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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的襲擊似乎不比以往。厲害許多、強壯許多,卻沒有傷人意;倒宁說兩名打手是來試探她身手的。
  能把這种日子當成家常便飯也算是奇跡了。方箏揮了揮褲管的灰塵,扯了扯衣袖上的裂縫,希望絲背心可以代為掩去襯衫上的破洞,以免待會所有人大惊小怪。
  可惜希望落空,一踩出電梯,埋首工作的李乃君原本只是含笑道早,卻在抬頭時垮掉笑容:
  “你又和人打架了?”
  “有那么明顯嗎?”方箏連忙要找任何類似鏡子的東西看清自己的德行。
  雖然說平日方氏企業是由她掌權沒有錯,但每次大姊回來度假,順便處理娘家事務時,到底階級上仍是比方箏大上一滴滴。要是惹來大姊一聲令下要求董培良派人日夜在身邊保護的話,那她就不得翻身了;父親給了她大如天的權利,卻給了大姊管教她的令牌,所以她得分外小心。
  李乃君好笑又心疼地從皮包中掏出小鏡子,讓方箏看清自己瘀青了半邊臉的鬼樣子,恐怕抹上十斤白粉也掩不去那個顏色嘍。更別妄想逃過所有人的眼光与必然的猜測。
  “奇怪,怎么青了一片?”方箏搓著臉皮,才知道要痛。回想了一下,記起剛才其中一名男子一肘掃來時,她正全力防著另一人的旋腿踢,臉頰好像被甩了一下。真是不耐打,她這張臉皮太嫩,每次稍微給人打上一下,就青了好几天,像她全身的皮膚都不會這么反應過度,所以從小她就防著臉部有挨揍的机會,以免他人大惊小怪。這下子——完啦!
  “方箏!你臉怎么了?”暑假被派來當小弟的方范推門進來便吼聲如雷,讓方箏想捂住他的大嘴巴都沒机會。
  “茶送上來就快點下去收發部,還有很多信件等你去分類送達。”方箏接過方范手中的托盤,揮蚊子似的向他揮著手。
  “是不是又有人來打你了?你今天又沒讓司机載了,對不對?”
  “方范,我耳朵沒聾,小聲一點。”她威脅地揚著拳頭,很快地使她那小弟閉上嘴。
  正想舒服地吁口气,叫秘書拿冰塊來時,又一聲巨吼傳來:
  “方箏!又有人突襲你了!?”
  老天!今天進來她辦公室的人怎么都那么沒禮貌,他們難道不知道門的作用是用來讓人敲的嗎?何況她還是堂堂的方氏企業總經理耶!
  “董培良!你敲一下門會死呀!”她忍不住地吼了出來。
  “門又沒有關上!”董培良重重放下檔案:“你告訴我,最近又惹到什么人了?”
  “沒有。”她捂著臉,只留下雙眼与另兩名男子大眼瞪小眼:“還有,不許告訴方笙這件事——”
  “如果我已經知道了呢?”方笙柔美中帶隱怒的聲音傳來,人已娉婷地站在門口。
  這下子,方箏只有哀歎兩聲,癱在座椅中不言不語了,只以怨毒的眼光一一殺過眼前這些對她皺眉的人,最后眼光停在方笙身后一名外國男子身上。那男子的一雙灰眼正門著銳利与興味,像評估什么的盯著她;那种逼視,可以使人透不過气來。方箏挑了挑眉,起身走近。
  “姊,這位是?”
