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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陽光從多層竹窗帘的細縫間洒了進來,浮躍在柳木家具間。在這條飄流的木船上,桑德斯正低著頭看著文件。
  瓜衣坡是印度邊境上一個靠近阿富汗的小藩國。
  事實上現在的印度并沒有一個統一的政權,而是由几十個小藩國各自獨立,這些小藩國都有各自的王都,她們和英國的關系常常因為各自的立場和所需有所不同。
  這個叫瓜衣的小國和阿富汗有世仇,但卻因為國家弱小總屈于弱勢,根据密報,由于俄國最近提供了援助,使得這個小國家逐漸親俄,這讓英國非常緊張,因而希望瓜衣接受英國公使,并斷絕和俄國間的親密關系。
  桑德斯放下文件,而夏米瑪的長子法瑟,似乎就是那個在商船帶著中國女孩回瓜衣坡的人,他曾在几個月前奉父命到中國去采購,但他還是想不透他為什么要綁架如意的姊姊。
  想到如意,桑德斯突然有些恐懼的發現;對于他去瓜衣坡這事,如意的反應似乎冷靜得過分,這一點也像他熟悉的如意!她的姊姊可能就在瓜衣坡,為什么會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呢?他認識的如意是沖動,莽撞又倔強,可是沒有半點冷靜的物質,對于她這种异常的反應,他心中警鈴直響,一定有什么事就要發生了!
  “上尉!”一個黑膚的俄印度官達克急急走進艙房,向他報告。
  “行李箱一直傳出怪聲,船上船夫都怕得不得了,他們感覺這條船有問題。正准備棄船离開,請您過去看看,好嗎?”
  “快帶我去!”桑德斯快步走過搖動的地板,老天!他可不希望自己划船到瓜衣坡!
  行李船中果然有格格的敲擊聲。
  桑德斯皺起眉頭,他可不相信什么怪力亂神,他在行李箱中穿著,努力的找尋聲音的來源。
  是那口箱子,貝絲姑婆要把帶給夏瑪親王的禮物之一,桑德斯喘口气,大概是只老鼠,那些印度人實在大小題大做了,他一定要捉出去讓他們看看!
  他微笑的將箱子打開,但他的笑容就在開箱的剎那凍結,果然是只麻煩透頂的“老鼠”!
  “你好!”如意訥訥的說道,她沒想到這么快就被發現了。
  “你在搞什么鬼?”桑德斯瞪視著僅著單衣的她,如果眼光可以殺人,如意想她恐怕已經死了好几次了。
  “就像你所看到的!”如意告訴他。“我要跟你到瓜衣坡去!”
  “上尉!要不要……”達克跑了進來,聲音在看到如意時自動消暗。
  “這是我的妻子。”桑德斯怒道:“她似乎也有興趣到瓜衣坡乞”他俯下身將如意抱了出來,讓她站在箱外,但他一放手,她就立刻向他癱軟過來。
  “我的腿麻了!”如意一臉無辜的說。
  “唉吁!夫人在箱中這么久,一定會腿麻的!”達克插嘴道。
  “達克中士,”桑德斯面無表情的說道:“如果你把放在我妻子身上的注意力轉移到外面那群迷信的水手身上,我想我們會更快抵達瓜衣坡的!”
  如意的雙頰緋紅,她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穿著的單衣是多么的透明。而可怜的達克則是臉全都漲成了豬肝色,一副就要气昏的表情。
  等達克出去,如意就立刻轉向桑德斯開罵。“我希望你已經滿意了!”她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不只侮辱了我,還讓那個好心的印度軍官難堪极了!你下步還想做什么呢?”
  桑德斯直直走過來將他攔腰抱起,“把這個多話的女人丟進河中!”他悶聲道。
  如意開始在他的怀中掙扎,可是他沒有把她丟進河中,反而朝他的艙房走去。
  他把她放在他剛剛坐的倚子上,但他才放下她,如意便向前傾跌在膝蓋上,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由麻木恢复知覺的剎那,那實在是种非人的折磨。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桑德斯單膝跪在她的前面,把她的裙子翻到膝蓋,兩掌包住她的小腿輕柔的按摩著。
  “為什么?”她低聲的問道。
  “什么為什么?”桑德斯連看也不看她。“我仍然在生你的气,”他凶眸中某种情感一霎而逝。“可是就算我想打人的話,至少也得确認你的狀況良好,不然我就無法從這种行為中得到樂趣。”
  “她惊慌的反應讓桑德斯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感,這個如意不給她一點教訓是不行的。
  但是還沒享受夠這种感覺,如意馬上就搖頭朝他露出個燦爛的微笑:“你騙人!貝絲奶奶說你最討厭使用暴力,尤其是對女人!”
