!放開他!”芽裳試圖忽略腰間毛茸茸的大掌,忍下滿腔的惡心,尖叫命令道。
  “走開!”尼古拉一拳揍向抓住他的人的下巴。
  “哎喲!痛死我了!可惡!我非教訓你不可。”男人痛哀一聲,大掌掃向尼古拉細嫩的臉頰。
  “不!不!”芽裳眼睜睜看著尼古拉被打,嘴角流出血絲,頰邊馬上紅腫,不舍的淚珠立即滾落。
  尼古拉沒哭著叫母親,或是不敢妄動,相反的他掙扎得更厲害,不服輸的個性在此時表露無遺。
  男人見狀,火得拚命揍尼古拉。
  “不要!不要打他!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他了!”儿子遭受到慘無人道的揍打,令她全身癱軟,哭著為儿子求情。
  “哼!哼!該是讓你的野儿子受點教訓的時候。”抱住她的男人殘忍的笑了。
  芽裳哭得雙頰滿是淚痕,听見男人的話才回頭看他。
  “是你!”她記得他!他是城內某名富豪。
  “沒錯!是我!你想我嗎?”安多惡的伸出手探向她的臉頰。
  芽裳難以忍受的別開臉,不想讓他碰著。
  “別忘了,你儿子在我手上。”安多低聲警告她。
  “放了他!不要再打他了!求求你!請你要他們住手。”知道他是下令的人,芽裳如攀住浮木般攀住他哀求著。
  “你們這群惡賊!不要碰我媽媽!”尼古拉張開疼痛不已的嘴巴咬住抓住他的人的手臂。
  “啊!”男人哀叫一聲,左拳重重的落向尼古拉的太陽穴。
  “不!尼古拉!”芽裳痛徹心肺大吼。
  受到重擊的尼古拉像個垂軟的布偶垂在男人的手臂上,不再喊叫,不再掙扎。
  見到尼古拉昏厥過去,又無法得知尼古拉的情況是否安好,芽裳傷心得肝腸寸斷,朱唇微啟,悲慟到無法言語。
  “該死的小子,竟然敢咬老子,哼!現下可嘗到我的厲害囉!”抱住尼古拉的男子呸了呸吐著口水,嘴巴不斷咒罵已陷入昏迷的尼古拉。
  尼古拉……她的尼古拉……芽裳無力的敞開雙臂想抱回儿子。
  “把儿子還給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她的聲音悲切到破碎不成聲。
  “呵呵!不過是給他個小教訓,放心吧!他死不了的。”安多得意的放肆大笑。
  “把尼古拉還我!快把他放下!”她轉身哀求,雙掌揪住安多的衣領,她快崩潰了。
  “哼哼!你可曉得他們是誰?”安多故意不理會她的要求,冷笑反問。
  芽裳眼角猶挂著淚水,看著闖進屋內的惡人,沒有一個是她所認識的,她搖搖頭。
  “讓我來告訴你吧!他們是負責礦石場的軍官。”安多邪惡的笑著。
  她不懂,負責礦石場的軍官為何要到她家中來對尼古拉施暴。
  “你還是不懂?且讓我清楚的跟你說明,尼古拉他太坏了,為了以防他長大后成為流氓為害村民,所以這些軍官准備帶尼古拉到礦石場去工作,好好磨掉他的野性。”安多渴望著好好折磨尼古拉,他覬覦她許久,可她總是對他不假辭色,而尼古拉更是討人厭,老拿一雙討人厭的眼神睨著他看,活像他是大惡人般。
  好!既然尼古拉把他當成大惡人,他又沒有辦法逼迫她屈服,于是他就想出了這么個法子來,要她為救尼古拉不得不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不行!尼古拉他還那么小,他甚至不滿七歲,你們怎能自作主張強要他到礦石場去?!”她嚇坏了,尼古拉年紀尚小,要尼古拉到礦石場工作無疑是要他的命。
  “呵呵!軍官要他去他就得去!你以為說他年紀小就可以逃得過嗎?”安多冷冷的笑著,快樂的欣賞她緊張的模樣。
  “尼古拉不是個坏孩子,你們怎能隨便在他身上安上罪名,硬是要他到礦石場。”芽裳拚命的搖頭哭泣。
  “你們可以帶他走了!”安多命令著抓住尼古拉的男人帶走尼古拉。
  “你們不能帶走他!快放下他!不!!”芽裳惊得揚聲大叫,企圖喚醒他們的良知。
