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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車子才駛入停車場,竟馬上有人跳出暗處,站在車門旁。
  我看到憔悴的方慎哲。
  始料未及的我一時之間不知該怎反應,要是我真有什么交代不清的帳,會前來与我清算的人也不會是眼前這一個。
  “你,怎么來了?”我跨出車子,与他對視。
  “我等你。”他深深地說著,語气中沒有怨懟陰沉。
  “好,等到了,那之后呢?”
  他眸子閃動著光亮:
  “我知道你已离開他,所以我等你回來,我也知道我一定可以等到你。”
  他的話夾著雙關語。
  我搖搖頭,背貼著車身,吁口气道:“沒用的,方慎哲,我不是你的對象。你走錯了路。”
  “你不試試看怎么可以輕易否決呢?我早已与樓逢欣說清楚了,上一回讓你受辱真的很抱歉,但我是真心的。任穎,試著接受我好嗎?”他熱切地將雙手放在我肩上。
  我定定看著他,也不愿再說勸退的話了:
  “如果是肉体的吸引,我可以給你。跟我去旅館吧!要過了我,你的狂熱就會消褪,對你我都好。”
  方慎哲像被火燙著似的收回手,踉蹌了兩步。低吼:
  “你的身体不是我唯一追求的!我不是要這樣!任穎!別輕悔我的真心!”
  我冷笑:
  “男女交往最后不都是上床?要身体与要真心,不能兼得,至少得到過一种。要不要?我今晚不收錢的。”
  “任穎!”他又退了一步。
  我逼近他:
  “要嗎?”“任穎,求求你……”
  我抓住他衣領,媚笑:
  “讓你自己幻滅,你才會知道輕易寄托一分感情是多么可笑的事。沒有真心又如何?至少你有過我的身体;据我上一任情人說,我的身体還不錯——”
  “任穎!”他甩開我的手。退得老遠,白晰斯文的臉上垂著淚水。“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在懲罰我!但愛情本身并沒有錯,你不要以妓女的面孔對我,我知道你只是想逼開我!”
  我倚回車邊,淡淡而冷然地笑:
  “不要嗎?那是你的損失。”
  “我有錢!我真的有錢。你要多少?我可以給你!”他憂傷地低語:“但,就是不要故意裝出妓女的面孔對我,我知道,你有許多面貌,我只要你展現你真正的面孔,而且……愛我。”
  我沒有回應他,幽暗的行道樹下突然亮起一道火光,點燃了一根煙,我看到了我一直不想見的人——樓逢棠。
  他的出場奪走了我与方慎哲的注意力。他靜靜地移過來,直走到我身邊,側身靠著我的車,微微星光下,我看到他幽亮冷然的眸子。
  我伸手入他西裝內裝。掏出一包長雪茄,從中抽出一根,就著他的煙頭:“借個火。”
  一會,我吐出悠長的白煙。這真是自找麻煩又扰人的夜晚;其實我該料到會有這种結果,偏又不信邪地要回來印證。
  唯一的誤差是多了方慎哲這個人。
  我走向方慎哲:
  “如果我渴求愛情与幸福,那么我會愛你;但我不。愛情、幸福之類的東西從來不被我納入“快樂”之中。那么,之于愛情,或許只會是我的災難;我可以給你肉体,卻不能給你愛情。早日讓你自己解脫吧!我不要愛,也不愛人,并不是我沒有,而是這种情感對我而言并沒有比其它情分更重一分。你的濃烈,我承受不起。”
  他盯著我,手卻指向我身后:
  “那他呢?你依戀他吧?”
  我低笑,也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以為他這人會忠貞不二、對女人海誓山盟嗎?他只是要我的肉体罷了。”
  “你能自己斷言嗎?你确定他真的那么想?”方慎哲并不糊涂,尖銳而精明地問我。
  我又抽了口煙,險些被嗆著,索性將煙捻熄,丟入路邊垃圾桶。
  “當我發現他并不時,你猜我會怎么做?”
  “再度拿刀去將對方的痴心砍碎?”他笑:“一如我的下場。”
  我拍拍他的肩,希望他會覺得好過一些。
  我想,他是好過一點了:
  “我走了,但,仍是會來看你。可以嗎?”
