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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馮翼人和向小舞同時病倒了。
  這個惱人的台風,不僅襲擊了整個大台北地區,更翻騰了無數人的心海,苦的、澀的、甜的、痛的,都是數不盡、說不出的感触。
  他們生病的消息一傳進十方,大伙個個搶著當看護,最后還是強悍的何莉得胜她拎著大包小包來到了馮翼人的住所。
  向小舞病得很重,整天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著,睡夢里似乎感覺到始終有雙溫暖的雙手呵護著他,有雙溫柔的眼神注視著他。馮翼人坐在向小舞的床沿,靜望了他一天,奢侈地享受這平靜溫暖的一天。似乎從沒有這樣的机會,能讓他大膽地、盡情地、毫無顧忌地盯著向小舞看。
  馮翼人的神情滿是無法言喻的感激,他感激這場豪雨,感激這場病……這情景看在何莉的眼中,椎心般的刺痛几乎令她難以呼吸。
  她站在門邊多久了?而馮翼人竟然沒有發覺,還是在他的眼中,早已容不下別人,包括她……
  "翼人。"她忍不住開口,把馮翼人的思緒從向小舞身上拉回到現實。
  馮翼人起身后,何莉立刻換上他熟悉的笑臉,一把拉他出去,關上向小舞的房門,笑道: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饒了我。公司已經夠我忙了,下班后還得來當菲佣,你說,這個月你要付我多少薪水?"
  "你想要什么,盡管開口,好處絕對少不了你。"
  何莉瞪了他一眼。兩人一同移向沙發。"我要你的腦袋,你要不要砍下來給我?"
  馮翼人笑得更開朗了。他看起來十分開心,除了气色差了些以外,他簡直比平常還要神清气爽。"別的女人都想要我的身体,只有你要我的腦袋、果然是奇女子,我愈來愈欣賞你了……"
  "你這叫病人嗎?豬八戒,省點口水吃藥!"何莉笑罵他,一一清點桌上的補品。"珍妮送的雞精,阿政送的藥酒。這鍋是淑美的炖雞,課長送的人參粉,還有這個是王主任的什么秘方,還有一堆吃的、用的,至于你的辦公桌上現在則是擺滿了花。好啦!万人迷老板,你怎么處理?"
  馮翼人搓了搓太陽穴,苦笑了聲:"誰把我感冒的事說出去的?"
  "小舞。"何莉回道。
  "小舞?他病得比我還重!"
  "對啊,你沒來上班大伙習以為常,小舞沒來可讓大伙操心了,當然是透過我打電話來慰問,然后大伙搶著跟他說話。呵,你應該看看大伙那副听到鐵人浪子馮大情圣居然重感冒的表情,真是滑稽极了,大家從沒有那么有默契過,你就承認你連台風天都玩瘋了吧!"
  馮翼人听了沒好气地著點煙,卻教手快的何莉搶了煙盒。
  何莉叫道:"感冒還抽煙,你自殺啊!乘机戒掉吧!"
  "你戒,我就戒。"馮翼人笑她。
  "我當然要戒,我可不想生一個尼古丁寶寶。"
  馮翼人聞言一楞,惊愕地看著她:"阿莉……你?"
  何莉斜睨了他一眼。"我怎樣?我是女人啊!丹尼是我的准老公啊!我們的小孩肯定美過你。"
  馮翼人笑了,惊喜地握住了她的雙肩。"真的嗎?你已經怀孕了?"
  何莉卻輕輕推開他,別過臉繼續整理桌上東西。她的表情沒多少變化,至少并沒有初為人母的喜悅。馮翼人反而有點糊涂了。
  "不知道,我還沒檢查。"何莉淡淡地說。
  "阿莉?"馮翼人還不了解她嗎?他的喜悅消退了下來,用一种深沉的眼神看她。
  何莉不安起來。她丟下了手中的瓶子,扶著自己的額頭,顯得相當煩躁。"我不知道,我……我不想去檢查……"
  "阿莉。"馮翼人移坐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擁入怀里。此時,剛起床的向小舞立在自己的房門前,靜望著這一切。
  "丹尼如果知道了,一定很高興。"馮翼人柔聲說,聲音仿佛有笑意。
  何莉掩著臉在他怀里搖頭。"我不知道……"
  "阿莉,你在害怕什么?"
