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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蝶儿坐在床沿,兀自擔心著齊叔是否喜歡她、接納她。
  唉!真是煩人,沒想到嫁了人還要煩這么多事。她環顧房間的擺飾,得到的結論是:每樣東西都很大。
  門的右側是一組棕色的矮櫥,櫥子上有些燈具;左側是一座巨大的屏風,大概和她一般高,上頭繡著一望無際的草原;屏風后面是床和矮几。這床是她生平見過最大的,大概可睡五、六個人,床柱上擺了一架燈具,是金龍吐珠的造型。
  床的旁邊是矮几,矮几上也有一盞燈具,還有茶壺和杯子。矮几下是莞席,后面有一組矮柜靠著牆,矮柜前有個蘭錡(兵器架),擺著劍、刀、弓箭。
  蝶儿心想,真不知房里擺這些兵器作啥?看起來殺气騰騰的,晚上看著它們入睡一定會作噩夢,她一定得把它移個位置,不過,得等她恢复体力時。
  小春打斷蝶儿的思緒道:“小姐,你的腰好些了嗎?要不要小春替你揉揉?”
  “你這么一提,倒覺得腰好象又酸了。”蝶儿俯臥在床上道:“你幫我搥搥。”
  小春一邊替蝶儿搥背,一邊和她閒聊,聊著聊著,蝶儿的眼皮愈來愈重……
  “小姐,好點了嗎?”
  沒有響應。
  “小姐?”小春又叫了一聲,只見蝶儿已經趴著睡著了。
   
         ★        ★        ★
   
  待蝶儿醒后,已經過了四個時辰。她伸個懶腰,覺得肚子有些餓,看見矮几上擺了些蒸餅、雞肉、蔬菜和一些橄欖、柿子,心想可能是小春送來的,隨手拿起餅,開始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不行,我不能吃得太多,待會儿還要上街。”她喃喃自語,放下餅,走出房門。
  沿著左邊的廊廡行走,蝶儿心想這條路應該可以通往大廳。但是奇怪,怎么愈走叉路愈多?而且到現在為止,連個人影都沒看見,想問路都找不到人可問。住這么大的宅子就是有這個坏處,不曉得怎么走才可通到大廳。
  “應該走哪條路才對呢?”她站定,看著眼前的三條通路。“右邊?左邊?還是直走?”
  想了一下,她自言自語道:“還是走左邊好了。一直走左邊應該可以繞到大廳。”
  走了一會儿,蝶儿發現這一列的房間和別的房間都不太一樣,不但沒有窗扉,而且只有一扇門,門還是半掩著。
  她禁不住好奇心,走了進去。
  “原來是兵器室。哇!這么多的兵器,有好多我都沒看過呢!”蝶儿東摸摸、西碰碰,覺得很新奇。
  她看到箱子上放著一把短刀,是鐵鑄的,劍首和劍格是玉做的。她拔箭端詳,感覺好象滿銳利的,佩在身上一定很威風,于是拿起箱子旁的繩子,穿過劍,系在腰上。
  “感覺好象女俠。”她笑著說道。打開箱子,里頭放的是弓弩、弓箭,還有一些銀色的珠子,雖不曉得是做什么用的,可是滿別致的,于是她拿了一些銀珠放在身上,“這珠子還真重。”
  環顧室內,好象沒什么特殊的兵器了,蝶儿走出兵器室,繼續往前走,終于看到一名仆人,她趨上前問道:“大廳該怎么走?”
  那是一名很年輕的男仆,年約十五、六歲,很訝异看到美麗的女主人出現在他面前。他很少看到女子,而且還是漂亮的女子,一張臉開始泛紅。
  “夫人,你……你走錯了,往這邊一直走……才會到大廳。”他結巴道,指向蝶儿的右手邊。
  原來她根本就走錯了!蝶儿無奈的想著。
  “我曉得了,謝謝你。”她納悶的看著他通紅的臉。奇怪,這里的人都得了怪病嗎?還是她的行為很怪异?
