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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狂哥,外面有個小妞指明找你。”
  斗室內唯一的一扇窗戶旁,站著一個比猩猩還雄壯的男子,他駭人方正的臉上權勢殘缺的胎記,那目然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外面車水馬龍的街道。
  台北是個集熱鬧与墮落于一身的繁華都市,太多人被它華麗璀璨的外表所迷惑,這做罪惡的不夜城窩藏著許許多多游离的邊緣人。
  “狂哥……”手下再一次喚著。
  “什么事?”賀狂頭也沒回地大喝,聲如洪鐘。
  “外……外面有個小妞要找你。”手下害怕他那反覆無常的脾气。
  “叫她進來。”他揮了揮手,顯得十分不耐煩。
  三角旗幟上的“狂”像潑墨般歪斜的字体,扭曲不成字。
  想不到“狂”的總部如此破舊。阿音剛進來時看到“狂”專屬的標志還有些興奮,可是越深入里面她就越反感。她踱進屋內不屑地瞟了瞟,那不屑的眼神隨著她游移過的地方明顯地轉變成鄙夷。
  這里比她那個破地方還慘,牆壁污黑得看不到原色沒關系,還到處全都是噴漆,那塑膠地板斑剝得簡直不像話,几乎可以堪稱全台北市最破舊的房屋。“狂”的總部也未免太寒酸了。
  “你看夠了沒?!”賀狂轉過身子狂妄地打量她。又矮又丑,這种女人他根本看不上眼。
  阿音的視線轉移到賀狂身上,就著昏暗的燈光她仍可將他的面貌看得一清二楚,霎時她以為自己看到鬼了。
  “別叫,不然我馬上把你丟下樓。”賀狂看出她的意圖,立刻指著窗戶警告道。
  阿音捂著嘴,頻頻搖頭,向他保證她絕對安靜。
  “有話快說。”賀狂快沒耐心和她蘑菇了,他對丑女人一像沒有耐心。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的。”阿音赶緊說道。她看得出那布滿不規則黑色胎記的臉上透露出的厭煩有多明顯。
  “什么事?”賀狂低哼。
  “關于蝴蝶的事。”她有些害怕這張鬼魅臉孔下隱藏的殘酷。賀狂絕非善類,他也絕不像傳說中那么迷人,他那陰鶩的眼眸倒像魔鬼,或許他根本就是惡魔的化身。不知是哪個智障把他形容為曠世美男子,SHIT!
  “蝴蝶?”他的表情變了,變得更加猙獰、危險,讓人為之顫抖。
  “她……她……”她覺得喉頭哽塞著石塊,几乎吐不出話。賀狂距离她越近她就越害怕,她怕的不僅僅是他那邪魔般的臉,更畏懼他那死魚般冷眼下的陰寒,那像來自地獄的眼睛。
  “她死了!”賀狂激憤地狂吼,嚇傻了阿音。“她當著我的面跳海自盡了!”他全身抽搐般縮著雄偉的身子,看似万分傷心。
  “沒……沒有。”阿音摸著脖子,一步步往后退。
  “沒有?!”极度哀傷的賀狂高聲咆哮著,“你們這些人只會戲弄我,把我當呆子耍!”他痛苦的吶喊,甩動他那蓬松、狀似多天沒洗的長發,狂亂飛舞,似猛獅般凶猛。
  “她……她沒有死,她真的沒死。”阿音終于見識到蝴蝶對賀狂的重要性了。“蝴……蝴蝶現在叫汪水薰!”她大喊,唯恐那瀕臨失常的人听不到她的聲音。
  阿音的話如醍醐灌頂,澆熄了賀狂的焦躁不安,他的怒气不再,哀傷遠揚,乖順如初生之犢。
  “你說什么?”他擠出個扭曲、顫抖的笑容,渴望地低哼。
  “蝴蝶沒有死,她改名換姓叫汪水薰。”在他凌厲的逼視下,她小聲如蚊蚋地說。
  “你沒騙我?”他眼底燃起熊熊烈焰。
  “沒有,我看過你為她紋的蝴蝶刺青了。”她篤定地點頭,不再畏畏縮縮。他現在似乎平靜了許多。
  “刺青……”賀狂低聲重复,不知不覺又陷入回憶里。
  “在她的右肩上有兩對透明的蝶翼。”阿音急急地補充。
  “透明的蝶翼。”他的眼睛忽而晶亮地大睜。“沒錯,是我幫她紋的。她在哪里?!”他激動的抓住阿音。
  “在台中一家PUB當服務生。”呼!這人的情緒真是不可捉摸。
  “服務生?”他捧在手心的寶貝居然做這种低賤的工作,最最不應該的事她居然詐死,他最痛恨不誠實的人了。
  “另外他還在‘SOSO’樂團里兼差當鍵盤手,這個樂團的主唱也很喜歡她。”為了齊丹毅,她只得犧牲汪水薰了。
  “你說什么?!”賀狂大吼,手一用力几乎捏碎她的手腕。“有人敢動她的歪腦筋?”