  “我希望你一直很忙,沒空前來。”我坦白地拒絕。
  結果,他低頭,眷戀地吻了我許久,才開車走了。我想,他再度出現的机會等于零;而我后天就不在國內了,有這樣的了斷也好。
  但另一個“麻煩”才是最難打發的。
  我轉身面對他,才發現他早已站在我身后,并且一言不發地拉了我上樓,直往我的小公寓而去。
  “我希望你是真的有重要的事,否則我不愿讓你再度進入我的地方。”在電梯內,我轉身面對電梯內的鏡牆。
  他由身后貼著我,雙手扶住我身邊的欄杆,由鏡子中看著我,而我也清晰地看到他雙眼中的血絲。想來,他恐怕昨日沒睡好,今天又辦公太累;或者被火辣的新女伴給弄虛了身体?想到這個,我輕笑出聲,索性轉身面對他,他的鼻子壓迫著我的鼻子。
  他第一個動作便是吻住我的唇,讓我怎么也沒得逃。
  我一直知道他的技巧有令人失魂忘神的功效,所以也不怎么掙扎;結果當我回神之后,才發現他成功地攻入我的小公寓,也上了我的床。
  清洗出來,我擦著頭,坐在地毯上問他:
  “你不會也是等了我許多天吧?”
  “這几天你与一個畫匠同居?”他問著。
  “是啊。”他怎么查到的?
  我打量著他繃緊卻力藏心思的面孔,揣測著他的用意:而他只是一味地盯著我。什么也不說,讓我有點緊張。我干笑地打破沉默:
  “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就算我与你之間依然不算有了斷,但你對我是沒有任何權利的。”
  他很快地嗤笑一聲,跨下床,坐在我面前:
  “我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吃醋。沒有女人能令我吃醋,何況是你這种毫無貞操觀念的女人。”
  他的話令我笑倒在地毯上。老天爺,一個放浪形骸的男人控訴一個放浪形骸的女子沒有“貞操”?好!我是沒有,但有資格控訴我的人絕對不是他。要是衛道人士來說的話比他還擲地有聲。
  “你這是雙重標准嗎?”我支起身,一手指著他肩膀、滑動在他雄健胸肌上。
  被他一手揮落,我看到他一閃而逝的厭惡。
  “你總是輕易上男人的床嗎?”
  唷,清算啦!?
  我冷笑以對:
  “事實不就證明了,為什么明知故問?”
  他抓住我,差點捏碎我雙腕:
  “從今日起。你最好乖乖守著身体,因為我不要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我們之間還沒有完。”
  我掙脫不開,只是惊异地瞪他。他以為他在做什么?花花公子不是這么當的吧!?
  “樓逢棠,我不想再与你攪和下去,你最好再去找另一個——”
  他放開一只手,轉而捂住我的唇,眼光陰惊而复雜,并且似乎有一絲絲自鄙。
  “該死!該死的!”
  沒有更多的話了,他用力抱我入怀,雙手几乎要勒得我斷气,而他發熱的胸膛竟是涌著排斥我的气息。
  他不要我,但他同時也放不開我!
  是那樣嗎?該悲慘的我竟然只有想笑的欲望。我真的把一個花花公子弄得暈頭轉向了嗎?
