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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張若海几乎每天都會來巫家。巫長榮正慢慢地,一點一點的恢复這体力。
  巫長榮有時對張若海感歎:
  “你說,我是不是老了?每天的早餐都是白粥和醫生。你們年輕真好,看看我,全身都松懈了,稍稍辛苦一點,全身上下不是這儿抱怨,就是那儿抱怨。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張若海微笑,原來這樣的人物也有普通人的煩惱,害怕衰老,害怕生病。
  “沒有人能長生不老,但您的年齡和您的成就是等同的。如果一個人三十歲還不能而立,他就是太老了。如果五十几歲就能成為面紗大王,那么,他就是很年輕的。”
  “你倒是會轉彎抹角地恭維人。”
  “我不會恭維人,我只講事實。”
  “是事實,成為棉紗大王,我還是一天比一天老。”
  “生命在于好,不在于長。曾經年輕過,快樂過,喧囂燦爛過,您還有什么遺憾?”
  巫長榮注視他半晌,笑了:“還沒有人這樣和我說過話。”
  每次張若海來,巫慕云總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張若海總是覺得身旁有什么亮亮的,無法忽視。轉過頭去,是那雙眼睛,襯著那張清白的臉龐,像是水晶平底的黑石子,喜怒哀樂都深隱不發,波瀾不興。
  張若海不能不暗暗地觀察他,揣測他,研究他。
  那樣的神情怎么能是屬于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呢?而且是,一個高高在上,家財顯赫的年輕人。
  那种沉靜,只有兩种可能。要么就是已經百煉成鋼,百毒不侵了;要么就是一片空白。
  他沉靜之后,又有多少隱秘?
  巫長榮的三叔公、四叔公也從無錫赶來。這是巫家長老級的人物,但一直住在巫家發跡之前的無錫老宅。除了巫長榮,其他人都是一輯到地,呼:“三爺爺!四爺爺!”
  三爺爺和四爺爺來到巫長榮的病榻前。
  “我們白頭發的還是好好的,你黑頭發的倒先躺下來了,這怎么可以?”
  巫長榮陪著笑:“托三叔公四叔公的福,長榮已無大礙!”
  三爺爺轉頭看見巫慕云:“這個孩子還是這么單薄!”他又對張若海說,“張先生既然能醫好巫老爺,對少爺有什么靈丹妙藥沒有?總覺得這孩子不太對勁,太瘦弱!”
  張若海沒有忽略掉巫慕云眼底的那抹惊慌。從三爺四爺一進來,他全身就繃得好像箭在弦上一樣。
  張若海于是說:“瘦,也未必是弱。每個人的体質不一樣。”
  三爺爺又說:“慕云今年也有雙十了吧,該成家了,我也好把永生早點交到你手上,讓祖宗們放心……”
  “光當”,巫慕云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
  巫長榮十分鎮定,及時的喚來趙管家:“三爺四爺一路舟車勞頓,你赶快安置二老到廂房休息。”
  三爺四爺一被支開,巫慕云明顯的松了一口气,抬起頭,遇到張若海那洞燭一切的眼睛,他沉默地閃避開了。
  每天走出巫家大宅,張若海才能漸漸輕松起來。
  他總是想起那句話:“宅院深深深几許,帘幕無數重。”
  這個老宅里會有多少“帘幕”呢?
