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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待在河西鎮的唐秋纏躊躇不前,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她的旅程。
  她曾到出租牛車的地方問過,但對方不肯搭載單身女子,怕在路上惹麻煩、出亂子。結果她只好回到客棧,重新想個辦法。
  看來買匹馬或驢是唯一的辦法,但糟糕的是她不會騎。望著高得嚇人的馬,唐秋纏不禁為之卻步,更別提它那瞧不起人的眼神,彷佛斷定她沒膽子騎它。
  她是沒膽子,那又怎么樣,她就不信非得靠四只腳的動物才能到達靈州,兩雙腳就不行嗎?她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一股酸澀感翻涌而上。
  五味雜陳……是啊,要不是任氏兄弟的追逐,她哪會落到今日的局面,僅是一味地逃避?
  卷起的黃沙漫天飛舞,透過天際微黃的光線,交織出片片的記憶……
  “我還得去啊,爹,您明明知道我很討厭那一家人。”自從那日被任意情強吻之后,唐秋纏一听到“瀟湘庄”三個字就大感反胃。
  當然她并未告訴她爹這件事,否則她爹必定會拉著她上瀟湘庄理論到底,先不提那會多丟臉,光想到那家伙的邪笑就教她難以下咽,搞不好他還會敲鑼打鼓弄得全城皆知。
  “沒辦法呀。”唐仕唐略顯無奈的說,“听說任二少爺的病又加重了,整日咳個不停,吵著要給你醫治。”沒想到一個年輕男子竟然如此弱不禁風。
  “任意桐?”唐秋纏愣了一下,“他怎么了?沒按時服藥嗎?”她開的藥方不可能出錯啊,這是怎么回事?
  “這我哪知道?現在我煩任夫人的病都來不及了,她的哮喘可不好治。”唐仕維邊說邊吩咐店里的小廝按藥方抓藥,最近的藥材愈來愈難買,真有些怪。
  任意桐啊……唐秋纏偏頭想了一下,回想那日的情形。在碰見那下流胚子之前,她的确答應過要再去看他。這么說來,反倒是自己食言了。
  她曾經答應要去看他,看來不走這一趟是不行了。唐秋纏認命的長歎一聲,也跟著開出藥方,要小廝順便准備。
  “這才乖。”唐仕維松了一口气,他這女儿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張的,一定要她自己想開才行。
  “沒辦法,我曾答應過他。”唐秋纏邊回答邊檢查近日的藥材購買清單,發現進貨成本提高了不少。“爹,為什么最近的藥材這么貴?而且進的量又少。”
  揚州是各類貨品的集散轉運中心,按理說成本應當壓低才對,怎么反倒提高?
  “我也正覺納悶,何掌柜一直向我反應最近的藥材愈來愈難買,似乎有人從中壟斷。”
  “壟斷?壟斷藥材做什么?這人怎么這樣可惡,難道不知道這么做會害死人嗎?”她忿忿的說。
  “這就不可得知了。”唐仕維歎了一口气,“只希望這不是沖著咱們憑心堂才好,天知道咱們最近有多缺藥材。”光是任夫人所需要用到的藥材數量就很龐大,若真有人壟斷,恐怕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憑心堂。
  “不會啦,咱們又沒惹誰。”唐秋纏自信滿滿的背起藥箱,跟著她爹一同前往瀟湘庄。
  回想起當時的自信,唐秋纏只覺得一陣好笑。她走到窗口,看著街上稀疏的人潮。
  她早該明白任意情那人是鬼魅,即使會影響自己娘親的病情,他仍照玩不誤。他的人生只著重在一個“贏”字,其余的,全滾到地獄去吧。
  她不明白為什么會惹上這號人物,僅僅是因為她恰巧成為游戲中的獵物。
         ※        ※         ※
  “意桐,你又病啦?”唐秋纏一臉關心的坐在床沿,執起他的手熟練的把著脈。
  看她認真的表情,任意桐心虛得更加用力咳,“敏儿,咳咳……你來看……咳……我了?”
  他這段完美表演果然立刻勾起唐秋纏的同情心,她連忙猛拍他的背,幫他順气。
  “好了,好了,你別再說話了。”她邊說邊端起藥汁喂他喝下,任意桐卻激動的緊捉住她握著湯匙的手。
  “敏儿我──”
  這時突然有拍掌聲自門口傳來,接著闖入的是任意情不請自來的身影,忽地奪走了她手上的藥汁。
  “任大公子,我并沒要求你幫忙,而且請你不要隨便叫我的小名。”唐秋纏不服輸的瞪著他。她討厭他,非常討厭,可是卻克制不住的臉頰發燙,這是怎么回事?
