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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出院以后,余駱非開著他那輛惟一的貨車來接她,沒有多久,他們來到一個遠离塵囂、位在半山腰的地方。
  “到了。”
  車子停在一棟木造的房屋旁邊,余駱非下了車,先幫她把行李搬進去。
  樊千夜也下了車,隨即映入眼帘的,是廣闊的藍天白云,一片青山裊裊,躍入耳里的是一聲聲不斷的潺潺流水,她呆站在原地,望著遠山,听著泉涌,剎那間全身仿佛貫入一股清流,讓她的心底有莫名的感動……
  余駱非走出來,看見她站著不動,然后看見她臉上緩緩洗去了陰霾,無聲無息地泛上了光彩。他揚起嘴角。看樣子,好像不只他一個人懂得欣賞大自然的魅力。
  “還喜歡這里嗎?”余駱非走到她身邊,隨著她的目光,望著那不動的、給人沉穩安心的感覺的青山。
  樊千夜臉上好不容易泛起的光彩,在瞬間轉成了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沉冷。
  “這里很好。”她平穩的語气里不透露半點感情,很快的轉身,走入屋里。
  余駱非回頭望著她的背影,望著她那飄逸的長發,那脫塵的身影,不自覺地歎气。
  “這么美麗的女人,笑起來應該是很好看的,真可惜。”
   
         ☆        ☆        ☆
   
  這片土地是余駱非從他的母親那儿繼承來的,在居住的木屋前面,是一片廣大的綠色草皮,木屋的左側,有溫室,還有一排排的平架,上面擺放著經過修剪、雕琢、精心照顧著的盆栽,這里有著余駱非几年來所有的心血。
  居住的木屋一共兩層,樓下是廚房、飯廳、客廳,還有一間書房,一間儲藏室,樓上有一間主臥室,兩間客房,還有一個大大的陽台。
  為了將來方便照顧孩子,余駱非把比較大的主臥室讓給樊千夜。
  几個月下來,兩人的生活進入了模式。比較專業的盆栽照顧工作是由余駱非來做,而對外的接洽,例如招待來選購盆栽的客人、參觀的人、和需要盆栽的公司聯絡簽約等事宜,還有帳務管理,都是由樊千夜負責。
  在家務方面,樊千夜負責做飯、洗衣,余駱非負責清掃工作。
  平常的生活一向是這樣的,如無意外……
  “樊千夜!你在干什么?!”余駱非大吼著,同時由溫室里急忙的跑出來,跑向那個大腹便便的孕婦。
  這個時候,已經進入燠熱的夏季,樊千夜也有七個月的身孕了。
  這塊向來宁靜的地方,偶爾會傳來几聲像此時一樣尖銳的吼聲,听起來是那么气急敗坏……
  樊千夜穿著黑色的孕婦褲裝,一頭長發編成一條便于工作的長辮子,听見那一聲煩人的叫喚,她緩緩的回過頭,那張不似其他孕婦一樣容光煥發的清瘦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顯露,而和那凸出的肚子頂撞著的,是她搬在手上的一盆松樹。
  “什么事?”她望著跑過來的余駱非,看他跑得一臉的汗。
  “什么事?!你搞什么啊你!”余駱非飛快的從她手里抓過那盆盆栽,放到地上,開始指著她大罵:“你看看你‘那顆球’!有一點自覺好不好?”
  樊千夜沒把視線移向她的大肚子,只是微扯著眉頭望他一眼,又彎腰去搬了一盆比較小的盆栽,同時說道:“你有時間嘮叨,不如拿來做事,這些得赶在中午以前送到——”
  她話還沒說完,余駱非已經從她手上搶走了工作,一面利落的把盆栽搬上車,一面對她吼叫:“你去換衣服,順便上車,這些我來做。”
  樊千夜被推到一旁,离遠了那些盆栽。
  “昨天才買了菜,我今天不用去了。”住在這里惟一的缺點就是買東西不方便,她也不會開他那輛貨車,平常采購民生物品都得勞駕他。
  余駱非翻起白眼,他真是不知道現在到底誰是孕婦,“我拜托你也記一記產檢的日子,老是要我提醒你!”