  這段時間里,若冰和慕容這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已迅速建立起一份珍貴的親密的友誼。
  張若海知道妹妹并不算是一個好相与的女孩子。故中國所崇尚的嫻淑貞靜,婉轉迂回,于她是頗相徑庭的。
  但是張若海卻看得出來,妹妹和慕容卻是真正難得的相投。
  從他們相見的第一天起,若冰就十分喜歡慕容,還央求她教自己中文。若冰自小就隨哥哥遠渡歐洲,能寫明白的方塊字屈指可數。在醫院的出勤率簿上,竟然能寫出“某某因病故請假一天”,成為整間醫院的笑話。
  若冰天賦是聰明的,但對失散多年的中文卻十分頭痛,好在她對慕容十分合作,進步雖然不算大,但她那一副滴水穿石的架勢已先讓人欣慰了。
  每次上完課,若冰爺非得把她留下來,然后煮上一壺咖啡,備上點心,當然,還要把哥哥從書房拉到客廳里來。
  張若海并不習慣把時間消耗在咖啡和閒談上。起初,還頗為勉強,但漸漸地,似乎對這种閒談也甘之如飴了,甚至有時還動手燒上一壺好咖啡,或者在一旁看他們上課。
  慕容也不太習慣把那個名牌大醫生張若海和眼前這個平易風趣的年輕人聯系在一起。英國的櫻花、巴黎的小酒館、上海老城廂的風情,一切由他道來,都別具了風情。
  不知不覺中,慕容發現,來張家已成了她生活的中心。生活因這几十分鐘而有了意義,日子像掉在了調色板上,一下子斑斕起來。
  這种感覺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她不知道。像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一樣悄悄然而來。她為他的每一個微笑而微笑,為他的每一個快樂而快樂,為他每一次的注視而心神蕩漾。
  若冰察言觀色,不禁在心頭竊喜,私下里笑著對哥哥說:
  “哥,我想加課,讓慕容每晚都來咱家里,你說好不好?”
  “那要問慕容,她答應才行。”張若海仍埋頭在一本大部頭的書里。
  “如果是你親口提出來,她就一定會答應。”若冰笑眯眯地。
  “這是什么邏輯?為什么我提出來她就一定答應?”張若海抬起頭,看到若冰似笑非笑的樣子,立刻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能答應那當然最好。”
  若冰生日的前一晚,若冰和慕容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討論明天的節目。
  若冰一會儿想去兆丰公園野餐,一會儿又想去“百樂門”跳舞。
  慕容說:“明天你生日,又是星期天,不如去城隍廟上香怎么樣?”
  “城隍廟?”若冰向來對廟寺菩薩之類的興味索然,但既然是慕容提出來了,她也不想反對。
  總之,出去玩不過是幌子,想給哥哥和慕容多創造點机會才是真,所以也不介意去哪里。
  張若海卻沉吟著沒有出聲,他當然知道妹妹的醉翁之意,所以他才想避一避慕容。
  他無法分析自己的內心。
  不喜歡慕容嗎?絕對不是。
  慕容雖然名字前有個巫字,但完全是巫家的一個异數,就像是晨起的初生的朝陽,溫馨但不奪目,于人一种親切舒服的感覺。
  自己是喜歡慕容的,她典雅聰慧,善解人意。
  但僅僅喜歡和欣賞是不夠的,還缺少一种震蕩。
  心犀相撞的震撼,四目相對的戰栗。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但足以刻骨銘心一輩子。
  但面對慕容時,自己不是的。面對她時,自己太鎮靜,太松弛。
  “恐怕不行,星期天有病人……”
  “病人!病人!”若冰不滿意他的答复,“你眼里看得到的只有病人,是不是要等到哪一天慕容也病了你眼里才有慕容!”