         ※        ※         ※
  在二十世紀末,我并不相信男人會為愛痴狂。可是盡管炎黃子孫號稱有五千年的歷史,依然沒能讓男人的心性進化,他們依然獨占性強、主宰旺盛,血液中流著的是霸道与野蠻。
  所以即使是花心大少如樓公子者,也不會允許我与他尚有肉体關系的同時再去与別的男人尋歡作樂。
  很好笑,這是面子問題,也是花花公子占有欲的標准。如果一個男人想去娶一名女子為妻,總會苛刻地要求對方非得是處女不可,甚至最好連手也沒給男人碰過。
  可是一個男人若不想娶某個女人為妻,反而會希望那個女子不是處女。基于處女情結,當了女人的第一個就怕被責任給纏上身,所以不是處女最好;但他會要求對方只為他一人奉獻,在他尚迷戀她之時。直到膩了,一把推開,希望那女子立即水性楊花去攀上別人,別來黏他最好。
  我肯定男人在兩性的處理上以自私為优先,并且是不擇手段的。
  樓公子對我還沒有膩,卻是十分厭惡;我想他自厭程度比厭我更多。這一點很矛盾,我不明白他在堅持些什么。但他盡可自己去掙扎,卻無權干涉我的自由。
  在國際机場入口處,我被攔了下來,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被跟蹤著。
  樓逢棠派了公司安管部門的兩名員工在他不在時緊緊盯著我,而我居然一無所覺。
  他將我拉到停車場,不開口,彷佛我理所當然得交代一般。
  我將行李擱在地上,艷陽晒得我裸露的雙臂發疼;隔著太陽眼鏡,我也只看得到他墨鏡中我的影子。
  “你也來搭飛机嗎?好巧。”我微笑地問。
  樓逢棠冷笑出聲:
  “想一走了之?”
  他在生气,并且极力壓抑著。我訝然問道:
  “几時我的人身自由權由你控制了?你的行為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我是要走。但那也只是我的事。不是所謂的“一走了之”,我沒欠你什么。”
  他猛地將臉別開了下,似乎想甩掉什么。又似乎想理清些什么。然后再度將面孔正對我:
  “你攪得我一團亂。”
  “是你自己擺不平,不必牽連到我身上。”近些天來,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喜歡与厭惡,矛盾的感覺刺得他几乎是坐立難安。他喜歡我,卻也厭惡自己竟然去喜歡一名“用來玩”的女人。冷眼看待,其實是他自己的事,可是他卻認為我也有責任,真是冤了我。
  我低頭看手表。想著登机時間,但我想我可能搭不上這一班;樓公子千里迢迢追來桃園,當然不會白白地放我走。我說過,他不是會做白工、浪費時間的人。
  “找個地方聊吧!我的肩膀快著火了。”
  他一手接過我的行李,拉著我上他的車。問也不問的,便朝高速公路的方向開去,看情形是往台北而去,我吁出長長一口气,忍不住在車上就与他談了起來。
  “你想要什么結果?娶我嗎?”我故意嬌滴滴地問著,直向他的火气挑戰。如果“喜歡上我”已是滔天大罪,為他理智所不容,那么“娶我”的念頭恐怕瀕臨地球毀滅吧!?我不想驗收自己挑戰的成果,一手擱在窩邊,撐著頭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青山綠景。
  他繃緊的聲音傳入我其中:
  “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弄明白。”
  這些話恐怕是樓公子用詞中,低聲下气的最极限了。
  我輕笑,伸出左手在窗上畫圈圈,描繪他映在窗上的面孔。
  “笑什么?”他問。
  “你曾經喜歡過某個女人嗎?”
  “當然,但絕不是你這一類的。”
  我想也是。通常花花公子的配對都是清純美少女,要是“失足”地去喜歡上煙媚女子,那真叫破功了!愈是花心的男人,愈是會娶到天使一般的少女,這种結局才有醒世的意義,告知天下女子千万要單純天真如嬰儿,才會有幸去當男人的正室与最后戀人;如果不單純不天真,不保護好自己那片薄薄的處女膜,那可糟了,只能在每一出故事中當配角,飾演坏女人,沒有當正室的命,了不起給人藏了嬌就算好下場。
  可是,當了正室并不代表會是丈夫最后的女人;最后的戀人可也不代表是最后与那男人上床的女人。世間沒有絕對,女人何必為那不值得的頭銜、不可靠的男人去故作天真?如果婚姻像買家電一樣,也有保證書、保證期限,能擔保男人守貞自律,我會完全臣服于那個制度中,即使不婚也不會去嘲弄它存在。
  但是呀,時代在變,婚姻也在變,唯一可說公平的大概是婚姻的破滅已不再是男人外遇的問題;這一點上頭,女人后來居上,不讓男人專“美”于前。多好,各自找樂子,公平嘛!但,時代變成這樣,人類還要婚姻做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戀愛的完成式在于套上戒指的那一剎那,老套的公式既然人類沿用至今,倒也不必有改變的必要。
  如果不是以婚姻為前提,那么樓公子“喜歡”上我,就不值得令他坐立難安了。誰會逼迫他喜歡的下一步非要如何不可呢?
