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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蝶儿睡醒時,已是夕陽西下,整個天空是一片絢炕的橘紅,一群群的雁鳥飛翔而過,令人覺得一片祥和宁靜。
  “真壯麗!”蝶儿贊歎。
  衛疆認為大漠的落日才是最壯觀的,一望無際的沙漠被火紅的太陽染成金黃一片,那种天地之遠、浩瀚無垠的情景,讓“人”覺得渺小,且有与天地合一之感。
  可是看著蝶儿興奮的笑臉,他不忍心反駁她的意見。該死!他心里咀咒一聲,他什么時候開始這么在乎她的戚受?
  “我們今晚住客棧嗎?”蝶儿轉頭注視衛疆皺著眉頭的模樣。他怎么好象又生气了,她做錯了什么嗎?
  “我們露宿,節省時間。”他答。
  蝶儿心想,也許他不喜歡愛發問以及喋喋不休的女人,難道真如娘所說,她得學著端庄賢淑嗎?那她可能不到一天就悶死了。
  唉!煩人的事還真多,她到了衛府之后,要做些什么呢?是不是得整天關在家里?想到這儿,蝶儿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也才發覺全身真的有些酸痛,尤其是腰和腿。一定是騎馬騎得太久了,她不由自主地動動身子,想讓筋骨舒活舒活。
  “怎么了,不舒服嗎?”衛疆問。
  蝶儿搖搖頭,她不想抱怨,他們還得赶路,她不想因為她個人的因素而耽擱行程。
  于是又走了兩、三個時辰,大伙才在衛疆的指示下准備露宿。
  他把蝶儿從馬鞍上抱下,攬在怀中,她覺得雙腿好象僵住,無法并攏。
  “讓我站一下。”她得讓全身的筋骨動一下,不然她可能會變成木頭人。
  衛疆扶她站著,讓她靠著他。他知道蝶儿現在一定是全身酸痛,不常騎馬的人是禁不住這般折騰的,不過他很高興她沒有因此而抱怨。
  蝶儿摟著他的腰,舒服的靠在他怀中,“這附近可有溪水?我想梳洗一下。”她抬頭問。
  “樹叢后面有一條小溪。”衛疆作勢要抱起蝶儿。
  她搭著他的手臂,搖頭道:“你在一旁我會覺得尷尬,小春陪我去就行了。”說完,臉蛋已紅了一片。
  他歎道:“我們是夫妻──”
  “我曉得,可是……”蝶儿覺得她的臉好象快著火了,“何況,今天一天都沒人同小春說話,她一定也有些話想告訴我。”
  她就是顧忌這么多!衛疆無奈的想。他做個手勢,小春立刻走了過來。
  “扶蝶儿到后面的小溪。”
  “是。”小春恭敬道。她攆著蝶儿,慢慢踱向溪邊。
  “你在馬車上會不會很無聊?”蝶儿問。
  她點頭道:“小姐不在身旁,真的很無趣。”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蝶儿想起下午嘔吐的感受,她還是宁可騎馬。“你不用扶得這么緊,我想試著走走看。”
  “不行。”小春忙搖頭,“小姐若有個差池,我無法向姑爺交代。”
  她一臉畏懼的表情,讓蝶儿覺得好笑。“你怎么這么怕衛哥?他一點都不可怕。”
  “小姐,到了。”小春指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小溪,她扶著蝶儿坐在河邊的石頭上。
  “你也梳洗一下,不用伺候我。”蝶儿掬水洗手。
  “是。”
