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梅漱寒和應浣宁同其它乘客一起成了鬼蛟幫地牢的貴賓,從他人的口中,他們得知鬼蛟幫近年來在南方水域的橫行,簡直就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連官府也治不了,一方面是因為鬼蛟幫掌握了山水地形,神出鬼沒難以追蹤,一方面則是由于被鬼蛟幫擄去的人從未再在世上露臉,連線索都尋覓不著。
  “這么說這些人是被殺嘍?”應浣宁繼續問。
  “小兄弟,你說呢?人都不見了,不是被殺,難道是被放?”一名打扮像是商賈的人回答道,語气不大友善;應浣宁一身男裝的打扮倒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不解世事的少年。“我還有一家子要養,這會儿……”另一漢子說著說著居然眼淚就扑簌簌地掉下來,一副永不見天日的樣子。“唉……該怎么辦哪……”
  “你們是外地人吧?才會這么無所謂。小伙子,不是咱要嚇你們,怕在這條河上上下下這么久,還沒听過哪一個人命大,進了鬼蛟幫能安然回家的。”看來一片愁云慘霧中最欠缺危机意識的就屬這兩個小子了,不禁有人好言說道。
  事實上,梅漱寒是向來少對外事外物動情緒,自然看來不甚在意。應浣宁則是好奇新鮮胜于畏懼,何況大木頭的臂膀在她手里,不怕!
         ※        ※         ※
  也不知道在黑漆漆的地牢里待了多久,直到大伙儿餓得前胸貼后背時,終于傳來一聲吆喝。
  “喂喂喂,全給大爺我起來!”一名水賊手持火把,打開了地牢,后頭則有兩人拿著大刀。“出來出來,動作快一點!”
  沒人天真到以為水賊大發慈悲打算放他們回家,一個一個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地牢。
  今天,恐怕就是他們的忌日了,更悲慟的是,連他們的家人都不知道該在往后的這一天為他們上炷香、燒點冥錢。
  天幕是蟒黑的,水賊們每人手上一支燒得熾烈的火把,一吞一吐的赤紅讓本就沉重的气氛更添几許狡譎。
  一干俘虜被帶到圓圈的中央,其中除了和他們同牢的眾人外,還有原先船上的婦人女子,以及其它船的乘客,莫不是一臉哀戚欲絕。
  “來來來,看看這回有沒有什么好貨色!”一名扎髯大漢從山寨里走出,粗聲粗气地高聲喊道,八成是賊頭子。
  “幫主,請您過目!”
  “嗯!”他先往女人群走去,不理會她們個個嚇得花容失色、顫得齒間格格作響,粗魯地拉起女子們低垂的頭,像是檢查貨品一般東摸摸西捏捏。
  “這個、那個著青綠綢衣的、還有被發包紅紳頭的!”他閱看過第一列的女人后,對一旁的嘍囉指了指其中的几名。
  “姑娘,恭喜你們啊……”其中一名小賊狎邪地說。“有机會成為臨安城里溫柔鄉的花魁嘍!搞不好哪一天能有福气伺候到咱們幫主大人!”
  水賊們瞧著几位姑娘認命流淚的楚楚可怜,爆出一陣放肆淫笑……
  原來,他們做的是販賣人口的勾當!這下子大家全明白了。
  “幫主,不好了!少幫主又發病了!”寨子里沖出一個小嘍囉,慌張地跟扎髯大漢報告。
  扎髯大漢原本凶狠的表情立刻崩潰,如今在他臉上只看得見憂心如焚。
  “其它人先押回地牢!”他匆匆交代一聲,人就往寨子里沖去。
  于是,他們又回到黑暗無光的地牢里去了。
         ※        ※         ※
  “大木頭,”她習慣性地窩在他的胸膛,沒辦法,這地牢又黑又陰冷,當然得找個熟悉又暖和的地方啦!“你猜他們會把咱們賣到哪儿呀?”
  “不怕嗎?”梅漱寒揉揉她的發,在她的頭頂輕聲道。“不怕!有你在,我———不怕!”她更往他的怀里縮去。
  黑暗中他瞧不見她的表情,從她依舊一派輕松的語气,卻能感受到一种彷佛再自然不過的全心信任,感動和疼惜瞬間占据了他的心頭。他稍稍俯下頭,將自個儿的下頷触靠在她的額角,輕輕來回摩挲著,抱著她的雙手收緊了些。
  和他相處這段時日以來,對于他這种含蓄的表達方式,內心是有一份了然的,浣宁擱下心底一閃而過的情濃似蜜,繼續她的想象。“嗯……我想八成是去當什么?小廝、佣工一類的吧!”