  听見她的回答,他的嘴唇倏地揚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對著她的耳朵輕啟雙唇,“小──秋──纏。”
  “不准叫我小秋纏!”她憤怒的抗議道。
  “我就愛叫你小秋纏,今生要這么喊,來生更是,你又能怎么樣?”
  她的确不能怎么樣,但至少她可以走人。
  唐秋纏忿忿的背起藥箱轉身离去,發誓再也不要看到這個無恥小人。
  “你高興了吧。”任意桐的雙眼冒火,恨不得殺了他的兄長。“這么羞辱一個人,對你有什么好處?”
  “心疼了?”任意情的眼里滿是興奮,能搞得眾人七竅生煙真是大快人心。“我想你沒有資格指責我吧?最起碼我沒裝病騙人。”他一語道破任意桐的偽裝,惹得他滿臉漲紅。
  “先擔心你自己的處境吧。”說完,任意情悠哉的轉身离去,他還有事要辦呢。
  “把話說清楚。”任意桐最恨的就是他故弄玄虛這一招,從小到大不知道栽在他這招下几回。
  任意情連頭都懶得回,幸災樂禍的說:“等敏儿知道其實你是裝病騙她時,你猜她還會不會理你?”
  “你敢說!”任意桐憤怒的吼道。這該死的任意情!
  “放心,我不會說的。”他要留給敏儿自己去發掘。但他不會笨得提示他,不懂得玩心机的人注定是游戲的失敗者,而那人──絕不會是他。
  任意情不再把時間浪費在他這個笨弟弟的身上,下一出好戲還在等他開鑼呢。
  他赶在唐秋纏即將跨出任意桐的院落前攔住她,硬是將她拖往离任意桐房間最近的涼亭,然后才放開她。
  “你又想做什么?”唐秋纏揉揉被他捉痛的手腕,目光不悅的瞪著他。她的運气真是太差了,竟逃不開這瘋子。
  “你猜呢?”任意情的雙眼閃著難以解讀的訊息,帶點興奮,又帶點算計,彷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沒興趣猜,請你讓開。”她背好藥箱轉身就走,卻教任意情再次攔了下來。
  “我怎么可以讓開呢?”一個巧妙的回身,他硬是將唐秋纏肩上的藥箱取了下來,順便將美人抱入怀中。“我還有問題要向你請教呢。”
  “我沒什么可教你的。”她一邊掙扎一邊努力克制自己体內的燥熱。面對他俊邪的臉孔,她感到一股心悸的感覺,而她討厭那樣。她應該是討厭這個人的啊,怎會有莫名的感覺?
  “怎么會沒有?”任意情的右手倏地來到她的下唇,用大拇指摩挲著她优美的唇瓣,語气親密的說:“上回你教了我四气,這響應該教我五味了吧。”
  “我建議你自己去翻書,或許多讀几本好書能教會你一些做人處事的大道理。”唐秋纏的語气滿是嘲諷。
  “嘖嘖,語气真辣啊。”任意情笑得開怀,彷佛不將她的反擊當回事。“這就是第一味──辛,對不對?”他毫不在意的眼睛對上她的眼神,任意情笑得更得意了。“你瞧,我真是個好學生,你應該獎賞我才是,怎么反倒像要吃了我似的瞪著我?”
  “你去死!”面對這個無恥下流又能顛倒黑白的卑鄙小人,一切教養、風度全都可以省了。
  任意情眼中閃過滿意之色,他就想看看她到底能忍到什么時候。
  “這么漂亮的小嘴實在不适合吐出這么難听的字眼,你該教我的是第二味──甘。或許……這由我來教你比較适合。”在唐秋纏未能回話之前,任意情充滿掠奪的嘴唇倏地覆上她的唇,以靈巧的舌頭誘導她張開嘴以便他自由進出于唇舌之間。
  唐秋纏堅定的拒絕,同時毫不客气的咬破他的下唇。血絲沿著他的唇緩緩流下,任意情放開她,面無表情的以舌尖舔著唇上的傷口。
  “原來你決定跳過酸、苦兩味,直接讓我嘗嘗咸味。”說完,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擁入怀中,眼露凶光的瞪著她,“我的血很好喝,但我最想嘗的是你的眼淚,那必定是人間极品的‘咸味’。”這回,他不只是攻掠她的櫻唇,更進一步攻掠她的身軀。
  唐秋纏發現他正用力扯著自己的外衣,而她卻無力阻止。生平第一次,她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無助,這感覺太陌生,使她不自覺的尖叫出聲。
  “住手!住手!”她的尖叫聲回蕩在宁靜的院落,也清楚的傳到任意桐的耳朵里。
  敏儿?