  何莉輕顫了一下,緩緩放下手、她沒有哭,但馮翼人知道她在強忍。何莉只是舒服地,甚至軟弱地讓馮翼人這樣抱著。"也許是婚前恐懼症吧!"
  "藉口。"馮翼人立刻拆穿了她。"你才不擔心這個。"
  何莉靠在馮翼人的怀里,她的手攀上他寬闊的胸膛,隔著睡衣感受他溫暖結實的肌膚,她聞著她熟悉的他的味道,總是帶著一股醉人的酒香。她不禁開口:"以前我總是說你喝酒像喝水一樣,你的血管里流的大概也是酒吧!你聞起來就像個酒桶。"
  馮翼人笑了聲:"你把我講得像酒鬼。"
  "你本來就是。"
  "才不是。酒鬼是嗜酒如命,我并不特別愛酒,我只是喝不醉。"
  "因為你連血液都是酒,哪能醉……"何莉好像在歎息。
  馮翼人撫著她的秀發,這樣親昵的舉動對他們來說是那么自然,但他們彼此都明白,不管多么親密,這全都不帶任何愛情的色彩。一旦明白這點,這樣的畫面就變得有些無奈了。
  "其實你不想結婚吧?"馮翼人輕聲問出口,又回到主題,讓何莉想躲也躲不掉。
  "我二十七歲了、該嫁了。"她的聲音比他還輕。
  "沒有人規定几歲時就該做什么。你的束縛在這里。"
  何莉笑了聲,很輕、很苦澀。"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跟你一樣瀟洒。"
  "我并不瀟洒。"
  "對,你自私。"何莉很快地接口。
  馮翼人沒有反駁。今晚只下著小雨,天气還是一樣糟,他將她擁得更緊一些。
  何莉的心隨著他的力气跳動。她又開口了:"丹尼的愛太深、太濃了,我好像不能是我了,因為他是靠我才能生存的。我不是何莉,是丹尼的氧气、是丹尼的呼吸,我稍一緊繃,丹尼就會缺氧窒息。"
  "你終于知道你有多重要了吧!"馮翼人笑道。
  何莉握起拳頭往他胸前一捶,他連咳了好儿聲。"人就是這樣,又要人愛,又怕人太愛;不想愛,人家偏偏愛;想愛的時候,愛的人卻不愛,很賤吧!"
  "你在繞口令?!"
  "這叫發牢騷,冷血動物!"
  馮翼人當然都懂。就好像她說的,人……就是這樣吧!矛盾地尋愛、矛盾地戀愛、矛盾地錯愛……"阿莉,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他突然這樣對她說。
  何莉仰起頭來,疑惑地看著他。
  "給自己放個假,去散散心,想想你的未來?"
  何莉坐起身,她似乎冷哼了聲,忍不住點起一根煙來,吸了一口才發現不對,她在馮翼人拿走她的煙之前先熄掉了。"結婚、生孩子、賺錢,這就是我的未來,你不用替我安排。"
  "我能為你安排什么呢?在我眼中,沒有一個女人比你更聰明。"
  何莉冷笑了聲。"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放個假吧!"馮翼人還是這樣建議她。
  何莉長長地吐了一口气,看了馮翼人一眼,牽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公司怎么辦?"
  "你一個月不在,還不至于垮掉。"馮翼人笑道。
  何莉卻皺了一下眉,吃了一惊。"你放我一個月假?"
  "要不要附送机票?"
  "當然要!"何莉可不客气。
  馮翼人看著她,笑中多了一分溫柔。"散散心對你會有幫助的。等你回來后,我會帶小舞去日本。"
  "日本?"