  “別叫了!沒有我的命令,他們是不會放人。”安多笑著俯身親吻她的臉頰。
  芽裳渾身一震,多希望他的嘴能遠离她,可是尼古拉在他們手中,使她無法拒絕,唯有強忍咽下腹中的惡心感。
  “你知道我要你的,現在尼古拉人在我手中,你曉得該怎么做了嗎?”他暗示著她,一雙大掌不老實的撫著她的腰際,漸漸襲上渾圓的胸脯。
  “不!放開我!”芽裳趁他色欲熏心時猛力推開他,她仍無法忍受他令人作嘔的碰触。
  “該死!”安多惱怒的咒了聲。
  “你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芽裳躲他躲得遠遠的,不愿再与他接近。
  “你躲啊!盡量的躲,別忘了尼古拉在我手中,要他活命最好是識相點討我的歡心,否則我要尼古拉去得、回不得。”安多撂下狠話。
  芽裳一震,可以想象安多絕對會折磨尼古拉!哦!她的尼古拉,可怜的尼古拉!她該怎么辦?為了救尼古拉,她真要順從安多嗎?
  “你要考慮我就給你考慮,不過,你記著,別考慮太久,不然就再也見不到你可愛的尼古拉了。”安多要她心甘情愿投向他的怀抱,她太美了,每回見著她總是令他心痒難耐,他期待著她自動找上門的那天到來,想必那果實會是世間最甜美的。
  芽裳垂首不說話。
  “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得到我。”安多丟下話,留她一人好好思考該怎么做,事實上,他已料到芽裳會照著他的意思走,尼古拉是她的寶,她不會舍得讓尼古拉死在炙熱的礦石場。
  安多离開后,芽裳全身癱軟跌坐在地上,淚眼蒙矓望著黃土地,誰來幫幫她救回尼古拉?!
  都是她的錯!她不該上街遇上安多,不該讓安多看見她,她怎會忽略安多眼中富有侵略的目光?!
  是她不好!是她害了尼古拉!是她害的!
  芽裳不斷的自責,同時气憤自己沒能力保護尼古拉不受迫害,她是最失敗的母親!如果尼古拉因她而死,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        ※         ※
  “通令全國清查所有戶口,特別是年約二十六歲左右的碧眸女子,不論任何發色,一律通報上來,若有人予以隱瞞,將給予最嚴厲的懲罰。”邁爾召來屬下面無表情下達命令。這是他最后能想出的法子,以往都是派人四處去尋找銀發女子,可是成效不大。
  所以他斷定芽裳不是躲起來,便是改變發色躲過旁人追查,畢竟銀發是特別引人注目的,沒理由會沒人注意到她。如果這回的查戶口再找不出她來,那他真的不曉得該以何种方法找尋她了。
  “是!”所有人整齊畫一答道。跟隨邁爾多年,熟知邁爾一直在找尋一名女子,可那女子卻恍如由世間消失蒸發,讓眾人百尋不著,讓眾人找得開始有些心灰意冷,又見大人成天郁郁寡歡,為了達成大人的心愿,眾人又振作起精神,立誓非將她找出來不可。
  “大人,一名守大門的衛兵有事求見。”守書房的守衛進來稟告。
  “哦?叫他進來。”邁爾挑挑眉,不解守大門的衛兵有何事要見他,不過他還是愿意接見對方。
  “是!”守衛出門去要守大門的衛兵進書房稟報。
  “大人。”守大門的衛兵見到邁爾立即屈膝行禮。
  “有什么事嗎?”邁爾端坐在書桌后,睥睨的看著底下的人。
  “大門外三天前來了名女子,說是有重要的事要見您,我赶了她許多次卻赶不走她,只好前來請示您。”守大門的衛兵說話有些顫抖,這點小事是不該麻煩大人的,可是那女子長得楚楚可怜,美麗的碧眸盛滿哀傷,讓他于心不忍,赶她的動作也就不強硬,最后挨不過她苦苦哀求,唯有硬著頭皮來代為請示大人。
  “女子?她有說她是誰嗎?”竟然會有女子要求見他,不會是母親或叔父派來的,目的要他在見著對方后,進而喜歡并娶她為妻吧?