  “蝴蝶姊那么漂亮,當然不只一個人喜歡她。”阿音忍著痛,咬牙切齒的暗示道。她沒那么笨,也不想得罪“五色組”,反正賀狂到了台中就會發現汪水薰的身邊圍繞著多少男人了。
  “你現在就帶我去找她。”賀狂粗魯的拖著她的頭發往外走,一點也不把她當人看。
  難怪蝴蝶宁愿自殺也不要和他在一起,這种一無是處又恐怖至极的男人,沒有人能忍受得了他的。阿音撫著發痛的頭皮,在心底大聲詛咒賀狂。
  ***
  今天是情人節,由鮮花和巧克力湊成的日子,無聊至极的日子。
  汪水薰看齊丹茹忙碌的結著彩球和鮮花,不曉得她干嘛浪費時間做這种無聊透頂的裝飾。
  “我幫你和你弟弟的忙就到這個月底了。”她蹺高著腿,又說了一次,因為齊丹茹似乎沒把她的話听進去。
  “水薰,幫我把滿天星拿過來。”齊丹茹彎身在舞台邊,細心地布置著。她要營造出很浪漫的气氛,讓今天到PUB的情人們都能不虛此行。然后等打烊后她就要把她親手做的巧克力送給阿川,她的愛全放入巧克力里了,阿川吃的時候一定感受得到,嘻嘻嘻!
  汪水薰從吧台隨便抓起一把花丟給她。“我說的話你听到沒有?”
  “我的花!”望著掉在地上的花朵,齊丹茹心疼地尖叫。“水薰,我昂貴的花被你砸爛了啦!”嗚!她的花。水薰連滿天星都不知道是什么,居然把最昂貴的香水百合卯起來丟,嗚……她的花,她的錢。
  “我管你什么滿天星、勞力士,我的話你到底听進去了沒?”她從來不去研究花卉,對花花草草更是沒興趣,怎知花的价格及昂貴与否。
  “什么是嘛!”她的花,嗚……
  “再說最后一次。我將在月底脫离‘SOSO’和PUB的工作,你告訴你弟弟叫他赶快另外找人。”她抿著嘴,不耐煩地瞪著渾然不知所覺得齊丹茹。當初加入“SOSO”的意義已經不存在了,她會加入一方面是好玩,令一方面只是因為剛畢業,想找個可以糊口又不至于無聊的工作才加入的。
  “什么?”齊丹茹終于將她的話听進去了。“你是說你要辭職了?!不行,我──”
  “你再羅唆,我明天就消失給你看。”汪水薰毫不留情地截斷她的話。
  “水薰,別這樣嘛!”齊丹茹堆著可愛的笑顏,起身跑近她,挽著她的手肘撒起嬌來。
  “你离我遠一點。”汪水薰雙手直直地擋在胸前,沉聲警告道。
  她的寒毛全豎起來跳舞了。汪水薰赶緊跳下高腳椅,刻意地和她拉開距离,不敢領教她這种惡心的舉止。
  “姊……”門口忽然傳來一聲細嫩、輕柔、充滿孺慕之情的低喚。
  汪水薰以為她听錯了。
  “姊……”汪水嫣從門口直沖向那熟悉又親愛的背影,白淨的小臉淚痕狼藉。汪水薰急急地轉身,适巧接住那飛奔而來的小小身子。
  “水……水嫣?”她已經快一年沒看到她親愛的小妹妹了,一股不熟悉的熱浪襲上她的眼眶,汪水薰拼命想忍住淚水。
  “姊,我好想你。”汪水嫣緊緊地摟著她,怕她一轉眼又不見了。她一直很崇拜這個敢愛敢恨又絕頂优异的姊姊,她也是她唯一的姊姊,她的离家著實讓她傷心了好一陣子。
  “水嫣,你……你越來越漂亮了。”汪水薰拉開她,疼愛地抹去她的淚水,摸摸她柔軟的發絲。
  “水薰,你有親人啊!”站在一旁的齊丹茹訝异极了。“我一直以為你……”
  “我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對不對?”汪水薰沒好气地說道。“水嫣,她是齊丹茹,姊姊的朋友。”
  “丹茹姊。”汪水嫣乖巧地點點頭。
  齊丹茹仍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她多大了?”火爆的水薰居然有個這么柔順、乖乖牌的妹妹?!