  “小兄弟,你想得太天真啦!”黑暗中有人發出聲。“搞不好把你賣到往南洋或大食的商船,屆時在一片汪洋里想逃都逃不了。”
  “欸……對了,說到逃,那些被賣掉的人難道都不會逃嗎?還有,那些人總有人認識吧?怎么會說人被鬼蛟幫擒來就從此自世上消失了呢?”浣宁靈光一現,問道。
  這小妮子腦筋還真是轉得快!梅漱寒心里暗贊,對于她的疑問開始仔細思索起來,這或許是相當關鍵的一點。
  最后,他附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記著,這里的食物都不要碰。”其實,梅漱寒對于自己的猜測也無十足把握,但以防万一卻是必須的。
  她半仰起頭,只見他黑白分明的眼瞳寫滿了真誠關怀,本來想要細問原因的念頭便打消了。
  果然,在地牢里的眾人食用水賊們送來的饅頭后,一個一個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當中,鼾聲大作、此起彼落,唯一清醒的,就是梅漱寒及應浣宁了。
  “大木頭,是不是咱們胃里空空的,所以才餓得睡不著?”浣宁看著這個怪現象,忍不住皺起眉頭問他。
  “不出所料!”他喃喃自語道,接著才對上她充滿疑惑的眸子,解釋道:“藥經上曾言,西南有草,名曰‘干羅’,其葉如蕙,其本如蒺,黑華而不實,食之使人遺舊忘事,是以又名‘孟婆’。”
  “所以,”她接口說,心里已經明白。“水賊們將這种‘孟婆草’搞成汁液用以制食,讓船客在饑腸轆轆的情況下一口气全吞了,然后,他們就啥事也不記得,自然也就無所謂販賣人口,事實上,他們是制造了一批完全沒有過去的奴工,再轉賣給需要的買主,是不?這种可以任買主擺布的奴工鐵定搶手得很!”
  “嗯。”
  “哇!沒想到水賊也這么聰明啊!”浣宁不禁贊道,頓了頓,又吃吃地笑著繼續說:
  “只可惜,還是沒大木頭聰明!”
  漱寒听她說得逗趣,無聲地揚起唇角,輕輕在她額上打了個爆栗。
  “哎唷!”她配合著他的動作假意呼痛,回敬了他一個。
  要是現在看得清楚,梅漱寒肯定會發現他怀里的佳人滿頰嫣然、麗胜春華,如今在這黑暗中,他只能自她尖端微微彎起的明眸,看到女儿家羞答答与笑吟吟共存的嬌媚可人。
  “有人!”他還是沒有忽略漸漸清晰的腳步聲。“快閉上眼!”
  浣宁立刻意會,依言合起眼瞼。
         ※        ※         ※
  “來來來,把這些人全搬上船去。動作快一點儿!明儿個一大早還得赶著出發咧!”
  水賊們開始搬運地牢里隨處橫臥若死尸的乘客。
  “唷……這小鬼還真輕,秀气得像是個娘儿們似的,我看花滿樓的秦鴇娘一定會買他做龜奴。”一名水賊盯著浣宁佯睡的臉龐說道。
  “呵,搞不好秦鴇娘會強迫他換上女裝接客咧,瞧他眉清目秀的,要是娘儿們,肯定是絕色。”其余聞言的戲謔地大笑出聲,极盡穢褻押慢。
  浣宁是悶气在心頭,卻苦于無法發泄,非得裝做渾然不覺,連皺個小眉、撇個小嘴都不行。她知道,大木頭的想法是等水賊們將他們送到平地后,再設法脫身,到時候就算要硬碰硬料來也無妨,犯不著在人家地盤上動手動腳,既不禮貌又沒几成胜算。
  “欸……幫主有沒有說什么時候送那些娘儿們出山?”水賊們看搬運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就在艙里暢所欲言地聊起天來。
  “這兩天少幫主狀況不好,我瞧幫主心情不大好喔,恐怕得拖上一陣子了。”
  “這批先脫手,咱們寨子就可以好几個月不愁吃穿。”
  “唉……少幫主也不知是得什么怪病,怎么會動不動就全身痙攣,那樣子我光想就覺得毛骨悚然,太恐布了!”
