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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從隔日襲人帶著錢雅蓉回“清靈寨”后,大家就發現他們的關系變了。大當家不再躊躇不安,錢二小姐也不再驕縱任性。而且他們還住在同一個房間,這清楚的顯示了錢雅蓉在“清靈寨”的地位。雖然寨里的兄弟們對錢雅蓉沒啥好感,但只要是大當家的決定,大家只有服從的份,哪敢多吭半句。
  情形仍然沒改變多少,大當家對每個稍稍靠近錢二小姐的弟兄仍然怒目相向,莫名其妙的猛吃飛醋,嚇得眾弟兄只要一見到她的身影拔腿就跑。尤其是思珞,自從上回看守錢稚蓉失敗之后,就仿佛活在地獄中。他一向偏好女色,卻怎么也不敢招惹錢二小姐,甚至到躲她的地步。偏偏錢雅蓉對那天打昏他的事情感到抱歉万分,逢人便問思珞的下落,想要跟他道歉。這反而嚇坏了恩珞,他寨里寨外到處躲,拚命的祈禱老天可別讓她找到他。只可惜他運气不好,這天,錢雅蓉終于在書房逮到他了。
  “思珞大哥,你在這儿真是太好了,我找你很久了呢。”
  玩了好几天的捉迷藏,她終于找到目標。
  “錢……錢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也躲你很久了,思洛在心里暗暗回答。
  “我一我想跟你道歉,很抱歉那天打昏你,你不要緊吧?”她是真的感到很抱歉,于是上前趨近一步,想要檢查思略的后腦勺。
  思珞仿佛被電到一般的往后退了一步,結果因為用力過猛,整個人被身后的椅子卡到,連人帶椅跌個倒栽蔥,后腦勺不偏不倚剛好敲在地面上。
  “思珞大哥,你要不要緊?”錢雅蓉這下急了,連忙大步一跨就要去扶思珞起身。怎知她不幫還好,愈幫愈糟,不但人沒拉到,自己反而被裙擺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傾去。情急之下她隨手一抓,結果桌子沒抓著,抓住了一個大硯台,她控制不住自己倒下去的力量,手中的硯台往正掙扎著起身的思珞的頭上砸去。“砰!”一聲,思珞的頭頂驀然腫起了個大包。
  “啊!對不起。”錢雅蓉被自己的杰作嚇了一大跳,睜大了眼、口。
  “沒……沒關系。”他揉揉頭頂上的大腫包,心中气得直想殺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幫你揉。”錢雅菪七手八腳慌慌張張的往思珞頭上探去,思略只得拚命閃躲她伸出來的八爪手。
  “不用了,不用了。”真要命,怎么躲也躲不掉。
  “一定要,都是我不好。”她的眼淚扑簌簌掉下來。她好笨,為何總做不好每一件事?
  “你不要哭啊,我說沒關系了。”思珞一向最怕女孩子哭,她們一哭他就投降。
  “誰說沒關系,都是我不好。耍不是我苯手苯腳又任性,你也不會受傷。我听說海文和大刀還為了我的事被關進地牢,我也要向他們道歉。”她愈說愈傷心,淚珠愈滴愈快。
  “他們都會原諒你的,你先不要哭。”思珞手忙腳亂的安撫道。心中想著待會儿要記得跟他們通風報信,好教他們提早做好躲人的准備。
  “你會原諒我嗎?”錢雅蓉激動的捉住思珞的手臂,可怜兮兮的問道。
  “我當——”
  “你們這是在干嘛?又有什么事情需要你的原諒,啊?
  思珞?”
  襲人鐵青著臉踏進書房。他找了錢雅蓉一整天,原來她跑到這儿擁著一個男人的手臂,真是气煞人也。
  完了!這回准死了。思珞坐在地板上認命的歎气。
  “我是在請求思珞大哥原諒我打昏他的事。”錢雅蓉赶緊放開思珞的手臂,起身走近襲人。
  “是嗎?”襲人一臉陰沉的看著巴著他手臂的小臉,再一臉陰沉的看向坐在地上的思珞,沒忽略掉他頭上的腫包。
  “那——你原不原諒她?”他的口气仿拂在警告思珞要是敢說“不”就准備下地獄。
  “我當然原諒她。”思珞向來從善如流,此刻不要說是“原諒”就算要打昏他也行。
  “他原諒你了。走!”襲人二話不說,拉著錢雅蓉便往后山的水池走去,一路上未說半句話。
  她努力跟上襲人的腳步,她愈跟愈累,也愈跟愈气,這個男人到底是怎么了?