  “今年國中畢業。”汪水薰記得清清楚楚,水嫣是唯一能讓她牽腸挂肚的人。
  汪水嫣感受到她那份關愛,不知不覺又將小臉埋進她的怀里,享受失落已久的姊妹親情。姊姊离家六年了,雖常偷偷回來看她,卻不曾和爸媽見過面。她可曾想念過他們?
  “水嫣,想找我的話到我的住處去或打電話給我,以后不准到這里來。”這條巷子出入分子复雜,她真不敢相信妹妹會只身前來。
  “姊,一放學我就偷偷來找你了,待會儿還要上補習班補習。”她清秀的臉上有著不符合年齡的疲憊。
  “沒關系啦,反正离營業時間還早嘛!”齊丹茹端出兩杯果汁遞給她們,大方的擺擺手,表示她不在意。
  “我……”汪水嫣欲言又止地扯著衣服。
  “我帶你出去走走。”汪水薰把她的躊躇看在眼里,拉著她往外走。
  “水薰,我……這……”齊丹茹的話來沒說完,汪水薰和她妹妹已經人去無蹤。
  幫妹妹帶上安全帽后,汪水薰將她拉上机車,呼嘯而去。這回她不敢貪快,机車騎得既平穩又緩慢,她知道水嫣有多么膽小,更不想害妹妹喪命。
  “姊,在前面那個公園停下來好不好?”汪水嫣禮貌地詢問。汪水薰照辦。
  “找我有什么事?”汪水薰隨便地停好車后,溫柔地拉著她走上公園的紅磚道。
  “我……我要出國留學了。”汪水嫣嗚咽一聲,又緊緊地摟住汪水薰。她好舍不得离開這里。“加拿大,那……那里很美……”她的啜泣聲越來越大。
  汪水薰如遭電殛般整個人愣住了。“是爸和媽的主意?”她不要和水嫣离那么遠,不要!
  “不……不是,你別誤會。”她哭得肩一聳一聳的。“是我自愿去的。”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她和妹妹依偎著走進公園里,輕歎著气。
  “真的,是我自己向媽媽要求的。”汪水嫣抬起淚臉,誠摯地說道。“她……她也不想我出去。”想著父母那佝僂的身子和孤單的模樣,她的心就好酸、好難過。
  “別替她掩飾了,我比你還了解媽的個性。”汪水薰放開她,倔強的轉開身子。
  “姊,當年你為什么要离家出走,難道就因為媽媽對你的要求過多嗎?”汪水嫣不明白。當年她才國小二年級,根本不懂她們之間的恩恩怨怨。
  “水嫣,告訴我,媽媽……媽媽她對你怎么樣?”她一直避免提及過去,為的就是不想傷害太多人,不想讓水嫣知道父母對她的期許帶給她多大的壓力,他們那种沒有親情的教養方式榨光了她對他們的愛,也榨出她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很好啊!她和爸爸現在都已經退休了。”汪水嫣愉快地笑著,沒有發現汪水薰眼中的痛楚。
  “退休?”她媽媽那种事業型的女強人怎么可能這么早就退休?