  “是啊!”
  “我也是這么覺得。”水賊們紛紛附議。
  “喂!你們還不去休息,卯時要行船,可別誤了。”外頭有人吆喝著。
  “好好好,這就回去休息了!”
         ※        ※         ※
  “大木頭……大木頭……”應浣宁細聲喊道,适才被那些水賊一搬,害她跟大木頭分散了,這船艙里又黑又窄小,還塞這么多人,總不可能一個一個找、一個一個看吧!
  沒人應。
  船艙里陳腐的气味,混著從人身上發出的汗臭味儿,讓她難過地捏起小鼻子。怎么大木頭身上的味道沒這么難聞呀?莫非是我“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她暗歎口气,搖了搖頭。
  “大木頭……大木頭……”她繼續小聲喚著,卻遲遲沒人搭理,害怕的陰影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而漸漸罩上她的心頭。
  浣宁把自己縮在一角,口里還不斷反复輕念著:“大木頭……大木頭……”整個人的神經緊繃到了极點。
  突然一只手爬上了她的肩頭。
  “唔放開我。”在她反射惊呼前,又有一只手飛快地罩在她的唇上,只剩下卡在喉頭的悶聲和身体的掙扎。
  接著,她听到了!她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出現:“宁儿,別怕,是我啊!”
  她二話不說地倒向他的怀里,身子還微顫著。
  也夠難為她了!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和一堆不醒人事的大男人共處暗室,外頭又是水賊,要完全不惊慌是不可能的。其實這一路下來,和平常那些足不出戶的大閨女相比,她已經稱得上是勇气十足了!梅漱寒怜惜地樓緊了她。
  “你怎不答話?我一直一直在喊你……”惊魂初定后,她忍不住在他胸前埋怨著。“還以為你……”
  事實上,她人在艙門口,他則被拋置在最里頭,相隔老遠,中間又有一堆“路障”,与其出聲相應,冒著被發現的可能,不如伴在她身旁更能讓她安心吧?他是這么認為的,而摸著黑走過來自然不像平時這么簡單迅速。
  他,并沒有多做解釋。
  說真的,理由她自個儿也猜到八分了,所以這兩句只是吐吐苦水而已,并沒有怪罪之意啦……
  “對了,大木頭,你有法子治好他們的失憶嗎?”剛听到水賊們這么說,她性子里的正義感和助人習慣又被喚醒了。“還有,咱們該如何救出那些姑娘?”
  “那是他們個人的造化了。”他淡淡回答。
  “你的意思是……”浣宁簡直不敢相信他的答案居然是這樣,詫异地說,音調不自覺地提高了些。“沒有救他們的打算?”
  他未言,顯然是默認了。
  “真的不救?”她還是再問一次,實在不愿相信……
  依然無語。
  “好好好,你不救,姑娘我自己想法子,總行了吧?”她的怒火已燃燒起,一把用力推開他,沖動地開了艙門就往外跑。
  這小妮子!他立刻隨著鑽出艙門,她不要命了嗎?
         ※        ※         ※
  “宁儿,你別沖動。”他在船尾追上她,拉定住她的肩頭。
  “你別攔我,從此以后你我形同陌路,我的事不需你插手,也沒這個榮幸能讓‘您’
  插手。”她諷刺地說。
  慍容下的心其實是有些凄愴的……她怎么也沒想到大木頭會這么冷血。他,不是曾在蘇州市集助她逃過暐表哥和傅管事的追尋?他,不是曾治療照顧身患風寒的她?他,不是在這一路上一直溫柔細心地護著她?現在,怎么會是如此絕情呢?是她錯認他了嗎?
  是她太一廂情愿地徑自在心里勾勒他的形象了嗎?
  “宁儿……”梅漱寒低聲地喚了一聲,心揪緊了起來,有些———疼。
  “放手啦!”她索性回身格開他的箝制,人飛也似地躍下了船,往地牢方向直奔,動作要既輕且快,否則,待天一明,要逃就困難了。
  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浣宁閃身進入地牢。
  “快開門!”她用自己的匕首抵著看守賊子的頭上,沉聲命令。
  睡意蒙隴的賊子乍然遭受脅迫不得不照辦,打開了囚禁姑娘們的地牢。
  “快走,各位!岸邊有艘船,先上船再說!”