  小春坐在蝶儿身旁的另一塊石頭上。兩人舀水洗臉,冰涼的溪水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蝶儿脫下鞋襪,把腳浸在冰涼的水中,“哇!好舒服。小春,你也試試。”
  “嗯!”小春也笑著脫下鞋襪。
  兩個人像小孩一樣,嘻嘻哈哈的玩水。
  “小姐,你瞧!”小春興奮地一手拉著蝶儿,一手指向水里。
  “什么東西?”她伸長脖子看。
  “一塊特殊的石頭,好象是綠色的,我去瞧瞧。”小春起身往溪里走。
  “小心溪里的石頭,別傷著腳。”蝶儿提醒她。
  “我會注意。”小春撩起裙襦,慢慢往溪中走去,試著不沾濕衣裳。
  蝶儿緩緩地起身站著,試著把重量放在沒有受傷的腿,她想看看是否真有綠色石頭。
  突然,水里一樣東西引起蝶儿的注意,她倒抽一口气──水蛇!一條很粗很長的水蛇,正慢慢游向小春。
  蝶儿不暇思索地探入腰帶取出銅錢,可是以現在的距离加上水中的阻力,她的力道可能無法殺死它,她必須再近一點。蝶儿注意到水中有一塊大石頭,若能跳上那塊石頭,她就能夠除去那條丑陋的蛇。
  但已經沒時間了,那條水蛇慢慢接近小春,蝶儿深吸一口气,鼓足力气向水中那塊石頭跳去──
  一踏上石頭,蝶儿立刻投出錢幣。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射中那條蛇,因為她的腳一滑,整個人栽進水中,水從她的鼻子灌入,她最后听到的是一聲尖叫。
  小春拿起石頭,正想大叫真的是綠石頭,突然听到身后巨大的落水聲,一回頭,看見蝶儿正躺在水中掙扎,她不自覺地尖叫一聲,想去扶起蝶儿,但是,她被水中逐漸泛起的血嚇了一跳,她看見离她腳追只有几吋的大水蛇正流著血,她又尖叫了一聲,雙腳發軟地跌入水中。
  馬車旁,衛疆正在交代衛宗一些事情,韓伏邦正拿出食物放在地上,而韓伏慶正忙著喂馬。突然──
  他們都听到那一聲尖叫,衛疆的心猛地一跳,他迅速朝溪邊奔去,隨后跟著衛宗、韓伏邦和韓伏慶三人。
  第二聲尖叫的同時,衛疆已赶到,他看到蝶儿沉在水中一動也不動。
  “不──”他不自覺地吶喊出聲,痛苦霎時充塞胸中,差點將他擊倒。
  他奔向水中抱起蝶儿,把她放在地上,伸手壓著她的腹部。他絕不允許她离開他!絕不!
  蝶儿吐了口溪水,慢慢張開眼睛,看見衛疆原本褐色的臉如今有些慘白,黑色的眸子盛滿恐懼。她想告訴他,她很好,他已將她擁入怀中緊緊的抱著。她環著他的腰,感受他的力量和溫暖。
  “我很好。”她在他耳畔呢喃。
  衛疆深吸一口气,試著控制自己,他再也不想受到這种惊嚇。他怒吼道:“你該死的在干嘛?”雙手卻擁得更緊。
  蝶儿這才想起剛剛發生的事,她轉頭尋找小春,“小春,你沒事吧?”
  “我很好。”小春正靠在韓伏慶身上。跌進水中后,是韓伏慶扶她起來的,因為她已經被嚇得手腳無力。
  衛疆抱起蝶儿,怒規著小春,冷然道:“怎么回事?”
  小春低著頭,眼淚已快奪眶而出,“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离開小姐去──”
  “是我自個儿不小心的,”蝶儿插嘴道:“不關小春的事,你別怪她。”
  衛疆圈緊她的腰,示意她別開口,他轉向韓伏邦、韓伏慶和衛宗,看他們有何發現。
  “溪里有條水蛇。”韓伏慶說。
  “水蛇的頭部被錢幣打中,當場斃命。”韓伏邦補充。
  蝶儿听到水蛇已死,欣喜道:“我還擔心沒射中它呢!”