  “是嗎?”桑德斯突然站了起來。“但那并非表示不會打人,尤其是你這种任性的行為,告訴我,姑婆是不是也參加了你的惡作劇?
  她瘋了嗎?居然讓你穿那么少!”
  “可是如果穿大多,我就塞不進箱子中!”如意告訴他。“而且你說錯了,我才沒有惡作劇呢!我是真的想要到瓜坡去!”
  桑德斯的藍眸眯緊。“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會替你找到姊姊!”
  “我也告訴過你,如心是我的責任!”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著。
  “我隨時可以命船調頭,把你送回加爾各答。”桑德斯冷冷的說道。
  如意決心注視他的威脅,她斬釘截鐵的告訴他,“我自己也可以到瓜衣坡去。”
  桑德斯定定的注視那雙堅定的雙眸,經驗告訴他——不能忽視這個女孩的決心,老天!
  与其成天的擔扰她會鬧什么麻煩,倒不如把她留在身邊,何況……桑德斯微笑,他不是希望讓她成為他的新娘,他正好可以用在瓜衣坡這段時間,讓她愛上他,這將是個圓滿的結局。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我們先得說好,你必須安分點,不能給我惹任何麻煩!”
  如意怀疑的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來了?真的?”
  看見桑德斯點頭。“太好了!桑德斯,謝謝你!”她跳起來,勾住桑德斯的脖子給他一個響吻。“我發誓我會很安分的,安分得讓你不會感覺到我的存在!”
  不會才怪。
  “為什么我一定在艙房中用餐呢?”在這趟旅程開始后的數天,如意坐在桑德斯對面問道,她無意識的玩弄著餐布,屏著气息說:“你覺得我不夠資格在你的部屬面前亮相嗎?”
  把這疑惑說出來,讓她覺得心中舒坦了些,這些天來她和桑德斯處得還不錯,對于他們兩人曾有的親密之后的沖突,他們都避而不談,他們自然得就像那天晚上他們不過只打了場橋牌。可是在她心中的最深處,她真想知道他對她的感覺,如果照她以前的想法,她會走到他的面前,用力的把答案搖出來,可是現在她居然說不出口,愛——真的會讓人變軟弱,她變得一點也不像她自己,從前的她不會為了用餐這种事煩惱,可是現在她居然為了桑德斯不讓她和船員們同桌而感到焦慮。她是這樣在乎他,在乎得讓她自己害怕。
  “我不要讓我的部屬看見你。然后回憶起那天只穿著單衣的樣子。”桑德斯緊崩臉說:
  “我還沒原諒你這一點。”
  他語气中的不滿,是不是表示他有點在乎她?如意覺得心抨怦的跳著。“我沒有求你的原諒啊!”她試著激怒他,她喜歡他的不滿,至少這表示他是在乎她的,可是出乎意料外的,桑德斯竟然笑了,“所以我才罰你日日和我用餐,你覺得這個處罰怎樣呢?”
  “太好了!如意心想,卻口是心非的說道:“我深受其害!”
  桑德斯微笑:“看來我這招是用對了!”他緊盯著如意笑成一彎明月的眼。“和我說話。”
  “說什么?”如意困惑的望著他。
  “說你自己的事!”
  “我有什么好說的!”如意簡單的說:“就像你知道的,我到印度來是找我的姊姊,你還想知道什么呢?”
  “我想知道你怎樣會到倫敦去的?”他輕柔的說道:“還有,是誰教你莎士比亞和天文學的呢?貝絲姑婆說你還會法文?”
  如意想了一下,她決定對桑德斯坦誠,她不想隱瞞他任何事。
  “我阿瑪是大清的親王,我和如心跟著他出使英國,在倫敦住了七年,”她試著對他微笑,“阿瑪聘了許多家教,他希望我們能吸收的所有我們中國沒有的知識。”
  “那你是位郡主了?老天!”桑德斯暗歎,他早知如意不是普通的女孩,但怎么沒想到她會是位尊貴的郡主,他竟然帶位中國郡主繞過重洋來到這异國,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愛上了她,他決心娶她,不管她身分會帶來多少的險阻,他是娶定了她。
  “你怎么了?”如意絞著手緊張的問他。
  桑德斯搖頭。“我在想我是有眼不識泰山。”他問她,“你們中國是不是有這句成語?”