  “若冰!”張若海看看慕容,她低下頭,輕咬著嘴唇。
  張若海立刻又不忍了,他想起另一個人。
  “好,星期天我去,如果你們不反對,我想多請一個人。”
  “你想請誰就請誰,反正你去就行。”
  張若海一轉頭,已經看到陽光又回到了慕容的臉上。她几乎有著和巫慕云一模一樣的眼睛。那是巫家的眼睛。但她的是和熙的,溫暖的,而巫慕云的是完全不同的,是清冽的,是驕傲的,有是落寞的。
  當張若海此時正思索著這個巫家少爺時,他當然想不到,以后這個巫少爺會走進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并掀起波瀾。
   
         ☆        ☆        ☆
   
  老城廂的城隍廟一直香火鼎盛,用“人山人海”這個詞來形容也絕不為過。
  七、八年前的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几乎將這處風水圣地付之一炬。后來,上海灘炙手可熱的黃大亨又募捐重建了城隍廟。至于在此募捐中又飽入私囊多少,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如今,換了鋼筋水泥的城隍廟香火更見鼎盛。
  專程來燒香拜佛的各路善男信女忙著去各個殿宇拜會各路神仙。巴望養儿子的去拜送子娘娘,貪生的去拜東岳大仙多撥几年陽壽,做了虧心事的去求閻王爺,鬧眼睛的去找渾身是眼的眼光大仙,出痧的去求痧神。
  總之,不論生老病死,妻財子祿,還是牙痛腦熱,都可以在城隍廟找到對應的神仙。
  那些不為香不為佛的俗男俗女,則多去得意樓、宛在軒,品香茗,用點心,扯山海經。
  張若海一行人出現的時候,卻是相當的惹人注意。兩個青春少艾多姿多彩的女子再加上兩個儀表不凡的青年男子,本已是牽引了不少的視線,但更主要的是,四人的前后,又有浩浩蕩蕩的兩班人馬,前面開路,后面護駕。
  兩旁的路人忙不及地閃避。
  一路上帶著這么長的“尾巴”,若冰又厥起嘴來。
  “巫大少爺,你是來游城隍廟,還是來擺龍門陣?這么多人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還能看見什么?”
  巫慕云連連道歉。保鏢們拉遠了距离,但仍然遠遠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趨,如影隨形。
  張若海問他:“你每次出門都要這樣前呼后擁?”
  “我并不常出門。”
  張若海揚起一道眉。
  “我很少出來走動,也很少朋友。”巫慕云自我解嘲地微笑,“我一無所有,窮的大概只剩下錢了。”
  “那還算是窮人中比較幸運的一种。”
  四人中,張若海對城隍廟本來是极熟的,來也是為了妹妹,所以并沒有太大的惊喜。
  慕容呢,她并不在乎游的是城隍廟,還是南京路,只要是和張若海在一起。初春的風輕輕地拂著她的裙袂,沐浴著溫和的陽光,悄悄凝睇自己身邊心儀已久充滿活力的青年,游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區別呢?
  四人中最喜出望外,目不暇接的居然是張若冰和巫慕云。
  若冰自小就隨哥哥遠渡英倫,對上海,特別是老城廂的城隍廟的記憶可以說是差不多都煙消云散。所以,這里的一花一草對她來說都是新奇別致的。
  真正讓張若海好笑的反而是巫慕云,完全是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樣子,兩只眼睛根本不夠用。
  這邊廂為江湖藝人表演的扯鈴、吞劍、刀砍胸脯,目瞪口呆,那邊廂為小商販的油豆腐淺粉、清炒田螺、酒釀圓子、熱栗子駐足不前。但他都只是遠遠地站著,津津有味、垂涎欲滴似地看著,并不近前。
  前面一群男人蹲成一個小圈,人頭攢動,朝一個箱子的玻璃眼往里瞧,心痒難熬地。一個黑眉鳥眼的人敲著小鑼還在四處兜攬客人。
  “西洋鏡,西洋鏡,一角小洋!保管新鮮熱辣!”
  一轉頭,他看到了巫慕云,眼睛一亮。
  “這位爺儿,有最新到的洋片,包你大飽眼福!”
  巫慕云拉開他兜搭上來的手:“什么是羊片?”
  小販眉毛一掀,故作神秘地低聲說:
  “最新全套的西洋大美人出浴圖,保管新鮮熱辣!”