  “嫂子射個水蛇,怎么會跌入水中?”衛宗不解地問。
  蝶儿正待說明,卻猛地打了個噴嚏,隨即又打了個哆嗦。
  “該死,你受了風寒。”衛疆抱著她快步走回營地,后頭跟著衛宗和韓伏邦。
  小春站离韓伏慶,感激道:“謝謝你,我沒事了。”
  她坐在石頭上開始穿鞋襪,眼淚潸潸地流下臉龐,心想都是自己不好,差點害死小姐。
  她拿起蝶儿的鞋襪,准備回去時,才發現韓伏慶還站在一旁,她立刻羞紅了臉,她的丑態全被他瞧見了。
  韓伏慶看著她淚濕的面頰,不曉得該怎么安慰她,只好道:“你也該回去換下濕裙,免得受涼。”
  小春點頭,不好意思地快步走去,后頭隨著韓伏慶。
   
         ★        ★        ★
   
  正和衛疆爭論的蝶儿,一看見小春,忙道:“小春回來了,她的衣裳也濕了,我和她一起換。”
  原來衛疆要替蝶儿換衣衫,可是蝶儿害羞,硬是不肯,他不理她的抗議,正要抱她回馬車內,小春剛好回來。
  衛疆見狀只好妥協,把蝶儿抱進馬車里,吩咐小春幫她換衣服。然后他指示韓伏慶升火,蝶儿的頭發濕了,必須烘干。
  馬車里,蝶儿看著正幫她換衣裳的小春雙眼通紅,安慰道:“小春,別自責,不是你的錯。”
  小春搖搖頭,“是我的錯,我沒好好照顧你,如果剛才不是姑爺及時赶到,你恐怕……”她哽聲,潸然淚下。
  蝶儿歎口气,拍著小春的肩膀。“我現不是安然無恙嗎?答應我,別再難過了。”
  小春點頭。“謝謝小姐救我一命。”她想到那條粗鄙的蛇。
  蝶儿笑道:“沒什么。”
  小春幫蝶儿換好衣服后,不解地問:“小姐,你和姑爺已是夫妻,為何不讓他幫你換?”
  蝶儿羞紅了臉,“我不習慣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她覺得很尷尬,遂轉移話題,“你也赶緊換下羅裙,免得著涼。”
  小春換好后,扶著蝶儿下馬車,緩緩走向火堆。
  四個男人正站在火堆旁低聲交談,衛疆首先看到蝶儿,其它人也紛紛轉頭看著她們倆。衛疆不覺屏住呼吸,在火光下的蝶儿,多么溫柔可人,烏黑的秀發有几綹垂在臉頰旁,更顯得她的嬌弱。
  蝶儿感覺大家都在看她,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她開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頭上長了角?她拚命按捺想去摸頭頂的動作。
  “我很好,你別擔心,我身子壯得很。”蝶儿道。小春扶蝶儿坐在席上,待他們四人陸續坐下后,她才入座。
  “你身子還好吧?”衛疆問。
  衛疆拿了塊烤餅遞給蝶儿,她搖頭道:“吃不下。”下午嘔吐時,胃已被折騰了一番,方才又喝了些溪水,胃有點不太舒服。
  他蹙眉道:“吃下去,否則會沒体力。”她如此的纖細弱瘦,不吃東西怎么行?
  蝶儿見衛疆一臉堅決的模樣,只好接過餅,抱怨道:“連吃個東西,你也逼我,真霸道!”
  她愁眉苦臉的表情,讓大家都笑了。
  衛宗調侃道:“大哥是想把你養成大胖豬。”
  蝶儿向衛宗做了個鬼臉,“衛哥才不會這么坏,是不是?”她抬頭問衛疆。
  他只是微笑的摸摸她的頭,不發一語。
  “大嫂,你還沒告訴我,怎么會掉到水里?”衛宗一臉好奇。
  “因為我在岸邊,离水蛇太遠了,怕打不中,所以跳上溪中的大石頭,沒想到卻滑了一跤。”她比手畫腳的說。
  衛疆听了之后,眉頭皺在一起,想起她沉在水中的模樣。
  蝶儿一看衛疆又想訓人,忙轉移話題,“衛哥,我們還得多久才會到家?”
  “五天。”
  “還這么久!”她只要想到五天都得在馬上折騰,就覺得骨頭快散了。
  “大哥,你是不是該買些女仆?府中都是男仆,嫂子可能會不習慣。”衛宗建議。
  蝶儿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為何只有男仆?”
  “家中沒有女眷,故不需要女仆。”衛疆解釋。
  自從十二年前衛夫人去世之后,衛廣便遣退了所有的女仆。
  “難道仆人之中沒有成家的嗎?”蝶儿問。
  “很少。”衛疆說:“仆人約期滿后,大都自謀出路,所以府中連男仆也不多。”
  衛宗補充道:“咱們長年在塞外征戰,很少回去,所以府中都是齊叔在管事。”
  齊叔原本是一名郎中,二十年前行醫時被胡人刺瞎左眼,若不是衛廣出手相救,他恐怕早已命喪九泉。所以,齊叔對衛府十分忠心,衛疆和衛宗也都是他看著長大的,而兄弟倆也十分敬重他。
  “一個女性也沒有,那衛府不就像軍營一樣?”蝶儿張大眼睛,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差不多了,不過軍中還是有女的,她們是──”
  衛宗說到一半惊覺自己失言,連忙住嘴。其實衛疆早已一道冷眼掃去,韓伏邦和韓伏慶則強忍笑意,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她們是誰?”蝶儿好奇的問,小春也一臉疑惑的望著衛宗。
  “是……”衛宗正竭力思索要如何解釋,他無法在嫂子面前說出“軍妓”這兩個字。瞄到一旁幸災樂禍的韓伏邦和韓伏慶,他心中突生一計,指著兩人道:“嫂子問他們,他們也曉得。”
  韓伏邦一臉訝异、瞪大雙眼,不知道為何話題會突然繞到他們這儿來?韓伏慶的表情更夸張,下顎像是脫臼般,無法合攏。
  蝶儿納悶的看著他們奇怪的表情:“你們干嘛?有話就說呀!”