  我想,基于富家身分、玩家本色,以及自律甚嚴,喜歡上我這种女人會令他自怨自鄙。“高貴”的血流逼迫他只能喜歡同等高貴的女人,即使不要求處女,也要是只會為愛奉獻的圣女,不能是我這种拜金女子;不管我有怎樣多的面貌、怎樣難捉摸的個性,大前提下,我都是他眼中拜金的女人。有錢的男人就是怕女人為他口袋的錢接近他,玩玩可以,但當真陷入了,可就不好玩了。
  回頭想想自己,其實我并不明白自己為何讓他看上,居然在談好分手后卻又令他反悔?了不起他就是看到我不施脂粉的一面罷了!但那并不稀奇。在樓氏机构中多的是清秀佳人,濃妝淡抹任君挑選,清純冶艷應有盡有。只要他這名公子哥儿一欽點,用錢去砸或用鮮花去取芳心,還怕不手到擒來嗎?那他巴著我不放做什么?
  “為什么喜歡我?”我問。
  “你認為我會喜歡你?”他口气嘲弄。
  好吧,那用另一种方式問:
  “當初為什么點召我?”夠“尊重”他了吧?給足了十全的面子了吧!
  他俐落地將車子滑下交流道。在第一個紅燈路口停下來面對台北市必然的塞車,也讓他得以回答我;時間多得很。
  “你的某些神情很特別。”他壓下車窗,燃起一根煙,側著面孔看我。“除了嬌媚之外,在無人注意時,你像在玩弄你周邊的一切,以一种置身事外的看戲姿態看別人表演;就這一點,使得你散發的气質异于其他女子,花瓶女也好,清純女也行,你就硬是不同。其實你的容貌不是特別出色,但你吸引人。”
  “那么,既然說好要分手,又何必反悔?”
  可能是踩到他不愿表白的敏感處,他一手將煙捻熄,車子開始在車陣中蠕動而行。
  “我說過,我需要弄明白。也許真的是我還沒厭倦你。如果你真的是個好情人,就別再在我面前上濃妝,將頭發吹得像鐵絲。”說完,伸手撥弄我的頭發。
  “為什么我非得配合你,給你時間去討厭我呢?”
  “你別無選擇。”他微笑:“你聰明得知道自己身分的輕重,在恩客面前你沒有自尊与自我。如果要講清高,你就不會讓我用錢收買。”
  這是最現實的一點。我歎息而笑,我的老天,這個男人不哄女人之余也不容我這种女人去清高自負。在金錢代表一切的兩性游戲中,就什么也不必談了。
  所以他占盡优勢。誰叫我去強惹他呢?
  想來,說清楚時,他一點也不含糊;這男人無情且犀利。
  可能我再度涉入的,是更高層次的戰斗;既然出國不成,那就來玩個徹底吧!
  只是會有怎樣的結局,我就不知道了。
         ※        ※         ※
  我并不反對他強要我住到他的地方,并且堅持不讓我住回我的小窩;他以為我的公寓是前任恩客的贈予。一直以憎惡的眼光去看待。他載我回他的公寓,同時也將公寓贈予我名下。
  也許在他人看來是值得艷羡的,瞧,才區區几個月的服侍,居然賺來一層近五十坪的華麗公寓。但我看到的是更深的義意——他是個有洁僻的男人;這個公寓一旦讓我或其他女人住下來了,他就不要。嫌髒。
  正式同居對他或他的社交圈而言可真是大事。樓大少從不与女人共居一處的,并且他同時与許多女人來往,此刻卻与据傳已下堂的“前女友”死灰复燃,并且同居,這是何等的大新聞啊!