  “他是狄森.威爾先生,鍾适在美國的朋友。在偵探界相當負盛名,連培良也希望請威爾先生來協助我們查清所有事。”方笙介紹著。
  “是呀!在美國,沒有他想知道卻無法查到的事。”董培良聲音中的興奮猶如見到偶像一般。
  嘖!難看。
  方箏伸出手:
  “威爾先生,很抱歉我不能虛偽地說歡迎。”
  “看得出來。”一口流利的中文講出口,他的手也重重握了她一下。“但我依然必須叨扰你几個月。”
  她收回手,側頭打量他。這种人最适合做偵探了,除了一雙利眼之外,全身上下沒有招人注目的地方;中等身材、平凡的相貌,是那种你擦身而過絕對不會記住的人。最适合去跟蹤什么的:當然做起事也就順手了。但方箏絕不忽略他眼中蘊藏著的犀利。
  這种人是有他一套本事的。
  “希望你會与董培良共事愉快。”也就是要他少來煩她就是了。
  “當然也須要有方小姐的全力配合。”
  方箏往方笙那邊瞪過去。“姊,我不認為——”
  “有必要。如果這种事情沒有處理完,我絕不會取消休假回香港。明白我的意思嗎?”方笙輕柔且心疼地撫著妹妹瘀青的臉頰。
  明明是強硬的話气,卻在方笙的行為中表現出令人難以拒絕的憂心忡忡。這是手段,也是方笙真正的心情,所以方箏只能再度頹然地坐回椅子中,任憑宰割。
  “好,好。我舉白旗,任你們去玩,現在請還我安靜的辦公空間好嗎?尤其是你,方范!你一小時拿我八十塊的工資,還不快去跑腿,當心我扣你錢。”可怜的她只好欺善怕惡地去威脅眼前最好欺負的人。
  方范當然哇哇大叫了!
  “你還好意思說!苛扣我一小時八十元就算了,居然還虐待我,現在,現在又……大姊!”找大姊哭訴比較有用。
  方笙搭著小弟的肩,溫柔道:
  “放心,她是說著玩的,八十元一角也不會少。”
  方范一听,放心不少,連忙諂媚地挽著他美麗溫柔的大姊往門外走去,以商量的口气道:
  “大姊,您也知道我一直想買一輛重型机車,可不可以打個商量,一小時工資三百元——”聲音愈來愈遠,直到听不見。
  方箏心有余而力不足地低吼了下:
  “小頭銳面非人哉。”
  偌大的辦公室已被清光,就剩她与她美麗的女秘書。
  李乃君拿冰塊包在毛巾中貼在她臉上:
  ““小頭銳面”与“非人哉”是這么湊在一起用的嗎?”而且好像也不足用以形容方范的行為。
  “還是你最好了。”她伸手吃了李乃君一記嫩豆腐,在她白嫩嫩的臉上捏了好几下。
  李乃君推開她的毛手,正色道:
  “你的打手呢?每個月六万元的薪水給人領著玩,總應該有點貢獻吧?”
  她指的正是那個風御騁。
  方箏笑道:
  “我并不把他當打手看。何況,誰又能說他沒有在做事呢?別因為沒有親眼看到,就持著否定的答案去評估一個人。”
  “他那個人,不接近人的。理也下理一下他人的問候,大概只有在看你時才有點活人的表現。”李乃君對那人沒有好感或坏感,只是就事論事地批評。瞧瞧這張俊臉,腫得多可怜呀!而風御騁沒盡到保護的責任,就是失敗。
  方箏起身問道:
  “早上有什么重要的事嗎?”
  “不怎么重要。”
  “那我去睡一下,若有立即要決定的事,叫方范下定奪。”
  李乃君點頭記下,但仍詫异地問:
  “你叫他來當小弟給人使喚,卻同時也要他下決策?行嗎?”