  “是……”他們吞吞吐吐,不知從何說起。
  蝶儿轉向衛疆,“衛哥,他們都不說,你告訴我嘛!”
  韓伏邦和韓伏慶像是獲得了緩刑般,大大地吁了一口气,衛宗更是一臉賊笑,這下有好戲看了。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太早。
  衛疆看向衛宗,命令道:“自己解決。”
  衛宗為難地說:“她們是……”他竭力思索著答案,“是……戰俘。”他為自己想到這個答案而喝彩。
  蝶儿怀疑道:“戰俘?”
  韓伏邦和韓伏慶則是一臉好笑。
  “是啊!胡人戰敗或投降時就會成為我們的俘虜,當中就會有女戰俘。”衛宗努力的圓謊。其實他們是不可能囚禁婦孺的,就算抓了他們,不久也會放他們回去。
  “那你們為何吞吞吐吐?好象是見不得人的秘密。”
  衛宗看蝶儿又想追問下去,忙站起身。“我吃飽了,我先去睡。”說畢,像是逃命般的走向另一頭。
  “我們也告退了。”韓伏邦和韓伏慶赶緊起身,不等蝶儿阻止,兩人已快步走開。
  蝶儿蹙眉道:“他們干嘛走得那么急,餅都還沒吃完呢!”
  一旁的小春,看其它人都离席后,覺得自己也該退下,讓小姐和姑爺單獨在一起。于是她站起身,“小姐、姑爺,小春告退了。”
  蝶儿看著小春逐漸离去的身影,轉頭對衛疆說:“你方才對小春太嚴苛了,她才會這么怕你。”
  經她這么一提,讓衛疆想起在溪邊的情形,他得灌輸她一個概念。“蝶儿,以后我在詢問屬下事情的時候,你不可以為他們掩飾或辯護。”
  “什么?!”蝶儿不明白。
  “小春。”他提醒她。
  “可是小春不是你的部下,而且本來就不是她的錯。”
  “她屬于你,而你屬于我,所以她是我的部下。別和我爭辯。”他阻止欲開口的蝶儿。“當她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后,我會判斷她是否該負責,而不是靠你來替她求情。你必須答應我,以后不再干預這种事。”
  “為什么?如果我認為……”
  他打斷她的話。“我不希望以后有人犯錯時,要你替他們求情,來掩飾過錯。”他抓緊她的肩,加重語气,“蝶儿,听到沒?”
  蝶儿實在很生气,為什么每次他都命令她得服從這、服從那?雖然明知他的顧慮有理。她不高興的應著:“听到了。”
  衛疆知道她在生气,可是她會習慣的。他摸著她的頭發道:“你的頭發需要烘干。”
  蝶儿差點忘了自己的頭發還是濕的,她拿下發簪,讓一頭烏黑的秀發直泄而下。
  紅紅的火光,在她周圍形成一圈柔呈,照著她姣好的面容,被泄的長發更顯出她的嫵媚,衛疆看著正在烘干頭發的蝶儿,不覺心中一動。
  蝶儿覺得有些倦了,可是頭發還得過些時候才會干;同時又覺得全身很酸痛,心想一定是騎馬的關系。
  “我好累。”她說完即打了個哈欠。
  衛疆抱起一臉倦容的蝶儿,坐在他的大腿上,她環著他的腰,臉龐靠在他的胸膛上。
  “睡吧!”衛疆道。
  “我的頭發還沒干。”她的聲音懶洋洋的。
  “你先睡,等會儿頭發干了我再抱你回馬車。”
  “不要,我喜歡靠著你,和你說話。”
  他微笑,喜歡她坦白的個性。他摟緊她,下巴輕輕地磨蹭她的頭頂。
  “衛哥。”她輕喊。
  “什么事?”