  任意桐連忙從床榻上爬起往窗外看去,眼前的景象霎時令他熱血沸騰,一顆心几乎跳出胸口。
  “你這混帳!”
  任意桐充滿怒气的聲音及力道阻止了任意情宛如野獸的行為,他十分配合的松手,在場的另外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眼中的精光。
  “你還好吧?”任意桐溫柔的為她拉上外衣,同時佩服她的堅強。在這种情況下,她居然還能不掉一滴淚,要是其它女子早就嚇暈了。
  “我沒事。”唐秋纏鎮靜的說。就算殺了她,她也不會在任意情面前掉淚,絕對不會。
  “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任意桐一把捉起比他高壯的兄長的衣領,惡狠狠的瞪著他。
  “我禽獸不如?你又好我多少?”任意情也同樣不客气的甩開緊抓著他衣領的手,得意的看著他二弟落入陷阱。
  “你不是病懨懨的無力下床,等著人喂藥,怎么這會儿卻有力气提著我的衣領對我說教,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他好整以暇的說。
  “我……”任意桐的臉色倏地刷口,一臉無措的看著唐秋纏。對于難得說謊騙人的他來說,這會儿連辯解的想法也給遺忘,無力再編織謊言。
  唐秋纏臉色也同樣刷白,無法置信的盯著羞愧的任意桐。她無法開口,因為她怕自己會克制不住想揍人的沖動,直接撕爛任氏兄弟的臉。
  “你騙我?”冷冷的聲音隱含著濃濃的怒气。
  任意桐知道她正處于爆發邊緣,但是他做錯在先,她的确有權生气,所以他只得選擇沉默。
  在失望的沖擊下,唐秋纏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气,一古腦的爆發出來。“該死的你!該死的你們!”但即使是在极度的憤怒中,她仍不允許自己掉淚。“我不是玩具,更不是獎品,別妄想我會蹚這淌渾水,我玩不起!”
  吼完之后,唐秋纏轉身跑离瀟湘庄,就連她最心愛的藥箱也給忘了。
  “你滿意了吧。”任意桐冷冷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他真不想与這种人成為兄弟。“現在你的游戲無法繼續,對你有什么好處?”無奈的聲音伴著疲倦的身影緩緩离去。留下的任意情卻是滿臉得意。
  無法再繼續的人是你,不是我!
  心怀鬼胎的任意情按照計划踢掉礙眼的敵人,同時在腦中想著下一個計划。
  唐秋纏要是以為事情將就此打住,那她恐怕要失望了。任意情惡毒的想。
  獵物就是獵物,沒落网之前是不容許脫逃的。小秋纏,你永遠也逃脫不了我的手掌心。
         ※        ※         ※
  迎面而來的一道冷風再度將她的心緒從記憶中拉回到現實。她忽然覺得冷,不只是因為這北方小鎮的秋意,更是因為任意情出人意料的手段。
  為了不使自己成為他計划中的獵物,她選擇以激烈的手段對抗,而意桐不屈不撓的追求亦加深了這一團混亂,迫使她逃向更遠的角落,所以現在她才會陷在這河西鎮。
  罷了,事情總能解決的,只要冷靜下來,一定能找到解決的方法。
  由于待在河西鎮的日子极度無聊,唐秋纏詢問店小二哪里可以采到藥草。
  經店小二告知地點后,唐秋纏踩著靈巧的步伐,來到這鎮西郊外荒蔓的一隅。
  對于一般人來說,這片綠色植物只是一片毫無价值的雜草,但對她來說,這里不啻是天堂。因為在這片已開始枯黃的雜草里,她看見了蒼朮。她作夢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這里找到這么一大片蒼朮,它們多半生長在顎州一帶,她的運气實在太好了。
  蒼朮味苦、性溫、無毒。主要功效為除濕發汗、健胃安脾,助消化,治水腫,此外對風濕也具一定療效。
  唐秋纏默默地在心中背誦著藥典,對于她最熱愛的醫學一刻也不敢忘。
  “別老是記那些硬邦邦的藥理,敏儿!”任意桐飽含感情的聲音在她記憶深處回蕩著。
  “抬起頭看我!我才是活生生、有体溫且愛你的人呀。”
  溫柔的呼喚聲勾起她的微笑,但在下一瞬間又被腦中冒出來的另一個影像驅走。
  “你喜歡研究藥材?”任意情的獰笑彷若在眼前般清晰。“若是有一天,你最喜愛的藥材統統不見了,到時你會怎么辦?”