  “停,我受夠了!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她用力甩開他的右手,停在原地瞪他。
  “再也不許跟別的男人說話,听見了沒有。”襲人一把摟住她的腰,硬生生的將她勾往自己的身子。
  “你……你發什么神經啊?他們都是你的弟兄耶。”也是她的子民。不親近他們怎能算是一寨之后?
  “我不管是不是弟兄。總之只要是男人,你就給我离得遠遠的。”省得他操心。
  “你簡直有病。”她死命的掙扎。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踢死這個無理取鬧的山賊。
  “是病也好,不是也罷。總之我不許你再靠近別的男人,听清楚了?”他的眼中盈滿了不安。他要如何對她啟齒,對于雙方家世差別的恐懼?他如何能保證這一刻她要他,下一刻不會轉身离去?雖然他已經擁有她的身体,但那并不代表一切。他想要她的心,她的所有,包括那又為他綻放的笑顏。他憎恨每一個看她的男人,更恨她跟他們說話。他知道自己這种行為是病態的,但他就是止不住自己莫名的嫉妒心,而成為那种有病的男人。
  “那我豈不是要當啞巴?整個山寨除了敏儿是女人之夕卜,剩下的全是男人,你要我怎么跟他們溝通?用比的。”
  所以說愛他簡直像在玩命,連話都不許說,教她如何在“清靈寨”里生活下去?
  “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說就成了。”他就是無法忍受她跟其別人談笑。
  “原來我只是由原先的牢寵跳入另一個牢寵。”她好失望,原以為會有所不同,顯然她錯了,但在“錢家庄”至少她還有异人交談的自由。
  “你為什么要這么說?”他刷白了臉。他一向對她疼愛有加,深怕她受到一丁點傷害。
  “難道不是嗎?跟思珞道個歉我就會飛走嗎?看別的男人一眼我的魂就會不見嗎?你根本是在怀疑我,處處提防我。我說錯了嗎?”她簡直快气炸了。
  “你別胡說。我——不信任的是別的男人,并不是你。”
  是這樣子嗎?他自己也不确定,或許她真說對了几分事實。
  “騙人。”當她是白痴啊!“我相信就連山寨里的蛇,沒經過你的允許也不敢隨便亂咬人,更何況是你那群兄弟。”
  竟用蛇來比喻他的霸道,真是敗紿她了。或許她說的對,他是反應過度了。
  “你說的對,是我自己不好。”他從來沒如此迅速敗陣過,到底這個小女人有什么不同,能讓他毫不猶豫的檢視自己的內心。
  “你用不著如此不安,我的眼里只有你。”苯男人,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才留下來。
  “我知道。”他摟緊她。他不需要解釋太多,他的小野貓懂得他的心,怀中甜美、柔順的可人儿就是他的夢想。
  為了裸有這個夢想,他愿意付出一切。
  他看著夕陽余暉,幸福的空气敷布在四周。然而在他的內心總有一股深深的不安,那是一個荒謬的預感,似乎這個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宁靜生活即將結束。
  他用力甩頭,甩掉自己的不安,同時也甩掉那道揮之不去的陰影。
   
         ★        ★        ★
   
  “敏儿,好端端的,你干嘛端藥來,我沒生病啊!”錢雅蓉滿臉莫名其妙的看著敏儿。在襲人的照料下,她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說是“好的不得了。”
  敏儿只是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下定決心,端起藥汁遞給她。
  “把它喝下去。”雖然她也不愿意這么做,但這關系到小姐的性命,她不得不做。
  “這……這是什么。”黑黑的一碗,怪嚇人的。
  “能讓你免于受孕的東西。”
  “受……孕?”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就知道你不懂這回事。”敏儿無奈的回答。“你難道不清楚,你和襲人做的——那事儿,是會怀孕的。”
  “我——”錢雅蓉的小臉倏然脹紅,一張臉垂得低低的,像個做錯事被逮個正著的小孩。
  “把它喝了。”她再一次催促。
  “可是,我沒想過我不要孩子啊!”雖然現在才開始想嫌晚了點,但有一個孩子這個想法,深深打動了她的心,她想要一個有著襲人面孔的男孩。
  “問題的關鍵不在于你想不想要,而是能不能要。”敏儿雖不忍心道出事實,但基于不能隱瞞當事人的原則,她還是說了。
  “你說這活是什么意思?”錢雅蓉的臉漸漸轉白。敏儿該不會是在說她無法怀孕吧?