  里頭几位姑娘竟然沒有動作,只是面有難色地看著她,有的輕咬著下唇,有的絞緊衣擺,總之沒有人有欣喜的表情……根本是連一丁點開心的神色都欠缺!
  究竟這是怎么一回事呀?浣宁有些迷糊了,大伙儿不是應該對于自己有机會僥幸逃過賣身命運感到安慰嗎?怎么看來渾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們……怎么了?”她的聲音透著疑惑和不解,第一句話里的慷慨激昂、神采飛揚全不見了,甚至莫名地顫抖起來。“快……快走啊!”
  “公子,”其中一個被發包紅紳頭的女子怯怜怜地開口說道。“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不能走呵!因為要是……要是被發現了,搞不好連活命的机會都沒有了,留一條命在,咱們還有回家的可能。”
  其余女子也頻頻點頭,無聲地表達了她們的意見。
  傻瓜!等你們忘記家在何處.家有何人,還回得去嗎?她在心里急急嚷道,卻苦于無暇向她們詳細解釋。“無論如何,你們快走,不走,怎么知道不會成功?”
  她們面面相覷———用眼神交換意見,最后,沒有任何人有任何動。
  難道,是她過于一廂情愿?是她想得太天真?難道———大木頭才是對的嗎?浣宁不禁茫然了起來,這一閃神倒給了被挾持的賊子脫身的企机。
  他一發覺抵在脖子上的匕首力道變輕,馬上擒轉她的手,立時化劣勢為优勢。
  浣宁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胜算遽減,手中的匕首也就不客气地舞動起來;不過,她倒不戀戰,因為她明了自己的斤兩,和几個小賊打一打還撐得過去,但要是招來一大群就小命不保啦!所以,只能邊打邊退了,卻不免擔心會惊動到其它的人。
  真是“武到用時方恨拙”呀!要是纏著表哥表嫂把點穴功夫學精了,根本就不必在這里提心吊膽。她忍不住小小地埋怨起自己來了。
  果不其然,她憂慮的夢魘成真了,才剛探出身子,就發現好几個賊子手拿家伙已然候著她了。沒法啦!不得不硬著頭皮闖闖看了……
  隨著賊子一個一個加入,她漸漸感到無力招架,更何況她手里握的是短小的匕首,縱使能斬金削鐵,仍舊無法与他們的大刀相比。
  眼看刀刃就要往她身上砍去,突然,“啊———”几名持刀向她的水賊同時發出痛嚎,右手彷佛气力盡失,手上的大刀拿不住,紛紛落地。
  這是怎么回事?浣宁很想好好想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時間緊迫,她不及細想,才往船的方向跑了兩步,又有另一批水賊朝她襲來……可同樣的歹運亦降臨在他們身上。“是誰?”她瞧見那些慘叫的水賊右肩后頭都插著一根金針,分明是有人出手相救。
  大木頭……會是你嗎?
  其余的水賊見情況如斯,不敢再任意向前,只得將她團團圍住困在中間,雙方陷入凝重的對峙气氛中,像是繃緊的弦似的,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大木頭,是你吧?”她終于還是喊出口,雖然不知他人在何方。
  沒有任何響應。
  “哼!不答話就算了!你甭插手,這是我自己的事!”她火了,哪有人老是這樣的嘛,難不成還在跟她嘔气?可是,即使情況如此,她還是不以為自己出手救人有錯,自然也就沒有必要一副卑躬屈膝的認錯模樣,求他出手解危。
  梅漱寒其實不是在跟她鬧脾气,他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吧!不知自己該以么樣的態度面對她,不知她會以什么樣的態度看待自己。
  另外,他不想她有任何“被救”的感覺!
  對他來說,這不是“救”,而是“保護”!他不要半分她的感謝,他,不過是對自己的心誠實,對自己的承諾負責!
  是的!在十五年前的淮水岸,他給自己的承諾他要守護他想要守護、愿意守護的一切。
  宁儿,就是他目前最想緊緊守護的人呵!