  “不怎么辦,因為你沒那么大本事。”她賭气的回嘴,一點也不相信他的本領通天。
  結果他的勢力大到超乎她的想象,他不但奪走了她研究藥材的樂趣,同時也陷憑心堂于絕境。然而這一切,只因她拒絕成為游戲中的獵物。
  唐秋纏蹲下身拔了一株蒼朮,這情景就像她一樣,硬是被任意情拔离了依靠。
  她無意識的轉動手中的藥草,再一次推動記憶的轉輪……
         ※        ※         ※
  “買不到藥材?”正在研磨藥粉的唐秋纏錯愕的望著父親,難以置信的眼睛流露出惊慌。“怎么會呢?揚州的貨一向都很齊全的呀。”
  “沒辦法,全是有人在搞鬼。”唐仕維咬牙切齒的說,恨不得那個暗中搞鬼的人就在他眼前,讓他捶打泄恨。“現在咱們的麻煩大了,舖子里的藥材几乎告罄,任夫人那邊也等著用藥,這下該怎么辦才好?”他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又是瀟湘庄。
  唐秋纏真恨死了那一家子。虧他們還敢自稱“天下第一庄”,依她看根本是“天下第一爛庄”還差不多,淨出些騙子和無賴,搞不好這次事件還和他們有關。
  “爹,難道瀟湘庄就沒別的大夫可找?揚州城內少說也有几十個大夫,干嘛非得咱們?”簡直有病!
  “說得容易。”唐仕維不解的望向愛女气憤的神情。怎么每次一提起瀟湘庄,她都一副巴不得拆了它的模樣。“換作你是任夫人,你會輕易放棄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希望嗎?更何況我們做大夫的,一定要有始有終,否則咱們的舖子怎么會命名為憑心堂?爹平日的教導,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女儿知道錯了。”唐秋纏低聲認錯。爹平日要煩的事已經夠多了,犯不著再增加他的負擔。而且這是她自己惹的麻煩,理當由她自己處理。
  “罷了,罷了。”唐仕維知道女儿被罵得冤,他因為心煩,語气也就重了些。“唉,再買不到藥材,咱們憑心堂就得關門大吉了。”關門事小,只是還有几十個治了一半的病人等著救治,拖不得呀。
  看著她爹的煩惱神色,唐秋纏不禁跟著緊張,腦中不停的思索辦法。
  “爹,咱們不見得非在揚州買呀,蘇州、杭州或是鄰近的城鎮都可買得到,何不朝這些地方想法子呢?”她提議道,就不信真買不到藥材。
  “這些爹都想過。”唐仕維的聲音中滿是無奈。“前几天爹已請人到隔壁几個市鎮打听過,結果所得到的消息是他們也一樣買不到藥材,顯然是同一個人搞的鬼。蘇州、杭州太遠了,用陸運太慢,唯有靠水運。但揚州的水運几乎全掌握在任大公子的手里,除非他肯幫忙,否則根本來不及。”
  任意情?
  唐秋纏的腦中倏地閃過一個想法:難道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不,不可能!在他眼里,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用不著費這么大力气逼她就范,更何況至今他尚未表態他要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像貓捉老鼠一般的逗弄著她。
  “爹,您可以請他幫忙嘛,畢竟任夫人也在等著用藥,咱們買不到藥材,瀟湘庄也得不到好處。”她就不信他會狠心不顧自己的母親。
  “這爹也知道,所以我已經請何掌柜去拜托任大公子,相信很快就有回音。”雖然他此生最恨麻煩別人,但情勢所逼,他也不得不去拜托人。
  “我相信任大公子一定會答應的。”唐秋纏試著安慰她爹,并且相信任意情不會拒絕。他再怎么瘋狂,也不會棄自己的娘親不顧吧。
  “但愿如此。”唐仕維長歎了一口气。
  之后他們父女倆就各忙各的,未再交談,直到何掌柜眉心深鎖的踏入舖子為止。
  “何掌柜,任大公子怎么說?”唐仕維焦急的問道。從何掌柜的表情看來,答案恐怕不怎么樂觀。
  “這……”何掌柜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任大公子的要求真是奇怪。
  “但說無妨,他是不是拒絕了?”