  “夫人不用向奴仆道謝。”他臉上的表情訝异万分。
  “哦!”這儿的人都很奇怪,她想著。“沒事了!”
  “是,小的告退。”他跌跌撞撞的跑走,像是有人在追赶他一樣。
  蝶儿歎口气,往大廳走去。
  這次她總算沒走錯,一會儿就來到大廳了。
  遠遠的,她看見衛疆和一名男子并肩站在前庭,面對士兵,士兵分成兩路,一邊走出大門,另一邊則拿著兵器沿著兩旁的廊廡往里面走去。
  她踱向衛疆,他正好和那名男子轉身走向大廳。
  看見迎面而來的蝶儿,臉上笑靨如花,衛疆道:“怎么不再歇會儿?”
  “我急著想到處逛逛。”她回答。
  衛疆點頭,指著身旁男子道:“這是嚴峻。”
  “夫人好。”嚴峻頷首為禮。
  蝶儿看著這名戰士,他差不多和衛疆一樣高,有著英俊的檢孔,不過比不上衛疆那樣好看,而且他的表情也較冷,似乎不太愛說話。她向他點頭致意。
  “衛哥,為什么士兵分兩個方向走?”她疑惑地問。
  “往里頭走的是新兵,住在這儿;往外走的是老兵,住在自己家里。”他說明。
  “他們拿著武器要去哪?”她指著走廊上的士兵。
  “兵器室。”
  一提到兵器室,令蝶儿想起腰上的短刀。“衛哥,這把短劍可否送我?”
  衛疆瞥向她腰上的短劍,挑了挑眉,“你怎么跑到兵器室?”
  “我剛剛迷路走錯地方,里面放了好多兵器,有些我都沒見過。”她高興的說著。
  他點點頭,“你可以留著它。你現在想上街嗎?”
  “嗯,可是我找不到小春,這里實在太大了。”
  衛疆示意仆人去叫小春,并對嚴峻道:“去叫韓伏慶。”
  “是,將軍。”嚴峻欠身回道。
  待嚴峻走后,蝶儿才道:“韓伏慶不是回去了嗎?為何叫他?”
  “他才剛走出去,我要他陪你上街。”
  “不用了,他已經夠辛苦……”
  他打斷她的話,“蝶儿,別再和我爭辯。”
  她不高興的噘著嘴,“每次都這樣!你只會對我說:‘蝶儿,听話’、‘蝶儿,別和我爭辯’。”她生气的模仿他粗聲粗气的語調。
  他笑道:“你如果都這么順從,就不會再听到這些話了。”
  “衛哥,我可不可以改變你房間的擺設?”蝶儿忙改變話題,如果再繼續討論“順從”這個字眼,她可能會尖叫。
  他糾正她,“你可以改變‘我們’房間的擺設,不要太女性化就可以了。”
  她微笑的點點頭。
  “你的腰還痛嗎?”他關心的問。
  “好多了,只是有點酸而已。衛哥,你是不是很忙?為什么不陪我上街?”
  他頷首道:“我得監督工程和訓練工兵。”
  “什么工程?”
