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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她快無聊死了!
  蝶儿坐在床上歎气,她已經在床上躺了五天,衛疆要她好好休養,都不肯讓她下床;每天她只能刺繡、刺繡,一大塊的幃幕在她日以繼夜的努力下,都快繡好了。
  最近几天,小春和小余常在她身邊陪她聊天,和她一起刺繡,可是她不希望她們兩個因而荒廢習字,所以她請韓伏邦、韓伏慶有空時教教她們。
  她這么做當然是有原因的。自從小春因擔憂韓伏慶而尖叫,她才知道小春喜歡韓伏慶;可是這几天因為小余都在一旁,所以她一直找不到机會單獨問小春,她希望小春和韓伏慶能共結連理,這樣她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小余也讓她擔心。原本以為五天前大叫一聲后,小余就可以開口說話,沒想到還是毫無進展。或許她該設計個狀況,逼小余開口說話,不過她确信,如果自己再繼續待在床上,她什么事也不能做。
  蝶儿下床來回地走動,思考要怎么做才好,當務之急就是說服衛疆,她已經完全康复,不需要再待在床上。
  “小姐,你怎么下床了?姑爺會不高興的。”小春捧著几案站在蝶儿背后。
  蝶儿被她的聲音嚇得一跳,撫著心口道:“你怎么突然站在我背后?嚇我一跳。”
  “我進來時看小姐走來走去,所以才出聲。小姐,你還是赶快躺回去。”小春上前想扶蝶儿回榻歇著。
  蝶儿搖頭,“我已經痊愈,不需要再休息,我正打算告訴衛哥。”
  小春蹙眉道:“姑爺會不高興的,他希望小姐好好休養。”
  “再躺下去,我才會生病。”蝶儿皺皺鼻子。“對了,你和韓伏慶進展如何?”
  小春雙頰頓時緋紅,“小姐──”
  蝶儿微笑,“別光是害臊,快告訴我。”
  “沒有怎么樣,只是偶爾說說話。”小春害羞的低著頭。
  “你想不想嫁他啊?”蝶儿調侃道。
  小春搖頭,哀傷地說:“不可能的。”
  “為什么不可能?”
  “我們身分不配;我是婢女,而他官居校尉。”小春眼眶中瞬時已蓄滿淚水。
  “可是你五年約期已滿,不再是婢女了。”蝶儿道。
  “可我身世不顯赫,門不當戶不對,無法与他匹配。”小春說著說著眼淚奪眶而出,她知道自己若嫁予韓伏慶必定只能當個妾,不可能成為正室;而如果正室不喜歡她,她可能會一輩子郁郁寡歡;与其這樣,不如不嫁。
  她想起自己的娘也是員外的妾,但始終不討元配歡喜,因此元配找個名義要員外把她娘休了;當時她年紀尚小,娘出外賺錢養家,積勞成疾,她才會被賣至柳府當婢女,不過她始終不后悔,因為蝶儿待她情同姊妹。
  蝶儿無奈的歎口气,她知道小春的顧慮,可是她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看來她得找衛哥好好商量商量。
  “你別難過,我一定會盡力幫你。”蝶儿承諾道。
  “不用了,小姐。我知道這是我的命。”
  “別說這些喪气話。”蝶儿拍拍她的肩膀,“小余呢?”
  小春打起精神應道:“剛剛一路走來時,不巧小余手上的線又斷了,正巧韓伏邦經過,他帶小余去換線。”
  “他們兩個好象挺有緣的。”
  “是啊!”小春拿起碗遞給蝶儿,“該吃藥了。”
  蝶儿皺緊鼻頭,“不吃!苦死人了,一喝下去,我一個時辰都笑不出來,整張臉像苦瓜一樣。”
  小春被她的話逗笑,“可是小姐不喝,姑爺會生气的。”
  “我不喝他怎么知道?”
  “誰說我不知道?”衛疆道。他一進門剛好听見她們的談話,他就曉得不回來盯著她吃藥,她一定不吃。前天他碰巧回房,就看到她偷偷的倒掉藥汁,自此以后他都會回來盯著。
  “你嚇我一跳。”蝶儿指控著,他常常默不吭聲的出現在她面前,她都快被嚇破膽了。
  衛疆對小春道:“你先下去。”
  “是。”小春走出房間,順手帶上房門。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准下床嗎?”他皺眉道。
  “我已經──”蝶儿身体突地懸空,她喊道:“你放我下來!”