  “媽說她累了,爸的身体又不好,想陪他過過几年悠閒的日子。”汪水嫣笑得很幸福。
  “爸的身体不好?”爸爸雖不像媽媽那么嚴格,可是在她受苦受難時,他的心理還是只有他的學術研究最重要。她向他求救那么多次,他沒有一次伸出援手,她雖不恨他,卻對他的冷漠難以釋怀,她气他在自己需要他的時候總是默不吭聲,气她從不知道他的女儿有多需要父愛,气他……气他太多、太多,經年累月的怨气,哪是短時間就能排解得完?
  “肝有些毛病,醫生說他太勞累了。”姊姊那僵直的身子應該表示她對父母仍存有依戀吧!汪水嫣斂起笑顏揣測著。
  “那……”她清了清喉嚨,別扭地擠出問題,“他們閒得下來嗎?”
  “他們成了業余的作家。”汪水嫣淡淡一笑。“從你离家以后,他們就變了。”
  “不可能。”汪水薰斬釘截鐵的推翻她的說詞,“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改變的。”
  “姊,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不回家的原因。你知道嗎?我常常看到媽媽偷偷在哭,甚……甚至連爸爸都曾經為了你掉眼淚。”汪水嫣眼眶含著淚水輕喃,“就算他們真的作錯了什么,也是為我們好,不是嗎?”
  “你不懂。”她不想說,不想破坏父母在妹妹心中完美的形象。
  “姊,就算我真不懂你們的恩怨好了,能不能請你大發慈悲回去看看他們?”汪水嫣不懂她的心是什么做的,怎能一走就是六年,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不聞不問。
  “水嫣,不要用這种輕視的口吻對我說話,我這輩子已經听得夠多了。”連自己的親妹妹都這樣,她受夠了。
  “你活該被這么說!”汪水嫣生气地大喊。她的冥頑不靈真叫人生气。
  汪水薰臉色發白,沒想到她最在乎的妹妹會這么對她。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任由那把無名的利刃一再刺穿她的心。
  “你走吧!”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水嫣把她心中所有的不愉悅全翻了上來,她必須好好休息几天,沉淀一下自己的心情。
  汪水嫣捂著嘴,不相信自己的殘忍,淚水一再奪眶而出。“姊,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一時气昏了頭胡言亂語。對不起,對不起,求你別生气。”她不要失去唯一的姊姊。
  “水嫣,你不是要補習嗎?”這次她真的被妹妹傷得太重,傷口怎么也無法愈合,她是她唯一在乎、疼愛的親人啊!
  “姊,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求求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汪水嫣怕得直發抖,“你打我好不好?只要你不生我的气。”
  “我沒有生气。”只是被傷透了心。她在心底說道。
  她的臉色明明很難看。“真的?”她擔心道。
  “你先去補習,改天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汪水薰強忍痛苦,保證地笑著。
  “你自己說不生气的,打勾勾。”她還是不放心地伸出手,一直要得到她的保證。
  汪水薰笑著伸出手和她打著印。“不生气。”
  “在我出國前,你保證把所有事都告訴我。”汪水嫣仍不肯放開手,再次要求保證。
  “保證。”她就這個妹妹了,除了依她,她還能說什么。
  “情人節快樂,我親愛的姊姊。”汪水嫣從口袋里拿出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遞給她,小臉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臉頰祝福道,說完后即難為情的跑開了。
  “謝謝。”汪水薰噙著晶瑩剔透的淚水又笑又答。自從那天在藍虎面前落淚后,她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愛哭了。
  ***
  太好了,汪水薰心想,被桑可琪這么一攪和,丹茹昨天特地舉辦的鬼“情人節之夜”泡湯了,她那些惡心的花招──感謝上帝──也都泡湯了。桑可琪和青狼之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齟齬,她昨天沮喪得簡直要跳河了,若不是昨晚她和丹茹舍命陪她灌了好几瓶烈酒,她可能真會這么做。只是很奇怪,昨天她傷心万分,今天青狼就被砍成重傷了。
  倚在“云天盟”內部人員專屬的急救室外,汪水薰一直很不悅地瞪著身邊那位傾城傾國的絕色女子,据說她是桑可琪的傷心之源。
  藍虎出來了,他和嬌柔的桑可琪說了些話,她就慘白著小臉飛奔進手術室了。看他笑得那么自在,青狼應該已無大礙了吧!汪水薰小心翼翼地直起身轉身想走,卻被一只隨后追至的怪手緊緊纏住。
  藍虎將全身癱軟的汪水薰拖進健身房,皺起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一身的酒味。你喝酒了?”