  “北城門有些地方在戰時被破坏了,還有宅子北面的牆也被摧毀,必須盡快修好。”
  蝶儿點頭。她丈夫身負重任,當然不可能時時陪著她,她能諒解。
  “蝶儿,上街的時候不要惹事。”衛疆命令,他知道她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脾气,這會替她惹來許多的麻煩,尤其街上又是龍蛇雜處的地方。
  “我又不是惹禍精。”她不悅的嘟囔。
  他挑高眉毛道:“我倒認為你是。”
  蝶儿覺得她又想尖叫了,和她丈夫相處必須要有圣人的修養。
  蝶儿深吸口气道:“我現在知道為何你的部下都很少說話,因為他們都懶得跟你爭辯。”
  “這倒是。”衛疆微笑道,他發覺她好象忍不住快尖叫了。不,事實上她已經帶點怒吼。他的夫人有副坏脾气,不過不無聊,一點都不。
  這個男人難道听不出她在諷刺他嗎?還這么得意洋洋地笑著,他以為她在贊美他嗎?蝶儿气憤的想著。
  “將軍──”
  不知何時,嚴峻和韓伏慶已經站在他們身邊,他們的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蝶儿心想總算有人听出她在譏諷衛疆。
  “伏慶,你陪蝶儿上街。”衛疆道。
  “是。”
  “出去之前,先到帳房領銀子。”他又指示。
  “不用了,我身上有銅錢。”蝶儿道。
  衙疆搖頭解釋:“現在幣制混亂,南方的銅幣在這儿不适用。”
  “哦!”蝶儿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她瞧見小春正向這儿走來。“小春來了。”
  蝶儿看向衛疆,他點頭后,她走向小春,韓伏慶跟在她后頭,三人往帳房走去。
  “夫人很活潑。”嚴峻微笑道。
  衛疆笑道:“是啊!而且有副坏脾气。”
   
         ★        ★        ★
   
  蝶儿蹦蹦跳跳的看著各式各樣販賣的物品,覺得很新鮮,還有人牽著馬、羊叫賣,大部分是匈奴人。
  匈奴人長得和中原人沒有什么不相同的地方,頂多是穿著不一樣,讓蝶儿好生失望,她原以為匈奴人可能長得有些奇形怪狀的。當她把這個想法告訴韓伏慶時,他竟然笑個不停;她發現北方人有嘲笑別人的特性。
  一路上她買了許多糕點,准備回去慢慢吃,于是大包小包的全由韓伏慶代勞;他堅持他該為夫人服務,所以蝶儿和小春也樂得輕松。
  “我們再到那儿走走,就回府。”蝶儿道。
  他們已出來一段時間了,天色也有些灰暗,得回去了。
  突然,她看到前面有人在賣好吃的棗糕。
  “我買四塊。”蝶儿道。
  “夫人好眼光,這可是我精心做的,包准好吃。”小販一面打包,一面說著他的棗糕很好吃,似乎人間美味也不過如此。“一共五錢。”他笑容可掬的說著。
  韓伏慶掏出一兩銀子,遞給小販。
  “您沒有銅錢嗎?”小販為難道:“我找不開。”
  蝶儿看著韓伏慶,他搖頭表示銅錢用光了。
  “那我改天再買好了。”蝶儿道。
  小販連忙應道:“我去換錢,您先別走。”說畢,已開始和身旁的小販換錢。
  蝶儿見狀對韓伏慶說:“你在這儿等,我到前頭看看,一會儿就回來。”
  “夫人,這樣不好,還是等會儿我陪你過去。”他不贊成。
  蝶儿歎口气,“我只是看看前面有什么,一會儿就回來,然后我們就可以打道回府,這樣比較省時。”她看韓伏慶又想反對,遂道:“我不會有事的,你看這一路上不都好好的?”
  他勉為其難的點點頭;如果真有事,他可以及時赶到。
  蝶儿高興的拉著小春往前走去,看看有何有趣的東西,准備下次再來買。
  驀地,她看見一個年約十二歲的小女孩眼眶含淚地站在一旁。令蝶儿吃惊的是,她身上挂著牌子,上頭寫著五十錢,女孩身后站著一個中年男子,面容憔悴,但臉上卻沒有半點哀戚,他一徑儿的拜托路人買這個女孩。
  “你要賣掉她?”蝶儿問。
  “是啊!你要買是吧?她很便宜,又很乖巧,她會幫你做很多事。”男子掩不住喜悅的直嚷。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蝶儿摸著女孩的臉頰問。
  女孩只是盯著她,一言不發。
  男子忙插嘴道:“她叫小余,剩余的余。”
  蝶儿心想,好奇怪的名字。“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爹。”男子道。
  “你是她爹?!”蝶儿喊,引得路人直往這邊看。她气憤的嚷:“你怎么可以賣自己的女儿?”