  應浣宁看這局面值著也是僵著,既然想逃也是無路可逃,好吧,豁出去了!她主動挑起另一波的刀光劍影。
  情況的發展与剛才雷同,浣宁奮戰沒多久就明顯地左支右絀了;面對這么多凶狠慣了的水賊,她這素來被保護得好好的小姑娘能力拚至此,已經讓她對自己有點小小崇拜了。一個昂藏的黑色身影飄然進入他們的武斗圈子中……是他,終于按捺不住的梅漱寒!
  “大木頭!”她喚了他一聲,手里的匕首沒有絲毫遲緩停滯。
  “嗯!”他應道,捻在指問的金針已經飛快射出數回了,只瞧見水賊們呈同心圓狀一一倒地,哀嚎聲像是打在岸頭的浪潮般一波波迅速漫延開來。
  “且慢!”一陣暴喝從寨子的方向傳來,心有畏雇的小嘍囉立刻笑逐顏開,來的人正是他們的幫主祝肖虎。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動咱們鬼蛟幫的人,活得不耐煩了,是吧?”他一來到就鼓著洪若沉鐘的大嗓門儿,霸气地說道。
  梅漱寒文風不動地立在當場,絲毫無半點畏懼,對于他的挑釁全不加理會,倒是一只手抓扶著浣宁的肘,一副保護非常的模樣。
  怎么可以,我們近在吵架中耶你這冷血的大木頭,姑娘我可沒這么容易就跟你和解!她使力甩了甩臂膀,卻擺脫不了他的鐵腕,咽不下的這口气索性發在給這鬼幫主的回話上。
  “怎樣?他就是不想活,你們有本事送他上西天嗎?”她也霸气十足地說,想當然爾,浣宁口中那個嫌自己陽壽太長的“他”,就是她身旁的這根大木頭。
  “你這小鬼……”祝肖虎顯然是不滿她沒有禮貌的應對,雖然他自個儿的語气也不是很好,但他是幫主欸,總該有點特權吧!
  正當他怒气被挑起要破口大罵之際,他身旁一個著長袍、書生樣的人赶忙拉住他,很快地附在他耳上說了些什么。
  祝肖虎立刻從張牙舞爪的猛虎變為溫馴小貓,臉上狂脹的火气消逸無蹤,他再次開口居然語气恭敬許多即使用詞還是頗為粗魯:“你們兩個小伙子有哪一個是大夫?”
  “我們沒有義務回答你吧!”她送給大老虎一個丑丑的鬼臉。
  那個書生樣的家伙開口了:“兩位官人,我家少幫主三年前突然身患怪病,這些日子以來始終昏迷不醒,有時又會突然全身抽擂口吐白沫,遍尋名醫珍藥都罔然無效,幫主為此事甚感憂心,想來兩位官人一定對藥石小有研究,才識得‘孟婆草’,不知可否請官人為咱們少幫主診斷診斷?”
  “這……”她有些猶疑,看那惡霸一下子气焰全消的誠懇樣子,她還真有那么一點心軟了,可是會醫術的不是她,認出“孟婆草”的也不是她,就算她動了側隱之心,又有何用?那根大木頭哦……唉……甭盼啦,這么冷血!她一想到這層又不禁狠狠朝他瞪上一眼,哪有懸壺濟世的大夫像他這么沒人性的!
  “哦?”梅漱寒倒不同于方才,他挑眉主動響應發出一個問號,目光炯炯地望著祝肖虎,等待他給予進一步的保證。
  祝肖虎搔了搔后腦,不明所以,仍是一頭霧水,直到那名書生在他耳邊提示了兩句,他才恍然大悟地撫掌哈哈大笑。“好好好,本幫主答應你們,不管事情結果如何一定讓你們毫發無傷地离開鬼蛟幫,而且,本幫還派手下一路護送兩位出這水域,夠誠意了吧?”