  邁爾不悅的擰著眉頭,正抬手要叫衛兵將那女人赶走。
  “她說她叫芽裳高莫。”衛兵老老實實回答。
  衛兵的話讓邁爾的手僵在半空中,糾緊的眉頭出現怪异的表情,不知是該喜還是該繼續保持同樣的表情。
  剛剛衛兵說什么來著?他說她叫芽裳高莫?!有可能嗎?真的會是芽裳回來找他,不是在騙他?!
  “再說一遍,她叫什么?”他的問話表面是平穩不見波動,實際上他的心狂放跳躍,几乎躍出心口,只為那零點零一的可能性。
  “她說她叫芽裳高莫。”守衛屏著气再次回答,不太能理解自己是否說錯了話,否則大人何以要他再重复一次。
  在場的下屬們面面相覷,不會吧?!他們尚未通令全國調查戶口,結果人就自個儿送上門來,世間會有這么好的事嗎?他們都找她八年有余了,會不會是同名同姓的人?亦或是有人在惡作劇。
  “那個叫芽裳高莫的女子可是銀發碧眸?”邁爾沉著气,做進一步的确認。
  其它人皆屏气凝神等待衛兵的回答。
  “不!她是黑發!”衛兵肯定的回著話,黑發二字一出來,立即可以听到在場人士失望的歎息聲。
  邁爾的眼眸則閃過一絲挫敗,衛兵的話猶如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令他万劫不复。
  “黑發碧眸。”衛兵沒察覺到眾人迥异的心思,續道。
  “黑發碧眸?!”邁爾立刻由椅子上跳起,雙手忍不住開始顫抖。
  “是……是的!她是黑發碧眸。”衛兵被他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回話,生怕講錯一個字就會招來惡運。
  邁爾沒心思再做确認,以瞬間移動到大門去,發色可以改,可是澄清的眼瞳是改變不了的,絕對是她!她終于出現了!
  突然的消失使衛兵仍乖乖的屈膝不敢移動半分,到底發生了啥事?他怎會金剛摸不著二腦。
  在場的其它人互相看著對方,使過眼色,他們要找的人可能已經出現了!眾人心底同時松了口气,她再不出現,恐怕他們得花一輩子的時間去尋找她。
  于大門外徘徊的芽裳不停的往門內看,本是朴素的衣著已染了一層土,該梳理整齊的發絲也有些凌亂了,可她全不在乎,她所在乎的是衛兵有無見到邁爾,照實跟他稟明她要求見他,邁爾會愿意見她嗎?