  衛疆不理蝶儿抗議,抱她坐回床上,伸手拿起碗道:“把藥喝了。”
  “不要。”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死都不看那碗藥,再喝下去,她一定會變成苦瓜臉,再也變不回來。
  “你不喝,病怎么會好?”他勸道。
  “我已經好了,不需要再喝。”
  “蝶儿──”
  “不管,不管,我會被苦死!”她拚命搖頭。“我真的完全康复了,不然你可以請齊叔來診斷。”
  衛疆知道她說的句句實話,可是他就是希望她待在床上好好歇著,這樣至少不會發生什么意外,他比較安心。
  看衛疆沒有說話,蝶儿馬上乘胜追擊,“更何況,身体也要多活動活動,整天躺在床上覺得更累。”
  衛疆歎口气,把碗放回几案。他是習武之人,當然知道身体多勞動有益無害,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他就是會擔心她。
  “你得答應我不許太勞累,還有,不准再碰那個該死的秋千。”他早命人把秋千拆了,只怕她再建一個,遂先警告她。
  “好。”蝶儿高興的親他一下,只要他讓她下床,她什么都答應。“對了,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事?”
  “小春和韓伏慶的事。”
  他挑眉道:“怎么了?”
  她嘰哩呱啦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告訴他。
  “你覺得怎樣?”她喘口气道。
  他伸手拿杯水遞給她才道:“什么怎樣?”
  “小春可不可能嫁入韓府?”
  “元配不可能,妾倒是比較容易。”
  “難道不能由你出面,將小春許配給韓伏慶?”衛疆訝异的表情,使蝶儿又補充一句:“畢竟你是將軍。”
  “將軍不管這种事。”衛疆心想,如果連這种事都得插一手,那他宁可不當將軍;月下老人這种差事,他不感興趣。
  “那怎么辦?”蝶儿苦惱的叫。
  “別人的婚姻事別插手,他們自有造化。”
  “別人的事我才不管呢!”她嗽嘴道,“小春伺候我這么久,我們就像姊妹一樣,怎么能不管?原本想明年給她找個好歸宿,可是……都是你的錯啦!”
  “關我什么事?”他挑眉道。
  “原本小春十四歲時,爹替她說了一門親事,可是小春說要等我嫁了之后她才嫁;誰曉得你拖了這么久才來娶我,結果那戶人家另娶一房媳婦,害得小春今年都十七了還嫁不出去。”她埋怨道。
  奇怪了,連小春嫁不出去都變成他的錯,她降罪的本領可真大!衛疆搖頭道:“蝶儿,別無理取鬧。”
  “你幫幫忙嘛!”她撒嬌道。
  衛疆認命的歎口气,他就是不忍心拒絕她。“我只能說,這件事得看伏慶自己的意思。”
  “怎么說?”她摟著他的腰,舒服地偎在他身上。
  “伏邦、伏慶兩兄弟,雙親很早就過世,因此他們兩人被送到伯父那儿寄養,韓伯父并不是刻薄之人,因此應當不會有身分不配的問題,而且韓伯父自己有五個儿子,因此有些男丁必須出來獨立門戶、成家立業,所以他們兩兄弟最近想搬出來;再者,他們家族以農出身,不會有階級觀念,只要伏慶真喜歡小春,這些都不是問題,他會設法解決的。”
  她點點頭,心想改天得探采韓伏慶的口風,看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衛哥,如果我今天發生什么事,你千万不要來救我。”蝶儿突然說了這么一句。
  衛疆聞言全身一僵,他抬高他的下顎吼道:“你該死的在說什么?”