  “小聲點行不行!”天花板怎么在旋轉?汪水薰虛弱得連沙發都走不到,乾脆賴坐在地板上扶著頭呻吟,蒼白的美顏展現了難得的脆弱。
  “桑可琪也是一身酒味,該不會是被你慫恿的吧!”藍虎彎下腰端詳著她,“想不到你滿笨的,難道不知道借酒澆愁會有什么后遺症嗎?”
  “你能不能閉嘴?!”只要一開口她就頭痛欲裂,他就不能少說些話來惱她啊!
  “桑可琪是因為青狼那蠢家伙而醉,你呢?”他很好奇。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不行了,汪水薰把頭埋進膝蓋間用力夾著。
  “你心情也不好嗎?”他不气餒地追問道。
  “煩死了,我不想說行不行?!”她揚起頭大喊,一喊完便懊悔不已。天啊!她的頭像剛被一輛卡車輾過,痛死了。
  藍虎見狀忍不住大笑。“自討苦吃。”他取笑道。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汪水薰不敢再冒險反駁,她只想盡快离開這個討厭鬼身邊。
  藍虎按住她的肩阻止她起身,也跟著坐了下來,敞開雙腳將她整個納入他大開的怀里,讓她背向他。
  “你……你想干什么?”汪水薰虛軟地掙扎著。
  “別動。”藍虎粗糙的大手分別按住她兩邊的太陽穴幫她按摩。汪水薰訝异地發現他按摩的技巧十分純熟、老練。“放松,別繃得太緊。”他柔聲說道。
  唔……很舒服。他不得不承認他的手指具有魔力,平撫了她的疼痛,帶給她一种飄飄然的感覺。“你……你從哪里學來的?”她渾身不自在地打破兩人之間曖昧的張力。
  “電視。”他的手順勢滑下了脖子,輕輕地按摩她的頸項。“如果你想學,我改天再教你,下次喝醉時你就不會再像這樣痛不欲生了。”
  酥麻,她的雞皮疙瘩都浮起來了。“你是個怪人。”她無法討厭他,她已經很努力叫自己去討厭他了,可是她的防備都毀在他的淚水里了。他是個懦弱的討厭鬼,她乾燥的唇角徐緩的拉起笑容,一個很討厭、很討厭的男人。
  “我奇怪,你也很奇怪,每個人都很奇怪。只要是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就會覺得別人奇怪,不是嗎?”他瞥見她那朵不易見的笑顏了,真的很好看,他喜歡這种沒有火藥味的笑容。
  被他圈抱住的感覺居然這么好,她竟然會有幸福感,這是她在外面生活這么多年以來,頭一次這么放松自在、沒有防備。他的胸膛竟可以如此安全、溫暖,像极了柔軟的天鵝絨,包裹住她浮蕩、困惑的心。
  “你……你的胸膛借……借我靠一下,可以不可以?”她不知不覺的脫口而出,隨即漲紅了臉。老天,她發痴了啊!怎么會……怎么會……
  藍虎將恨不得咬掉舌頭的她迅速攬進怀里,笑得好大聲。“歡迎使用。”
  “我……”她想掙扎,卻被他嵌制得死死的。她一直以為男人之所以抱女人是因為“欲望”和“需要”,是一种低廉的性渴求,卻沒想到原來兩性的擁抱也可以這么溫暖。
  “青……青狼他沒事吧!”汪水薰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發什么神經,怎么會做出這种不要臉的請求。她是怎么了,難道和水嫣的刺激有關?她臉紅心跳地允許自己一點一點的靠向他寬闊的胸膛,不許自己過分耽溺,只要一會儿就好。昨天水嫣的話傷她太深,讓她覺得自己忽然間好孤單,想找個人傾訴心中的苦悶。
  “他只是了結了一樁恩怨,沒事的。”他說得稀松平常,將她眼底的哀怨看得分明。“你沒事吧?”他關心地問。
  “和上次的槍擊有關嗎?”她緊皺著眉頭,不想和他太親近。