  她緊張的想著,如果邁爾不肯見她,她該怎么辦?還有誰能讓她求助?難道她真要順安多的心,成為安多的禁臠。
  芽裳咬著下唇不安的想著若沒見到邁爾她該怎么做,她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為了見邁爾,她花光僅有的積蓄坐著馬車來,可是她身上的錢太少不足她坐到梵家,其余的路程皆是用走的,為了救尼古拉,一路上她不敢稍作停留,只曉得要不停的走,直到梵家,這樣尼古拉才有救。
  會前來求助于邁爾皆非不得已,她不知道該去找誰,家人的身分是普曼人,要請亞羅斯人放人恐怕不容易,但邁爾是亞羅斯人,梵家又是亞羅斯的第一大家族,只要邁爾愿意寫張手諭,他們豈敢不放人,所以在安多威脅過她后,她立刻打定主意來找邁爾。
  她衷心期盼邁爾會幫助她,她不斷的向上天祈禱著。
  不安的想著該如何開口對邁爾說八年后的第一句話,甩甩頭,試著將事情往好處帶,不會有事的!尼古拉一直是個乖孩子,老天爺不會殘忍對她,對尼古拉自她身邊奪走。
  大門內絲毫沒有半點動靜,她的心涼了,他……不會出來了……
  念頭方轉,纖細的身子即遭人由后緊緊擁住,那人將臉埋進她的頸窩,她惊駭得全身一震,想奮力推開對方,直到感受到對方溫熱的气息噴在她的頸際是令人如此的熟悉,教她常常在午夜夢回憶起他的溫柔。
  重溫舊夢讓她忘情的放軟身子,盡情的沉浸在他寬闊的怀抱中,使她覺得自己是安全無慮的,他的臂膀足以撐起一片天,讓外頭的風風雨雨再也打不著她。
  “你終于回到我身邊了!終于……”邁爾激動的狠狠抱住她,用盡全力將她鎖在怀中,讓她再也离開不了。
  芽裳合上眼瞼不語,盡管她想回身反抱住他,或是以握住他手臂的小動作來傾訴她同樣為這次的見面激動不已,可是她全忍住了,強迫自己不去動作,只要悄悄感受即可。
  邁爾抱住陌生女人突兀的動作讓看守大門的衛兵看傻了眼,這會是他們的大人嗎?會是那個他們所認識冷漠不苟言笑的大人嗎?怎么眼前的人跟印象中的大人完全不一樣,究竟是什么改變了他?是她嗎?
  他們仔細看過女人的模樣,長得很美,很容易讓男人心動,但大人不應該是輕易受美色所迷惑之人啊!
  端看眼前的情形,他們是相識的,且那女人好象對大人頗具影響力,不然大人豈會在他們面前表露內心深層的情感。
  “可知我找了你多少年?八年!整整八年啊!你怎能一去就音訊全無?你怎能?!”隨著他語气的激動,雙臂加重箝制的力量。
  “啊!邁爾……你弄疼我了!我快不能呼吸了。”她輕喘著气,雙手敲打著腰間的鐵臂。
  “我就是要弄疼你!就像你弄疼我的心一般。”邁爾任性的不理會她的痛呼,可知在他找不著她,又得逼迫自己去面對一具具极可能是她的尸首,心中的哀慟有多大!他得費盡全身气力才有辦法強迫自己去看啊!她一點小疼痛根本与他的悲痛無法比擬,是以他故意要弄疼她,好向自己證實她是真實存在著,就在他怀中,這一切不是出自他的幻想。
  “邁爾……”過于疲累再加上他強勁的力道,芽裳眼前發黑,身子陡然放軟,癱于他怀中,整個人呈現半昏厥的狀態。
  “芽裳!芽裳!”察覺出她的异樣,又喊不醒她,邁爾惊慌的抱起她,以瞬間移動回到屋內。
  都怪他不好!芽裳已說她不舒服了,偏偏他將她抱得死緊,才會造成她的昏厥,倘若她出了啥意外,他無法原諒自己的過失。
  回到主臥室,他打開房門對著門外的守衛狂吼道:“看緊她!別讓她离開主臥室半步,否則我要你們的命!”
  門外的兩名守衛被他嚇著,受惊的腦袋尚未把大人的命令厘清,大人便消失無蹤,待他們理解過后,馬上守在主臥室的床前,不讓躺在床上的女人离開半步,他們可不想跟頸上的腦袋瓜開玩笑。
  邁爾以瞬間移動找到駐守家里的醫生,再以瞬間移動將醫生帶回主臥室。
  年邁的醫生被邁爾鐵青的臉色与果決的行動力嚇坏了,一顆心抖啊抖的,生怕有大事發生。
  “快點,快看看她怎么了,為何會突然昏死過去。”邁爾揪著老醫生推向床邊,指著昏迷中的芽裳要醫生診斷原因。
  會是他的力道過大將纖瘦的她給捏碎了嗎?