  他暴怒的語气讓她嚇一跳,她急忙安撫道:“我不會有事,你別緊張。”
  “那為何說你會出事,還要我別救你?”他咆哮。
  蝶儿捂住耳朵,以隔絕他的吼叫,遲早有一天她會被他吼得耳聾。
  “你听我說嘛!”她也叫道。
  只見蝶儿眉飛色舞地說著,而衛疆卻頻頻皺眉。
   
         ★        ★        ★
   
  在后院,蝶儿愉快地教小春和小余習字,几乎都快把石頭寫滿了,兩人孜孜不倦的態度,讓蝶儿很高興。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提几桶水洗掉這些字。”她抹去額上的汗說。
  三人走到一旁的水井汲水洗字,嘻嘻哈哈的擦洗石頭,突然蝶儿打個噴嚏,覺得有些冷。
  “小姐,你著涼了。”小春緊張道。
  “我沒事,你別窮緊張,你到我房里拿件披風。”
  小春赶快跑去拿衣裳。
  “來,繼續努力。”蝶儿笑著對小余說。
  小余笑著點頭,兩人拚命地擦著石上的字。蝶儿拿起水桶走向井邊汲水,走著走著,腳底一個踉蹌,蝶儿低呼一聲。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她已經往前栽去,撞上井欄,暈了過去。
  小余听到聲音回頭一看,只見蝶儿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她跑到蝶儿身旁輕搖著,可是蝶儿卻沒有任何反應。
  小余開始放聲尖叫,她一直一直叫,可是卻沒有任何人出現,她急得哭了,為什么人都不見了呢?她不要蝶儿死,不要蝶儿像娘一樣离開她,她不要,不要,不要……
  “來……來人呀!”小余沖口而出,拚命喊著:“救命──”
  原本空蕩的院子,霎時站滿了人,令小余錯愕;奇怪,剛才怎么嘶喊都沒人,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冒出這么多人?她正准備解釋情況,卻看見蝶儿突然站起來,對著她笑。
  “你開口說話了。”蝶儿笑道。
  “我──”小余愣了一下,這才想到自己可以說話了。
  蝶儿很高興自己的計划生效。當初她是想,只要她一出事小余就會尖叫,所以才想姑且一試,可是她怕小余一叫就會有人赶來,功虧一簣,所以事前先和衛疆溝通過,不要讓任何人出現在她們身旁。
  “可是夫人,你怎么……”小余到現在還是一臉迷惑。
  “我裝的。”蝶儿開心地跳著,心想自己實在太聰明了,卻沒料到這會儿真的腳底一滑,她低叫一聲,衛疆已一個箭步扶住她。
  “別得意忘形。”他微笑。
  蝶儿听見士兵竊竊她笑著,低聲道:“你干嘛帶那么多士兵來?”她這會儿又出糗了。
  衛宗在一旁笑道:“他們好奇嫂子要用什么方法讓小余出聲,所以全跑來看看。”
  “謝謝夫人。”小余感激道。
  蝶儿揮揮手,要她不用客气。
  衛疆倏地抓住蝶儿雙手,她的手掌擦破皮,血開始滲出,老天!他就知道她會出錯,果然,又受傷了。
  “跌倒在地,難免會破皮,你別擔心。”她試著抽回手,可是徒勞無功。
  他拉著她回房,蝶儿轉頭對小余說:“我待會儿找你。”她瞪了衛宗一眼,因為他愈笑愈夸張;真是太無禮了。
  衛疆和蝶儿走后,其它的士兵才敢笑出聲,當然也包括小余清亮的笑聲。
   
         ★        ★        ★
   
  “這點小傷不用敷藥。”蝶儿把手藏在身后,不肯伸手。
  “蝶儿──”衛疆沉聲命令。
  “好嘛!”蝶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伸出去,“你不要敷太多。”
  原來這小妮子是怕疼!衛疆握住她的手,以防她突然抽回,他洒些藥粉在她的傷口上,她畏縮了一下,“會痛嗎?”他間。
  “一點點。”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那么怕疼。
  他幫她吹吹傷口,“有沒有好點?”
  “嗯!”他的体貼讓她窩心,“衛哥,你覺得我怎么樣?”她靦腆的問。
  他愣了一下,“什么怎么樣?”
  她跺腳,“哎呀!就是──我是不是個好妻子?”
  衛疆挑眉,“從你最近惹出的事情來看,距离還很遠。”他很難置信短短的時間內,她發生的事簡直比他一輩子發生的還多。
  “那又不是我的錯!你明明知道所有的始末還這么說。”蝶儿急急辯解。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事情發展到最后都和她預期的不合。
  衛疆戲謔道:“就是知道來龍去脈我才這么說,不然你早就被我打屁股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能這樣對我。”蝶儿气鼓鼓地說,連爹都沒打過她呢!
  “為什么不能?”