  樊千夜想了想,點了點頭,轉身回屋子里去。
  余駱非始終就不曾看過她真正的笑過,她就連話也講得很少,在她的周圍,几乎可以看到一個無形的敲不破的殼,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縮在里面,過著她自己的生活。
  余駱非攢起眉頭,看見她一日比一日更清瘦的模樣,只有那日日膨脹的肚子說明她還活著,否則她根本完全就像一具活尸体,過著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他曾試著向她探問那孩子的父親,但絲毫沒有結果。
   
         ☆        ☆        ☆
   
  一向,都是余駱非陪她到醫院做產檢。
  這一天,余駱非陪她在候診室里等候,突然旁邊的孕婦轉過頭來,望著樊千夜和余駱非,臉上堆滿了羡慕和笑容。
  “每次都看到你們一起來,感情真好,你們夫妻郎才女貌,這孩子生下來一定也是個俊男或美女。”
  余駱非一听,立刻越過樊千夜抗議:“開玩笑,我可是她的——”
  樊千夜回頭,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她的……好老公,我可是‘相當、相當’疼愛她的。”余駱非”臉笑容的皮相下,有著咬牙的痕跡。真是倒霉,無緣無故被降了一個輩份,還被半路認做孩子的爹,他可是還沒結婚哩,一下子身价就落了几千丈。
  “呵呵,真羡慕你們。”
  樊千夜對著那個和藹的孕婦輕輕地點了一個頭,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
  “我看你快生了吧,這胎是男的還是女的?”
  余駱非狐疑地望那陌生的孕婦一眼,這婦人似乎對樊千夜的疏离未有所覺。
  “是個男孩。”樊千夜的聲音比白開水還冷淡,語气里沒有初為人母的喜悅,嘴角更無一絲溫馨的幸福笑紋。
  “哎呀,那真是恭喜你們,這孩子以后一定會長得跟他父親一樣高壯英俊的,真是好。”
  余駱非無聲無息地瞅著樊千夜臉上的表情,那張始終不太有情緒變化的表情,即使是現在,被提到了孩子的父親的現在,也依然沒有任何變化,就連一絲悲哀的神經也沒有抽動一下,但是,這反而讓余駱非的心莫名的揪緊。
   
         ☆        ☆        ☆
   
  入秋時,樊千夜生了。在半夜,是余駱非送她到醫院,一直等到了中午才生下一名男嬰。
  在她疲累的睡著時,余冠○進入病房,望著她慘白的、毫無生气的臉儿,深深地歎了一口气。
  “駱非,她怎么瘦成這樣?”那蒼老的語气里,有滿滿的心疼和憂心忡忡。
  余駱非無言,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能說什么來安慰余冠○,他每天看著樊千夜,她的吃、喝、睡,根本都只是為了腹中的胎儿,他連看都看不下去,哪里還忍心將這些化為文字,告訴余冠○。
  其實他更憂心現在孩子出生,樊千夜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孩子生下來時,她連要求看一眼都沒有,就連護士主動要抱給她看,她也說不用了。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逃避什么,害怕看孩子的臉,長得像那個教她心碎的男人?還是怕她會忍不住把痛恨的情緒轉移到孩子身上?余駱非真的不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
  就是因為她完全沒有喜、怒、哀、樂的表現,才教他更感無力,他擔心她現在孩子生下來了,她是不是連吃、喝、睡都可以省了?
  “唉……我這個做父親的能為她做什么?”余冠○無奈又無奈,眼底隱隱溢滿老淚,模糊了病床上女儿的身影。
  余駱非望著余冠○,這几個月來,他似乎也老了不少,也消瘦了。
  “堂哥,你放心吧,我會幫你好好看著她的。”除了這樣,他不知道他還能多說什么。
  余冠○那雙移不開的憂愁的眼睛,始終凝望在樊千夜臉上,“……她一點也不快樂。”
  這是一句泛滿無奈的話,他是多么希望他的女儿快樂。
  余駱非很少這樣無話可說的。
  兩個人一起走出病房,到走廊,余冠○突然轉頭,望向他,“駱非,她從來就沒有提起那個男人嗎?”
  余駱非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她絕口不提。”
  “你問過她?”