  “不,不是。”何掌柜連忙否認唐仕維的猜測。“是……是任大公子指定要敏儿姑娘去說,才有得商量。”
  “我去?”唐秋纏一臉錯愕的指著自己,她是不是听錯了?
  “這和敏儿有何關系,干嘛要她去談?”唐仕維也是一頭霧水。他一向就不喜歡任意情,那人太深沉、太狡詐,就像一頭披著人皮的狼,吞噬獵物于無形。
  “這……任大公子沒說。”何掌柜也一樣好奇,本想發問,卻在任意情的瞪視下將話吞進肚子里。
  “算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好了。”既然水運不通,那只有靠陸運了。或許可以拜托汴州的朋友想想辦法,不過汴州到揚州至少要耗上好几個月,這段時間欠缺的藥材該怎么辦才好?
  “老板,咱們的藥材存量不多。您若是想到法子那得快了,昨天有十几個病患買不到藥,說是今天還會再來。”憑心堂堪稱全揚州最具聲譽的醫館,唐仕維為人敦厚,收費又公道,加上精湛的醫術,使前來求診的病患絡繹不絕,因此所需要的藥材也愈多。
  “我知道,我知道!”唐仕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急,一古腦的爆發出來。
  何掌柜被唐仕維難得的怒气給嚇得噤聲,只能尷尬的杵在一一旁,不敢再表示意見。
  “我去。”一直沉默的唐秋纏突然開口道。
  兩個憂心忡忡的男人聞言,目光奇怪的瞪著她。
  “我去找任意情談,問問他究竟打算怎樣。”她已經被捉弄夠了,決定親自面對他,問清楚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你有什么事可和他談的?”唐仕維感到非常疑惑。
  我要了解他到底要玩到什么地步,要她付出何种代价他才甘心。唐秋纏心中想著,但卻不愿意告訴她爹。
  “和他談藥材啊,他不是指定非見到我才有得商量嗎?”她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企圖安撫她爹。
  “可是──”
  “何掌柜,任大公子現在人在哪儿?”唐秋纏打斷她爹的話問道。
  “在盈波館。”
  盈波館乃是瀟湘庄旗下最大的產業,掌控整個揚州的水運,就連官府也得顧忌三分。
  “那么我走了。”唐秋纏不給她爹反對的机會,撩起裙襬就往門口沖去,決定立刻找任意情談判。
  “敏儿!”
  在踏出門檻的那一瞬間,她還听到她爹的呼喚聲。她也不想去啊,誰會想去見瘋子?但种种跡象擺明了任意情那個瘋子,就是要她向他求饒。
  求饒?笑話!她又沒做錯事,干嘛非對他俯首稱臣不可?她倒想弄清楚他這么一味刁難,究竟有何目的?