  “行的。他的能力好得很,我派他當基層小弟是因為孟子先生有說過,老天要降大任之前必須百般操勞那個人、荼毒那個人,那才會成材。古代人的話撿著听,不會錯的。我怎么可能叫他來當大少爺?開玩笑。”
  孟子的話原來可以這么去理解?李乃君吁了口气,坐回她的位置上,一一替上司取消早上的工作与會議。讓方箏好好睡上一覺。
         ※        ※         ※
  將方箏由深沉睡眠中喚醒的,是一雙粗厚的手掌,摩挲她腫了一半的臉,輕柔的力道怕惊嚇她,卻也讓她警覺地清醒過來。
  “是你。”她抬手捂著眉頭,刺目的光線正由窗口涌進來,讓他一時難以調适,卻也看到來人正是失蹤兩天的風御騁。
  他向來冷靜難以探究的眼胖燃著怒焰。這樣一雙足以令人喪膽的眼,看到了,反而希望他保持冷淡無感的面貌,她低笑:
  “不太好看,但我已經盡力了。”
  “痛嗎?”他不斷撫触著她瘀青的臉頰,恨不得能抹化掉那不該有的顏色,還原為該有的白皙与紅潤。
  “不痛。”
  “真的?”
  “當然。比起我十四歲被綁架時跳車摔得肋骨斷五根、手骨折,加上全身擦傷的劇痛,其實這种小case哪算得上什么。難道你希望我是那种因小傷小痛就哭得痛不欲生的人嗎?”
  他眼光鎖住她胸口,后來移到她左手,拉起,并挽高她的袖子,在手肘處看到一道最猙獰的傷口,雖有多次皮膚移植美容過,但仍看得出曾經受過的巨創。他知道的,她從出生到今日的种种資料,他全知道。只是,真正看到時,卻又忍不住動容激動,即使這种傷痕在他身上也有過不少,甚至比她更多、更嚴重,但……她是他心愛的人呀,他多希望他是一直在她身邊的。
  俯下面孔,他在她傷口上吻著,以一种謙卑的姿態。
  方箏愣了好一晌:
  “你怎么知道這里有傷口?”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他低語。這一次,迅速地奪取她的紅唇。
  在她臉腫了半邊天的情況下,這男人依然要吻她,可見他真的挺喜愛她的,不然就是她腫大的臉別具風味。只是,他對她的了解真的有他宣稱的那么多嗎?他哪來的資料?
  “對不起,我沒有在你身邊。”
  “死不了的,別在意。”
  他搖頭:
  “沒有道理,方箏,應該不會再有人突襲你了,難道還有什么你我不知道的敵人在暗處?”在他近三個月的明查暗訪下,所有可能的仇家全叫他一一擺平,所以近些日子他才放心忙別的事,沒有盯著方箏。
  方箏淺笑,十指梳向他垂及頸背的黑發,習慣這樣的肢体親密。
  “你畢竟來台灣不久,三個月來的找尋,我想是不可能清查得太徹底。”她一面心知肚明,他總在暗中為她做了許多事,她的直覺向來不會出錯,一如他們之間必然會有的某种程度的情感糾纏,也是預感中逃不開的。
  “我知道很多。你以為六年來我可以只看著你,卻不去了解你的一切嗎?”
  “好,那既然你認為你了解很多,那能不能回答我。我几歲有初吻?几歲有初戀?”她只是想逗他而已。
  不料,他竟然真的回答了出來!
  “你在十六歲遭到家教老師偷吻,而下場是那人被你從二樓的陽台丟入游泳池,因不諳游泳,所以嗆昏而入院,從此沒再出現你面前;在你父母与愛姊的報复下,那人被迫移民住菲律賓,目前娶妻育有三女,而他名叫史竹。我不認為你該稱那一次為初吻,如果當年你沒有防身功夫,結局就不是那回事了。至于十九歲那一次的追求,你并沒有動心,否則不曾在他強吻你時,被你打斷了兩根肋骨,只不過那人追了你十個月,讓你覺得有趣,所以列為初戀是吧?至于這個高春發,早已不知所蹤了。”在方箏目瞪口呆下,他圈住她,吻著她,又道:“當真要算初戀,只有我才是你的初戀。一如你之于我相同,我們命定了要彼此相屬,所以我來到台灣,來到你的世界之中。”
  “你……真的知道?我的老天,哪一家征信社可以查到這种事?不可能吧?除非是我家人說出來,否則你怎么會知道……”
  他溫柔她笑看她:
  “你想知道一切嗎?”
