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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自由的風吹向北方,他們選擇追隨著風的腳步。只是北方那里真的有自由嗎?誰也不知道……
  寒冷的冬天,他們的腳步來到北國的日本。向美晴出奇地安靜,在這個她遺忘的寒冬气候里,她望著飛机起落,望著熱鬧依舊的東京街頭。她一直發呆,似乎在沉沉地思考著、回憶著。
  這是向小舞第一次出國,來到他一直夢想的國家,他掩不住心中的興奮,盡管天寒地凍,他還是經常跟著馮翼人到處跑。而馮翼人与十方在日本的公司舉行了几天的商談會議,而接洽的日商也在這几天積极回應,馮翼人比在台灣還忙,但不論公事或私事,他都會帶著向小舞。
  一個禮拜后,向小舞接了他在日本第一支廣告片——為新上市的相机代言。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廣告在日本已經曝光多時,早就引起了日本片商的注意。尤其他這次來日本,甚至連台灣的媒体都跟著過來,但注意隱私的馮翼人總是有辦法擺脫他們。
  夜晚的至泉街頭簡直凍坏人了,剛從片場出來的他們忍不住哆暖。躲到車里時,他們還在發抖。
  "好冷。"向小舞直搓著雙手。
  馮翼人轉頭看他,露出一個疼愛的笑容,他一伸手將向小舞圈了過來;向小舞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偷了個吻。
  "你……"他呆望著笑得帥气的馮翼人。
  "來了一個多禮拜都在忙,沒時間帶你去玩,覺得有點對不起你。"
  向小舞垂下了頭,細聲啟口:"我不是來玩的。"
  "我知道。"他又托起他的臉來,深深地望他。"你來到日本了,可是似乎還是不快樂,是因為那個人,對不又對?"
  他老實地點頭。"我很擔心媽媽,她一個禮拜沒說話了,整個人看起來很沒精神。"
  "你更應該振作。"馮翼人接口。
  向小舞呆了一下,馮翼人又笑了。
  "我帶你去夜游。"
  有時,向小舞真的不知該如何与馮翼人相處,馮翼人對他的呵滬,對他的包容,總讓他不知如何應對。他忽地發現,難道自己不夠愛他嗎?所以總想著自己的事,不像馮翼人,他總是為他著想,為他付出。一旦這么發現,他反而心痛起來,也自責起來,更覺得自己好自私、好任性,他心痛得几乎要揪住了胸口。
  馮翼人在等紅燈時,回頭看向小舞,發現他神色有异。向小舞低著頭,看著自己因天寒而發白的手、他輕聲啟口:"馮大哥,我們散步吧!"
  "你不怕冷?"馮翼人笑了,但還是把車駛向一旁的停車場。
  "有你陪著我不是嗎?"他回道,像一股暖流。教馮翼人有些惊訝地看了他一眼。
  一下車,冰冷的空气襲來,他們同時拉高了領子。向小舞主動地握住馮翼人的手,反讓馮翼人覺得意外。向小舞的被動,甚至冷漠,他不是不知道,而這几個月來,向小舞已經進步得几乎判若兩人了;只是他還不習慣愛情,不習慣表達,不習慣那個會抱他、吻他的人,是個男人。
  他們慢慢地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頭,走向河堤。黯沉的河面已結了一層薄霜,風吹得刺骨。馮翼人仰起頭看著漆黑的夜,一開口就呼出團團白气。"想不想看雪?"
  向小舞跟著仰起頭。"東京的冬天會下雪嗎?"
  "你想看的話,就會。"
  向小舞把目光移向他。
  馮翼人笑得迷人,柔聲續道:"我會禱告。"
  這是第一次,向小舞主動地獻上自己的唇,生澀地、不安地、純真地將自己冰冷的唇片輕輕壓在馮翼人為之一楞的唇上。向小舞主動地溫暖了彼此的嘴唇,他甚至伸手繞住了馮翼人的脖子,讓馮翼人眷戀地擁抱住他的身軀,眷戀地吻著他傳遞的赤子之情。
  天气這么冷,向小舞卻在剎那間覺得渾身發熱,連雙頰都忍不往泛紅。
  馮翼人捧著他發燙的臉吻著,道:"你真可愛。"
  "我一直想這么做了,只是……我覺得很奇怪。"
  "我很高興你這么做了。"
  "馮大哥……"向小舞望著他,星亮的黑眸泛起一抹天真,他几乎是艱澀地擠出這句話:"你是不是……很愛我?"