  男子脹紅了臉,“這你管不著,你若不買就別杵在這儿。”
  “我當然會買!你真是太過分了!”蝶儿叫道。
  “小姐──”小春叫道,“你真要買?”
  “那是當然,你不覺得她很可怜嗎?被這狼心狗肺的爹給賣了。”
  听完她的話,男子滿臉通紅。
  “可是,你沒和姑爺商量就……這樣不太好吧!”小春說。
  蝶儿答道:“衛哥會答應的。”
  “你若要買,就快付錢。”男子不耐煩的說。
  “錢不在我身上,我差人去拿。”她轉向小春,“你去韓伏慶那儿拿銀兩。”
  “小姐,我不能留你一人在這儿。”她不依。
  “小春,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話?”蝶儿擺出主人的架子。
  小春只得道:“是,小姐。”又忙補充一句:“你可別亂跑。”
  蝶儿翻了翻白眼道:“知道了,快去吧!”奇怪,為什么每個人都認定她很會闖禍?
  小春往回走后,蝶儿看著一語不發的小余,她長得很可人,眼睛大大的很好看,只是眸子里有掩不住的哀愁,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哀愁。
  雖然她只有十三歲,可是已和蝶儿差不多高,蝶儿摸摸她的頭說:“姊姊帶你回去可好?”
  小余好象沒听到她的話,仍然不發一語。蝶儿心想,一定是她痛心她爹要把她賣了,所以說不出話來。
  “這小女孩還真便宜!”一名大漢突然插進來道。
  蝶儿轉身看著身旁的大漢,他蓄著滿臉的胡腮,身穿皮衣,腰上系個鞭子,下身穿著長褲和靴子;從他的穿著來看,應該是胡人,可是他看來醉醺醺的,身上也都充滿酒味。
  “我決定買了。”大漢又道。
  她看他掏出銀子,忙道:“我已經先買了。”
  大漢這才注意到身邊站個女人,他瞇眼笑道:“你這女娃儿長得更好看,我也帶你回大漠去。”說著手已伸過來,想抱蝶儿。
  蝶儿一惊忙后退,沒想到這大漢雖醉,但身手敏捷,一個箭步又靠了過來,她不假思索地拿起腰中銀珠向他打去。
  大漢退了兩步,哈哈笑道:“這娃儿還辣得很,我喜歡。”說話的同時又往前逼近。
  她后退數步,再拿起珠子向他擲去,“啪”地一聲他伸手接住珠子,還兀自笑個不停,倏地,反手一彈把珠子擊出,蝶儿閃避不及,銀珠打中她的左肩,她還來不及痛呼出聲,大漢已抓住她的左臂膀,蝶儿迅速拿起腰上短劍,刺向大漢右手,他一惊連忙收手,卻已被她刮了道傷口。
  這時他的臉已不再堆著笑意,看到手腕上的血痕,他的臉孔頓時充滿怒气,手里已多了條鞭子。
  蝶儿心中暗自叫苦,被鞭子打中,她可能會去掉半條命。
  街上的路人也在為她捏一把冷汗,可是卻也沒人敢吭聲,因為若被一個壯碩的胡人甩中鞭子,可能得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更何況,這儿也沒人認得她是“將軍夫人”。
  大漢手中的鞭子已揚起,蝶儿右手拿著匕首,左手握著銀珠,准備孤注一擲。
  鞭子划過天空,她連忙后退,短劍和珠子齊發,短劍探向他胸口,珠子往他右手打去。大漢左手打掉刀子,右手一偏,原本該擊向蝶儿身軀的鞭子,因她的后退和他偏了方向,遂打中她的右手手背,蝶儿尖叫一聲,手背裂了一道傷口,血也開始流出。
  “女娃儿,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他得意的笑道:“我要抓你回大漠,幫我暖床,哈!哈!哈!”
  “你休想!我死也不會跟你走。”她叫道。
  “那你就試試看。”
  漢子又揚起他的鞭子,周圍的人開始大叫:“小心!”