  他閃爍的眼神讓她不安,蝶儿急忙后退一步,可是人遲了,下一秒,她還來不及尖叫,整個人已挂在衛疆肩上,面部朝下。
  她死命的掙扎。“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應該給你個教訓才是。”衛疆盡量隱藏聲音中的笑意。偶爾捉弄他的妻子也不錯,是該讓她害怕一下,免得她仗著他會保護她,做事情不知天高地厚。
  他坐在床緣,讓她趴在他膝上,看她一副努力掙扎的樣子,讓他覺得好笑。“你再亂動,我會打得更用力。”
  她快哭了!他明明知道她怕痛,還故意懲罰她,她搥著他的大腿叫:“你應該珍惜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快笑出來了,連忙一個使勁,讓她坐正在他腿上,“我說笑的。”他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蝶儿瞪大眼睛,微張著嘴,“你──”她喊道:“你騙我,可惡!”她開始搥打他。
  他卻笑得更大聲,原來她這么好捉弄。
  她气得要站起來,他把她摟在胸前不讓她移動,她的頭貼著他的胸,感覺自己的耳朵快被他的笑聲震聾了。起先她還在生气,后來想想算了,反正他難得這么高興。
  “你到底笑夠了沒?”她嘟嘴道。
  他低頭親一下她噘著的嘴,本想淺嘗即止,可她的味道太迷人,讓他舍不得离開。
  當他開始解她的衣服時,她才呢喃道:“現在是白天。”
  “嗯。”他輕吻她白嫩的肩膀。
  “這樣不合禮教。”她的手卻不听指揮地解開他的上衣,小手滑進去輕撫他健壯的胸膛。
  他倒抽一口气,解開床幔,讓兩人的世界与外界隔离──
   
         ★        ★        ★
   
  蝶儿醒來時,已經酉時,她低呼一聲:“真糟糕!”她快錯過晚膳了,怎么沒有人來叫她?她赶緊著裝,准備到大廳去。
  “小姐,你醒了嗎?”小春在門外喊道。
  “進來。”蝶儿一邊整理頭發,一邊喊。
  小春身后跟著小余,兩人手上都拿著几案,上頭擺了好多食物和水果。
  小春見蝶儿匆忙的樣子,遂道:“姑爺說小姐在這儿用膳就行了。”
  蝶儿停下手中的動作。“為什么?”
  “姑爺說,小姐身体還很虛弱,正在午寐,吩咐我們不許吵你,端著飯菜過來就好。”
  小春的話讓蝶儿滿臉通紅,他怎么這么說!
  “夫人,你沒事吧!臉怎么紅紅的!”小余道。
  “我沒事。”她的臉更紅了,“來,我們坐著一塊儿吃。”
  三人圉著矮几而坐,蝶儿道:“小余,你和小春一樣叫我小姐就行了,不用那么大禮。”
  “是,小姐。”小余微笑。
  蝶儿問她:“你今天下午在做什么?”
  “她呀!一下午徑講個不停,以乎要把以前沒說的話,一股作气的全講出來。”小春取笑道。
  小余一臉羞澀,“小春姊,別取笑我了。”
  三人開心地東聊西聊,嘴里還不忘塞些食物充饑。
  蝶儿看時机差不多了,遂道:“小余,你以前為何說不出話?”
  小余原本帶笑的臉,瞬時黯淡無光,“娘要我這么做的。”
  “為什么?”蝶儿不解。
  “我家本來是務農的,可是兩年前收成不好,再加上爹愛喝酒,家里的錢都給他花光了,他就把娘賣到青樓去──”小余說著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真是太可惡了!”蝶儿气憤地嚷著。“他怎么可以把你娘賣到那种地方?”
  小余含淚道:“娘說那是合法的,丈夫若無法維持生計,可以賣妻鬻子。”
  “怎么會有這种律法?”小春皺眉。
  蝶儿愈听愈气憤,這簡直太不合理了。
  “去年冬天,我生病了,娘曾回來看過我,她變得好瘦、好蒼白。她告訴我,她恐怕過不了這個冬天,她怕万一她死后,爹就沒錢可買酒,可能也會把我慢賣給青樓──”小余哽咽道:“所以,娘要我病好后,假裝啞巴,這樣至少青樓不會有人想收留我。”
  蝶儿安慰泣不成聲的心余,小春也在一旁拭淚,感歎她和小余都是苦命人,只是她很幸運,遇到個好主子。
  “你娘呢?”蝶儿詢問。
  小余抽泣道:“她沒熬過那年冬天。后來我開始不說話,爹以為是感冒所引起,也莫可奈何;可不知怎地,后來我想說話卻不行了。”
  “別哭,一切都過去了。”蝶儿勸道。
  “是啊!別難過了。”小春也在一旁安慰。
  “嗯。”小余點頭,她很高興能夠遇到小姐,來到衛府,這儿的人都對她很好。
  蝶儿赶緊緩和气氛道:“你們覺得我今儿個下午表演得怎樣?”