  “再說吧,不是現在。”她壓著眉角,那种全身被人了若指掌的感覺糟透了。她推開他一些距离,正色問:“最厲害的情報分子,真的可以連被調查每天做什么事、吃几顆飯都了若指掌碼?”
  “不。我沒有派人日夜盯著你,我有另一种方式去了解你的一切,你不必生气。”
  她深吐口气:
  “以你這种行事方式推斷,与你為敵的人想必很可怜;而被你追求的人很難有逃掉的机會。只是,為什么呢?這樣子為我?”
  “問老天吧!”他低語。
  就因為六年前從相片上的惊鴻一瞥,讓他陷入狂戀之中,惹得他的兄長气急敗坏,直宣稱要跑去台灣殺了那個在他身上下咒的女人。
  這是無法解釋的事,他就這樣愛上她了。六年來瘋狂地調查她的一切,每一份資料呈上來,只使得他更戀上她一分。
  他是個永不遲疑的人,性格上如此,加上父母刻意的訓練,造就了他能立即鎖定目標,下手獵取,進而完全地掌控住狀況。在情感上的處理亦是相同。
  他從不曾認為自己永遠不會為某個女人傾心,只是他的不沾女色在于很快知曉那些女子非他所要。而他的大哥的不近女色,則是抱持著絕對的想法,認為全天下的女人之中不會有他命定的那一個;石敬馳不信那一套,畢竟誰能要求一名從未目睹“幸福家庭”的男子扭轉觀感,認為神話是可以實現的呢?
  風御騁是不同的,上一代未曾見過的真情相愛,進而幸福,都是他想要,并且打算擁有的。所以他知道他一定會遇到某位撥動他心湖的女子,与他躍動著相同波長的頻率,建立屬于他倆的世界,營造他們會有的幸福。
  也之所以,當能令他眼睛一亮,并且為之動容的女子走入他視線之內,他便沒有遲疑地深陷了。
  結果是令人滿意的。尤其走入方箏的生活圈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判斷力沒有失靈;方箏值得他所有的痴狂,甚至強迫把“驍”組織改變成清白的企業体,提前走出黑道的血腥世界。
  當然,在做了這么多之后,方箏連逃走的机會也沒有,她只能束手就擒。
         ※        ※         ※
  “你最好給我一個很好的解釋。”森冷的眼光投射向狄森.威爾,為七月分的酷暑時節貢獻出地獄一般的清涼。
  在方氏投資的“云頂飯店”十一樓貴賓套房中,正舒舒服服從按摩浴浴缸中泡出來的狄森就這么硬生生被嚇一跳,圍著浴巾接受風御騁的詢問,他真的沒想到風御騁會那么快知道他來台灣,不過,也沒啥好稀奇,被“驍”的首腦了若指掌是件太容易的事了;何況只消他的方箏提上一提還會不知道嗎?
  “不是我。”他回神,第一句話就是否認。
  “你只須解釋來台灣的理由。”諒他也沒膽動他的女人。
  狄森聳聳肩:
  “我与鍾适曾是同學,有交情,在你大哥的示意下,代他來看看你的新娘,所以接受了鍾适的求援。”
  “只這樣?”他冷笑。
  “當然他要我适時關照你們的進展,相信我,你會需要的。”
  在他別有深意的暗示下,風御騁警覺地問:
  “你是說這次狙擊她的人來自我的仇人?”“未必是仇人,但肯定是因你而起。你知道,會好奇方箏的人不止你哥哥。”他踱步到穿衣鏡前,開始著衣。
  “誰?”
  “你認為風夫人与馮爺會不會對這件事有興趣?”其實這也只是他初步的猜測。
  風御騁擰著濃眉,一直以為父母親不會無聊到關注他的私生活,向來各自又住得遠,他從未將他們計算在估計之中。會嗎?他們也來湊上一腳?