  馮翼人的笑容讓寒夜都為之柔軟起來。"你要我證明嗎?我可以從這里跳下去,凍死都甘愿。"
  向小舞赶緊搖頭,他知道他問了一個傻問題。他只是……還在摸索那种感覺而已。"我相信你,卻不相信我自己,我沒有愛過,体會不出那种感覺。"他頓了一下,試著想像。微笑淡淡地在他唇邊上揚,他接口又說:"可是,如果你跳下去,我想我會跟著跳吧!"
  馮翼人也笑了,笑著把地再抱進怀里說:"這樣就夠了。"在小舞還不夠深刻地体會他愛他之前,他都會這么呵護著他的!馮翼人在心里說。他環抱著向小舞在自己的胸前,讓彼此的胸口變得溫暖起來。
  "我餓了。"向小舞仰起頭來,笑著對地說。
  "找路邊攤吃?"
  "好!"
  也許向小舞要的是親人,而不只是愛人的感覺吧!而馮翼人在做的,卻不只是愛人而已。
  這一切,有一個人全看在眼里,是向美晴。
  他們在凌晨回到家,向小舞照例先到向美晴与小菁同住的房間探望,卻發現向美晴坐在窗前,一動也不動地望著窗外的夜景,仿佛已經多時……
  "媽……"向小舞輕聲喚著,悄悄地走向她,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握住她微溫的雙手。
  "你睡不著,是不是?想不想說話?我陪你聊天。"
  向美晴聞聲不動,空洞的雙眸陷在窗外迷蒙的燈景。向小舞坐了下來,細聲地告訴她,他們今天的行程。
  馮翼人此時走了進來。"小舞!"
  向小舞仰起頭。
  "要不要到客廳去?不要吵醒小菁。"馮翼人問他。
  向小舞看若向美晴,點了點頭。起身推著輪椅到大廳去。向美晴終于有了反應,她抬起手指著窗,還是執意看夜景。
  向小舞推她到窗前,拉開了窗帘,寒冷的低溫使玻璃窗都起了霧。向美晴緩緩地用手抹開一道清晰的視線。"媽媽,你是不是想出去走走?白天气溫比較不冷,明天我再帶你出去散心,好不好?"向小舞哄著她說。
  向美晴還是不說話,令向小舞感到有點失望。
  這時,馮翼人走了過來。"小舞,你先去洗澡,明天我們再帶她出去走走。"
  向小舞猶豫了一下,點頭起身离去。
  馮翼人拉了一張小沙發坐到向美晴面前,望著她失神的眼神,忍不住輕聲問:"你在想什么呢?"
  向美晴沒有反應,連看都沒看他,好像窗外有什么吸引人的畫面似的抓住了她的目光。
  "也許你并不想來這里吧!是我擅做主張,但我只是不愿意看到小舞為了你,把自己逼瘋。"
  向美晴突然愣了愣,緩緩地,机械似的把頭轉向馮翼人,這是她頭一次這么靠近地看他。
  馮翼人的笑容,很親切自在,就像在跟老朋友說話一樣。他伸出手指,在起霧的窗面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笑道:"我和小舞常去看你,可是我都沒机會向你自我介紹。"
  向美晴呆望著他的名字,她也伸出手,在人字上又畫了一個框,變成囚字。
  馮翼人放柔了笑容,指著她寫的。"這是你嗎?你在這里嗎?"
  向美晴不說話,他看見她的眼眶開始有淚。
  "這是翅膀。"他指著翼上面的羽。"這是异類。"他又指向翼下面的异,笑道:"我是長了翅膀的异類,管不住。"他又寫了一個人。"這是人,所有的人。本來人是自由的,沒有限界的,你看,只要兩條線組合起來就是一個人了。但是……"他也加上框,變成囚。"這個四方形像人的眼晴,人活在別人的眼光里、活在自己給的框框里,就變成囚,就變得不自由。每一個人都忘了自己,因為每個人都在做別人認為你應該做的事,否則你就是异類,所以,人就變成囚了。"
  向美晴呆望他,表情好像更茫然了。
  馮翼人笑道:"這個框框也是一顆心,愛的心,把生命中唯一的愛人包在心里面,這叫占有欲,也是囚。很可怕吧!如果這是你的心……"他畫了個四方形,"那么,里面這個人是誰?"