  “意思就是你不适合怀孕。”
  “不适合?”她被敏儿搞胡涂了,女人還有分适不适合怀孕的?
  “一般女人都經得起十月怀胎的辛苦,但小姐你不同,你的体質太弱,就算熬過十個月的怀孕期,也未必撐得過生產那一關。為了你的身子著想,趁還來得及,快把藥喝了。”她昨天才幫小姐把過脈,确定她尚未怀孕。
  “我……不……要。”為什么老天待她這么不公平,連一般女人能做的事都無法參与。既然不能体會為人母的滋味,她還留著這條命做什么?索性丟了吧!
  “你在說什么?!你不想活了嗎?!”敏儿霎時怒火中燒,她如此努力要救她的命,她自己卻不懂得珍惜。
  “對!我是不想活了。”錢雅蓉也跟著發飆。
  “既然我連當一個母親的喜悅都無法得知,我還活著做什么?不如死了吧!”她大吼,淚水和失望一起涌上眼底。
  “叫我喝這個……我,我死也不喝!”她一把掃過桌面,將黑色的藥汁揮掉。
  “小姐,你——”
  一聲輕輕的呼喚打斷了敏儿的話,是襲人進來了。
  “敏儿姑娘,你何不先出去,這儿就交給我吧!”襲人一臉沉重的看著地上的藥汁。由他那陰沉的臉色中,敏儿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悲傷,看出來他已經听到一切對話。
  “我——真的很抱歉,如果能有別的辦法,我一定不會這么做。”她也想嘗嘗被喊一聲“姨”的滋味,可惜天不從人愿,小姐的体質太弱了。
  “我知道。”襲人輕輕的點頭,眼底淨是哀傷。
  敏儿同樣輕輕的點頭回禮,帶著一臉不忍离去,留下四眼相對的兩人。
  “襲人!”她飛奔至他的怀抱中,忍不住嚎啕大哭。
  “別哭了,再哭下去又要生病了。”他抱緊怀中的淚人儿,內心也跟著哭泣。
  “為什么?為什么我就不能像正常人一祥?我想要生你的孩子。”她扑簌簌而下的淚水浸濕了襲人的衣襟,但他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他也想要小孩,但他更想要怀中的可人儿平平安安,即使那意味著他將沒有子嗣。
  “你一定很失望。”要不然他不會半天不吭聲。
  “我是失望,”他無法說謊。“但我更在意你的健康。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待在我身邊,就算是沒有孩子也無所謂。”
  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
  “騙人。”男人不可能不希望有子嗣,他只是在安慰她罷了。
  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沒有絲毫价值,就算她空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結果仍然相同。
  她不能絆住他一生,他值得有更好的人生。就算做這個決定如此痛苦,痛到她几乎無法承受,她還是得將它說出口。
  “你……再找別的女人吧!我既然無法生育,對你來說就太殘忍了。我相信還有其他女人擠破頭想要頂我的位置。”她掙開他的怀抱,認真的凝望他的臉。
  “住口!”襲人一拳打在木桌上,裂開的線條猶如他顴頭上冒起的青筋。
  錢雅蓉被襲人突如其來的暴怒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到底以為我是什么樣的男人?!喜新厭舊,朝三暮四?”她怎能這么輕易將再見說出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委屈你罷了。”一生都与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綁在一起,這還不委屈嗎?