  蝶儿心想這會儿真的完了,她的匕首被打掉了,珠子也沒了,她只能一徑儿的后退,他卻咄咄逼人而來。
  鞭子已然揚起,飛向她的身軀,長鞭還沒擊中她,她听到有人尖叫:“小姐!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她被人推向一旁,蝶儿大大的松了口气──韓伏慶赶到了。
  韓伏慶的臉繃得緊緊的,泛著殺意,他左手正握著原本該打中蝶儿的鞭子。
  小春跑到蝶儿身旁,惊慌地問:“小姐,你沒事吧?”
  蝶儿搖搖頭,“沒事。”
  “你流血了!”小春尖叫,抬起蝶儿還淌著血的手,拿出手絹為她包扎。
  這句話讓韓伏慶的眼神更冷冽。
  大漢怒道:“你是什么人?敢管大爺的事。”
  “你等著問閻羅。”他冷冷地道。一個回轉,抬腳踢向大漢胸膛,快得讓大漢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已連退數步。
  韓伏慶乘胜追擊,右手握拳打中他的肚子,大漢痛得彎腰,韓伏慶抬起膝蓋撞向他的臉,他痛喊出聲,可怜他的鞭子一直無法使出來,因為韓伏度的左手一直沒有放掉長鞭。他以手刃劈向大漢頸項,大漢承受不住地扑向地面哀嚎,他正想一腳踏向大漢的背──
  “別殺他!”蝶儿喊道,她無法忍受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這實在有點恐布。
  韓伏慶看向蝶儿,眼中殺意末褪,“夫人,他打傷你,還想殺你,他該死!”
  “我很好,而且他也不是想殺我。”當然她不覺得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說出他想抓她回大漠的事。
  “你想殺我嗎?”蝶儿問,她走向大漢,拾起短劍。
  大漢連忙搖頭,顫聲道:“我沒有。”
  “好了,快放開他,讓他走。”蝶儿道。
  韓伏慶就算有千百個不愿意,也不能違抗夫人的旨意。他踢了大漢一腳,喝道:“起來,快滾!”
  大漢手忙腳亂的爬起身,韓伏慶一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低聲道:“別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會要你的命。”
  大漢直點頭,“是,是。”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韓伏慶走到蝶儿身旁道:“夫人,咱們該回去了。”
  她想起還有件事未辦,“再等會儿。你有沒有五十錢?”
  “有,夫人要買什么?”韓伏慶問。
  蝶儿走向那對父女,他們一臉惊駭的看著她,可能是剛才的事嚇坏他們了。
  “我要買下她。”蝶儿指著女孩。見韓伏慶一臉訝异,不待他反對,她赶緊道:“反正府中欠缺女仆,她可以服侍我。”
  韓伏慶心想,應該先和將軍商量才是。但就算他不贊成,也沒說什么,他掏出五十錢交給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臉上堆滿笑意,一直稱謝。
  蝶儿不屑地“哼”了一聲,有這种爹真是恥辱,她牽著女孩的手,柔聲道:“小余,我們回家了。”
  小余沒說什么,但順從的跟著蝶儿等人走回將軍府。
   
         ★        ★        ★
   
  一行人跨進將軍府,快走進大廳時,蝶儿轉向韓伏慶和小春。
  “街上的事別告訴衛哥。”
  韓伏慶搖頭道:“將軍會發現你的傷。”
  “我會告訴他不小心碰傷的。”經他這么一提,蝶儿覺得右手真是疼得厲害,左肩也有些疼。方才有別的事分心,還不會感覺這么痛,現在傷口卻疼得緊。
  他仍然搖頭,“將軍知道那是鞭子所傷。”
  “我不會讓他看傷口,你們得答應我。”蝶儿堅持道,她可不想被認為是惹禍精。
  “答應什么?”