  “問過,她沒有反應,一句話也不說。”
  “唉……她的個性像极了她的母親,當年要不是我威脅說要把女儿帶走,她的母親根本也不讓我為她們母女倆做一點事……是我辜負了她的母親,只是我沒有想到,她怎么會跟她的母親走上同一條路?她這是報复我嗎?”余冠○緊抓著疼痛的胸口,靠向牆壁。
  “堂哥?”余駱非嚇一跳,赶緊扶住他,“你身体不舒服?”
  余冠○搖手,“沒事……我就這么一個女儿,盡管她不肯認我,她到底是我的女儿……再怎么樣,我都不可能看自己的女儿受苦。”
  余駱非扶著他在一張長椅上坐下來,“堂哥,我一直忘了問你,當時你是怎么知道千夜怀孕的事?”
  余冠○望他一眼,緩緩地說道:“她的母親過世后,我擔心她一個人的生活,所以派人暗中保護她,知道她上了醫院,到醫院去問了才知道。”
  “既然如此,應該也能夠知道她所交往的朋友,難道無法查出誰是孩子的父親?”
  余冠○搖頭,“她的生活很單純,過去除了上、下班,偶爾和几個同事、朋友吃飯,從來沒有單獨和异性交往過。”
  “那怎么可能?”余駱非起碼了解樊千夜不是隨便的女人,何況她又如此堅決要生下這個孩子,如果不是深愛對方,她何必如此。
  余冠○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終于才說:“在她怀孕之前,她曾經一個人到英國去旅行,現在想一想,她應該就在那時候怀孕。”
  “英國?”是一段异國戀情?不過孩子看不出來是一個混血儿啊。余駱非雙手交抱,不自覺地攢起眉頭。
  “……我想去看看那個孩子。”余冠○低沉而緩慢地說,似乎是經過一番掙扎,才終于說出口。怎么說,他到底曾經几乎當了劊子手,几乎將這孩子的生命給奪走,如今要看他,心底不免掙扎。
  “小孩子放在育嬰室里,我帶你去。”一提起那個小嬰儿,余駱非那張俊朗的臉龐就發亮,不由自主地笑開來。
  余冠○狐疑地望他一眼,默默地跟他走到育嬰室。
  “就是那一個,上面有寫千夜的名字,皮膚最白的那一個,有沒有?”隔著一層透明玻璃,余駱非興奮地拼命指給余冠○看,他的喜悅,不比一個剛做父親的人還少。
  余冠○望著那一排的嬰儿,很快的就找到女儿的孩子……他的外孫!望著那張小小、紅通的臉蛋,那張在沉睡中純真、無邪的小臉儿,余冠○終于難掩一股莫名的喜悅和激動,他的眼眶熱了,深沉的眼底浮上了霧气,一直緊抿著的嘴角松了,抖顫了一會儿,嘴邊終于緩緩地刻划几條笑紋。
  “那孩子……不是很可愛嗎?”余冠○痴痴地望著小嬰儿,低啞地這么說了,那語气里,有著一股复雜、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情緒。
  余駱非轉頭望他一眼,嘴角咧得更開了。
  “是啊,他可是最可愛的了!”那語气里的得意,有著這几個月來,他陪著樊千夜產檢、陪著她一路走來,看著地的肚子一日日隆起,出生的驕傲。
  只要一望著這個孩子,他總會樂觀的相信,樊千夜只要一看見自己的孩子長得如此可愛,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        ☆        ☆
   
  “千夜,你到底怎么了?”
  她又拒絕看孩子,余駱非先請護士把孩子抱回育嬰室,他靠近床沿,緊攢著眉頭看著她,目光里露出不苟同的神色。
  樊千夜身体靠著枕頭,坐在床上,她低著頭,那張几乎崩潰的臉埋在手心里。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她竟然不敢看她自己的孩子!
  是她生的啊!她不是已經決定,要把這孩子當作她一個人的孩子,從今以后,就与這孩子相依為命嗎?她又想起那位婦人的話……
  哎呀,那真是恭喜你們,這孩子以后一定會長得跟他父親一樣高壯英俊的,真是好。
  這孩子以后一定會長得跟他父親一樣高壯英俊的,真是好,真是好……
  不!