  兩名負責看人的守衛在邁爾回來后,仍是守在床邊,沒邁爾的命令,他們不敢隨便离開。
  “是!是!”老醫生急喘著气,赶忙收斂心神為床上的嬌人儿診治。他仔細的檢查著,又是把脈又是翻看她的眼皮。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著老醫生遲緩的動作,邁爾急得想吼醫生;要醫生快點,可是又怕誤及醫生的診斷。
  “她的身子骨很虛,長期營養不良,可能是連日來沒吃沒睡,疲累至极才會造成昏厥,沒事的,好好調養就能好。”确定沒其它疾病后,老醫生總算可以沉著開藥方。
  長期營養不良?!身子骨虛弱?!連日來沒吃沒睡?!邁爾瞪大眼看著床上雙頰明顯凹陷的人儿,睡在大床中的她看起來是如此的虛弱瘦小,比八年前的她要瘦上許多,即使是在昏睡中,她的眉頭仍是緊鎖的,究竟是何事正困扰著她?
  邁爾不舍的撫著她消瘦的臉頰,心疼她長期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棕眸看著她身上質料差的衣衫,這樣粗糙的布料,鐵定將她一身雪肌玉膚給刮傷,雙眼移至她的雙足。
  天!那是雙破爛不堪的鞋子,他難過的几乎呻吟出聲,赶忙輕柔的為她褪下鞋子,抬起她的雙足審視。
  “她應是走了許久的路,才會把腳給磨破,我拿藥膏讓她抹。”老醫生跟著發現她腳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准備著藥膏。
  “你們去命人准備一桶熱水來。”邁爾低啞著聲,命令守衛。
  “是!”守衛赶忙去辦。
  “她的右腳踝看起來怪怪的。”老醫生咕噥几聲,本來沒發現,是在邁爾褪下她的鞋后,方發現其中怪异之處,他探手摸了摸。
  “哪里怪?”因為老醫生是醫生,邁爾才沒將他的手打掉,任他撫摸芽裳的足踝。
  “岔了位!是舊傷一直沒醫治。”老醫生皺著眉喃喃解釋著。
  “舊傷?”她在他不知情時受了傷?且還沒醫治?!
  “是的!依我看差不多有七、八年之久。”老醫生點點頭,繼續撫著岔位的部位。
  “能醫得好嗎?”這是邁爾最關心的問題。
  “當然可以,只是到時苦的人可是她。”老醫生有把握的點點頭,可怜的瞥了床上的人儿一眼,她可承受得了治療時的巨烈痛楚?
  邁爾心疼難耐的閉上眼瞼,內心似乎正忍受著強大的痛苦。
  老醫生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表情,人生閱歷丰富的他已瞧出個中原因,這床上女子可是大人的心上人啊!