  蝶儿一听到衛疆的聲音嚇了一跳,右手忙撫著胸口。
  “你嚇我一跳。”她這才注意他們已經走進大廳。
  “你的手怎么回事?”衛疆吼道,他看見她擱在胸口的手沾著血,立刻把她欲躲藏的手拉向他。
  他的怒气可真大!蝶儿感覺到小余偎緊她,她不悅的說:“你別吼這么大聲,你嚇坏她了。”
  而且他這么一吼,廳上的士兵都看著他們,嚴峻、衛宗、齊叔和韓伏邦不知何時也都站到他們身邊。
  衛疆滿臉疑惑的看了小余一眼,但沒說什么,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解決。
  “你的手怎么了?”他怒道,開始解開蝶儿的手絹。
  她想抽回手,但根本不可能,“沒什么,碰傷而已,你不用看了,我自己會處理。”她想拍掉他正欲解開絹布的手,可是根本無濟于事。
  他看到她的傷,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划過,已是皮開肉綻。蝶儿現在才注意到傷口兩旁的肉已翹起,如果當時再打重些可能都會看到骨頭。難怪這么痛,而且血流還未止,她覺得自己快吐了。
  一旁的小春也叫了一聲,她當時也沒注意到傷口這么深。
  衛疆怒道:“誰打傷你?”
  蝶儿看著他下顎繃緊,額上的青筋隱約浮現,眼中盡是殺意,眼神冷到讓人不寒而栗;韓伏慶方才的怒气和他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她很慶幸是韓伏慶陪她上街,否則那個漢子可能會被街疆大卸八塊。
  “我說過了,不小心碰傷的。”蝶儿低聲說。
  衛疆气憤道:“別對我撒謊!”他轉頭看著韓伏慶。
  “街上一名胡人拿鞭子抽中夫人,屬下赶到時已來不及。是屬下沒有盡到保護之責。”韓伏慶自責道。
  “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讓你跟著──”蝶儿突然住口,因為她想起曾答應衛疆不為部屬辯護。可是,本來就不是韓伏慶的錯嘛!
  “人呢?”衛疆的聲音冷得像把利劍。
  “打發他走了。”韓伏慶又補了一句:“夫人不許屬下殺他。”
  衛疆注視著蝶儿,顯然還在生气,他向仆人說道:“拿金創藥到我房里。”,爾后拉著她的左手要走出大廳。
  “等一下。”蝶儿還有一件事還沒解決。
  她看著小余惊慌的臉孔,知道衛疆嚇坏她了,她摸著她的臉柔聲道:“你別怕,衛哥人很好,只是喜歡吼叫。”
  她听到衛疆咕噥一聲,旁邊的人開始竊笑,她瞪了他們一眼。其實早已有人在瞪他們了,那就是衛疆,有人連忙咳嗽以掩住笑意。
  “你乖乖在這儿,我待會儿就回來。他們人都很和善。齊叔,麻煩你照顧她一下。”蝶儿吩咐道。
  “是,夫人。”齊叔因极力忍笑,臉部肌肉已有點扭曲。
  蝶儿還有話想說,衛疆已拉著她走出大廳。
  他們一离開,廳上的人隨即爆出一陣笑聲。
   
         ★        ★        ★
   
  “衛哥,你走慢點。”蝶儿腳下一陣踉蹌,心想他們又不是在賽跑賽,干嘛走那么快?
  衛疆一個回身抱起她,她惊呼一聲忙摟著他的脖子。
  “你還在生气呀!”她看著他緊繃的臉龐道。
  他簡直是气坏了!她受傷的事讓他又想起她沉在水中的模樣,再這樣下去,她會嚇掉他所有的壽命。他想,他會這么在乎她,只是因為她是他的財產,他當然得加以保護,如此而已。衛疆這么想著。
  他踢開房門,走進去,又順“腳”關上房門,金創藥和紗布已放在矮几上。
  他把她放在床上,起身拿藥,再坐回床上,把她抱上他的大腿。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他沒有回答她,打開藥瓶,執起她的手,倒了些粉末在傷口上。蝶儿痛喊出聲,縮在他怀里,手指緊抓著他的衣裳。
  “很痛是嗎?”