  “有關。”藍虎一直細心觀察她,她的眉宇之間多了一抹往日所沒有的憂傷。“別顧左右而言他了,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經過几次和她相處与談話,他了解汪水薰倔雖倔,卻是個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她和自己一樣是個直來直旺的特异分子,不會耍什么心机。
  “你管太多了。”汪水薰全身僵硬,作勢欲起。
  藍虎卻緊緊扣住她。“你不說我可以去查,把你汪家祖宗十八代全查出來。”
  “你在威脅我?”她怒气沖天地半轉身,充血的眸子直瞪進他腦海里。
  “我只是把我的決心和毅力讓你知道,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我就一定會想盡辦法查出來,你最好有這份認知。”他伸出手摸著她光滑的臉頰。
  汪水薰生气地拍開他的手,“別隨便碰我。”
  “別碰你,那可以吻你吧!”他根本不是請求,而是“告訴”。話一說完,他便以循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下頭,猛烈地吻住她憤然的紅唇。他不曉得他為什么這么急切地想吻那張小嘴,是她傷心的模樣不知不覺牽引了他的心嗎?他不曉得是不是她的倔強、火爆輕取了他的感情?
  “不,不──”他火熱的唇又讓她想起國一時那個惡心欲吐的初吻了。
  藍虎發現她的情緒激烈得有些怪异,不像沉醉其中。他抽回身子,抓住她拼命捶打的雙手,問道:“你是不是被強吻過?”她的眼神除了強烈的憎惡外,還有些許恐懼。
  汪水薰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她呆瞪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除了這個外,你還有沒有被強迫做過什么事?”只是一個吻應該不至于讓她恐懼成這樣,而看她耍狠的樣子,以前應該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吧!
  “別問、別問!”汪水薰倏然抽回雙手,受傷地大吼,左手不自覺地摸上隱隱發燙的右肩。這個丑陋的烙印啊!一輩子都洗不掉了,她恨,噢,好恨……
  藍虎無法不去注意到她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她的傷心太明顯了。于是,他趁她失神呆楞之際飛快地壓下她,一鼓作气剝開她的衣服,快得讓汪水薰來不及遮掩。
  “蝴蝶。”他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看著那對飛舞的蝴蝶,直覺地想起這個消失已久的名女人。
  “不,別叫這個名字,求你。”他……他看到了,他一定會鄙視她,一定會唾棄她。她不想讓他看到這丑陋的刺青,這個世界上唯有藍虎是她最不想讓他看到這對該死的蝴蝶的人。溫水薰趴在他腿上放聲痛哭,不愿起身面對他可能有的悲憫眼光,她只想哭出所有的委屈和痛苦。
  她一向暴躁的聲音突然變得如此柔弱。藍虎心痛地摸著那對展翅飛舞的蝶儿,有些不能适應。“別哭。”他輕哄著。她是蝴蝶,居然真是傳聞中逝去多年的蝴蝶。
  “為什么你要將我最后的自尊都抹去,為什么?!”她依舊將臉埋在他腿上,痛不可遏地哭喊道。
  “這對蝶儿很漂亮。”他的大手輕柔的摸著那璀璨的刺青,誠懇地說道。
  她不會相信他真的這么認為。汪水薰哭得更加傷心。
  這女孩平常吼起來不是天崩就是地裂,沒想到哭起來气勢也這么嚇人,山搖地動已不足以形容。藍虎溫柔的笑笑,多少了解她自卑的心理。她不愿抬頭是怕他取笑她嗎?