  巫慕云臉色“唰”的一片通紅,窘迫地連連擺手:“不看,不看。”
  “哎,要是您不喜歡洋妞儿,還有中國古典大美人呢!潘金蓮色誘武而叔!這位爺儿,不滿意不收錢,怎么樣?”小販認准了眼前的是一個沒開過葷的闊少爺,便使出了爛打死纏的功夫。
  巫慕云尷尬狼狽得不知所措。一個人适時地走過來,推開小販,拉走了他。
  巫慕云擦了一把額頭的汗,一轉頭立刻接触到了張若海微笑著的帶著挪揄的眼神。
  這個倨高自傲的堂堂大少爺竟然十分羞澀的低下了腦袋,臉上一片紅通通。
  張若海暗暗歎息了,這個巫少爺像是童話里的玻璃人,一旦走出他的堡壘,接触到真實的社會,他所有的才智立刻變得無的放矢,他對人情世故几乎是一竅不通。
  有時看他頑固得傲睨万物,簡直想痛打他一頓,但有時他又單純得簡直是混沌未開,一張白紙似的,讓人啼笑皆不是。
  張若海望著巫慕云靦腆窘迫的面孔,心底涌上了一种复雜莫名的情愫,几分怜惜,几分同情,還有,几分喜歡。
  前面圍著一個測字算命攤,高高地挑著一個幌子:“謝天机”,兩邊寫著兩行字:“半邊日出半邊雨,也是無晴也是晴。”
  若冰一下子來了興致,跑到跟前。見案桌后坐著個干瘦的老頭儿,笑眯眯地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
  若冰指著那兩句詩問慕容:“這兩句是什么意思?”
  “這是借用劉禹錫的一首詩,意思是,一邊天空出著太陽,一邊天空下著雨,所以,你可以說它是晴天,也可以說它不是晴天。”
  “噢,那不就是說,凡是也可說‘是’,也可說‘不是’,對不對?那還算什么測字?那還不如改一下,叫‘一邊瞎測一邊測,也是不是也是是’。”
  周圍的人都笑了。她趁勢擠到前頭,放下一塊洋元:“喂,老頭儿,就給我測這個‘也是無晴也是晴’的‘也’字吧,听听你能測出什么花樣!”
  老頭儿捋著胡須,笑呵呵地看著若冰。
  “這個‘也’字,是‘之、乎、者、也’的‘也’,是個語助詞,沒什么意思,但又少不了。丫頭,你一生都做不了主角儿,沒有什么建樹,只能給別人做下手,出家前從父,出家后從夫,但是幸福可待也。”
  “咄,‘之、乎、者、也’就是要給別人做下手了嗎?豈有此理。”
  “我也來測測這個‘也’字。”張若海微笑著說。
  老頭儿打量了一眼張若海,搖頭晃腦地說,“這個后生說的‘也’,是另外一個‘也’字,是加水即成‘池’,有‘馬’即可‘馳’的‘也’。”
  “‘也’字還分兩种?”
  “只要加以時日,机會一到,你就是前途無量,水路陸路皆通也!”
  “這是什么測字?”若冰不滿地叫,“我的‘也’就是一輩子做別人的下手,他的‘也’就是‘有水即成池,有馬即可馳’?”
  慕容含笑說:“一個字會有兩种說法,老人家也殊不簡單。我也來測測這個‘也’字,可好?”
  “你這個‘也’字和他們的不一樣。這個‘也’,是‘地’字沒有了‘土’,‘他’字沒有了‘人’。”
  “這是什么意思?”
  “家財差不多用盡,身邊沒有父母兄弟。”
  “這回你可揪住你小辮子了,”若冰搶著說,“他還有一個哥哥呢。”
  老先生只哼了一聲,不予置評,轉頭看著最后一個——巫慕云。
  “年輕人,你是不是也要來測這個‘也’呀?”
  巫慕云連忙搖手:“我什么都不測。”
  若冰是几乎劫持地把他拉過來:“你也來測測這個‘也’字,讓我們看看這妖老頭儿還有什么解數!”
  巫慕云抬眼望了大家一圈,才猶猶疑疑地問:“那么老先生以為我這個‘也’字怎么樣呢?”
  老頭儿哈哈哈地笑起來。
  若冰道:“你笑什么,這回你沒有話了吧?”
  老頭儿笑得更響了。
  “這是我算過的最妙的一個字!這位年輕人問‘也’字,女子立一旁,正是一個絕妙好字!”