  也不過三天,我就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真不知道我該不該自動在台北市游行一周,讓人一飽其好奇心,免得有人千方百計要來拜訪我。
  當然我不會笨得再回到樓氏工作。我做起了一般情婦該做的事:花錢、閒晃。
  但那种好日子并沒有過太久,我那些异母兄長們居然一個個找上我,我才知道了一件大事;這件大事讓我有可能在成為富婆之前先遭人暗殺。
  我說過,我父親的那些妻子們都很厲害,委身于他那么多年,為的還不是財產。那么,如果老頭的意愿是將百分之五十的財富丟給我,其他才讓他人均分,誰會服气?理所當然,我就該死了。
  我不急著跳腳回南部找老父理論,我想他老人家正吃得很撐地等我回去,暫時沒空理他;反正也許多年沒看到那些不算家人的家人了,讓他們一個一個來看我,倒是挺不錯的。
  當大哥鍾曉云、大弟鍾峻亭先后找過我之后,第三個找上我的居然是父親的小妾。才三十歲的馮詩茹抱著她才五歲的儿子鍾峴孺來看我。
  比較好笑的是她說我賤,堂堂一個大小姐去當人家的情婦任人玩弄。
  比起前半小時的漫不經心,為她這几句嘲笑,我才提起精神与她應對。我是有個富翁父親,但那又如何?与我當人情婦是一點關系也沒有的;而且在她也是別人情婦的前提下。她以為她可以站在什么高貴的立場笑罵我?
  人哪,一向只對自己寬容,對他人嚴苛。
  馮詩茹見到我終于正視她,便揚起笑容,端起咖啡啜飲,一派优雅。比較不搭調的是身邊黏著一個五歲大的儿子,想要高高在上不太可能。我就看到她名貴的凡賽斯洋裝的裙側已被她的儿子玩出了污手印,看來极為狼狽;為人母之后,似乎部喪失了穿白色衣棠的權利。
  “也難怪紹正要將百分之五十的財產給你,在我們南部,像你這种不知羞恥的女人,根本沒人要,有了大筆嫁妝,人家也許會勉強看在錢的分上娶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讓人白玩,比你母親笨多了。”馮詩茹又尖酸地開火于我。
  我撐著下巴,不予置評,沒有費力提醒她,她所罵出來的話對她适用得很。可悲啊,這個美麗而艷光四射的女人,其智商大概是父親所有妻妾中最低的一個,居然沒事上台北罵罵我也快活。罵了我對財產的增減并沒有關系,她搞錯了方向,只想逞眼前的威風,沒有太好的頭腦,這种情婦養起來才好玩吧!我几乎可以理解父親的想法,他之前的女人都太厲害、太聰明,想玩女人最好不要挑上有腦袋的才不會給自己惹心煩。老爸終于搞清楚規則了,有進步;女人對他而言若只是生理上的發泄与虛榮心上的滿足,就不該要求太多,有肉体就夠了。
  其實我是太無聊了,才會前來赴她的約,順便比較一下我當情婦失職的原因。馮詩茹的條件是標准情婦的料,得意洋洋、金光閃閃、自命不凡、拜金如命、尖刻無禮,然后不知自己有几兩重。
  真是扼腕,許多特質沒有學好,才會教樓逢棠看出破綻,死抓著不放!我想我是有些懶散,才會在某些時候沒有盡職地發揮情婦本色。
  “你說話呀!”自言自語久了的女人也需要偶爾的回應配合一下。
  我懶懶地問:
  “說什么?”
  “你真是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像你這种淫蕩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財產!更別說你是女的,又不姓鍾了!知道羞愧的話,就自動放棄繼承權,讓峴孺得到;他才五歲,需要很多教育基金!”
  瞧,我只須虛應一下,她就可以很快地發表另一波演說了,多配合啊。但听久了怪煩的,我撐著下巴掃視向餐廳內的裝潢,順帶地看著賓客——咦?我眼睛突然睜大地看向一批人正由二樓的貴賓包廂走上去,中間正巧有一個我認得的,也就是我目前的奸夫——樓逢棠,
  這是什么情況?一群光鮮的中老年人中間簇擁著兩名年輕男女,并且极盡所能的光鮮——是相親嗎?