  向美晴發起抖來,眼淚扑簌簌地落下。她几乎要瑟縮起來,無助地悲鳴著,像個迷路的孩子似的惊慌失措。
  馮翼人向前,握住了她狂顫的雙眉,安撫著她激動的情緒。"美晴姐,你別怕,我不是在逼你。"
  向美晴抽噎噎地看著地,眼中滿是懼怕。
  馮翼人無奈地松開了手,一揮手,將窗上的字都抹去,輕聲向她啟口:"以前的我,絕對不受他人的限制,不顧他人的想法而活著,自命清高、我行我素,沒有任何人的框框可以套住我。但現在,我的框框里住進了一個人。是你的儿子,小舞。"
  向美晴還在哽咽,但似乎不像剛才那么激動,她的眼睛閃爍光芒。那是淚吧?
  "但是,那不是自私的占有欲,相反的,這是我……"他再寫了一個人,然后畫上框,"這是小舞……"他笑了,笑得很深情,也很凄涼。"好奇怪我怎么好像一個未成年少年那樣,跟自己喜歡的人的媽媽談這种事。"
  向美晴看著他,淚已經止了,她的眼晴卻依然發光。]
  "我知道你听得懂。"
  "翼人……"她第一次叫出這個陌生的名字。
  馮翼人一楞,盡管她的表情沒變,甚至還有些茫然,但她的眼神卻流露出一道暖流,信任的、感激的暖流,暖暖地流進馮翼人的胸口。
  "翼……人……"她喃喃地咀嚼這個名字,隨即笑了,她笑起來甜美得像羞澀的少女,她笑著喚著這個名字。"翼人……翼人……奇怪的……長翅膀……的人。"
  馮翼人也笑了,很淡的笑里有著很深的心情。
  向美晴逐漸停住笑容,伸出手,在玻璃上寫下個舞,筆畫很多,她一筆一畫地寫著,眼淚在瞬間一顆一顆地落了下來。"舞……小舞……他……跳舞……"
  馮翼人看著她,他知道她正被美麗卻殘酷的回憶折磨著、囚禁著,被像淚一樣苦的回憶不斷地糾纏著。
  "下雪……跳舞……"她哭著說著,心也痛苦地碎著。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正因為沒人懂、沒人分享,所以,她獨自品嘗這分美麗的痛苦。
  馮翼人起身了,他放了一片CD,是柔柔的古典樂。蕩气回腸的樂章流瀉整個室內,似在夢境他牽起向美晴的手,輕輕地扶起她,溫柔地笑道:"如果你不愿醒,沒人可以叫醒你。不管你說些什么?不管天是不是下雪?誰在跳舞?現在的感覺很美,我陪你跳舞。"
  向美晴楞楞地仰頭看著那張挂著迷人笑容的俊臉,讓他牽著自己虛弱的手,扶著自己柔弱的腰,仿佛騰空似的在大廳里隨著悠揚的曲調旋轉。
  大廳那么暗,只有窗外的燈火微弱,然而,他卻在發光,他臉上的微笑使他發光,映得她滿眶的熱淚閃爍。好美,好美……她看見了雪,雨似的大雪。那個人也是這樣的摟著她在大雪的夜里跳舞,為了見她一面,他在她樓下瘋狂地跳著,大雪白了他的頭發、衣裳,他依然跳著。之后,他擁著她在結冰的湖面上跳舞,甚至摔斷了左臂,打著石膏也要抱著她跳……
  他曾經這么這么的愛她啊!向美晴終于忍不住趴在馮翼人的胸前痛哭起來,馮翼人擁緊了她。
  這時,向小舞也出現在大廳,他惊愕地望著這一幕。嚎啕大哭的向美晴、溫柔帶笑的馮翼人,讓向小舞傻在一旁。
  "美晴姐,你很勇敢,所以小舞像你一樣勇敢。"他柔聲說,騰出一只手來向向小舞招手。
  向小舞楞楞地向他們走去,馮翼人也把他攬入怀中,不再言語,他寬厚的胸膛,只愿為他們遮風避雨。
  當向小舞的相机廣告推出以后,他的人气扶搖直上,連車站、百貨公司的各大巨型看板上,都可以看見他令人惊艷的海報。馮翼人原本為他規划好的短期行程,也因為一個突來的邀約而有所改變。
  "電視劇!?"向小舞惊訝地叫道。
  他們在會議室里,現場還有其他經紀公司的工作人員及日本著名的電視制作人。馮翼人則坐在一旁翻閱一疊詳細的文件。