  "我計划在寒假去日本吧!這几個月,等小舞在台灣的廣告界打響名聲后,我會帶他進軍日本的演藝圈。"他這么一說,連站在門邊的向小舞也听傻了。
  "也許會在日本待上一陣子吧!"他聳聳肩。"不過,還得問問他的意思。"
  何莉沉默了一會儿,隨即笑了。她笑起來很美,美麗中有些殘酷,有股完全屬于女人陰柔的邪气。"我沒看過你這么認真地扮演一個經紀人的角色。"
  "你說,只要我真心地放感情,你就不會再挖苦我的。"他的笑甚至比她還美,那是种完全屬于男人致命的吸引力。
  "你……"何莉睜大了眼看著他。"你該不會對他……"
  "我告訴你,我二十八年來從沒這么純情過。小舞的心,小舞的想法,他的未來,他的成長,這一切都比得到他的身体更重要。"他坦白露骨地表達真情,教他們都听傻了眼。
  何莉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來,即使她早有預感這是遲早的事,還是免不了感覺受到一些打擊,她只是沒想到,馮翼人會為了向小舞而改變,這才是令她備受打擊的一點。她曾那么自豪地對向小舞說:連她都抓不住馮翼人的心了,就沒有第二個女人做得到。原因很簡單,因為馮翼人是同性戀,他心中不會有女人的。
  然而,向小舞只是個單純的、有些孤僻的不幸少年。她以為馮翼人還是馮翼人,是那個一向穿梭在花叢綠葉間的馮翼人,他對向小舞具有好感,只因向小舞是個美麗勇敢的孩子。若說向小舞會愛上馮翼人,她或許不會惊訝;而馮翼人如果只是和往常一樣的喜歡向小舞,她也會覺得
  理所當然。沒想到,馮翼人卻給出了自己的真心,他從不給別人的那顆真心,連她都不給的,他卻給了向小舞!原來,她忽略了一點,忽略了其實他們根本就是屬于同一种人,屬于不論是女人還是男人一見了,就會愛上的那种人!
  "阿莉。"馮翼人的眼神從來不曾這么認真,所以他不必多說,她都明白。
  "我想小舞會答應的。"她笑得好蕭瑟,
  馮翼人几乎要看穿她似的直視她的美眸。"我以為你會罵我一頓。"
  "除非你的真感情是放假的,否則……"她笑了,似乎恢复了精神,"我不會再挖苦你。"
  馮翼人笑了笑,用他滿溢純真的微笑來證明一切。
  何莉站了起身准備离開。"我要走了,別忘了喝掉那鍋湯。我去看小舞……"一抬頭,她就看見一直靠在門邊的向小舞。從他的神情看來,何莉知道他已經站在那里有一陣子了。她笑了,笑容中透露著心碎的訊息,不知怎的,教向小舞覺得很悲傷。"我要回去了,小舞。"
  向小舞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何莉的眼神,那种沉浸在悲傷中的眼神,是他仿佛曾在許多許多人眼里看過的哀痛。
  "再見。"她走了。
  馮翼人回過頭望著失了神的向小舞,看見他緩緩走向落地窗。許久……才看見何莉的白色跑車駛出車庫。
  向小舞轉身背貼著窗,馮翼人已站在地面前。"何姐她……還是非常愛你。"他說得輕。
  "我知道。"
  向小舞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也不知道馮翼人在想什么,他被馮翼人輕輕地拉入怀中,很輕很輕地擁著。兩人都不再說話,夜里只剩細碎的雨聲,交融著彼此的、心跳聲。
  秋天,真的已經來了……
  何莉出國的那一天;只有丹尼和向小舞來送她。三個禮拜的歐洲之旅,她要找回她自己那顆失落的心。"好好去玩吧,我會想你的。"丹尼不舍地直在她唇邊叮嚀。
  何莉寵溺地撫著他憂愁的臉龐,笑道:"謝謝你,丹尼,謝謝你這么包容我。"
  "你的壓力太大了,本來就該去放松一下,只是……真的不要我陪?"丹尼痴痴地望她。
  何莉搖頭,在他唇上留下一吻;轉向向小舞,她臉上的笑容是他熟悉的堅強。"我會幫你帶禮物回來的。"
  "何姐……"
  何莉擁抱向小舞,在他耳畔輕聲啟口:"或許我待在他身邊太長久了吧!習慣了付出,習慣了占有,以為自己能瀟洒地看淡一切,其實都是自欺欺人。我們認識到現在,沒分開過這么久,我對他到底重不重要,而他對我重不重要,或許并沒有多大的意義,但對我來說,卻是勇敢真實地面對自己的認知。"
  向小舞心痛地看著地那雙含淚帶笑的美眸。
  何莉讓笑容綻放開來,拍拍他的頭道:"你好像長高了,比我還高了。"
  向小舞沒有笑容,也沒有說話,他在想:為什么馮大哥不來?
  "幫我照顧翼人。他比你還像個孩子。"何莉又放輕了聲音。
  向小舞來不及看見她的眼神,她已經轉身和丹尼擁吻在一起;在他失神的時候,她早已收回了眼淚,重新展現一張美麗動人的笑靨。
  揮手道別的時候,向小舞擠出一個不太燦爛的笑容。笑著在心中向她喊著:把你自己找回來吧!帶著放松、自由的心去流浪吧!你一定會幸福的。
  丹尼好像是失了魂的空殼一般地呆立著,直到他發現了看著他的向小舞。丹尼尷尬地笑了笑,對地說:"她很美吧?"