  “大人,熱水來了。”兩名大漢扛著熱水進主臥室。
  “放著就好。”邁爾頭也不抬吩咐。
  “是!”大漢們放下熱水便退了出去。
  “大人,我幫您去喚侍女進來幫這位小姐淨身吧!”老醫生好心的提議,他再留下來也沒意思,光看年輕人情愛糾葛,只會打扰到小兩口,不如回去喝茶還比較不礙眼。
  “不用了,謝謝你,我可以自己來。”邁爾睜開眼,謝著醫生。
  老醫生訝异的瞠大眼看看邁爾又看看昏迷中的芽裳,于理他不該讓大人親自為那女子更衣,破坏女子的名節,可是于情,他偏不忍見大人為女子憂傷心痛,于是由著他去了,佯裝沒這回事搔搔頭退了出去。
  待主臥室只剩他和芽裳兩人后,邁爾輕巧的褪下芽裳的衣衫,他會親手為她淨身,是怕侍女會粗手粗腳弄疼她足上的傷口,不如由他自己動手,他還較為放心。
  褪完芽裳的衣衫后,邁爾亦褪下自己的衣衫,溫柔的抱起她,健步走向大的能容納下兩人的澡盆,步入坐下,將芽裳安置于雙腿間,輕輕的為她清洗著風塵仆仆的一身。
  骨節分明的手指不帶情欲由她的發撫過全身……
         ※        ※         ※
  將芽裳徹底洗淨后,邁爾取來她先前住在這儿穿的衣衫幫她穿上,并小心翼翼的為她的雙足上藥。自她离開后,他深信她終有回來的一天,所以她的衣衫一直与他的衣衫放在一起,等待著主人歸來。
  終于是讓他等到了,盡管她受了傷,狼狽不已的回來找他,在他心中她始終是最美、最好的。
  不論她回來找他的原因為何,他都不會再犯下同樣的錯誤,讓她离開他身邊。
  關于她的歸來,他下令所有人保密,不許對外泄漏半句,防的是不讓絲芮知曉,避免他得為芽裳該待在哪儿的問題与亞克斯翻臉交惡,他不想讓亞克斯兩邊都難做人,于是選擇沉默。
  芽裳睡了一會儿,夢中所見盡是尼古拉遭受虐待在炙熱的礦石場哭泣的畫面,尼古拉哭著叫媽媽的畫面令她由床上彈跳起惊醒。
  “不!”她雙眼圓睜,雙手撫著胸口急喘尖叫。
  “你怎么了?!沒事的,沒事,有我在,不會有事。”邁爾見她惊醒,赶緊將她擁入怀中安撫,雙唇不斷親吻她的銀發。
  剛剛幫她洗澡時,他已將她頭上染有黑色的染料洗淨,回复原有的光彩,他是如此的喜愛她的銀發。她之所以染成黑發,想必是為避人耳目,難怪派到各地搜查的人會找不著她,原因皆在眾人的焦點是放在銀發的女子上,而非黑發女子。
  “不!尼古拉……你要救救他!一定要救他!否則他會死的。”芽裳轉身投入他的怀中哀泣求援。
  听著她哀哀求助,邁爾愣住了,他有無听錯?她的小嘴里竟叫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且她還要他去救他?!難道她會回來找他,為的全是救外頭的野男人?!
  可惡!邁爾心情惡劣的恨起那個名叫尼古拉的男子,他甚至巴不得那個叫尼古拉的家伙最好永遠不要再出現!
  “邁爾,除了你以外,我不知道該向誰求助,你幫我好嗎?快去救尼古拉,我怕再拖下去,他會撐不住。”她哭得芙蓉沾露哽咽的說。
  邁爾全身僵硬,全身骨骼憤怒的卡卡作響,心底涌現一股想殺人的沖動。
  該死!該死!該死!那個叫尼古拉的家伙竟敢趁虛而入,在這八年間和芽裳在一塊儿,現今又軟弱的使自己陷入危境,還要芽裳代他出面來向他求救,簡直不像大丈夫所為,他可以肯定那個叫尼古拉的家伙不配做男人。
  再看看芽裳,那家伙竟沒盡到好好照顧她的責任,使她變得瘦弱不堪,不能保護、照顧自己的女人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男人!