  突然,我咧出了邪惡的笑!正好,要玩,就玩個天翻地覆吧!這是樓逢棠留我下來的代价。
  我站起身,嚇了仍在滔滔不絕的馮詩茹一跳,她吶吶道:“喂!你……”
  “失陪了,等我下回有空再听你念經。”我擺擺手,留下自己的咖啡錢,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找一家專賣妖艷服飾的精品店。
  半小時后,我飛快地回來這間餐廳,已變成一個典型的情婦扮相。打听到樓上的貴客還沒走,我快樂地直走上去。我知道樓逢棠已三十歲,但雙親并不曾向他逼婚,只是偶爾因為女方的家長太過賞識,而會主動央求餐敘,即是變相的相親。有時為了生意無可推卻,便會應酬地出席。我想今天亦是這种情形。
  一上了二樓,在A1包廂半敞開的屏風看到那票人的身影,我深吸口气,就要迎了上去,好生使潑撒嗲一番,不料,一只打斜伸出來的手擋住了我的步伐,我訝异地抬頭,不妙——看到我爹鍾紹正不贊同的眼光正銳利地盯著我暴露妖冶的扮相。
  要命,父親怎么來了?難道是尾隨馮詩茹身后而來?有可能。
  “你想做什么?跟我走,我找你兩天了。”
  “是呀,全世界的人都在找我。”我當然知道近來呼叫器震動的頻率高到什么程度。不過我一律不回的,大概是知道我已与男人同居,不得不上台北訓斥我吧!唉,可惜了一場好戲。
  我才想要好好大鬧一番,讓樓公子气急敗坏地休了我哩!
  “爸,您先回天母的別墅,我晚上去找您——”我舍不得放棄這一場戲。
  “跟我走,咱們非立即談一談不可。”父親臉色有些青,抓住我的手直要往樓下走。
  好吧,我投降。誰叫他正好是我父親呢?
  不料,在接近樓梯扶手時,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我的左手,竟是樓逢棠!
  我怔怔地看著臉色鐵青的他,以及他身后那群因他突兀舉措而走出包廂的人們;每個人的面貌都茫然而尷尬。
  他瞪著我,我看著他,訝异他竟然在眾人面前抓住我。沒有出聲、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才好。
  “咦!鍾老?您不是鍾老嗎?怎么上台北了也不知會我一聲,好讓小弟做東一番。”
  最先開口的是一名五十出頭的男子,面孔有三分神似樓逢棠,笑意吟吟地打破僵局,直伸手向我父親握手。
  “樓董事長?久違了。”父親黝黑的面皮上有一層狼狽的紅,連忙放開我,伸手去握住樓董事長的手。
  原來這男人是樓公子的父親,左手被箝制住的疼痛不容許我忽略掉面前冒火的男人。我看向他。似笑非笑地由他肩頭看到他身后一名美貌的女子。
  “相親愉快嗎?怎么一副吃人的表情?敢情是那位閨秀沒有服侍得你身心愉悅?”
  “住口!”他咬牙道。
  “逢棠,這——”一名中年發福、面貌圓潤的婦人也走過來,一頭霧水地叫著樓公子,順便也對我的裝扮不敢領教,只是尷尬地對我領首,不知如何招呼才不失禮。
  我想這中年婦女是他母親,看得出來年輕時想必十分美,所以才會有這么俊美的儿子,有十足風流的本錢。
  我倒是很樂意把一切弄得更混亂,嬌滴滴地開口:
  “您是伯母吧?我叫任穎,是逢棠的同——”
  “穎儿!”先是父親喝住我,然后樓公子的表情也很可怕,讓我沒有說出更多嚇人的話。保命要緊。
  “鍾老,這位是?”樓董事長很有禮地詢問,企圖圓一下僵冷的場面。
  不待我開口插話,父親先下手為強道:
  “讓您見笑了,這是小女,叫任穎。很任性的女娃儿,我正要帶回家好好管教哩。”
  我感覺到我的左手快要化為碎片了,真是一團亂呀!
  要命。
  眼前我只看到樓逢棠一雙火眼金睛正向我發出淬毒的箭。可奇怪了,我是南部大財主的女儿又如何?值得他噴火嗎?他憑什么生气?
  要命,而我居然有一點擔心,搞不好我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我真的有這种可怕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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