  “你會不會看不起孤儿?”為了公平起見,他不介意掀出自己的底牌,但對象僅限于她。
  “呃?”汪水薰暫時忘了哭泣,愕然地搖了搖頭。
  “那就扯平了。”他輕輕地推起她,幫她拉好衣服,“天气雖然轉熱了,也還沒熱到穿中空裝的必要。”看到她輕薄短小的衣服,他忍不住嫌惡。嘖,連肚臍眼都露出來了,實在不雅觀。
  “你……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她孩子气地抹去淚水,俏臉淚痕狼籍。他真的是……
  “我是人家丟在馬路邊不要的棄嬰。”藍虎了解她的問題,他從來不會做那种裝傻的無聊事。
  汪水薰水汪汪的眼睛緩緩地瞪大了。“真的?”他怎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不會教我發那种無聊的誓吧!”他歎了口气,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我的手帕好像是為你而帶的。”
  “為什么你要告訴我這些?”她沒有接下他遞過來的手帕,只是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因為我想知道你肩上的刺青是怎么來的。”他老實地招認。“看你哭成這樣,絕不是自愿的吧!”
  藍虎抬手拭去她的淚。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幫人拭淚的一天,他還以為電視劇里那种惡心的柔情蜜意全是虛假的。
  他的話又惹哭了汪水薰。她本來是不想再哭的,都是他,他為什么要把他可怜的身世告訴她,博取她的同情心。她有父母跟沒有一樣,但至少她知道自己父母的長相,并且還有個妹妹可以疼愛;不像他,孤零零地被丟棄在路邊,簡直比貓狗還不如。他的父母真殘忍,既然不要他,干嘛把他生下來受罪?他又干嘛要以退為進,慢慢地掠奪她的心呢!
  “和你喝酒有關?”看她哭成這樣,八成是沒辦法答話了,他只好用問的。
  汪水薰水靈靈的淚眼不悅地怒瞪他一眼,恨他如此精明。
  “有關,但是你現在不想講?”他忙著擦拭她那彷佛流不完的淚水。“你可以點頭和搖頭代替。”他認真地凝視著她,猜不出答案。
  “我又不是啞巴。”她破涕而笑。“如果我不想講,你就是問破了嘴也沒用。”
  “你今天不講可以改天再講。”他笑咧了嘴。她的笑容比小孩子還純真,她哭起來的模樣卻比任何人都脆弱。汪水薰真是個特別的女孩,他想要擁有她。
  “如果我永遠都不想講呢?”即使淚流滿面,她仍可以嚇死人的气勢挑釁著。
  “我說過我可以自己調查。”他冷靜地撥開落在她臉頰上的几絲發絲。“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卻不知道你的,這不是不公平?”說完,他又緩緩地俯下臉向她靠近。
  他的臉越靠越近,好像又要吻她了。“別再靠近!”她直覺地抬起手擋住他。“是你自己多嘴告訴我的。”
  藍虎好笑的抽出她露出口袋、包裝精美的禮物,“我是要拿這個。”
  “那是我的。”她見狀,生气地搶回巧克力。
  “是不是吃的?”他的手仍親密的扣著她,汪水薰沒有發現到。或許她被藍虎的身世嚇掉了平日的警覺和理智,又或許此刻的她所需要的正是這份親密的慰藉。
  “你就只會吃。”她頗不甘心地把巧克力丟給他,“要吃自己拆。”
  “巧克力!”藍虎拆開包裝時,嘴饞地喊道。“好久沒吃到了。”他一連挑起三粒巧克力往嘴巴里塞。
  沒吃過巧克力啊!汪水薰斜瞪著他那恐怖的吃法。
  “謝謝你的巧克力,雖然晚了一天。”他狀极愉快地說。
  “喂喂喂!”汪水薰不知如何解釋起,目前她又不想讓他知道家里的事,但也不是說以后就會讓他知道,只不過一切突然變得莫名其妙了。
  “凡是起頭難,沒關系,有總比沒有好。”他又連吞兩顆,心滿意足地舔舔手指。
  他為什么老是把所有的事都視為理所當然?汪水薰坐著乾瞪眼,懶得也不想去反駁他。
  她看他孩子气的舉動,不覺輕柔地在心底低喃著:他的模樣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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