  “沒錯!”如意瞪他。“不過把我這個弱女子比做泰山,也許太夸張了!”
  然后他們兩人相視大笑。
  接下來那段溯河而上的日子,是如意所能想過最美麗的時光。
  她遇到桑德斯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處得這么和諧,雖然她仍想追問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可是另方面她卻一點也不愿破坏這种奇异的气氛,在知道答案之前,她要讓自己有段屬于桑德斯的甜蜜回憶,她這樣決定。
  日子和水聲同樣流逝著。
  為了避開河中的障礙物,他們通常在潮落時泊船,大半的時候桑德斯會帶她上岸,他們這樣逛了一個又一個河岸的城市,最讓他惊奇的是,在印度,每個城市都有數不清的牛,如意記得有次她和桑德斯到貝瓦城,有頭肥得几乎走不動的圣牛居然到一家食品店內自吃起來,店主又气又急卻礙于傳統,只能對圣牛吹胡子瞪眼。
  不過她更大的發現是——如果桑德斯愿意的話,她可以是非常溫柔的。他把自己的艙房讓給了她,和達里擠張床,雖然船上的人對這對新婚夫妻的分房有些困惑,但他們都識相的閉緊嘴吧。
  雖然已經是初秋,但印度的夜仍是溫熱而濕重,她和桑德斯常常坐在船頭閒聊,岸邊野花的香气總是异常濃郁,偶爾遠方的亭宇會傳來海螺的低鳴,當河水輕拍著船邊,船夫和那些印度軍官們都已經入睡,他們仍有說不盡的話。桑德斯告訴他為了取信于夏米瑪親王,所以他們要盡量表現得像對新婚夫妻,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如意發現她根本不用“盡量表現”她的眼光已不由自主的追隨著桑德斯,她喜歡靜靜的坐在一旁看桑德斯低頭閱讀公文,她總是故意和他斗嘴,因為桑德斯常以一個吻來結束自己她的伶牙利嘴,她喜歡他的吻,雖然那總是讓她羞紅了臉。
  但在這看似甜蜜的日子里,如意的心中仍有抹不去的陰影,到了瓜衣坡,找到如心,她就再沒有什么理由可以留在桑德斯身旁,這個認知讓她覺得非常難過。
  他們是在一個沒有風的午后到達瓜衣坡的。
  瓜衣坡是個山國,水路之后就是走不盡的山路。
  桑德斯依約在水畔的滴棧放出約定的這信鴿,不到一刻鐘,煙霧迷蒙的山路上就傳來達達的馬蹄聲和不時叮鈴叮鈴的鈴檔聲。
  領頭的騎士快馬向他們奔來,飛快的躍下馬,朝他們行禮,桑德斯朗聲用印度話和他們談著,那個騎士轉頭朝他的同伴做個手勢,他們于是排成一個奇异的馬陣,然后一起對空鳴槍。
  “他們到底在做什么?”如意挨到桑德斯身旁道:“我們需不需要殺出重圍?”
  “你要殺出重圍做什么?”桑德斯微笑。“他們是夏米瑪親王派來接我們的人,這是他們對寶貴客人致敬的方式。”
  “哩!原來是這樣子的!”如意釋然,但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他們看起來好像很不好惹呢!你可要小心一點。”
  桑德斯故意蹙眉看她。“一個如意比他們全部還麻煩,我還不都應付過來了,只要你不闖禍,我預感我在衣瓜坡會很順利的!”
  “說的是什么話!”如意瞪著他,然后轉頭吸進一口有著山松和雪水的空气。
  “我一定會找到如心的!”她對著遠處雪白面峻崎的山峰,用中國話大聲的喊著。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回來過頭看她。誰教你們要在我面前咿呀的說著我听不懂的印度話!看!我們中國話你們可不懂吧!如意有些惡意的想著。
  “歡迎你,桑德斯上尉。”夏米瑪親王用生澀的英語說道:“也歡迎你的女眷,和屬下們。”
  如意心不在焉听著桑德斯和夏米瑪親王問一來一往的外交辭令,她作夢也想不到夏米親王竟然是個有著大鷹鉤鼻的大胖子,他身上的那件燦爛奪目的錦綠衣服鐵定來自中國,只是那种錦綠,在中國是拿來當喜慶的喜樟,可沒有人穿在身上呢!哈!這個夏米親王一走很好玩!因為他還在自己肥肥短短的后指上套了三十枚戒指!沒錯!如意數了一次,真的是三十枚!