  “我一點也不感到委屈。唯一讓我感到委屈的是你說要离開我。”他再度擁她人怀,勾起她的下巴。
  “不要因為自己不能生育,就否定掉整個生命的价值。
  我相信就算是沒有孩子,我們仍然能幸福快樂,就夠了。”
  “襲人……”她太感動了。
  “我要你答應我,從此以后不再提离去的事,也不再說一些要我去找別的女人之類的廢話。”再說一次,他准會找布條塞她的嘴。
  “我答應你。”她是如此幸福能与他相逢、相戀。他曾經以為自己不可能接受他。在她高傲的心中,只有身分、地位、長相能与她匹配的男人,才是她要托村終生的對象,從沒想過一個人的內心比他的外表、財富更為重要。襲人雖是一名山賊,卻有著不輸任何人的學識与外表,更重要的是,他愛她。
  “如果這就是老天給我們的命運,我們也只好認了。”
  襲人輕輕的在她的耳邊說道,難掩語气中的無奈。
  是啊,如果這就是她的宿命,她除了認栽還能如何?
  只不過在她尚未做出努力之前,她是不會輕易投降的。她在心中暗暗決定。
   
         ★        ★        ★
   
  离開襲人房間的敏儿,慢無目的四處亂走,卻意外在后山遇到秋飛。
  “秋飛哥,你在做什么呀?”難得他有如此閒情,竟抱本書坐在池塘邊閱讀。
  “沒什么,隨便看看罷了。”秋飛抬頭一看是敏儿,一顆心跟著放下來,他就怕是錢雅蓉。倒不是他對她有什么成見,而是怕襲人的醋勁。前几天思珞的悲慘遭遇己傳遍山寨,現在整座山寨的弟兄人人自危,以免又莫名其妙的慘遭襲人“關愛的眼神。”
  “《左氏春秋》,哇!”敏儿實在很欽佩秋飛的好學精神,他沒上京赴考真是太可惜了。
  “只是消遣,沒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秋飛有些赧然。面對神秘的敏儿,他不敢自以為是。
  “我一直很好奇,你們為什么要當山賊?我從來沒看過土匪窩像‘清靈寨’一樣,不但豪華干淨,連寨里的弟兄也文質彬彬,就算是京城的公子哥儿,也跟你們沒得比。”
  這個疑問存在她心中很久了,今天終于有机會問他。
  “你看過几個山寨?”秋飛丟給她問題。
  她不禁微笑。“一個也沒有。”
  “那就對了。”他也跟著微笑。“清靈寨的确有些不同的地方。這要從老當家說起,故事很長。”
  “我不赶時間。”敏儿伶俐的接話。處在這片山寨,最多的就是時間。
  “老當家是個有趣的人,誰也不知道他的出身,只知道他是長安人。”
  “他來自京城?”這真是奇了。
  “是的。他似乎是個有錢人,帶著所有的家當及四位好友來到這里,蓋了這山寨。据說,這個山寨的格局跟他在長安城的老家一模一樣。”
  “那……他真的很有錢。”這山寨甚至比“掄庄”還大。
  “非但如此,他還要求每一位弟兄都要讀書識字,所以山寨里沒有文盲。”一想起每一位弟兄小時候念書時的痛苦表情,秋飛不禁笑了起來。
  “那真了不起。”就算是生活在京城的百姓,也沒几戶有此遠見。敏儿真想見老當家一面,可惜他已經去世了。
  “你和襲人怎么來的?”她一直很好奇。
  “我們是孤儿。襲人是在一個天寒地凍的日子里被老當家從樹林內撿回來的,而我呢?則是從一堆樹葉中被挖出來的,那時恰巧是秋天。”
  “所以你叫秋飛,而他被取名為襲人?”