  他衡量半晌,頷首允了祝肖虎之言。
  “兩位請隨小人入內。”書生有禮地在前頭帶路。
  這大木頭怎么轉性轉得這么快?應浣宁愣愣地望著梅漱寒,沒料到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心里很是不解。
  他回看了她一眼,免得她寫滿困惑的表情可愛得令人抨然,微微地揚動了唇角,輕得連一旁的她都沒有發現……
         ※        ※         ※
  “如何?我儿子情況怎樣?你倒快給本幫主說句話呀!”祝肖虎看他診脈后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儿,終于忍不住急急問道。
  梅漱寒仍是全神沉在他的思索里,沒答話,這鬼蛟幫少幫主的情形當真詭譎非常,他腦中閃過的是一种傳自天竺的蕈類,可是這种蕈類早在李唐時代就未在中土現蹤,梅漱寒自然也不曾見過,只是瞧他怪异的症狀實在……實在是沒有其它醫書藥經有類似的描述,除了誤食這种天竺蕈。
  “他是什么時候開始有這种狀況的?我希望有人可以給我比較詳細的說明。”他冷靜地說,不論如何,這是他的職責,尤其像這般棘手的病症,對他無疑更是种挑戰。
  “唔……你是說……黑色、外緣呈楓葉形的菇類?听了一番敘述,梅漱寒把意欲得知的部分截取出來。
  “是啊!少幫主還說,那种生得奇怪的菇類顏色簡單,應該是可以下肚的,所以……所以……”
  “大木頭,你的意思是說,這家伙是吃了那种東西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儿的?”一旁的浣宁專心聆听下來,約莫抓著了梅漱寒的思考方向。
  “嗯。”他几乎能夠斷定,鬼蛟幫少幫主昏迷不醒長達三年的原因了。只是,實在太不可思議了!說實在的,對于能否治愈他,梅漱寒并無全然的把握,但他必須試上一試。
  “給我三天的時間,我盡力而為。”
  “哦,對了,大幫主啊,可不可以跟你打個商量?”看到那個大老虎感激涕零的滑稽樣,浣宁露出了狡獪的笑容,雖然威脅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招數,但,非常時刻需用非常手段曖!這可不是她沒有同情心唷!“那船上那批人呢……嘿嘿……大幫主可得高抬您的貴手啦!”
  這……這……這臭小鬼,分明是只以為有老虎撐腰的狐狸嘛!祝肖虎心里咕嚕咕嚕老大不情愿地點了點頭。唉……那白花花的銀子呀!
  鬼靈精宁儿!應浣宁得逞的滿意笑容,和祝肖虎遭迫的無奈苦笑形成強烈的對比,瞧在梅漱寒的眼里,真是有趣得緊,在接受挑戰的三天到來之前,他還是情難自禁地微微一哂。
         ※        ※         ※
  “大木頭,你……沒事吧?”三天后當房門開啟,出現在應浣宁面前的梅漱寒憔悴得令她委實心疼起來,她二話不說立刻上前挽著他,就算他沒有虛弱到要人扶持,她也要他知道這三天她是帖著他、念著他、關心著他的。
  梅漱寒向她放松一笑,累是真的累了,但看到她見著他的那种欣喜笑顏,平常強抑的所有感性思維都獲得釋放。
  “喂喂喂,小伙子,我儿子的情況到底怎樣?”偏有一只不解風情的大老虎此時粗魯地插話進來。
  梅漱寒輕輕點了點頭。“大体上沒事了。”
  “嗯……很好!”祝肖虎開心到決心要給他一個狠狠的擁抱,腳才跨出一步,才驀地發現這小子的話似乎哪邊不對勁,動作立時僵在當場,半晌才張著銅鈴大眼,對梅漱寒吼出聲來:“大体?什么叫做‘大体’?你倒給本幫主解釋清楚!”
  “喂喂喂,大老虎,”應浣宁學他剛才喊梅漱寒的口吻,為大木頭得到如斯待遇抱不平。“你就讓大木頭先歇一會儿嘛……他可是辛苦了三天三夜都沒睡呢!”瞧他那眼睛四周筑了一圈儿,肯定是這樣。
  他看她一副堅決保護自己的樣儿,真是又感動又好笑的,溫柔地對她說:“沒關系!”
  轉向祝肖虎時又恢复他一貫的沉穩平淡。“他會好起來的。”
  說完兩人就徑自离開了,對于祝肖虛的問題的解釋,留待他補眠之后吧……
  哪……哪……哪有這樣的?祝肖虎哭笑不得地盯著相偕而去的兩人,真是只能無言以對,他———旁人聞風喪膽的堂堂鬼蛟幫幫主,居然對他們沒有絲毫威嚇作用,反而有敗給他們的感覺,還是敗得一塌糊涂、敗得徹徹底底!
  哪有這樣子的嘛……
  ------------------
  愛情夜未眠 整理校對,獨家推出
  特別感謝网友Janet掃圖、OCR、校正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