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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鈴——鈴——”Hello kitty的鬧鐘准時在八點響(缺一頁)情,帶點要賴的意味。
  哼,裝腔作勢!她狠狠地瞄一眼。
  他當然感受到主人的不歡迎,因為對方表現得太明顯了。
  “你很討厭我?”他將為她泡好的咖啡推送到她面前,昨夜里那么晚睡,精神一定不佳,一起來很需要一些咖啡因的刺激。
  她垂下又濃又長的睫毛,不客气地瞪著那杯咖啡,心里想著: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
  “你的女朋友搶了我的男朋友,我不該討厭你嗎?”以問代答,把問題丟回給他,好好思量,他有多對不起她。
  他低頭不語,陷入一陣沉思之中,看起來似乎頗有忏悔之意。
  良久,終于開口。“其實,你應該感謝小紅的。”
  她嘴里那一日含溫待吞的咖啡,差點呈放射狀噴在他臉上。
  “那個‘木瓜妹’搶了我的男朋友,我還得感謝她?”瞪張著牛眼似的大眼珠子,像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別忘了,是她讓你看清了那個男人的真面目。”他也站起來狠瞪回去,依舊是理直气壯。
  兩人勢均力敵,不分軒輊。
  她听得更是气火攻心,因為被他說中傷心之處。
  “我宁愿不要知道杜离的真面目——”她大聲反駁,說著不理智的气話。
  他有點失望。“你不像那么笨的女孩。”
  這個人到底想怎樣?說話反反覆覆的,一下子挖苦她,一下子又好像在稱贊她,神情也高深莫測,忽而單純得像個“聳芭仔”,忽而又深沉得恍如智者,連自己都斗不過他。
  “我不需要你的稱贊。”頭一仰,把有點涼的咖啡像在干杯似的一口气喝完。
  他又坐了回去,撥弄著額前濕濡的短發,水珠飛跳到桌上,一點一點像下雨似的。
  “可惜,看似聰明,卻盡做些傻事。”他始眼注視她,仿佛在等她認罪。
  “你——”她罵不出話來,卻開始心痛起來,痛的是,又被他說中了自己的缺點了。
  她真是笨到极點,才會去相信杜离那套鬼話,每天請花店送花到她的辦公室,降服她的虛榮心,再花一點長途電話費,便輕而易舉地擄獲了她的芳心,偏偏她這號大傻瓜,每天忙得兜轉,比時鐘還辛勤,哪有空去怀疑他甜言蜜語是說給她听的呢?還是怀里的女人听的?
  不能再往下想了,否則連她都不能原諒自己的愚蠢。
  拿起公事包撂下話。“我去上班了!”一早起來就怒气沸騰,實在有違美容大忌,還是眼不見為淨吧。
  轉身走沒几步,左眼皮突然不規律地猛跳著,心里閃過一個不祥的預感。
  就在她跨出門口一步時,電話鈴聲剛好響起。
  是誰算得這么精准?她又回過身來,電話卻已被接走了。
  正要開口訓他,喂,別亂接別人的電話啦!卻見他有說有笑,儼然來電的人是他的朋友。
  不會吧?!他抵達台灣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呢,就有朋友了,這么有人緣?
  他和對方愉快地聊了十多分鐘的電話,她也跟著佇在門邊上等了十几分。
  他不常笑,但是一笑起來,卻是很要她的命,這一點,第一次在重慶遇見他時就發現了,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對男人,她有一個不可救藥的特殊喜愛,當男人微笑時臉頰露出深淺不一的笑紋,那對她來說,是無与倫比的勉力,絕對會令她毫無抵抗力的迷戀對方。
  而令人气結的是,這個大陸草包揚唇而笑的時候,臉上竟然有著她最喜歡的笑紋。
  “呵呵,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天啊,他又在笑了。
  喔,救命啊!真是教人捶心肝!老天啊,你怎能同時把她最喜愛和最討厭的兩种東西擺在同一個地方呢?
  視線忍不住心底的想望,終究偷偷地斜望著他,那線條真是迷人啊!她是在形容那長在他臉頰上凹陷有致的笑紋,可不是在稱贊他。
  唉,為什么那般优美的弧度會出現在令她鄙視的男人身上呢?
  瞧他嘴角微笑的弧度和暖昧的程度,電話那頭一定是個女的。
  哎呀,難道是“木瓜妹”?