  “你真聰明耶,敏儿。”秋飛一向就這么認為。
  “其實我并不叫敏儿,敏儿是我的小名。”除了小姐之外,他大概是唯一知道她真實姓名的人。
  “哦?”秋飛諒訝道,他一直以為那是她的名字。
  “我姓唐,唐秋纏,跟你一樣有個秋字。”
  “我深感榮幸。”他真誠的說。
  “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他真的十分好奇。
  真不愧是“山賊中之君子”,說話溫和有禮,敏儿微笑的想著。
  “請說。”
  “我們一直很好奇你的出身。你說話的气勢、處事的態度和高明的醫術,在在說明你并非市井出身,為何會淪落到當一名丫環?”這是整座山寨的人在玩的猜謎游戲,他只是稍微卑鄙一點,先跟當事人要答案。
  敏儿只是看著他,但笑不語。不是她愛裝神秘,而是重复那些前塵往事太累人。
  “跟你成為孤儿的理由一樣。有許多事情并不是我們自己說要掌控就能掌控。”
  “說的一點也沒錯。”真是避話高手,同時又能一針見血,秋飛更敬佩她了。
  “人生有很多事是很無奈的,像是小姐的体弱。”敏儿不禁慶幸自己有健康的身体。
  “襲人會照顧她。”秋飛一點也不擔心。襲人把她當太上皇一般供著,不許她拿比羽毛重的東西,就算她的身子再怎么弱,也很難出什么狀況。
  “他要怎么照顧?他能代替小姐怀孕嗎?”敏儿可沒這么樂觀,畢竟她已經照顧小姐三年了,比惟都了解事實。
  “你家小姐無法生育?”這真是一團糟。
  “不是不能,而是不适合。她的身子太弱,我怕她搪不過生產的過程。”她不禁歎息。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的想幫助她?”秋飛猜中事實,敏儿惊訝的挑起眉看著他。
  “你不認為那應該由她自己決定?你這么自作主張已經超越了好大夫應有的分際。”秋飛平靜的道出事實。他猜她是讓自己的關心給蒙蔽住心智,一時無法看清自己的錯誤。
  敏儿聞言如遭電擊。秋飛說的沒錯,她是超越權限了。
  因為自己和小姐如仆如友的情誼,使她不自覺的站在朋友的立場行事,而非大夫的立場。
  “你說得對,我是越了界。”敏儿承認自己的錯誤。“但盡管知道這祥是錯的,我還是會這么做,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姐喪命。”
  秋飛盯著她半天不說話,心中卻是對她佩服不己。他還不曾見過有哪個女人能如此擇善固執。
  “你是一位好朋友,也是一名好大夫。錢小姐能有你這么一位朋友真是她的福气。”
  “可惜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和我唱反調。”敏儿調皮的笑道,抬頭仰望廚藍的天空。
  “這里一向都是這么宁靜嗎?”敏儿問秋飛,她實在很難將這里的環境跟“山賊”想在一起。一般山寨不都是熱鬧滾滾嗎?
  “是啊,這是我和襲人訂下的現矩。襲人最討厭弟兄們慌慌張張,而我最討厭他們大聲嚷嚷,所以就變成這么安靜了。”說穿了,他們的規矩是白訂的。老當家在世時就立下嚴厲的規矩——在山寨中不得橫沖直撞、大聲喧嘩,他和襲人不過沿用舊習而己。
  “只可惜再過不久,我就要和這片青山綠水說再見了。”
  敏儿突然覺得解脫,同對帶有不舍。
  “你要离開?”秋飛愣了一會儿。他才剛開始适應寨中多了兩位女性的生活,比較理性懂事的敏儿卻說要走?
  “我遲早要走的。”敏儿朝著秋飛淡淡一笑。
  “我還以為你是錢小姐的貼身丫環。”一般貼身丫環不都是小姐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嗎?