  向小舞點頭,丹尼總是体貼地用緩慢、清楚的英語跟地說話。
  "她又聰明又能干,有時我甚至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她像是我崇拜的女神一樣,看見她就覺得幸福。"他說得忘情,向小舞卻听得吃力。但他知道,這個男人和何莉一樣的痴,只不過,何莉太過堅強罷了。
  "我送你回去吧!"他說。
  向小舞卻搖頭。"對不起,我想再待一會儿。"
  丹尼楞了一下,隨即笑了笑。也許,他也想一個人吧!丹尼似乎明白了,他沒再說什么,道了再見后便离去。
  向小舞佇立在出境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想走。他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歡喜出國的、傷心道別的、喜的、悲的、匆忙的、松散的……每一張臉部帶著不同的情緒。只要一通過海關,踏上飛机,世界就變得寬闊無比。他不禁閉上眼,想像自己也在云彩上飛。
  "你是不是也想出走?"馮翼人的聲音突然傳來。
  向小舞嚇了一跳,睜開眼看見坐在對面的馮翼人。他的臉上帶著習慣性的微笑,唇邊有抹令人難以抗拒的自信神采,向小舞瞬間又感覺到四面八方投注而來的惊艷目光。
  "出走?"
  "阿莉的人出走了,但重要的是,她的心是不是也出走了,這才是真正的自由。"他笑道。
  向小舞用一种不能理解的眼神看他。"你為什么不來送她?"
  "想讓她自由地走。"馮翼人放下交疊的長腿,微傾向前,雙手擺在膝上看著向小舞。"我來了,只是沒出現而已。而且我知道,阿莉一定也知道我來了。"
  向小舞有點苦惱。"你們的默契一向教人難以理解,只是我不懂……不懂你的心情,也不懂何姐的心情,我覺得自己似乎很自私,連一句話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馮翼人淡淡一笑,起身時一起把他拉了起來。"自私的是感情吧!也許也是我吧!阿莉老是這樣罵我。"
  兩人走了兩步,向小舞抬頭看他,他的思緒似乎還陷于膠著中。"馮大哥,那么我呢?在你們之間,我該是什么角色呢?"
  馮翼人笑了起來,踏下手扶梯的時候,他一手攬住了他的眉笑道:"你就是小舞啊!是我的小舞,懂嗎?"
  向小舞有些別扭地掙開了他的摟抱,在大庭廣眾下,他還是不自然。自從那個台風夜的告白之后,他們彼此似乎更靠近了,卻又似乎多了一分复雜的情愫在暖昧糾纏著,也許是因為,彼此都沒說過"我愛你"吧!
  接下來忙碌的三個禮拜,讓馮翼人和向小舞体會到何莉的重要性,馮翼人甚至說:"等阿莉回來,我一定加她薪水。"向小舞又接拍了几支廣告、依然以神秘的中性身分曝光。他辦了休學,准備寒假過后的下個學期轉學到藝校。在這期間,他上家教、學日文,比以前更認真地讀書、工作。而他的廣告也在日本大量播放,對于寒假的日本之行,他做了万全的准備。
  馮翼人到夢游的次數少了許多,他全心專注于十方的事務:也讓十方的伙伴全都精神抖擻、全力以赴。在忙完了一名青春玉女的新專輯及另一位艷星的寫真集和兩場服裝秀后,何莉也回國了。
  何莉回來的第一天是周末,十方像舉辦party一樣熱鬧,她開心地分送了禮物,隨著大伙到夢游去狂歡。而最快樂的,就是三個禮拜以來相思難耐的丹尼了。他一整晚都抱著她不赦,何莉興奮地坐在他的腿上,向大伙敘述她這三個星期的歐洲自由行。
  "阿莉一定每天那有艷遇吧?"
  "一上飛机,我隔壁那個老頭就要我當他第八任妻子了,夠离譜了吧!"
  "你算算,到底上釣了几個嘛!"