  那真是該死了!
  “我大哥的意思呢?”會是他大哥早已料到,或是經由他的通風報訊才引來父親与母親的注意?
  “石老大只要我保護你的寶貝,順帶調查一下,做一份翔實的報告而已。不是什么大任務,但多了我,對你是有幫助的。”他扣好扣子,面對風御騁:“你大哥算准了你不會攆我回美國。”擺明了兄弟們有帳自己去算,他只是忠人所托。
  “還有什么人知道我在台灣?”
  “除了你的家人之外,還有孫儷。不過相信“驍”組織的几位對頭也不會不知道。”
  特地提到孫儷是有原因的。嚴格算來,孫儷是風夫人養來陪伴服侍風御騁的女子,有主仆之分、有師兄妹之誼,也曾結下一些怨;在五年前被馮馭湍收納在身邊辦事,不曾再有往來。至于風御騁与孫儷之間有什么糾葛,就不得而知了,連他這個全美洲第一名探也查不著。
  “我知道了。”
  沉默了許久,風御騁應了聲,往大門走去。
  “如果你与我大哥通訊,跟他說我記下了。”
  “是。”
  最好這些人都別玩得太過火,否則他不會客气的,至于孫儷……他必須找母親問一問。
  做過的事他從不后悔,包括未揭穿孫儷未婚夫邪惡的面目便在她眼前殺了那個人渣;在以大局為重的情況下,他沒空去顧念太多心情上的東西。
  只是,留下的余波蕩漾,必要時卻也是燃起另一次危机的開始,所以他不得不防。
  踩出飯店大門,炙烈的陽光令人睜不開眼,他掏出墨鏡戴上,原本往停車場走去的身形倏止于不遠處所看到的景象。
  那是方笙,而一輛黑色跑車正快速向她駛近,車門半開,看來有擄人的企圖!
  他快速沖了過去。
  在來人沾到方笙衣角之前一秒,風御騁已將方笙拉推到巷子內,將車子內探出來的手抓了出來。一名黑衣男子跌出來,卻也能在劣勢中掏出一把槍相准風御騁的心髒,但他能做的就只有這么多了,風御騁一腳踢飛他的槍,“卡”的一聲,手骨應聲而斷,慘叫聲呼出之后,綁匪頹靡在地上呻吟。
  風御騁抬起槍,倒出子彈,注意力已不放在綁匪身上。
  “他被救走了!”方笙低呼著。
  就見一輛重型机車狂駛而來,探手撈起受傷的惡徒,轉眼間不見蹤影。
  “走了也好,省得處理。”他將子彈收入袋中,心中已明白這些人的來路。至于別人派來的打手,留下了也沒用。
  方笙一張俏臉仍然發白,剛才被風御騁那么一推,她雪白的套裝只有“狼狽”可以形容。她沒有辦法在看到真槍,且經歷惊嚇后,依然平靜當成沒那回事。
  “誰會想抓我?”
  “他們看錯人。”
  方笙點點頭:
  “他們把我當成方箏?但是……有這么難分辨嗎?”
  風御騁笑了出來:
  “錯誤的資訊也可以是人為的。”
  雖然妹妹說過風御騁這個男人雖深沉但非坏人,此刻方笙才敢抱持与妹妹相同的看法;這個男人,也許是不錯的。
  此刻有机會交談,她想更了解他一點,但情況明顯地不被允許。
  “方笙!”吼聲遠遠地出飯店門口傳來,是西裝筆挺的鍾适,不一會,他冒火地吼道:“是誰干的!”語气中有殺人的嗜血味。
  瞧了瞧自己的模樣,方笙試圖讓自己臉色自然一點,捏了捏雙頰低聲道:
  “沒事,坏人被風先生打跑了。”她眼角余光看到風御騁早已走掉,她只好打消調查未來妹夫的念頭。
  鍾适拉下她雙手,不讓她的手繼續虐待她白嫩的臉皮,也极力忍下要狂吻她、摟她的沖動,只低吼:
  “鍾迅死到哪里去了!居然讓你遇到這种事!”