  不……
  “千夜?”余駱非握住她顫抖的瘦弱的肩膀,低下臉來看她。
  “……讓我一個人想一想……讓我一個人想一想……”她始終未把那張接近哭泣的容顏抬起來,但她的聲音,那帶著哽咽的嘶啞的痛苦的嗓音,教余駱非怎么也不忍心再逼她。
  他終于留下她,走出病房。
  方翼……方翼……
  時光悄悄地回到她在威爾斯的日子,那天,她醒來的早晨……
  雨未歇,是從昨晚下到現在嗎?
  她枕著柔軟的羽絨枕,一頭烏黑的秀發披散在上面,她的臉上挂著一抹慵懶的幸福的笑容。
  眼睛還未張開,一雙貪戀的小手很自然的往旁邊的床位摸去……空的。
  “翼?”隨著一聲輕柔的呼喚,眼瞼掀起,一雙明月似的靈眸在房里搜尋一個熟悉的高大的俊逸的身影……
  只看見窗外下著銀線似的雨,光線不充足的寬大的房內,除了雨聲,一切都是靜止的。
  她漸漸地清醒,張著一雙清眸,再將房內搜尋過一遍,只有她一個人在。
  “翼?”她拉起純白的床單遮著赤裸的身子,走下床,走出房門,到屋頂花園,花園里,只有沉靜的花的香气,沒有溫暖的紅茶香味,那小小的精致的餐桌上,只有昨天兩人一起買的紅色格子桌巾,靜靜的舖在那儿,上面什么也沒有,沒有剛烤好的面包,沒有熱騰騰的濃湯,沒有煎焦了的荷包蛋……
  “冀!”她拉著床單轉身,一顆莫名地不安起來的心卜通、卜通跳,她一向沉穩、輕柔的聲音提高了,在整個屋子里回響,“翼!你在哪里?你不要玩了,我不喜歡玩捉迷藏!”
  當她找遍了每一個房間,找不到他惡作劇的身影時,她生气了,“方冀,你再不出來,我不理你了!”
  她站在大廳,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大廳實在大得可怕,甚至是嚇人的,她的聲音在回響,然后,當她不再開口時,回應她的,是比回響還可怕的寂靜,這种寂靜,讓她聯想到無人居住的死城,而她,就站在這死城里面……
  “冀!你不要嚇我。”她慌了,眼眶迅速的熱紅,盈滿了淚水,她很快的抹去那遮住視線的淚水,急切的著慌的目光再一次環繞、搜尋整個大廳。
  一切,依然是寂靜的。
  她找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冀!”
  不,不會的,他一定是故意嚇她,要不,他就是去買東西……
  她拼命安慰著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故意不去看這空蕩蕩的大廳,然后很快的回到樓上的房間。
  她得先換好衣服,也許再准備早餐,他一會儿就出來……或回來……
  她一面想著方翼昨天說的,這附近有一個湖,他今天要帶她去看,一面換上輕便的衣服,然后在梳妝台上拿起梳子——
  她的視線卻落在梳子旁的一張支票上……
  時間仿佛是靜止的。
  她緩緩的拿起那張支票,望著上面的簽名,還有那巨額的毫無生命的數字……
  她面無表情地瞪著,那眼睛清亮,那眼神冰冷,透過這張支票,她瞪著的,是一個薄情的男人,是一個傻气的女人!
  許久、許久,那張輕薄的紙張從她冰冷、僵硬的指縫中滑落,她轉身,收拾起行李,然后毫不留戀地走出城堡。
  她不怨他,感情的付出是兩廂情愿的事,是她點的頭,她就得為自己的決定負擔后果。
  而她,從今以后,會徹徹底底的忘掉他方冀!
  樊千夜自掩面的手掌里抬起臉來,一張清瘦了的臉,已然滑落兩行清淚。
  當她發現自己有了他的孩子,那瞬間,她好不容易才准備要重新建起的生活,在瞬間崩潰了,但是她卻沒有想過要把孩子拿掉,她是一心一意的只想生下孩子,她卻沒有想過,她該怎么來面對這個有可能完全長得像他的孩子,直到孩子出生了,她必須面對這個孩子,她卻害怕了,退縮了,只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忘掉方冀!