  這時親王身后一個面無表情的矮子身影吸引了如意的注意力。那個人兩撇老鼠胡看起來就是偷雞捉狗的樣子,如意瞪了他一眼,因為他在對談的過程中不斷的趨前耳語,她很怕桑德斯會吃虧。
  啪啪啪的三聲,夏米親王用力拍了三下手掌。
  剎那間,除了親王身后那個老鼠胡和他左手旁一個面目清秀的年輕男子外,大廳上所有的瓜衣坡人都退了下去。
  “這個就是我的長子法瑟,他是我最重要的繼承人。”夏米瑪親王告訴他們然后指著身后的老鼠胡說道:“這位則是我的占師古里。”
  他又拍掌。
  一個又一個的大圓盤被端了上來,里面盛著各式各樣的冰雪藏著的食物。
  “請盡量吃,不用客气!”夏米瑪大聲笑道。
  不知道為什么,如意覺得他好像中國戲台上那种演皇帝的假人,一點也不真實,比較之下,她覺得他那個叫法瑟的儿子真實多了,至少他看起來比較有王者的英气。
  “你几個儿子了,夫人?”夏米瑪親王一面拿起一塊夾肉的薄餅,一面大聲問道。
  如意差點被她嘴里的甜瓜噎到,儿子?她哪來的儿子!?
  “我們才剛在中國結婚,”桑德斯幫她答道:“目前還沒有這個打算。”
  “是嗎?”夏米瑪親王咬了一大口薄餅。“英國人,這樣不行吧!
  像我不包括女孩,單單是儿子就有五十几個,我的法瑟……”他用油膩的手指了一下他左手旁的年輕人。“他不到三十几就已有了十個儿子。”
  老天!這個人在干什么?他以為他們家是養豬的嗎,如意忍不住皺起眉頭,在她的腦海里,夏米瑪親王已經變成一只成天坐在宮殿中嗚嗚叫的大肥豬,他就是豬八戒下代的最好證明,不知道是老豬的第几世孫呢!?
  “你的妻子是中國人嗎?”當如意正准備拿第二塊甜瓜時,夏米瑪親王又問道,如意緩饅地把手縮回來,因為她猜夏米瑪親王鐵定又有惊人之語,她可不想被活活噎死!
  “派她去看法瑟的小太太,”夏米瑪親王指示。“她也是中國人,才來沒多久就怀孕了,你可以讓依的中國太太去向她請教!”
  中國人!?怀孕!?小太太!?老天!他們對如心做了什么?如意緊咬下唇,覺得凄然欲泣,她想過找到如心后的各种情況,但沒包括這個,事實上她是刻意的忽視……桑德斯突然握住她的手,他溫暖的大手帶給她安定的力量,如意強忍住淚水,她真的真的很希望能早點見到如心。
  “謝謝你的厚愛!”桑德斯朝夏米瑪親王敬了杯酒。“我想我的妻子一定想盡快見到法瑟的這位中國夫人!”
  “那還等什么?”夏米瑪親王大聲命令道:“法瑟,快教人帶她去見你的小大太!”
  “是!”法瑟心不甘情不愿的答道,看得出來他并不希望她去見如心,如意狠狠的瞪著他,這個人真是太過分了!枉費她剛才還認為他是瓜衣坡宮殿中比較人模人樣的一個!
  法瑟輕輕拍了一下手,就走出個有著骨碌碌大眼的少女。法瑟用印度話簡短的下達命令,少女就走向如意。“她會帶你去我的妻子那里。”如意注意到他用的是英文中的妻子一詞,而不是侍妾,也許他對如心是真心的,可是真心又怎么樣?再怎么說也不能綁架人呀?
  如意向夏米瑪親王告退后,就隨少女往宮殿的內側走去。
  她們經過一條舖著純白大理石的通道,通道上搖曳著從兩旁的綠色藤蔓間洒落的陽光,繞過一個正沙沙沙噴著水的水池,就可以看見一個小巧的涼亭,那朱漆的顏色和飛檐完全就是仿造自中國。
  如意覺得心跳加速,她就要見到如心了,她曾在心中想了一千遍重逢的話,但現在卻一句也記不得,一句也不記得了。
  涼亭的一角,有個女子正背對著她。
  “如心……”如意覺得自己的喉嚨正梗著個拳頭般大的硬塊。
  那個女子并沒有像一般的瓜衣坡女人在臉上涂著油彩,更顯得清秀十分。
  她不是如心,不是如心!