  他語气中的擔憂,讓蝶儿不忍,她伸手撫平他緊鎖的眉頭,“其實沒那么痛。”她低語。
  他溫柔地擦去她手中的血跡,細心的為她包扎,這一次沒有再弄痛她。
  “身上可還有傷?”他問。
  蝶儿搖搖頭,突然又記起左肩被珠子打中。他干嘛要提起,現在她覺得左肩也開始痛了,她下意識的望向左肩。
  “沒有其它地方受傷。”她可不想讓他檢查她的肩膀。
  衛疆沒有遺漏她的動作,怒道:“那混帳打傷你的肩膀!”他伸手解開她胸口的衣襟。
  她脹紅臉,拍打他的手,“我說過沒有嘛!”
  他解開她的外衣,也一并扯開她的襯衣,她尷尬得想躲起來,因為他可以看到她的胸衣了。
  衛疆看著她雪白的肩膀,有些瘀青,還好不是什么大傷,心里松了口气,這才注意到她緋紅的臉。他抬起她的下巴,柔聲道:“我們是夫妻,沒啥好害羞。”他輕吻她的額頭。
  “我知道,只是不習慣。”她伸手圈著他的頸項,表示她正努力克服她的羞怯。
  他輕撫她嫣紅的雙頰,她的嬌媚令他怦然心跳,衛疆的眸子愈來愈深沉,緩緩地印上她的唇,雙手環緊她的腰,讓她柔軟的身子偎在他身上,她丰滿的胸部貼著他,使他血气洶涌。
  他火熱的吻使她暈頭轉向,渾身軟綿綿的,除了熱烈的響應他,她什么也不能想。
  他在快失控前,強迫自己离開她的唇。蝶儿嬌喘著靠在他胸前,聆听著他狂亂的心跳。
  “我們得出去用晚膳了。”衛疆一面說一面快速地替她整理衣裳。他的妻子衣衫不整的樣子令他心不在焉,他為自己缺乏自制的行為感到不解。
  蝶儿點頭。“在大廳吃嗎?”
  他拉她走出房間才回答:“晚膳時,我們都在大廳和士兵一起吃。”說完,又問了句:“為何和胡人起沖突?”
  她還以為他早忘了這件事。唉!她的丈夫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
  “因為他和我一起爭小余。”他臉上不解的表情讓她又補充道:“就是我帶回來的小女孩。她好可怜,她爹竟然以五十錢賣掉她,真是太可惡了!我從來沒見過這种……”
  他看她愈講愈激動,遂打斷她的話:“別岔題。”
  她堅持道:“我可不可以留下她?她真的很可怜,反正府中缺少女仆,就讓她待在我身邊嘛!”
  衛疆心想,至少她還會征求他的許可,遂道:“你可以留下她,但不許再有下次。”
  蝶儿高興得直點頭,稱贊道:“你真好!”
  他的表情卻是大受污辱的模樣,“以后別說我‘好’,尤其是在眾人面前。”他仿佛又听到他們的訕笑聲。在沙場上他以鐵石心腸聞名,如今卻被冠上“善人”的名號,令他渾身都不對勁。
  她不解地問:“為什么?你本來就很仁慈。”
  “仁慈?!”這個詞儿更糟,再說下去他可能會變成娘娘腔的怪物。“別問為什么,答應我就是了。”他加重語气。
  又來了!每次都只會說“答應他”,蝶儿開始痛恨這個字眼。
  她不悅地回道:“知道了。我看不用多久,我就變成你的部下,只會听你的命令。‘是,將軍’、‘是,大人’。”
  她模仿的語气讓衛疆莞爾,他心想如果他笑出來,她可能會气得冒煙。
  “然后?”他問。
  “什么然后?”
  “匈奴人。”
  “哦!”蝶儿想起她還沒說完,“然后他看見我,說要帶我回大漠,我不依,于是就打起來了。”
  他怒吼一聲:“什么?!”