  在邁爾心底,尼古拉已被他貶到最低的評价,猶如糞土。
  “我知道我回頭找你是很過分,我甚至打扰到你的生活,我不是有意的,如果可以,請你寫一張手諭給我,我會馬上离開,從今以后不再叨扰你。”她抽著气,离開他的胸膛,她太難過了,一時間只顧著尋求安全的港灣,忘了他可能已娶妻生子,這情景若教他的妻子撞見,豈不是會產生誤會。
  為免他的家庭因她徒生風波,她不敢放任自己再任性的投入他的怀抱。
  “該死!我若是再讓你离開我就不叫邁爾梵。”邁爾低咒一聲,又將她狠狠摟進怀中,不讓她离開半分。
  “我不能留在你身邊,給我一張手諭,好嗎?我求你!”芽裳以著小拳頭抵住他的胸膛,試圖讓兩人保持點距离,可惜那對邁爾無效,他要緊摟著她便緊摟著她,任誰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我不會給你手諭的,你死心吧!”他狠下心來不理會她的請求,他承認他是在嫉妒尼古拉那個懦夫,讓那家伙死了算!這樣芽裳就會永遠都留在他身邊。
  “既然如此,我也不求你了,請你放開我。”邁爾是沒理由遵照她的要求給她手諭,她死心了,合該她最終會落入安多手中。
  “該死!我不許你走,倘若你執意要走我會把你綁著,讓你走不了。”邁爾惱得狂吼,莫非那個懦夫真比他好?所以她宁可回到他身邊,也不愿留下。
  “你究竟要怎樣?我求你給我手諭你不肯,我要离開你又不肯!你怎么可以如此霸道不講理?!我要救他啊!再不去救他……我怕……我怕永遠都見不到他了。”她生气的猛捶他,訴說著內心的恐懼。
  “好!我可以救他!你要手諭我寫,隨便你要几張都行。”不愿見她為了別的男人傷心,邁爾咬著牙漠視心底的傷痛答應了。
  “啊?!”芽裳惊訝的看著他,不敢相信經她一鬧他就屈服答應了。
  “不過我有條件。”他有但書。
  “什么條件?只要我辦得到我全都答應。”芽裳不管他開出何种條件,只要能救得了尼古拉,她全都答應,不會有异議。
  “我救了他之后,你得永遠死心塌地待在我身邊,我不許你再見他一面。”他立誓要奪回她的心,奪回本屬于他的女人!不讓她再与別的男人有瓜葛。
  “不!我不能离開他,他需要我!”芽裳猛力搖頭,無法答應他的要求,尼古拉年紀尚小,她怎放心讓他獨自生活,她會心疼死的。
  “好!你不肯答應,那就等著看他死吧!”邁爾不勉強她,陡然松開她,起身立于窗前,生著悶气。
  可惡!他火得想把房子拆了,她竟然還是選擇尼古拉,難道他待她不夠好嗎?難道她對他真沒半點感情?難道她的心給了尼古拉?!
  不!不!不!她怎能將心先給了別的男人!她怎能?!
  “不要!他不能死!啊!”芽裳跳下床,因雙腳沒穿鞋,盡管腳下踩的是地毯,仍是讓她吃痛叫了聲,全身往前趴去。
  “可惡!你還不能下床你不知道嗎?你全身軟綿綿沒半點力气想上哪儿去?”邁爾眼明手快抱起她,免去她跌得鼻青臉腫的下場,憤恨不平的將她抱上床。
  “我要回去救他!我要救他!”她得在安多要她,而尼古拉還安好時赶回去。
  “該死!沒我的允許,不准你离開半步!”邁爾邊吼邊捶著床柱,整張床受力搖晃不已。
  “可惡!侍女在做什么?我不是要她們送上餐點過來嗎?”他跨大步拉開門,把怒气發泄在守衛身上,用力咆哮。
  “是!我馬上去催。”守衛嚇了一跳,赶快去叫侍女們的動作快點。
  芽裳見他到門邊,跟著要下床,似心有靈犀,芽邁爾回過頭指著她叫:“不許下床!回去躺好!”
  他受了一肚子气無處可發,只好象頭狂獅對身邊的每個人吼出他的不悅,他多想抓著她,告訴她,他不許她心中有別的男人存在,她的心只能為他運作,可是他尚無心理准備吐露出他的愛戀,所以就把焦慮与怒气針對她。
  他這一吼,讓芽裳嚇白了臉,縮回腳。她很想离開,她不該來的!不該!早該猜到邁爾不會放她走,怎會笨得以為邁爾肯幫她?