  她忘不掉他,所以她也無法去面對孩子,一個她的,同時也屬于他的孩子……
  樊千夜猛力的搖頭,企圖甩開那個深植腦海、在每個夜里來与她糾纏的影像,那清晰得猶如昨日才見過的身影!
  她知道她必須要忘掉他,她必須要展開新的生活,為了她,為了她的孩子,她必須做到……
  樊千夜拭去眼淚,那哭紅了的眼睛是無法掩飾的,她緩緩地深吸了口气,讓聲音平穩了。
  “駱非。”她提高音量。
  很快的門就開了,余駱非一直就在門外,他走進來,無言地望著她。
  “我……我要看孩子。”樊千夜不讓自己再有考慮的時間,她很快的說。
  余駱非那張板著的臉一止刻就笑開來,“好,你等等。”
  好似怕她下一刻會后悔似的,他很快的跑開。
  沒一會儿,他就從育嬰室把孩子抱過來了。
  樊千夜的心狂跳個不停,她的手更因為緊張而顫抖,她望著余駱非,望著他抱著的孩子,她的眼神猶豫而不确定了。
  余駱非不讓她有再次逃開的机會,很快的把孩子放到她手上,樊千夜的心髒几乎要停止!
  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感覺到手里的重量,她害怕、猶豫的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動,慢慢地往下望向手中的嬰儿……她怀抱里的她的孩子!
  望著他,注視著他,莫名地,她的呼吸平穩了,心髒不再如擂鼓,但是眼眶卻再次紅了,再一次流下的是感動、喜悅的淚。
  她微揚著忍不住抖動的嘴角,滿足地痴迷地凝視她的孩子,他又小,又細致,抱在怀里,竟有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
  他的小臉蛋紅通通的,有著長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兩彎眉毛是稀疏的,小小的唇透紅,頭上長了一點黑亮、柔軟的發,那張著的眼睛圓圓亮亮,黑白分明,仿佛也正好奇地瞅著她、認著她這個母親。
  樊千夜笑了,哭著笑了。
  她看得到的,這張小臉儿,依稀有他的印子,那五官仿佛是他縮小的模樣,但她發覺她并不在意,因為這個初初來到人間的小小新生儿,他不是任何人的延續,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或者來取代任何人的,他是一個完全的新的生命!
  她松了一口气,同時抱住了她的孩子,親吻他紅潤、柔軟的小臉,“孩子……我的孩子……”
  她笑了,雖然眼里閃著晶亮的淚,那嘴邊的笑容卻燦爛輝煌,像一朵即將逝去生命卻意外的重新綻放的嬌花。
  余駱非望著地的笑容,眼底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惊艷的光芒,然后他也跟著她笑了,大大地咧開嘴角愉快的笑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她笑起來一定是美麗的!
  “你想給這孩子取什么名字?”他貪婪地看著她美麗的笑容,那聲音也不知不覺地溫柔。
  樊千夜微微地笑,目光安詳,溫柔地凝望孩子,她不假思索地說:“樊寶森。他是我的寶貝,我的森林,他是我的整個生命。”
  余駱非一怔,一時之間他竟忘了,這個孩子不可能是姓“余”,他訝异的發覺,他竟因為一件明知的事而失望!
  樊千夜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個俊朗的男孩,她的眼神里是滿滿的溫暖与感激,“駱非……謝謝你。”
  一直以來,她都忘了對他說這一句。要不是有他,她也許無法想象她的未來。
  余駱非卻立刻有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感覺,一向習慣了她的淡漠,她的面無表情,她的冷眼光,面對她這會儿的轉變,一下子快得教他來不及消化,僅僅是簡短的一聲謝,就已經那么令他感動。
  他很快的靦腆的揮手,“干嘛跟我說這個,我可是這孩子的‘叔公’哩!”
  樊千夜笑了,對著怀里的嬰儿說:“寶森,你听到沒有,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要你喊他一聲叔公了。”
  那溫柔的聲音,也是余駱非從來沒有听過的,他再一次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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