  "我是去散心,不是去釣凱子,拜托你們好不好?何況我可是有夫之婦。"說著,她攬住丹尼的脖子、甜蜜蜜地在他唇上吻了又吻。
  眾人還是起哄,何莉跟大家鬧了一會儿,就拉著丹尼去跳舞。舞池里,她把丹尼抱得好緊,不停地在他耳邊說話,丹尼的臉上,始終帶著幸福的微笑。
  "何姐好像變了……"向小舞趴在欄杆上看著他們說。
  "哪有變,還是一樣瘋。"
  "對啊!我看她的心收不回來了。"
  "好羡慕哦!翼人,我也要出國玩。"
  大伙你一句、我一言的,馮翼人笑得很詭异,一句話也不答他們。他起身,順便拉起向小舞。"走,去跳舞。"
  "啊?"向小舞被他拉著走,"我不會跳舞。"
  "你是小舞,怎么不會跳舞?"馮翼人笑道,兩人消失在眾人的疑惑眼神中。
  "我覺得,翼人才真得變了。"有人說。
  "應該說,小舞來了之后,翼人就變了。"
  "可是又說不出到底是哪里變了?"
  眾人聳聳肩、又笑鬧了起來。對他們來說,馮翼人總是与眾不同,用他的方式生存著,他屬于他們永遠触及不到的世界;就算改變,也与他們無關。他們,一直都只是馮翼人的點綴。
  "只有你看出來她變了。"馮翼人把向小舞帶到吧台前,他并不勉強他跳舞。
  向小舞坐在高腳椅上,在人群中尋找何莉和丹尼的身影。人太多,燈光太絢爛了,他找得有些辛苦。當柔美的抒情旋律傳送出來,馮翼人又拉他下來。"去跳舞。"
  "馮大哥……"
  馮翼人輕攬住他,微笑道:"抱著我,你只要抱著我就好。"
  向小舞楞楞地望他,他的笑容溫柔醉人,像耳邊的情歌。馮翼人又開口:"在夢游,不必在乎別人的眼光。在這里,沒有奇怪的事,沒有尷尬的事,管你是同性戀、异性戀、雙性戀,只要在夢游,就沒有這些忌諱。"
  所以,大家都愛來夢游,大家都愛他吧!向小舞逐漸習慣了別人戀慕的眼光,也逐漸了解馮翼人的想法。馮大哥是背著自由羽翼的男人;而他自己,還在學飛。
  看見了何莉,馮翼人低頭對向小舞說:"我有些話跟她說,不介意跟丹尼跳吧!"
  向小舞點頭。
  "拉他的手就好,別抱他。"他還叮嚀了一聲。
  向小舞忍不住笑了。
  當他們靠近何莉和丹尼的時候,馮翼人對丹尼說了兩句,便接過何莉的手,轉向舞池另一邊。
  何莉笑著看他。"嫉妒我們感情好啊?"
  "是啊!你變得更美了,讓我又心動了。"
  "混蛋!"何莉笑罵他。
  馮翼人的笑放柔了,望著她笑意盈盈的美眸,他很高興他看見了釋放。"阿莉,你辛苦了。"
  "你現在知道你缺少不了我了吧!?"
  他點頭:"我想這次的出走,讓你真的清醒了。"
  何莉笑著,認真了起來。"是啊!我終于自由了!從你的世界出走,我一個人在异鄉流浪。老實說,我哭了一個禮拜,然后詛咒你一個禮拜,再振作一個禮拜,最后我回來,我終于自由了,我要嫁給丹尼,我待會就告訴他,我怀孕了。"
  馮翼人笑了,笑得非常好看,也非常感激。"謝謝你。"
  "謝個鬼,你折磨死我了,我的小孩要是得了憂郁症,一定是你害的。"
  "我還是謝謝你。"他輕柔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緩緩靠近丹尼他們,把何莉這回丹尼怀中時,馮翼人笑著對丹尼說:"丹尼。你很幸運,我剛才怎么誘拐你老婆,她都不為所動,真是太傷我的自尊了。"
  何莉雙手摟住笑得痴了的丹尼,朝馮翼人做鬼臉。"傷你個頭,花心大爛人,我可是忠實的好太太。"
  "我看你的小孩不是得憂郁症,而是暴躁症。胎教很重要,別那么潑辣。"
  "要你管!"
  向小舞惊訝得叫道:"何姐,你怀孕了?"
  丹尼睜著有听沒有懂的藍色眸子呆望何莉,直到她笑著告訴他,她已經确定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時,丹尼几乎瘋狂地抱起她歡呼。此刻,音樂也道時地轉換成快樂的曲調,全場都歡欣鼓舞起來。這個周末夜,每個人都感染了那分喜悅!