  晶瑩的淚珠因挫敗一顆顆滾動滑落,委屈万分的凝望著他,希望他能軟化幫她。
  “不要為了他對著我哭,我不會心軟的,你這樣不過是加深我的怒气罷了。”邁爾瞪著她,忍下想為她拭淚的沖動,冷酷道。
  “如果他死了,我會跟著死去……”她喃喃自語。
  “可惡!該死!”邁爾惱得來回在房內走動,她是在威脅他!絕對是!要是他不肯救尼古拉,她打算死在他面前。
  可惡!如果他有自尊,夠強硬,他會毫不在乎的隨她尋死尋活,但他不是!他的男性尊嚴到了她面前該死的化為烏有,他的作風無法再強硬了。
  該死!該死!他憤怒的砸了一只名貴的花瓶。
  她仍舊是楚楚可怜凝睇著他,眼淚是不停的滾落,彷佛流不盡般。
  “好!你要我救,我就救!”恍如有千仇万恨,咬著牙硬生生逼出救援的字句來。
  “謝謝你!你終于肯寫手諭給我了。”芽裳開心的破涕為笑,她將邁爾的軟化解釋為邁爾在寫了手諭讓她救尼古拉后,不會逼她与尼古拉分离。
  “誰說我要寫手諭來著?”他挑挑眉。
  “可……可是你不是答應要救尼古拉了嗎?”他的話讓她由云端墜下,吶吶的向他确定。
  “我的确是答應了你,不過我決定要親自去救他。”他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樣的男人能讓芽裳死心塌地。
  “不!”她惊慌的阻止他,關于尼古拉的存在,她不想讓他知道,也不認為他有知道的必要。
  “不?!好個不,既然你不是很在意他的安危,那就不救。”他攤開雙手,怀疑她不讓他見到尼古拉的原因。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你很忙,這點小事你交代給手下去做即可,何必親自來。”她慌得想著蹩腳的理由。
  “一句話,救是不救?決定權在你。”他不听她的借口,逼迫她下決定。
  芽裳靜靜的看著他好半晌,久久,在邁爾以為她會打退堂鼓時,她微微困難的點頭了。
  “救他!我求你救他。”她的話細如蚊蚋,几乎讓人听不見。
  “很好,看來我們是達成了共識。”邁爾滿意的點點頭,她愈是不讓他見尼古拉,他對尼古拉的興趣就愈大,非要見到尼古拉不可。
  “這樣我們可以走了嗎?”她怕再折騰下去,尼古拉受的苦會愈多。
  “你先用完膳再說。”事實上他還想叫她再休息一下,不忍她美麗的臉龐蒙上一層疲累。
  “不!我要現在,現在就去救他!”芽裳雙手成拳堅決道。
  邁爾看了她好一會儿,知道再勉強她也沒有用,忍下滿腔的不悅頷首同意,他步至她身邊,將她攔腰抱起。
  “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來。”她可不想一路讓他抱著。
  “我剛幫你的腳傷敷上藥,我可不想因此浪費掉。”是怕鞋子會再磨傷她的腳,讓他抱著則是最好的方法,不怕她的腳會再次受到傷害。
  “我不要緊的。”芽裳實在不愿,如果讓尼古拉瞧見,她這個做母親的該如何解釋?
  “你不去了?”邁爾略揚高聲調,把決定權又推給她。
  “去,我去!”芽裳再次屈服了,為了救尼古拉,她再也顧不了那么多,他要抱就讓他去抱吧!
  可是她依然是害羞的芽裳,低著頭,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之中。
  邁爾向她問清了尼古拉所在地點后,在她瞧不見時,嘴角揚著滿意的笑容,但一想到要与那個叫尼古拉的男人見面,他的心便沉了,臉色益發難看,不過既然他承諾她了就不會毀諾,他橫下心以瞬間移動帶她到礦石場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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