  制作單位的人解釋道:"之前,明禾先生從台灣回來后就跟我們接洽,看了他的化妝品廣告后,我們也實在非常喜歡。這出戲的劇本已經完成了,角色正在敲定中。由于是偶像劇,所以選角
  都是當紅的超人气巨星。赶在冬天拍攝,希望冬末春初時可以上檔。"
  向小舞不知道自己的星運會如此順利,他本以為自己只是個廣告明星而已。沒想到,一到日本,不但廣告商、唱片公司直找上門,就連電視台都想找他拍戲。他有些失措地翻了翻劇本,只能看著馮翼人如何處理。
  "有演員名單嗎?"馮翼人似乎有所考量。
  接進另一份資料后,向小舞看見笑容爬上馮翼人自信的唇邊。然后,馮翼人收起所有文件,起身与他們一一握手,笑道:"我知道了,明天早上給你們答覆,細節等決定了之后再談。"
  那名中年制作人謙虛地行了禮,笑答:"好,我非常希望能与你們合作,我明早等你的電話。"
  馮翼人又寒喧了兩句,便送走了眾人,也支開公司的伙伴。會議廳內只剩下他和向小舞,向小舞很想知道他的決定。馮翼人將演員名單遞給他,笑道:"你來決定。"
  向小舞楞住了。渡邊和也——四個字就清清楚楚地映在他眼前,而且根据剛才的討論和劇本的編排,如果向小舞接下這角色,他將飾演的,就是女主角的弟弟,也就是渡邊和也的儿子。
  馮翼人點起煙。自從來到日本和向美晴她們同住后,他在家里都不抽煙了,而忙碌的事務也讓他不自覺地減少煙量。"于公呢,這是你走紅日本演藝圖的一大跳板,這演員名單全是當紅藝人,尤其是男女主角;你成名,公司賺錢,這絕對有利。于私呢,這個人就是你找了十七年的
  人,而且還飾演你爸爸,只怕這會影響到你的演出。所以,由你來決定,我絕不干涉。"
  要和那個人演戲?而且演父子……向小舞的思緒一下子打了結,他突然亂了方寸。他此行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嗎?驕傲地在渡邊和也面前成名,拆穿他的虛情假意,為可怜的媽媽討回公道。机會來了,他卻慌了!為什么演的關系竟是他最痛恨的父子。
  "馮大哥……"他無助地望著他。
  馮翼人笑著,熄掉了煙蒂,走向向小舞,輕輕地將他擁入怀中,試著撫平他混亂的思緒。在馮翼人的胸口,向小舞獲得了平靜,他調整好紊亂的呼吸,平靜了急促的心跳,在馮翼人的怀里長長地吐气。
  "謝謝。"向小舞退開了一步,繼續看著手上的資料。
  馮翼人為他理了理頭發,疼愛地笑道:"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考慮。走,我帶你去泡溫泉、吃海鮮。"
  馮翼人就是這樣,工作不忘玩樂,永遠不會忘了犒賞自己的辛苦。但向小舞知道,馮翼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是要他決樂而已。向小舞當下做了決定,無論于公于私,他都不想讓机會錯失掉。
  于是,經紀公司和電視制作單位敲走了檔期后,這出眾所矚目的偶像劇"永生的戀人"將在周五召開記者會。屆時,向小舞將會第一次与渡邊和也面對面。
  馮翼人看得出來向小舞很緊張、記者會將在一個小時后開始,而現在,向小舞正呆坐在化妝台前讓造型師吹整頭發。馮翼人拿了長長的一張紙走過來。"這是台灣十方的伙伴傳真過來為你打气的。"
  向小舞接過,看了傳真之后終于露出笑容,那群伙伴真的很可愛。
  馮翼人看著他,微微笑道:"大伙都与有榮焉。"
  "我會加油的。"向小舞把紙摺起來,做了一個深呼吸。
  馮翼人點起煙,被造型師瞪了一眼,他笑著聳聳肩,沒有熄煙的意思,造型師拿他沒轍地笑罵了兩句。"他來了,要不要去見他?"馮翼人對向小舞說。
  向小舞一楞,表情也瞬間僵硬了起來。
  "他在隔壁化妝間。离記者會還有一個小時,男女主角也還沒來,你不妨先過去跟他聊聊?"