  兩個月后——
  浪漫的、熱情的,屬于愛的銀色耶誕節,何莉和丹尼舉辦了一場世紀末婚禮,讓每個人都陶醉在愛情的夢境里,怀有五個多月大的身孕讓何莉更加風情万种。馮翼人的賀禮自然不少,而他也當場擢升丹尼做十方的藝術總監,讓淡出伸展台的丹尼,能有更多的時間可以照顧何莉。
  "何姐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新娘了。"回家的路上,向小舞坐在車內看著何莉和丹尼的結婚謝卡,由衷地說。
  "我打賭明年她會再辦一次婚禮。"馮翼人笑道。
  "為什么?"向小舞不解。
  "等她生完孩子恢复魔鬼身材,她不拉著丹尼再拍一次婚紗才怪。"
  原來如此。向小舞淡淡一笑,看著相片上美麗過分的何莉,心想,人生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如此嗎?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許下承諾斯守一生,這樣的愛情,才值得見證。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擁有這樣偉大的愛情,但他知道,他擁有的愛情,是這世上最珍貴的愛情。
  他笑著別過頭,看著專注開車的馮翼人,開口:"馮大哥,我想送你耶誕禮物。"
  馮翼人"哦"了一聲,笑意飛揚在眉梢,他滿心地期待著。
  緩緩放慢了車速,他瞥見向小舞正紅著臉微傾地向他靠近,當向小舞還在猶豫該不該這么做的時候,馮翼人已經忍不住別過臉偷走了他的吻。
  "你……"向小舞滿臉通紅。
  馮翼人笑得像個使坏的孩子、"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
  馮翼人知道他不這么做的話,向小舞的親吻只會留在他的頰上而已。但他真的很高興,至少向小舞終于有些回應,有些主動了;這一分心意,就是最好的禮物。
  "我也有禮物給你。"馮翼人挂著溫柔的微笑,從外衣胸前的口袋掏出一疊的長長紙張放進向小舞手里。
  向小舞呆了一下,他的手上多了四張机票,看見上面印著台北到東京,他更是嚇了一跳。"這……"
  "Merry X'Mas。"他保持著笑容。
  向小舞攤開四張机要,楞楞地望他。
  馮翼人笑道:"你的、我的、加上美晴姐和小菁姐的,咱們一塊進軍日本。"
  "日本……"向小舞喃喃地咀嚼他的話,覺得不可思議。
  "沒錯,日本!你不是已經做好准備了嗎?"
  向小舞僵硬地點頭。突然間,一切就要成真了,他還是好惊訝。
  "那就放膽地去吧!你現在是大明星了。"
  向小舞認真地注視落在手中的机要上。大明星?他曾是那么厭惡大明星,而他現在……已經是明星了嗎?
  "小舞。"馮翼人溫柔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
  向小舞別過頭,看見那雙帶笑的黑眸。
  "你害怕嗎?"他總是一眼就識破了他,連他的一絲反應都逃不過他的眼神。
  向小舞迷惑了,他看著馮翼人的眼神變得有些無助。"我不知道……我很想去日本,可是我不知道去了日本之后,又該如何……"
  "不該如何。"馮翼人笑道。"你知道我的座右銘嗎?"
  向小舞想了一下、從他的笑容里得到答案。"自由。"他回答。
  "沒錯。"馮翼人的笑更深了。"自由就是……"
  "跟著風跑。"向小舞接口。他從來不曾忘記馮翼人帶給他的每一分自由的記憶。
  "賓果!現在風吹向北方了,太冷了,或許還會下雪呢!風吹到那里,也許會凍得跑不了。"
  向小舞笑了起來,馮翼人的話,經常讓他發笑,也經常令他困惑。但多數的時候,他覺得馮翼人的話都能讓他成長,讓他思考,他的思路也因此而變得寬闊。
  "你真好,馮大哥……"向小舞看著手上的机票笑道。
  車身忽然停了下來,向小舞狐疑地轉過頭,馮翼人溫暖的嘴唇就貼上了他的。馮翼人正蜜蜜地、細細地、深深地,將熾熱的愛情傳遞給他。
  向小舞,他深愛的、驕傲的、美麗的少年,說一生或許太遙遠,說永遠或許太沉重,說承諾似乎是束縛,然而,他卻宁愿被捆綁,宁愿收回翅膀,對向小舞談一生、說永遠、許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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