  “你的規定好多。”
  “你需要遵守的只有一條──服從我。”
  她抬起頭,讓他看見她的不悅。“那還不是一樣?我得服從你的每一道命令、每一句話,可能不到半年我就气出病來了。”
  衛疆覺得有可能气出病的是他,她總是那么好辯,又喜歡質疑他的命令。“北方有好大夫,你不用擔心。”
  蝶儿覺得自己快尖叫了,而她也的确叫出來了。
  “我不是擔心找不到大夫,我……”她突然住嘴,因為她看到衛疆眼中的笑意。“你故意這么說,對不對?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戳著他的胸膛抱怨。
  歎口气,她靠回他的怀中,“和你談話讓我有挫折感。我想睡了,晚安,夫君。”
  明天等她有精神時,再同他說話吧!蝶儿心想,偎緊他,沉沉的進入夢鄉。
  “晚安,夫人。”衛疆輕聲說。
   
         ★        ★        ★
   
  蝶儿覺得好累,他們已經馬不停蹄的赶了六天六夜的路,她覺得自己的腰好象快斷了。如果她能坐在馬車上赶路,那該有多好!只是她知道那是奢望,因為她的身体不肯合作。蝶儿想,她一定是跟馬車犯沖。
  她唯一回到馬車上的時間,是就寢時;除了第一晚在衛疆怀里睡著外,其余几天他都堅持她得回馬車上睡,說是對治療她酸痛的腰有幫助。當然,他是對的,可是她喜歡在他怀里入睡,很舒适、安全;更重要的是有被呵護的感覺……哦!天啊,她的腰真的很酸。
  她往后靠著衛疆的胸膛,想讓自己舒服些。
  衛疆知道蝶儿的腰肯定又酸痛了,對于不擅騎馬的人而言,連續几天的赶路,必定是一种苦刑,更何況她又是這么嬌小、柔弱。想及此,也令他擔心她的身子能否受得住北方的天气。
  “衛哥。”
  “什么事?”他應道。
  “我們還要多久才會到?我記得你說五天就抵達了,可是今天都第七天了。”她伸手揉揉背后僵硬的肌肉。
  “再一會儿就到了。”衛疆回答。這几天因為顧及蝶儿身子不适,所以他們放慢了速度。
  “再一會儿?那表示還要多久?兩個時辰?”蝶儿為這個可能性大大地呻吟一聲,她可怜的腰可能無法撐這么久。
  “有沒有看見那邊的城門?”他舉起左手,指著前方的一個小點。
  她伸長脖子,專心看著。“嗯,好象有。”
  “進了城門,就到了。”
  “真的?!”她大叫了一聲,轉頭興奮地對著他笑,“我好高興,我們終于到家了。”腰痛似乎不再那么离以忍受。
  衛疆微笑著,知道難為她了,赶了這么多天的路,也不見她抱怨過什么;原本以為這几天餐風露宿,她會受不了,沒想到她還是捱了過來。
  “我們住的地方离城門很近?”她又問。
  “嗯,但不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座西城門,我們住在北城門。”
  “北城門──我曉得,比較靠近北方邊防,是不是?”她嘰嘰喳喳的講個不停,“城內有匈奴人嗎?我從來都沒看過胡人,不曉得長什么樣子?”
  “城內有一些匈奴商人,他們會和當地人做買賣。”
  “那為什么還會有胡人騷扰北方百姓?大家以物易物就好了呀!”