  "不要。"向小舞想也沒想就拒絕,連造型師都被他突來的怒气嚇了一跳,雖然她听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中文。
  馮翼人不為所動,還是保持愉快的笑容。"沒關系。"他抽了一口煙,又接了一句,"我相信你會表現得很好的。"
  向小舞抿著嘴,望著鏡中的自己,他很少這樣仔細地看著打扮過后的自己,對于之前的廣告作品、他只是提供了自己的臉孔,去為那些沒有生俞的產品代言罷了,他并不特別在乎自己的長相。但此時,他身在日本,他的父親就在隔壁。
  他望著這張美麗的臉,在鏡中浮現了向美晴与渡邊和也兩張臉孔的重疊畫面,形成了他這張美麗的臉;這是一張他曾經厭惡的,像女孩似的美麗的臉……一陣白蒙蒙的煙霧模糊了鏡面,他在自己的臉后方,看見煙霧后另一張美麗的臉。那張臉嚴格說來不是美麗的,但有難以形容的魅力,是邪气,也是深情的注視著他馮翼人,正用一种鼓勵的眼神看他,眼里充滿了他所需要的力量,像寒冬里熊熊熾熱的烈火。
  向小舞起身了,細聲丟下一句:"我去洗手間。"
  "小……"造型師來不及阻止他,她一手還拿著梳子,"一手拿著發膠,只能狐疑地望向馮翼人。
  馮翼人帥气地笑著。"他大概憋很久了。"
  向小舞悄悄地走到隔壁化妝間,他听見男男女女的笑聲。隔著一道無門的牆,他的心跳那么快,腳步卻那么遲。盡管他收集了許多他的剪報,卻不知道親眼見面,他會是什么模樣。
  "男女主角都還沒來呢!"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紅了就要大牌。"說話的就是渡邊和也。
  四十歲不到的渡邊和也依舊帥勁逼人,神采飛揚。縱橫演藝界近二十年,他說話的分量舉足輕重,忙著巴結他的后生晚輩對他可是又敬又畏,尊崇不已。
  "這出戲最紅的就是渡邊先生了,大伙還不是沾您的光,誰能像渡邊先生一樣,一紅就紅十八年,他們再混個二十年再來耍大牌吧!"
  "渡邊先生,東京日報的記者在外面等你呢。"
  "赶他走吧!老是訪問大同小异的問題,煩死了。"
  "听說藝能雜志的總編主動送花給渡邊先生呀?"
  "她只是我的好朋友。"渡邊和也笑得很職業,也很虛榮。畢竟,一個年近四十的男人能夠緋聞不斷,便證明了他的魅力十足,加上他未婚,令他偶像地位坐得穩穩的,眾女星藉著他打知名度比比皆是。
  "渡邊先生的好朋友還真不少。"
  "是啊!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啊!"他偷捏了女孩大腿一把。
  "渡邊先生真坏。"
  "听說這次有個新人參与演出。他是從台灣來的。"
  "你是說小舞先生!啊!他還真漂亮。"
  "我看了他的廣告,還托朋友幫我向他的經紀公司要海報。"
  "真的?幫我要一張。"
  一下子話題全轉移到向小舞身上。就站在入口處望著這群圍繞在渡邊和也身邊嘻笑的女孩們的向小舞,他的表情木然但雙拳卻緊握得泛了白,胸口一股怒火几乎要爆發出來。
  向小舞忿怒地想著:怎么他會是如此輕浮的人?怎么他會是如此傲慢的人?他怎么能讓那些年輕的女孩服侍他、取悅他?渡邊和也那張該死的、驕傲的笑臉,簡直讓向小舞作嘔。
  "對不起,借過。"一名女孩端著茶水進來,禮貌地對向小舞說。在認出了面前的人后,隨即一嚇,睜大了眼睛叫道:"你……你是?"