  蝶儿被他突來的怒气,嚇了一跳。“你一定要這樣吼叫嗎?我差點被你嚇死。”她嗔道,拍撫著胸口鎮定情緒。
  “該死的混帳!”衛疆厲聲道,想到她差點被擄回大漠,他就想宰了那個混球。
  他又勃然大怒了,蝶儿十分后悔說出事情的經過,也許他會把她關在房里,永遠不許她再出門。
  “蝶儿,不准再上街。”
  老天!他果真要關她。“我又不是犯人,更何況我現在安然無恙。”她安撫道。
  衛疆明白自己的命令不合理,可是他不能再讓她置身于危險之中。
  蝶儿繼續道:“你可以在我上街時差人保護我,像今天,幸虧韓伏慶在一旁。”
  講到這時,他們正好進入大廳,士兵們看他們進來,不約而同噤聲不再交談,廳內頓時一片肅然。
  蝶儿看到韓伏慶站在柱子旁,想起自己還沒謝謝他,但她才向他走出一步就被衛疆拉回身邊。她試著微笑面對士兵,接著又被衛疆拉向高台,嚴峻和衛宗跟在他們后面,士兵們各自站定在長几后。
  衛疆和蝶儿走到中間的矮几,嚴峻站定于左邊,衛宗則站在右邊;當他們席地而坐后,士兵們才隨之坐下。
  衛疆示意用膳,士兵們才開始動餐,并且低聲交談。
  “你剛剛的舉動真是不禮貌。”蝶儿低聲抗議。
  衛疆聳肩不語,開始吃起面前的食物。
  她正打算指出他的粗鄙,一陣冷風吹來,使她打了個噴嚏。奇怪,現在才入秋,怎么就有點涼意?
  坐在蝶儿右手邊的衛宗滿臉訝异,“大嫂,你受涼了?”
  衛疆皺眉,他就知道她身子虛。“喝口酒會暖和些。”他拿杯酒到她唇邊。
  她搖頭,他不容她反對。“喝下去。”
  蝶儿接過酒器,气憤的瞪他一眼,一口气把酒灌下,酒卻烈得讓她嗆咳個不停。她听到衛宗大笑出聲,底下的士兵也在笑,她不悅的看他們一眼。
  “你又害我出糗了。”她低聲指責衛疆,不過酒進入胃里之后,确實帶來一陣熱力,染紅她的雙頰,使她溫暖許多。
  他翻了翻白眼,算是回答,伸手掰塊餅遞給她。她無奈的想,這几天一直吃餅,實在有些食不下咽,原本以為到家之后可以吃些好吃的,沒想到現在她右手受傷根本拿不起筷子,只能繼續吃這些烤餅。
  蝶儿小口喝酒配著餅一起吃,感覺右手傷口隱約傳來的痛楚,而且腰好象也有些酸疼,她揉著腰側,挺直背脊,試著讓自己舒服些。
  “腰疼?”衛疆蹙眉,語气中泄漏了他的關心。
  她點頭。“我從來不知道騎馬這么累人。”
  他伸手溫柔地按摩她的背,她靠在他身上,舒服的歎息出聲,衛疆身上散發的熱力溫暖著她,手痛似乎也沒那么難以忍受了。
  “想睡了?”他看她打了個呵欠。
  “眼皮有些沉重。”她回答,午睡可能還不足以讓她恢复体力。
  “我差人送你回房。”
  “我現在离開會不會失禮?”她擔心道。
  衛疆沒回答她的問題,指示仆人送她回房。蝶儿臉上始終挂著微笑,因為她感覺到士兵都在看她,他們可能納悶她為何离席吧!
  蝶儿走后,衛宗才問:“大嫂怎么了?”
  “她累了。”衛疆簡短回答。
  “嫂子身体可真虛弱。”他看著衛疆愈來愈緊鎖的眉頭就覺得想笑。大哥很在乎大嫂!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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