  他提起毛筆,在紙上寫下一個“她”字。
  “這是什么意思?”慕容說。
  “當事者清。”老頭儿笑呵呵地看著巫慕云。
  “什么叫當事者?是把算字當作一回事的人,是不是?那是誰?”若冰轉頭看巫慕云,“你清楚嗎?”
  巫慕云慌忙搖頭。
  張若海佩服地說:“我們測同一個字,老先生竟有四种說法,也不簡單。”
  “謝了。”老頭儿笑呵呵地,說,“其實,你們的命數都寫在你們的額上,測字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
  “別故弄玄虛了,測字不就是把字拆來拆去的嗎?”若冰說,“這有什么難?我也給你測一次!你不是姓‘謝’嗎?謝,就是言、身、寸,身在言寸中,言寸是個‘討’字,就是說你是個靠嘴上功夫來容身討飯的人,對不對?”
  周圍的人都笑了,張若海也笑著搖頭:“看來慕容給你上的中文課,還真見成效!”
  “你這丫頭,恁的刁蠻!我破一次例,不收錢再送你們每人一句話。”
  他提筆,在紙上唰唰唰龍飛鳳舞一般,一揮而就。姿勢雖然上乘,但紙上的字,几乎難以辨認。

  問离不是离。
  問他不是他。
  問死何有死。
  問愛何有愛。

  “這是什么?這么饒舌!”若冰說,“如果這樣寫,我也會。說詩不像詩,說話不像話;糊涂不像糊涂,明白不想明白。”
  張若海笑:“何必太認真?行走江湖是為了糊口,消遣過也就算了。”
  但若冰念念不忘,四人走出很遠了,她又想起來:“那老頭還沒說哪句詩是哪個人的呢?”
  慕容也笑:“江湖術士之言,你又認真起來了。”
  她拉著若冰,這邊攤子幫她挑一個鐲子,那邊攤子幫她挑一條披肩。
  巫慕云也在一旁看。若冰披上一條鵝黃色的披肩,若在從前,巫慕云必認為這樣的顏色,荒唐滑稽。但在若冰身上,卻有著說不出的生動和明艷,連鬢角的汗珠都有一种朝气。
  她豈止是美,簡直是流光异彩。滑潤的皮膚,濃密的頭發,紅灩灩的嘴唇。她的美更在于她的不經意,完全不曉得自己美。
  若冰被巫慕云目不轉睛的注視弄得面色緋紅。從沒有第二個青年男子這樣明目張膽地直視過自己。
  他的注視,簡直是一种冒犯……還是一种喜悅,一种心神蕩漾的喜悅。
  路邊又大大小小的小吃攤檔,豬油松糕、酒釀圓子、“貓耳朵”、桂花玫瑰絲的梨膏糖、松江大米的甜年糕、冰糖奶油的五香豆,還有冷鑊里爆出的熱栗子。
  若冰老實不客气的手揮目送,大塊朵頤。巫慕云在她的感染下,也不再拘謹,像別人一樣,坐在路邊的木凳上,吃得滋滋有聲。
  買棉花糖的小販往鍋里澆上一勺糖水,一踏鍋底的馬達,机器慢悠悠地轉動,化水為絲,清清裊裊地游曳而出,像一團拜言在鍋底縈徊,冉冉地,于是一股沁入肺腑的芳甜便更在空气里,在黃昏中,輕盈盈地蕩漾開了。
  回去的路上,四個人一路說笑著,安步當車。走在落日的前頭,相伴的是若冰“錚錚”的高跟鞋扣擊青石板路的聲音。
  巫慕云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空中來看眼前的這一切的。
  殘陽彌漫在天際,遠處的天壟罩著柔和的霧气,四周摻和著野草和鮮花的味道。遠遠地跟在后面的,是巫家的大黑車,一寸一寸地蠕動,像個龐然的怪物。
  而自己是在高高的半空中望著自己的,蒼蒼的暮色曳著樹木蕭條的影子,天地鴻蒙一片,像明艷的山水畫,但注定是要刻骨銘心的,已銘刻在他的心板上,有一日要含淚又含笑地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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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江文學城   monica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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