  眾人的眼光被吸引了去,頓時,女孩們的尖叫聲四起,向小舞反而被她們嚇退了一步。渡邊和也站起身,輕蹙雙眉望著前方那名与他首次相遇的美少年。
  台灣來的舞,他記得演員名單有這號人物,听說是最近閃電竄紅的廣告明星,才十七歲,日文名字一個舞字,大伙親昵地叫他小舞。向小舞臉上精致細膩的五官,竟教他有种似曾相識的感覺。
  向小舞尷尬地回避著女孩們的熱惰,女孩們一听他的日文說得极流利,更加陷入瘋狂。向小舞只好鑽出人群,不自覺地沖向前,卻對上了盯著他看的渡邊和也。兩人的心跳都在這一剎那漏了一拍。渡邊和也震惊于向小舞的美麗;向小舞則惊愕于突如其來的面對。
  "你是小舞?"他端詳著他的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渡邊和也的注視,卻教向小舞渾身不舒服,仿佛那帶笑的眸子充滿了暖昧的色彩。而向小舞眼中的一抹凌厲,也教渡邊和也為之一楞。
  "是的。我來跟渡邊先生打聲招呼。"他的自信、他的從容,甚至他的傲气都讓另一道門后望著他的馮翼人想鼓掌。
  渡邊和也楞了兩秒之后,隨即爽朗地大笑了兩聲,拍拍他的肩道:"你一定會成功的,有禮貌、有膽量,待會在記者會上,我一定大大地提拔你。"
  眾女孩羡慕地叫了起來。向小舞卻冷笑一聲,黑眸里閃爍光芒,亮得刺眼。"我只是做一個晚輩該做的事,渡邊先生這么說,反倒令人覺得我作假。"
  眾人惊呼了聲,渡邊和也更訝于這名青澀的絕美少年,竟有如此世故的言辭与冷傲的眼神。他被激起了戰火,笑得极為狡猾,顯然地,他對眼前這個美少年非常非常感興趣。
  "誰會認為你作假,除非你是真的作假。"
  向小舞皺眉。
  他又笑道,"要知道,我可是從來不提攜新人的,你從台灣來,大概不清楚吧!"
  向小舞看著他,不,應該是瞪著他,眼中几乎要噴出火來。
  "你好像是演我的儿子是吧?我看完劇本了,現在我非要編劇加重你的戲分不可。"渡邊和也無視于向小舞的怒气,繼續說道。
  老實說,向小舞連劇本看都沒看,或許他根本就拒絕扮演這個角色。
  "何必,主角又不是你我。"向小舞冷冷地回道。
  渡邊和也立刻變了臉色。"你……"
  向小舞凌厲的目光滿是恨意,渡邊和也被他嚇到了。向小舞咬牙切齒地開口:"如果可以,我恨不得……"
  "小舞,你在這里啊!"向小舞的話還沒說完,馮翼人就突然走進來,笑著打斷了他們的對峙,而周圍一群女孩的眼晴再度發亮了起來。
  "渡邊先生。"馮翼人禮貌地向很快便恢复從容的渡邊和也握手。"我是小舞的經紀人。"他遞出一張名片。
  渡邊和也挑了挑眉。"十方,很有名嘛!沒想到經紀人這么年輕英俊。"他不知道實際上馮翼人可是十方的老板。
  渡邊和也的表情滿是不以為然,而馮翼人也不在意,他只想赶快把向小舞支開,否則恐怕他們就要打起來了。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有空的話,記者會后再聊吧!"馮翼人表現得十分謙和,他相當了解日本人處世的那一套規則。
  "好啊!我們是父子,本來就該多培養感情。"渡邊和也笑里藏刀地說著。
  這下,向小舞更生气了!這話太刺耳,也太敏感,向小舞差點就扑過去,幸好馮翼人抓住了地。
  "那就謝謝渡邊先生了。再見。"他們轉身。
  渡邊和也笑著揮揮手,還不忘故作幽默地調侃向小舞兩句:"新人的脾气不大好,這樣不會紅哦!"