  “小姐演得很逼真,我在一旁真以為你昏過去了呢!”小春笑道。
  “是啊!”小余也笑,“害我緊張死了。”
  蝶儿不禁有些得意,換了個話題道:“你有沒有和韓伏邦說話?”
  小余點頭,“有,我謝謝他上次幫我拾墜子,還幫我找了條繩子系上。”
  “韓伏邦遠有些不好意思呢!”小春在一旁打岔。
  “是嗎?”蝶儿想起上回韓伏邦臉紅的樣子,不禁覺得有趣。
  “韓大哥人很好,只是不擅言辭。”小余辯解。
  蝶儿和小春聞言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而小余則是一副不解的模樣,更使得兩人不可遏止地笑著。
  三人邊吃東西邊聊著,不知不覺夜已深,小春和小余遂起身离去。
  蝶儿沐浴后,坐在床上等衛疆回來,她伸手拿起幃幔,開始繡著,她已經快繡好了,打算完成后挂在大廳,一定很好看。
  不一會儿,她疲倦地打個哈欠,身体愈往棉被里鑽,幃幔還正在床上來不及收,她卻已經睡著了。
  衛疆進來時,就看見蝶儿手里還拿著針線,可是人已經睡著,他搖頭歎气,她就是不會照顧自己,如果細針刺到她,鐵定又多個傷口。拿起針,衛疆才注意到布幔上繡的景物,那是草原的景色,天空里還有兩只遨翔的鷹。
  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蝶儿一定是想到小時候看到的那只孤鷹,所以才繡了一對老鷹;他的妻子就是喜歡一切美好,連鷹都幫它配對。
  衛疆拿開幃幔時,惊醒了蝶儿,她睡眼惺忪地喃道:“衛哥?”
  “乖乖睡覺。”他嗄聲道,脫下衣裳上床摟著她。
  她挨近他,慵懶地打著哈欠,突然想起要問他的問題:“衛哥,如果以后你沒錢了,會不會賣掉我?”
  他錯愕道:“你在胡說什么?”
  “會不會嘛?”她堅持道。
  “不會。你這么說等于在侮辱我。”他不悅地答。
  她就知道他不可能這么做!蝶儿高興地想,她貼近他,腳跨過他的身子。“小余的爹窮途末路時,竟然把她娘賣了。”
  他皺眉,“你以為我是這种人?”
  她听出他的怒气,安撫道:“不是,我只是隨便問問。我愛你,當然信任你。”
  她的話安撫了他的情緒,他喜歡听她說愛他。“以后別問我這种問題。”
  “嗯。”她輕撫他結實的臂膀,思考怎么讓他承認愛她。“衛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不會很難過?”
  他拉高她,怒道:“你該死的在說什么?”
  他蒼白的臉嚇了蝶儿一跳,她抱著他喃道:“我沒事,隨便問問,你別擔心。”
  他圈緊她,在她耳邊低吟道:“以后別亂說。”
  她趴在他身上,只手托著臉頰,“你喜歡蝶儿嗎?”
  “你今天怎么回事?淨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
  “你只管回答我嘛!”
  衛疆歎口气,如果不喜歡她,他怎么會老是為她窮擔心?這樁婚姻已和他原先想的有所出入;原本以為多個妻子,只是共享一張床罷了,但是沒想到她卻盤据他的心思,令他成天為她挂心。他想不通,為何一向冷靜的自己只要遇上和她有關的事,就會亂了分寸?而她現在竟然還問他喜不喜歡她?如果不喜歡,會為她牽腸挂肚?