  衛疆搖頭,如果事情這么簡單就好了。
  “匈奴是游牧民族,遂水草而居,看‘天候’決定收成的好坏。如果冬季一連數月气溫嚴寒,牲畜都會凍死,那么他們因為缺乏糧食,就會搶劫邊界農民的谷物,維持所需;有時為了這些生活必需品,甚至會洗劫整座城。”而那种殘酷的手法,衛疆不愿再提。
  “難怪你急著回北方,你怕他們趁你不在時侵犯城堡。”
  這只是部分原因。如果是單純的路寇想要攻城而下,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城里的士兵大多是身經百戰的軍人,應付盜匪綽綽有余;怕的是匈奴人會罔顧約定,南下進犯,這才是他急于赶回來的主要原因。但他不認為有必要讓蝶儿知道得如此詳細,這只會徒增她的煩惱而已。
  愈接近城門,愈讓人覺得它的壯闊,它矗立在天際之間,高聳入云霄。城上有些士兵在守衛,似乎已看見他們。
  “他們看見我們了。”蝶儿指著城牆上的士兵。
  “嗯。”衛疆想,士兵應該已經通知齊叔了。
  他快馬加鞭的奔馳,卻在進入城門的剎那放慢馬遠,因為城里人多,不宜疾馳。
  蝶儿興奮的左右張望,這里的風情景致和家鄉大不相同。一進城門就是一座石橋,河岸种植許多柳樹,在風中搖曳生姿;橋上有些小販正向衛疆鞠躬,嘴里喊著:“將軍好!”
  過橋后,就是街道,道路兩旁是整齊的建筑。這里的建筑不似南方繁碎,裝飾性的离龍畫棟并不多,也沒大多的色彩,一切都很簡單;北方人的豪邁,在建筑上也可看出一般。
  這儿的人也比南方人高大強壯;他們似乎都很高興衛疆回城,口中直喊:“將軍!將軍回來了!”想必他在城里很受擁戴。
  蝶儿覺得很緊張,手指不自覺地捏著他的手臂。城里的人會喜歡她嗎?
  她深吸一口气,心想“微笑”應該不會錯吧!于是一路上一徑的點頭、微笑,直到她覺得自己的臉都快抽筋了。
  終于,馬停了下來。她揉揉僵硬的雙頰,抬頭看著屋檐上的匾額寫著──將軍府。門口端站著兩名士兵,正向衛疆行禮。
  衛疆翻身下馬,抱下蝶儿站在一旁,這時大門倏地開啟,一名年約五十上下、身材壯碩、穿著藍袍的男子走向前。
  “少爺,您終于回來了,卑職等您好久。”他恭敬道。
  令蝶儿印象深刻的是,這名男子的左眼上有個黑眼罩。地想,真可怜,一定是作戰時弄瞎的。而他的身后站了數十名家仆。天啊!府上真的不見任何女眷。她在心中低喊。
  “齊叔,這是蝶儿。”衛疆開口道。
  “齊叔。”蝶儿頷首微笑。
  “夫人好。”他做個揖。
  站在一旁的衛宗插口道:“別杵在這儿,大伙進去談。”
  進屋后,衛疆吩咐道:“伏邦、伏慶,這儿沒什么事,你們先回去,晚些再過來。”
  “是。”兩人應道,隨即走出將軍府。
  “你怎么可以這么快就叫他們回去?”蝶儿蹙眉道。
  “為什么不行?”衛疆挑眉,她又開始質疑他的命令了。
  “因為我還沒向他們道謝,這一路上護送我們的辛勞。”
  衛宗听了這句話,哈哈大笑。
  她怒道:“你笑什么?我說的又沒錯。”
  “你是將軍夫人,不用為這种小事向他們道謝。”衛宗解釋。
  “這樣似乎有點傲慢。”蝶儿不以為然,“人人都應該心存感激,而不是凡事都視為理所當然。”
  衛宗听完后,又開始微笑,不過這次他不敢笑出聲,他嫂子的脾气可是辣得很,她似乎不知道最“傲慢”的人就是她丈夫。
  蝶儿看著和記憶中一樣巨大的前院,覺得有股熟悉感,這院落至少有她家的十倍大。
  在府邸的周圍筑有高牆,而四個角皆建有角樓,用來瞭望和守衛,增強防御的功能。大門的正對面就是前堂,有東西階梯通往他處;它是全宅的主要建筑,原本設有“室”和“廂”等房間,但衛廣當年基于軍事的需求,把房間全部打通成為大廳。
  大廳后面左右兩側為廂房,左側是衛宗的寢室,右側的樓上是財庫,底層是招待賓客的客房。
  大廳、后堂和左右的廊廡圍成中院,院里有樓閣,樓台相連,而且种植許多樹木;后堂是衛疆的寢室和書房,后堂之后又有兩側房間,左側為廚房、兵器庫和馬廄,右側是佣人的住所。再走下去就是后院,而后院剛好正對著北城門。