  “我是。但我的契約早就到期了,只是放心不下她才繼續留著。”而今她終于可以卸下這責任了。
  “因襲人的出現,你終于可以放心將錢小姐交給他。我說的對不對?”他弄懂了她的意思。
  敏儿笑著點頭。秋飛真是一個聰明体帖的好男人,跟小姐原先的夢中情人——掄語劍——有得比。只不過掄語劍給人一种疏离感,一號表情反而比秋飛溫和的表情更具吸引力。難怪她一點也沒想過要喜歡上秋飛,他只适合用來做大哥。
  “我渴望自由。”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剖祈自己。這些話她對小姐未曾提起。
  他能体會她的感覺。寨里一些瑣碎的雜事常搞得他心浮气躁,直想“离寨出走。”
  “老爺是一個嚴厲的人,又忙于生意,所以經常忽略小姐。她又体弱多病,從小就和少爺、大小姐隔离。病痛加上被嫌棄,造就了她任性、驕縱的性格。因為她知道,不這么做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她看向秋飛,仿佛要取得他的諒解。
  秋飛雖然難以体會錢雅蓉的痛苦,但光想一個小女孩被關在冷清的房間,落寞的看著窗外,心中瞬間涌起無限的同情。
  “自我進了‘錢家庄’之后,小姐的身子總算慢慢好轉,但她的体質太弱,或許是缺乏愛的緣故,身体一直健康不起來。”敏儿再次抬頭仰望天空,看著天際冉冉飄過的白云,就像是一條波動的河流。是啊!這就是人生,終于也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
  “就算有了襲人,但他不是大夫,無法取代你的位置。
  你何不留下來呢?自從你來了之后,寨里的弟兄一有病痛全都讓你一手包了,再也不用下山找大夫醫治,方便得很哩,為此,寨里的弟兄對你欽佩得五体投地。就算不為你家小姐,也為我們這群可怜的男人留下來吧!”更何況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頭闖,難裸不會有什么不測。
  “謝謝你,秋飛哥,我還是要走。”她早想獨自去看看這個世界,到處走走,秋飛只得歎息。想飛的小鳥任誰也攔不住。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清靈寨’的安危。”敏儿突然話鋒一轉,引起了秋飛的注意。
  “此話怎講?”這附近的山寨,除了宿敵“山烏寨”之外,沒人敢惹他們啊。
  “小姐被襲人找回來以后,我仔細搜過她穿的衣服,始終沒找到那張一千兩的銀票。”
  秋飛不禁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一千兩耶!襲人當日八成被錢雅菪迷昏了頭,才會忘記搜她的身。
  “那又如何?”也許她弄丟了,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敏儿瞪了他一眼。
  “我問過小姐了。小姐說銀票被另一個山賊搶走了,而那名山賊并沒有被襲人擊斃。”
  “所以……”他還是弄不清楚這跟“清靈寨”的安危有啥關連。
  “所以這張銀票一定會被兌現,而老爺可以藉由這張銀票,輕而易舉的判斷出到底是誰綁了我們。”這個苯蛋!才剛說他聰明而已,馬上就換上一張白痴面孔。真是气人。
  “依我看,事情沒這么嚴重吧?”這就是女人家,沒事總愛把事情想得很大。“一張銀票能瞧出什么端倪?票子上又沒有印‘你的女儿被清靈寨搶了’几個大字,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
  “別把事情想得那么簡單。依老爺死要面子的脾气,他若不把小姐我到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再加上大少爺就算要死纏爛打也非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的個性,‘清靈寨’此番在勸難逃。”這也是她擔心的原因。
  “你擔心個什么勁?就算你家老爺攻上山寨,也只有被打退的份,寨里的弟兄個個身手了得,我們還沒吃過敗戰呢!”更何況憑他秋飛的名聲与人緣,要調動另外几個山寨的人幫他們,也不是什么難事。
  “最好是如此。否則一下子來了成千上百的士兵,我怕你們應付不了。”
  “士兵?”秋飛挑起了雙眉。“你的意思是說,錢老爺有能力調動官府的人?”