  聊了好久之后,他終于依依不舍地挂上電話。
  “誰打來的電話?”空气中彌漫著一股酸味。
  “是——”他還在思考該如何稱呼對方,以示尊重。
  “是女人吧?”她搶著自問自答,語气有點酸。
  管星野愣了一下,覺得她怪怪的。
  “當然!”他回答得很堅定。
  哼,她果然沒猜錯,男人只有在跟女人調情時,才會笑得那樣“淫蕩”,語態暖昧。
  “不錯嘛!昨天才到,今天就有女朋友打電話來找你了。”她心里的悶气,不知怎地越生得旺。
  管里野壓低了眉頭,鎖住一個問號。
  “女朋友?”他不解,怎會扯到女朋友。“什么女朋友?剛才打電話來的人是你母親。”他有點搞迷糊了,這個表妹真的怪怪的。
  她可糗了。“我母親?”索性來個惱羞成怒,責備他。“那你干么不叫我听哪?”
  他有點無辜。“你母親是要找我,又不是要找你。”
  什么玩意儿嘛!連老媽都幫著外人欺負她。
  气死人了!
  “我去上班了!”她自找台階下。
  “你剛才已經說過了。”他還要赶盡殺絕她的自尊。
  “你——”難怪剛才眼皮會無緣無故跳動了几下。
  他還故做輕松地靠著椅背,悠哉然地說:“哦,我忘了告訴你,你母親說她已經代你向公司請一個星期的事假了。”
  她母親又自作主張了。“我請一星期的事假做什么?”
  管星野偏著頭聳聳肩道:“大概是做些地主之誼的事吧,像陪我吃喝玩樂之類的。”
  哼,他還真說得挺順溜的,也不怕舌頭被牙齒給咬了。
  耶、耶……看看,又出現了,他嘴角揚起的弧度越來越高,那可愛的笑紋又出現在可恨的男人臉上了。
  “要我陪情敵的男朋友玩耍七天?”她仰頭拍額,狀似無奈。
  哦,媽媽呀,你簡直在扼殺你女儿的自尊啊。
  看著那張和流蘇一模一樣的臉,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個性,時而伶牙俐嘴的刁鑽,時而笨得像沒長腦子,他臉上的笑紋更深了。“你很有意思。”他很有興趣研究她。
  黎芝縵也很不客气地膜回去。“有多少意思?”
  他很得意地說:“七天后再告訴你。”其實他只是想爭取多一些時間和她相處,讓她也覺得他是很有意思的。
  “誰希罕!”憑什么要她浪費七天的時間陪他啊,不知該向誰抗議,討回殘存的自尊心,一怒之下,將公事包摔向沙發。
  “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時候离開台灣?”
  管星野領受到她的不悅,側過臉去研究起她的表情。
  這個女孩沉默的時候,全身冷颼颼的,像座冰山,泛著一冷艷的美感,极不容易親近的;可是一生起气來,全寫在臉上,直言不諱,不懂得隱藏情緒,是個沒心机的女孩;雖然發飆起來,像個河東獅吼,不過也多了點人味。
  “我走了,你會想我吧?”他越明白她的火气,就越是喜歡逗她。
  她怒眼一橫瞪向他。“我會放鞭炮慶祝!”
  他卻笑個不停,笑紋明明朗朗地挂在他的臉頰上,散發獨特的魅力。她不敢直視,怕分散了生气的注意力,她可是用盡全身的精力和他杠上了。
  偏偏他就像塊牛軋糖一樣,甩不掉也气不跑,只要她稍有不從,立即搬出“母親大人”這張黑桃級的王牌人物來要脅她,逼她就范,真叫人不齒。
  “等一會儿你要去哪儿?”他已經換好一身上里土气的外出服了。
  他的身子長太高,手長腳長的,她老覺得穿在他身上的每件衣服,都像縮水似的,不是袖子太短,就是長褲太短,吊儿郎當有點怪。
  她斜瞥一眼那身怪里怪气的服裝。“我本來是要進公司參加新聞會議。”她跌坐在沙發上,兩手一攤,一副悉听尊便,任他宰割的不爽快。
  他點點頭。“嗯,不錯,好一個工作認真的新時代女青年。”看一眼牆上的咕咕鐘,探出身來鳴叫,九點鐘整。
  “咱們該走了!”