  向小舞猛地回過頭,眼中滿是怒气。
  馮翼人卻輕輕地一手環住了向小舞的肩,綻斂出瀟洒的、迷人的,教人昏眩的笑容,另一只手則朝渡邊和也行下個漂亮自信的童軍禮,优雅地笑道:"你放心,他絕對會比你紅。"
  之后,馮翼人還送了一個飛吻給渡邊和也,渡邊和也的臉可說是當場垮了下來。而馮翼人甚至大方地送秋波給每一個陶醉的女孩,他的笑聲与腳步聲一同离去。
  渡邊和也气坏了,他重重地坐上椅子,拍了一下桌面气得瞪眼。從來沒有一個新人敢這樣看他,這樣對他說話,他气坏了。但同時,心頭卻煩躁不安起來。自從遇見那位叫做小舞的美少年后,他甚至開始感到害怕,而腹部那道不為人知的疤痕,竟然也隱隱作痛起來。
  向小舞被馮翼人拉出化妝間后,就沖進洗手間轉身就要把門反鎖,馮翼人一手抵住了門,深深地望他。"你打算把我關在外面嗎?"
  向小舞看著他,重重地喘息,胸口是難以平复的激動。馮翼人走進來順手鎖上門,電視公司的洗手間內干淨無人,是向小舞發泄的好地方。
  "我做不到!我沒辦法跟他演戲,我喊不出爸爸!我恨他!我恨他……"向小舞抱著頭叫道。他扑到洗手台,雙拳擊在大理石台上,激動地吼著:"他是這种花心、做作、玩弄感情的人,他根本配不上媽媽!"
  "我怎么覺得你在罵我?"馮翼人笑道。
  向小舞猛地轉身瞪大眼看著笑得一臉自在的馮翼人,他漲紅了臉叫道:"你還笑?你竟然笑得出來?我快气死了!"
  "小舞。"馮翼人走向他,壓住他的雙肩,盯著他跳動怒火的眸子,柔聲說:"你在气什么呢?气他身邊圍繞著年輕的美女嗎?你气坏了,他照樣玩,跟你有什么關系?小舞,十七年來,他跟你有什么關系?"
  向小舞張口結舌地看著他。
  馮翼人又泛起一抹淺笑。"你知道你剛才的表現有多精采?他被你嚇坏了。"
  "十七年來……他跟我沒有關系,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有我……。而我,卻為他活著,我和媽媽一樣,都為他活著……"向小舞突然領悟似的住口,神情像是重重地變了傷,他的眼睛泛起了水光。
  馮翼人撫著他的臉,發現他每一條肌肉都繃得死緊,像把自己纏繞得不能呼吸一樣。馮翼人試著去吻向小舞緊蹙的眉,吻他含淚的眸,吻他發顫的唇,每一個吻都是一次次更深的心疼。
  "小舞,我要你仔細地想一想,是不是報复他以后,你才會快樂?是不是他身敗名裂了,美晴姐的病就好了?這個人,不管你多恨,他都是你父親。他沒有結婚,為什么?他玩弄感情、為什么?也許他更后悔,也許他更寂寞。"
  向小舞的淚滾了下來,他搖頭,使勁地搖頭,固執地搖頭,仿佛是為了要證明那個人的殘酷絕情是絕對真實的。馮翼人牽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上用指尖寫了一個人字。"這是你。"再加上框。"這是渡邊和也。"
  向小舞重重地一顫。
  馮翼人又寫了一個人。"這是我。"再加上框。"這是你。"
  向小舞震愕不已地望著他。馮翼人笑得溫柔洒脫。"這是那晚和美晴姐玩的文字游戲。"
  向小舞自責地、心痛地默然垂下了頭,偎進馮翼人寬闊的胸膛,雙手環抱著他。他是套住馮翼人的框框嗎?那么,他媽媽的框框里,是誰住在里面?
  向小舞抱緊了馮翼人,在心中承諾:我的框框里,住的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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