  “沒錯。我家老爺平日与朝中眾官交好,時常阿諛巴結。那些宮老爺們也收了我家老爺不少好處,我家老爺要是開口說几句,要調來上千兵力圍剿山寨也不是難事。”敏儿直視他的眼睛,像在間他有沒有預防的對策。
  原來這就是長老們擔心的原因。襲人此番的堅持可真會害慘了“清靈寨”。秋飛不禁搖頭,算是回答了敏儿的問題。
  “我們也只能祈禱,你家老爺找不到誰綁了你家小姐。”
  秋飛聳聳肩,學起敏儿方才的動作,舉頭仰望天際,順便祈求上蒼。
  “但愿如此。”敏儿也一同仰望天空。
   
         ★        ★        ★
   
  “爹,有消息了。”錢家的大少爺錢衛然,喜极的沖進錢家的大廳。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錢老爺一听見,立刻站起來。
  “什么消息?蓉儿人現在在哪儿?”錢老爺又惊又喜,忍不住逼問起儿子來。
  “她現在在‘清靈寨’里。”錢衛然直接給他老爹答案。
  “清靈寨?那是什么鬼地方。”听起來像寺廟又像土匪窩。
  “是一個土匪萵。二妹被搶了。”錢衛然忍不住內心的激動。對他來說,兩個妹妹都是寶貝,尤其是錢雅蓉。
  “放肆!”錢老爺大力一捶,桌子上的茶杯跟著起舞。
  “竟敢綁架我的女儿,看我不剿了那山寨才怪。”他愈想愈气。京城內的百姓早己議論紛紛,每個人莫不拉長了耳朵,想探知“京城第一美人”的下落。要不是蓉儿的任性和自己的縱容,怎么會落得如此下場?被土匪搶了?天啊!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她的名節可全毀了“錢家庄”也會被取笑。
  “爹,您先別激動。”還是錢衛然較冷靜,伸手按住餞老爺的肩頭,勸他坐下。
  “現在京城里頭的人都以為蓉儿只是去益州游山玩水和拜訪親戚。您若一時忍不住把場面搞大,那不就弄得人人皆知嗎?就算蓉儿能讓您帶回來,也會落得身敗名裂。”錢衛然全都考慮過了,他另有對策。
  “那你倒是說說看,咱們該怎么辦?難道任由那些山賊予取予求?”錢老爺气得吹胡子瞪眼,拉大了嗓門說話。
  說到“予取予求。”這點才傷腦筋。“清靈寨”那票山賊竟沒要求贖金,靜悄悄的仿佛沒“綁架”這回事,真是教人費疑猜。
  “孩儿打算走一趟‘清靈寨’去弄個明白。為何那票山賊綁了蓉儿卻沒動靜,也沒向咱們要銀兩。”他一向對有違常理的事特別有興趣。“清靈寨”似乎是個值得探素的地方。
  “荒唐!”真搞不懂衛然的腦子裝的是什么?競然想獨闖土匪窩?喪命還快些。
  “一點也不荒唐。”他知道想要說服他老爹得花點時間,所以理由早就想好了。
  “您想想看,那票山賊綁架了二妹,卻沒向咱們要贖金,那不是很奇怪嗎?其中的原因不難想像,要不是蓉儿沒讓他們問出她的出身,就是被……殺了。”他看見老爹因他的猜測而眼神黯然。他爹平日雖嚴厲,卻很疼愛子女。只可惜他從未表露出這一點,才會引起大家的誤解。
  “再不然就是有其他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當成“押寨夫人”,不過他沒敢講,深怕他老爹承受不起這奇恥大辱。
  “不論是什么原因,孩儿都必須前去弄個明白。倘若真的救不回蓉儿,您要發兵報复也還不遲。”到時候京城的百姓會說他英勇果決,這么一來“錢家庄”的臉才挂得住。
  錢老爺只好同意他儿子的想法。這個孩子,說他沖動卻又心思細膩,懶得開口卻一說話就口若懸河,有著异于常人的追根究底性格,常把人搞得發瘋。最要命的是,他又跟尹律楓那不學無術的小子是死党,兩個人一道發起瘋來真會搞得大伙儿烏姻瘴气。
  想到尹律楓那公子哥,他便想起他的小女儿。筑儿成天追著尹律楓到處跑,早己成為京城里的一樁笑話了。
  唉,為何像他這种一派正經、治家甚嚴的男人,卻生出這几個怪里怪气的儿女啊?
  “也罷,隨你吧。”他不管了,就讓衛然死馬當活馬醫,靜觀其變再說。
  錢衛然欣喜的接下任務,怀著探險的心收拾行李,朝益州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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