  他不只喜歡她,他根本是愛上她了!衛疆被自己的念頭嚇到,等著脆弱感涌上心頭,可是什么都沒有,似乎他的心早就接受這种感情,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認罷了。
  看著蝶儿嬌嫩的臉龐,衛疆想起她的固執、好辯、愛生气、凡事認真……一切的一切他都喜歡,他真的是陷入其中,無法自拔了。
  蝶儿見他沒回答,又問了一次。
  他忍不住想調侃她,“你總是喜歡和我爭辯──”
  “那是因為你的命令不合理,我才會据理力爭。”蝶儿打岔。
  “又愛闖禍,”他像是沒听到她的話似的,繼繼數落著她的缺點,“喜歡管閒事,心腸軟,事情喜歡攬著做──”
  蝶儿搥著他的胸膛道:“那是因為……”
  衛疆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下面,看見他無賴的笑容,蝶儿才知道他又在捉弄她。
  “你到底喜──”
  他的唇貼著她的,阻斷她的問話,在她唇邊低喃道:“我愛你。”
  她睜大眼睛,心想自己沒有听錯吧?“你──”
  他封住她的唇,以防她又開始問問題。
  蝶儿也不在意,她的心已被喜悅填得滿滿的。他愛她,真的愛她!
   
         ★        ★        ★
   
  這些天,蝶儿都帶著幸福的笑容,因為衛疆終于承認他愛她,她好高興。
  最近她總喜歡膩在他身邊,對他撒嬌,還要求他帶她去草原上看落日,像他們小時候一樣。她告訴他,說不定他們還可以看到那只鷹,他卻笑著說,已經過了那么多年,那只鷹恐怕早已仙歸。
  但她才不管那么多呢!他拗不過她,只好帶她去,雖然沒有看到那只孤鷹,可是卻看到一對老鷹遨翔在天上,一起飛向落日,她覺得好感動,他只是笑著搖頭。
  昨天,她把繡好的幃幔挂在大廳的屏風上,士兵們都對她微笑,還指指點點的討論,她知道他們只是想稱贊,可是基于北方人粗獷的個性,他們說不出贊美的話語。
  這几天她除了仍繼續教導小春、小余習字外,她們還一起去馬廄喂馬,當作消遣;自從衛疆拆了秋千,她們只好另找事情娛樂。
  當然,她最常喂的是衛疆專屬的黑馬,偶爾她也會騎馬在后院逛,因為衛疆不放心讓她到外面騎馬,他說依照她闖禍的本領來看,她一定會出事。對于這點,她當然是非常不能苟同,總有一天她會讓他刮目相看的。
  這天,在衛疆的書房,蝶儿正提筆寫家書,她已經离家快一個月了,可是還沒捎個訊息回去,想必爹娘一定都很期盼她的消息。
  “好了。”蝶儿放下筆,“待會儿再麻煩衛哥送到驛站。”
  “小姐,你是不是也該給宋老爺捎個訊息?”小春提醒道。
  “是呀!我怎么忘了?”蝶儿赶緊再寫。
  宋老爺就是十年前,蝶儿一家北上投靠的親戚,他是柳夫人的哥哥,也就是蝶儿的大舅,在朝為官。當年南方局勢亂,所以他們一家人北上投靠,這几年也陸續去住過几次。
  說起來也好笑,大舅有四個妻子、七個女儿、一個儿子;因為想生個壯丁,所以他連討三倜妾,生了七個女儿后,總算生了個男孩。
  蝶儿想到,她每次去舅舅家時,就會听到他抱怨生不出男孩,女孩不也一樣好嗎?像大表姊──宋云,又懂事、又嫻淑,而且不失俏皮,不也很好嗎?她最喜歡大表姊,因為兩人同齡,也最談得來。
  沒想到她來到衛府一個月,都忘了捎個訊息給舅舅;說不定還可以邀表姊來客几天,敘敘舊呢!
  寫好后,蝶儿伸個懶腰,動動筋骨,小余跑過來幫她搥肩。
  “謝謝。”蝶儿拍拍她的手,很高興陰霾已經离小余遠去,她現在是個十三歲的快樂女孩。
  “待會儿我們上街溜躂。”蝶儿提議,她們已經好久沒出門了。
  “好啊!”小余興奮地拍手。
  “姑爺會答應嗎?”小春不樂觀地道。
  “我同他說去。”蝶儿拍胸脯道,雖然她也沒多大把握,可總得試試。
  蝶儿拿起竹簡,三人一同往大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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