  盈波館位于揚州城繁華的商業區,事實上這附近的土地皆屬于瀟湘庄,足見任氏的財力有多嚇人。
  但她才不管任家的財產有多少,勢力又有多龐大。她是唐秋纏,絕不會敗在任意情卑鄙的手段之下。
  她像一陣風似的來到盈波館的大門,指名要找任意情,守門的仆役怀疑的打量她,結果被她惡狠狠的瞪回去。
  恐怖!這小女孩的气勢可真不小,和她的年齡、身材完全相反。
  仆役請她稍候,轉身走進館里請示,所得到的答案早在唐秋纏的意料中。
  “唐姑娘,里面請。”突然出現的中年男子顯然是盈波館的總管,一臉笑容的領她進門。
  唐秋纏點點頭,板著臉跟他走進寬廣的盈波館內。九拐十八彎之后,她終于被帶進一間豪華的大廳,一看就知道是主廳。
  她還來不及細看,任意情那張惡心的臉驟然出現,惹得她一陣光火。
  “我來了。”她試著冷靜下來,卻發現那很難做到,面對他一臉胜券在握的模樣,她只想狠狠踹他一腳。
  “真高傲啊。”任意情斜坐在長椅上,“這么盛气凌人的語調我倒是第一次听見,你真的是來求人的嗎?”輕緩的音調夾雜著威脅的意味,唐秋纏听得更是火大。
  “我何需求你!我們買不到藥材對令堂也沒好處,更何況咱們又不是不付錢,你開館不也是為了生意,何苦弄得大伙都沒賺頭?”這件事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如此刁難憑心堂簡直說不過去。
  “沒賺頭的只有憑心堂,對盈波館一點影響也沒有,運送藥材這种蠅頭小利,我任意情還不放在眼里。”
  “好,小錢你可以不賺,但令堂呢?別忘了她也在等著用藥。”她就不相信他會不顧自己母親的安危。
  聞言,任意情緩緩的起身,慢慢打開折扇輕搖,“我倒不像你這么擔心,畢竟只要有藥方就不怕抓不到藥。我位在渡口的倉庫中就放了一大堆,足足有……”他偏頭想了一下,“好几十石吧。”
  好几十石,那不就意味著……
  “你就是壟斷藥材的人!”唐秋纏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弄不清他到底有何居心。
  “好說。”他朝她微一欠身的說道。
  “你瘋了!這么做對你有什么好處?”唐秋纏為之气結,作夢也想不到他竟是壟斷藥材的混蛋。
  “是沒好處,但也沒什么坏處。”任意情無視她的气憤,進一步撒下獵网。“而且你說得對,我是瘋了。原因嘛,你自個儿心里有數。”
  他要她的臣服,而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你到底想要什么?”唐秋纏壓抑心中逐漸升起的怒气,平靜的開口。
  “我還以為答案很明顯呢。”他倏地合上扇子,用它抬起她的下巴。“我要你!不只是上我的床,更要你嫁給我。”
  “嫁給你?”她先是被這出人意表的要求嚇一跳,愣了一會儿,然后猛然回神,語帶嘲弄的說:“你該不會是神智不清吧?我會有這個榮幸坐上任大媳婦這個寶座?”這真是自開天辟地以來最大的笑話。
  “那自然不可能。”任意情的表情彷佛她在說笑話。“我想你的出身還不夠資格當我任意情的正室,你只能當妾。”瀟湘庄豈是一般普通人家,要當他妻子,唐秋纏還沒這個資格。
  “當然。”唐秋纏的自制力已瀕臨爆發邊緣。“你想納我做妾,是想方便折磨我,而且順便刺激意桐,對不對?”
  “沒錯。”他毫不遲疑的點頭承認。
  “那么,我的答案是──”
  “作夢。”任意情截口道。他早料到她必定不會答應,會掙扎的獵物才好,也是最佳的消遣對象,他倒要看看她能逞強到几時。
  “既然知道我的答案,為何還要我跑這一趟?”要不是他卑鄙的利用她最在意的藥材誘她,她根本不可能會來。
  “因為我高興。”任意情的眼中淨是輕佻,彷佛逗著她玩是無上的樂趣。
  “你的欲望可真容易滿足。”唐秋纏伸手揮開他的折扇,打算立刻离開。
  “你錯了。只要是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絕不是個容易滿足的人。”任意情的聲音陰柔得可怕。
  “帶著你的欲望去找其它的可怜虫吧!別妄想我會屈服。”她也不甘示弱的撂下狠話,旋即轉身离開,無視身后陰鷙的目光。
  “有骨气。”他冷冷的說道。
         ※        ※         ※
  沒錯,她确實是很有骨气。但諷刺的是,她日后的遭遇及目前的困境全來自于她的骨气。
  唐秋纏拉回思緒,將周圍的蒼朮全拔了起來,准備帶回客棧晒成藥草。
  在客棧里住了几天,她和店小二成了朋友,沒想到他看起來年紀不大,毛病倒是不少,甚至還染上風濕。
  一般風濕大都發生在沿海地區,或是沼澤湖泊等濕气較重地方的居民身上,像河西鎮這般干燥的气候,理應不容易染上這類病症。
  天下無奇不有哪!唐秋纏苦笑的想。對于河西鎮的居民而言,一個單身女子獨自旅行,又懂得醫術,何嘗不是一樁奇事?
  她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于是將今日的收獲全放進竹簍子里,纖細嬌小的身軀背起竹簍,在夕陽余暉下,緩緩走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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