  一行人進了前廳后,蝶儿四處張望著。
  大廳約有兩層樓高,空閒大約可容納兩百多人,前半段約兩旁各有十張長形矮案,每張長案約可坐十個人,兩利長案之間約有五呎寬。
  大廳的后半段是一座高台,廳中有左右各約四、五級高度的階梯可通其上。高台上有三張几案,中間的几案是衛疆所坐。牆壁前,擺著一副巨大的弓箭,蝶儿猜想那副弓箭大概和自己一般高,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弓形項鏈,果然是一樣的,她猜測這可能是將軍府的標幟。
  “齊叔,把府中所有仆人召集在大廳。”衛疆吩咐。
  “是。”齊叔帶著身后數十名仆役去辦事。
  衛疆又道:“衛宗,你去代嚴峻的位置,順便叫他來見我。”
  “是,大哥。”衛宗也走了出去。
  “誰是嚴峻?”蝶儿問。
  “他是我的副手,我不在的時間,軍事由他全權處理。”他解釋。
  “喔!高台上的一個位置是他的?”她指著几案。
  “嗯。待會儿你見過所有仆役之后,就回房歇著,我會差人送午飯過去。”
  “我們不在大廳吃嗎?”她疑惑道。
  衛疆搖搖頭,“大部分的士兵都在北門站岡,他們都在那儿用膳,晚上才會交班回來。”
  “那午膳你會和我一起吃嗎?”
  他搖頭,“我有事情要忙。”
  “那下午,我可不可以上街逛逛?”她滿臉期待的問,好奇北方市集都賣些什么?
  “不行,你得休息。”
  “我會午睡,可是總不能睡到晚上,我又不是豬。午睡后,就可以上街逛逛啦!”她看到他又想反對的模樣,忙拉著站在一旁的小春,“我會叫小春陪我一道去,好不好?”
  衛疆歎口气,他知道蝶儿好動,可是街上龍蛇雜處,他擔心她會出事,而他下午都得忙著其它事,無法顧及她。“好吧!我會叫人陪著你。”
  “為什么要人陪著我?我有小春就好了。”蝶儿抱怨,一邊逛街,一旁還有人監督,怎么可能玩得盡興?
  衛疆看了小春一眼,小春顫聲道:“小姐,多個人沒關系。”她實在很怕姑爺,偏偏小姐又要拖她下水。
  衛疆厲聲道:“除非有人陪著你,否則不准去!”
  蝶儿撇撇嘴,嘀咕道:“好嘛!每次都那么凶。”
  衛疆又歎口气,他的嚴厲會讓几個大男人嚇破膽,遍偏只有蝶儿不怕他,不知道他是該喜還是該憂?
  這時,齊叔領著家仆走進大廳,大約有三、四十人,齊叔一聲令下,仆人分成兩隊,站在衛疆兩旁。
  蝶儿緊緊靠在衛疆身側,對于這种場合有點緊張,她不習慣成為眾人的焦點,而且全是男的,大家都直盯著她瞧。
  衛疆摟緊她,知道這些人還不習慣有女人住進來,而且蝶儿的美貌一定讓他們更難适應。
  他大攆道:“這是將軍夫人,你們今后听她差遣,不得有違。”
  仆役們拱手作揖,齊聲道:“是。”
  齊叔打個手勢,仆人又陸續走了出去。他留下一名仆役,吩咐道:“帶夫人回房。”并轉頭對蝶儿說:“行裝我已差人放在房里,午飯待會儿就會送去。”
  “謝謝你,齊叔。”蝶儿握握齊叔的手。
  齊叔滿臉訝异,粗獷的臉漸漸染了層紅暈,他忙抽回手,結巴道:“夫……夫人,不用客气。”
  她疑惑的看著齊叔的臉,“齊放,你生病了嗎?怎么臉紅紅的?”
  衛疆好笑的看著這一幕,他從來都不知道齊叔會臉紅。“蝶儿,你該回房了。”他示意仆人帶蝶儿回房。
  “齊叔,你得找個大夫看看。”蝶儿擔憂道,然后和小春隨著仆人回房。
  衛疆咳了一聲,齊叔轉過頭,尷尬道:“夫人很活潑,我原本以為……”
  “我曉得你的意思,你以為我會娶個大家閨秀。”
  齊叔心想,其實活潑的夫人也未必不好,這個家的气氛有點儿僵硬,是需要有人讓它充滿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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