  “去哪儿?”跟他這個“聳色仔”出門大丟臉了。
  他徑自走到門口。“去探望表姑媽!”發現她沒跟上來,回頭望才接收到兩道鄙夷的目光。
  “我不會跟你出門的。”她很堅決。
  “除非你換掉這件土里士气的衣服。”不顧他的自尊,她直接批評。
  他伸出雙手,低頭環視自身的衣著。“你不是很喜歡男人穿這樣的嗎?”難道她母親說錯了。
  “誰喜歡?”一定是媽告訴他的。
  他冷著臉孔,不能否認的,雖然他投錯所好,可是對于她的以貌取人,他就是不能苟同,兀自將她從沙發上強行拉起,摟著她的腰肢,貼她极近,几乎是面對面不到咫尺。很酷地說:“男人重要的是這里。”他的手指戳著自己的左胸口。“不是這些外在的東西,表妹!”語气中含著慍意。
  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拉出門了。

         ★        ★        ★

  途中,她以沉默抗議,一度還想故意開車去撞路旁的電線杆,最好將他撞昏了,再把他丟出車外,來個肇事逃逸,擺脫人質的命運。
  “我在台灣的事情早點辦完,便會早點回大陸的,這樣想,你的心情可能會好一些吧。”他的手支在車窗上,窗外的風,吹亂了他的發,眼睛望向無際的穹蒼。
  也對,反正長痛不如短痛,陪他看過什么表姑媽后,他應該就會液回大陸了。
  想到不久,她便可恢复清靜的日子,心情頓時輕松起來,不必再憋一气不說話了。
  “你表姑媽的家到底在哪儿?”
  剛才是跟他斗气不說話,所以沒辦法開口問他,開車開了老半天都只是在市區里繞。
  “終于肯跟我說話了。”他瞄她一眼,嘴角有笑。
  她挑著眉,斜睨過去,下巴抬得老高,一臉傲气。
  管星野自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行字,是地址吧。
  “在什么路?你直接告訴我吧!”她准備要速戰速決,早點甩掉他。
  “好像是‘新生路’吧!你知道在哪儿嗎?”他本來要逐字念出地址給她听,但被她一催,便只說出路名。
  “哎喲!”她有點不耐煩了。“你不識字啊!看清楚一點是新生‘南’路?還是新生‘北’路?”草包就是草包,一定沒讀什么書,腦袋空空的大草包一個,空有俊挺的外貌,一樣是可悲。
  被她嘲罵,他并不以為意,而且瞪大眼睛看得很仔細。“就只是‘新生路’而已,沒有什么南啊北的。”
  她气結了。“喂,‘饅頭’先生!”她記得那個“木瓜妹”是這樣叫他的,只差在她的語气沒那么酥軟罷了。“我想你長這么大可能都沒出過遠門,也沒去過大都市吧!”她最喜歡諷刺他的無知,這方法能抵銷他帶給她的怒气。
  管星野蹙著眉反問:“這個跟路名有關系嗎?”
  “當然有。”她得意了,教訓他這鄉巴佬成了她近日來最令人振奮的一件事。
  “咱們台北市是個大都市,它占地廣大,所以道路通常很長,為了標明該路位于城市的方位,所以會在路名上加個‘東西南北’便于辨別,懂、了、吧!”她最后那三個字几乎是用吼的。
  “喔——原來是這樣,”他好像豁然開朗。“可是我表姑媽的家不在台北。”
  “啊?”她搶過紙條,地址上前三個字寫著“台東市”。
  害她白費唇舌跟他扯了那么多,全是廢話。“你干么不早點講——”
  他又露出無辜的表情。“你只問我在什么路而已啊?”
  “我不問,你就不會念呀,笨蛋!”她絕不承認有錯。
  車內的空气有點劍拔弩張,火藥味甚重。
  他突然安靜下來,斜斜地瞅著她。“你從來沒說過‘對不起’三個字吧?”
  她沒說話,因為被說中了。
  坐在一旁的管星野,喜歡從旁靜靜地凝視她的側臉,安逸悠閒地像個旁觀者,欣賞怒躁之下的她,眉心糾結,雙目因怒意而發亮,雙唇微翹,那些与流蘇如出一轍的精致五官,他极為熟悉,然而生气奔放的表情,卻是他從來沒見識過的。
  “你太高傲了,難怪男朋友會移情別戀,小紅實在要比你溫柔千百倍呢!”他裁判似地仲裁她的缺點。
  “不准再提那件事!”那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管星野也被她震住了,沒再多說什么,側開臉去,再度盯著車窗外的景致。留點時間讓她反省吧。他心里這么想著。
  怒不可抑的黎芝縵橫過手去,一把將管星野捏在手上的紙條奪過去,迅速地看了一下地址,方向盤打個大轉彎駛离台北的道路。
  管星野垂下眼瞼,手掌支著下頜,斜斜地望著那一張賭气的臉龐。
  她又不跟他說話了,教他心痛且心急如焚。
  芝縵啊,你知道嗎?我每多拖一個和你相處的日子,心里就万分歉疚對不起老哥。因為我的私心,因為我舍不得再次將你讓出去,我沒那么偉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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