  “本來要一同來的,但他正在排戲,抽不出空,我只好先來招呼客人。”
  今日她借用飯店的宴客廳廣發邀請函為鍾迅的劇場尋求贊助者,以及請來多位文化記者造勢。
  “我們進去吧,我——”
  “先告訴我是什么人動你!”他連雙眼也冒火。
  她盈盈大眼涌上一層水光:
  “我不知道。”
  鍾适頓時手足無措,摟她入怀安撫她,也安撫自己。
  她是他的弟媳呀!但……去他的!
  他什么也不要想,不能想!是他先放棄一切的,包括他這輩子的珍寶至愛——他的方笙。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動到她寒毛的人都必須付出代价!只是……他是否也是傷害她的人之一呢?
         ※        ※         ※
  嚴格說來,每天下午三點是方箏吃第三頓“正餐”的時間。實在是工作量与運動量都很大,所以一天吃上五頓正餐也不算太駭人了。
  取消一個小時的業務匯報,她才好溜來享受經濟實惠的歐式自助餐。上回李乃君告訴她這一家素食做得不錯;在新興一波素食歐式自助餐熱潮中,算是首屈一指的。果然挺可口,沒想到蔬菜与黃豆做成的食物也稱得上美味,偶爾吃一次,倒也新奇。
  下午三點不是人多的時刻,所以她不僅可以吃得盡興,又不必与許多人搶食物搶得像鬧饑荒的蝗虫那般狼狽。
  灌下一杯酸梅湯,拿紙巾拭嘴時,抬起的目光不經意与對面一桌的客人接個正著。那婦人似乎打量她許久了,是她的狼吞虎咽嚇到了人嗎?
  方箏大方地頷首了下,不以為意,依然吃自己的食物;比起一般正常的女孩子,她是大而化之多了。由于自己向來長得出色,從小到大几乎部是活在聚光處,因此養成了即使被打量也安然自若的性格。
  吃光了滿滿的三大盤,正想再去端來一盤水果時,桌上的手机叫了起來,她接起,順帶看了下表,才三點四十分。乃君不會這么早召她回去辦公吧?
  “方箏。”
  電話那頭傳來李乃君甜蜜密的聲音,嬌滴滴到非正常人類所能發出的音韻。
  “親愛的,你沒忘記四點十分有個會議吧?人家怕你忘了,所以特地打電話提醒你。對了,回來記得打包一些素壽司回來,我最愛吃芝麻芽口味的。”
  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痞,方箏打完冷顫几乎沒破口大罵,但她同時也知道她的美女秘書會用這种口气說話,目的顯然是針對某些她要打發的人。所以她咬牙之余仍做出甜蜜的回應: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親愛的君。我會記得帶一箱壽司回去給你吃,來,親一個。”她的眼正朝天花板翻白眼,只差沒吐出剛才三大盤的食物。
  “你要快點回來哦,有人正在騷扰我呢!好討厭,我都——”對話乍然中斷。只有“嘟”的聲響宣告斷訊的事實。
  又是哪一位李美人的崇拜著上門踢館求愛了?讓向來八面玲瓏的李乃君招架不住到需要以這种方式來打發來人?尤其乃君向來痛恨被當成同性戀看。
  如果有好戲可以看,那么她犧牲吃水果點心的時間赶回去就還算值得了。
  眼睛轉了几轉,招來服務生算帳順便打包壽司,決定以最快的速度回去打探情況。
  刷完卡后,往門口走去,不經意地看到原本坐在她對桌的客人早也走了,心中沒有太多想法。但她們顯然是有緣的,因為走出大門沒多久,她就認出停車場的那名婦人正是剛才与她在同一家自助餐吃飯的人。
  婦人身邊站著一名美艷得令人咋舌的年輕美人,而她們的臉色都相同的不耐煩,瞪著一旁修車的司机,顯然她們那輛高級房車出了問題。