  如意整個人癱軟了下來,几乎跌坐在地,不是如心!她千里迢迢到印度來找的人,竟然不是如心!那如心在哪里呢?這海角天涯,她要到哪里去找她親愛的姊姊呢!?
  “你怎么了?”法瑟的中國妻子扶住她,用中國話輕聲問道:“你是不是把我當成認識的人?”
  如意點頭,但經過這從希望到失望的過程,她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來。“我是來找我姊姊的,我以為她被綁架到印度,我以為你就是她。”
  “不!法瑟沒有綁架我,他愛我,我也愛他。”
  “那你怎么會到印度來的呢?”
  原來法瑟的這個中國妻子叫陳梅,她是天津城一家豆腐舖的女儿,因為長得漂亮,人稱豆腐西施,卻也因此被城中的惡霸逼婚,她的父親堅持不允婚,全家于是都遭惡霸毒手,只有陳梅在慌亂中逃了出來,舉目無親的她越想越恨,于是就在天津港跳海自殺,是法瑟救了她,并帶她回瓜衣坡。
  “現在我的心中已經沒有恨。”陳梅微笑的摸著她隆起的肚子。
  “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他會在這里成長,”她望著如意低語。“法瑟和我一樣期待這個孩子。”
  如意有些震惊的望著陳梅,她難道不知道法瑟已經有了十個儿子?這樣的人怎么還會有期待?如果他的丈夫敢納妾,她一定會把他打死晒干!這時她的腦海浮現著桑德斯被痛毆的景象。老天,她又在幻想了,不管怎樣,她都不可能和桑德斯在一起的,或許他有些在意她,可是那并不表示桑德斯就愿意娶她,他從未說過愛她,如意歎了口气,發現陳梅正詫异的望著她,而她竟然想不起剛才陳梅在說些什么。“對了!”她隨口說道:“法瑟剛才好像很不愿意讓我和你見面!”
  “他就是這樣,”陳梅微笑。“他怕我看到中國的人事,會想回去!”
  “你真的不想回去嗎?”
  “當然會想,剛來瓜衣坡時我常常哭泣,來到這陌生的國家讓我覺得非常寂寞,而且法瑟的大老婆還曾經想要毒死我……“毒死你!?”
  “對呀,”陳梅點頭,“但是我比她聰明。”
  如意把手蓋在陳梅手上,她們的友情就在這無聲的動作中迅速滋生。
  “謝謝你,”陳悔低聲說道;“我真開心能遇見你,我已經好久不曾說中國話了,能听見屬于故鄉的語言真好!”
  “我也是!”如意點頭。
  “你為什么會來到瓜衣坡呢?我听侍女說,你是和位英國軍官同來的,他是你的丈大嗎?”陳梅突然問她。
  “我……”如意試著陳述他和桑德斯商議好的說辭,可是她卻說不出口,來到印度后,陳梅是第一個用友情触動她的人,在這遙遠的异國中,能遇逢說著同樣語言、來自同樣國家的人,讓她覺得异常激動。
  小心謹慎和渴望訴說的意愿在做短暫而致命的掙扎,告訴陳梅單純的事實,只此一次,因為她實在太需要有個朋友可以傾訴。
  如意深深吸進一口气,“陳悔,你能不能保密?”
  還來不及細想,她就已經把這在她心中滾燙己久的故事全盤托出。
  許久以后,陳悔打破沉默。“這么說你已經愛上了桑德斯上尉。”
  如意點頭,說出了這個沉沉壓在她心上的秘密,讓她覺得像虛脫般,一直忍住的淚水也開始潰決,從不在人前落淚的她,居然在陳梅的面前哭了出來,最初只是掩面而泣,而后不知怎么的,她竟然靠在陳梅的肩上抽噎,陳悔的手環住她,同她一起落淚。
  當如意終于止住淚水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和輕松。
  “現在,”陳梅說:“讓我們來想想辦法!”
  “想什么辦法?”
  “讓桑德斯上尉愛上你的辦法!”
  “不可能的!”
  “你不試試看,怎么知道不可能呢!”陳梅以責備的限光看著她。“我不相信敢獨自來印度找尋妹妹的你,居然連贏得一個男人的小的勇气都沒有?”
  誰說我沒有勇气呢?”
  “那你就試試看呀!”
  “試就試嘛!”如意賭气說。
  不過我對吸引男人的注意力,知道的很有限,”陳梅自言自語的說道:“對了!我的侍女庫可對這种事知道的很,待會儿我喊她過來問問,你覺得如何?”
  如意用力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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