  而她們的車正停在她小跑車的身邊,不幫忙一下似乎過意不去。
  “需要我幫忙嗎?”她清朗友善的聲音揚起,人早已自動地站在臉色蒼白的司机身邊,隨意一瞄,大抵已看出問題出在哪里。
  “小姐,你會修車?”中年美婦眉梢動了動,冰冷高貴的面孔看不出情緒為何。
  看來是某大老板的妻子吧?渾身凜然不可侵的貴气。方箏并不愛与這种人打交道,因為貴婦人們向來難討好伺候,吸引她的不過是這輛名貴的勞斯萊斯,勉強再加上一點點同餐館吃過飯的情誼嘍。
  “我稍有研究。”說完也不等人家同意,脫下薄西裝外套丟到司机手臂上,卷起袖子滿臉興味地埋入髒兮兮的引擎蓋之中。
  中年美婦意味深長地盯著方箏好半晌,然后与身邊的女孩交換了一眼,飛快閃過的笑意与惊訝很快地收起。雖厭惡油污味,但中年美婦依然踏近了几步。
  司机慌道:
  “夫人,不可……”
  “沒事的,不怪你。”她优雅地擺手。
  司机立即躬身退了三大步,讓主人得以上在一邊觀看修車的那位女子。
  為了怕領帶下垂會沾上油污,方箏索性將領帶咬在口中,雙手忙碌地東拉拉、西弄弄,找著了燒斷的線頭,看情況是回天乏術了,而這根線路正是啟動引擎的關鍵。找到問題就好辦了!她走向自己的車,從后車廂中抓出她的工具盒,可以說是所有修車必備的工具她都有了。也恰巧上回她給自己愛車換新線路時,正好剩下一些電線沒有丟,湊合著用,不礙事。
  兩三下將線路換好,她抬頭對司机道:
  “發動看看,應該可以了。”
  司机進入車中發動,果真可以開了,方箏當場笑了出來。太好了,生平第一次自己獨力修車,成果是傲人的!以前都有車界第一把修車好手秦力鴻在一邊觀看指導,做善后工作,這回能獨力修好車,看來她算是出師了。
  “可以開就好,我建議你們回去后再找一家修車厂徹底檢查一下,否則可能還會出問題。”她已用礦泉水洗淨手,接過外套發現已經四點了,已沒有她蘑菇的時間了。當下揮了揮手,滑坐入自己車中,准備揚長而去,但那名冷艷的美女走到她窗前。
  “謝謝。”
  方箏回她一笑:
  “不客气。”
  “你的名字?”
  “并不重要,拜拜。”
  車子揚長而去,俐落的開車方式一如她直爽的性格,沒有太多嬌柔的女性特質。
  “很俊的女孩儿,”中年美婦走近冷艷女子。兩人并肩目送白色跑車的遠离。
  冷艷女子扯了抹笑意:
  “這就是騁喜愛了六年的人。”
  “如何?”
  “我不輸她。”冷面女子雙手抱胸,語气平淡,尋不出一絲溫度:“性格外貌各有所長,至于其它的評估,就待下一回再看吧!”
  她對不遠處一輛車打了個手勢,那輛車便開走了,原來該有一場打斗,卻因車子臨時故障而無法如期演出,机會不會少,總會再有的。
  要當上風太太,方箏的考驗還多著呢!
  美婦人燃起一根涼煙,吁了口煙道:
  “柯特知道御騁來台灣找新娘的事了嗎?”
  “他已經行動了。”
  “是嗎?那很好。”美婦人笑得深沉。
  台灣的夏天令人想咒罵,但這一趟前來,在這种不愉快的气溫下,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
  兩張慣常冷然的面孔,在相視時,露出近似滿意的光芒。從容优雅地上車,駛离這個原本該是斗毆現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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