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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風?”龍始送走了龍余之后,馬上走出來后院。
  是首次的,任隨風對他的叫喚有所反應,轉過臉來看著他。
  “怎么了?你怎么會哭?我的天!你怎么哭成這個樣子?”龍始馬上緊張地奔向她。
  她仍是無聲落淚,但淚卻可以洶涌如泉。
  或許,她真的變得愛哭了,把小時候的淚忍到現在,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宣泄。
  “怎么了?我的乖孩子。”龍始緊緊地把她鎖進怀里。卻敏銳地嗅到一絲不屬于他的男性味道,很熟悉很熟悉——
  “是龍易?”他輕聲問她,眼內的殺意濃得嚇人。
  她的小手馬上拉住他,一如以往每一次。
  拉住他,是想他收起殺意,不想他在毀滅敵人的同時,讓人有机會毀滅他。
  与世無爭,就可以沒事,而要与世無爭,最起碼要收起他的殺意。
  如果,他不是龍易的儿子,不是染黑了的人,她會肯再次扭曲自己,去符合他的不平凡,她會的。
  但他不是,他的不平凡來自他的冷血和凶狠,那他怎可能与世無爭?怎可能不一生身陷危險?
  她屬于這個男人,但她的擁有權卻換來他自身的危机——親生父親龍易可以如此待他,更莫說其他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了。
  她若可以使他的殺意消去,或者消磨一部分,也算幫助他,減輕因自己而造成的危險——他的危險!
  八年前,未有她,他也會被廢腳,現在有了她,就可能……她不敢想像啊!
  可是,這個男人不懂,因為他永遠沒想過脫离,既是沒想過,他又怎會明白她的用心?
  “出來!你們滾出來!”龍始抱著哭泣不已的愛人,大聲吼了出來。
  守在暗角的守衛走出來,但任他怎么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末了,气得龍始要殺人時,怀中的任隨風突然哭了出聲,不住地搖頭。
  “你們給我滾下去!”龍始再次咆哮,既然任隨風討厭見血,那就留待一會才解決。
  見以為逃過一劫的守衛馬上連爬帶滾般退下,龍始馬上抱起任隨風回房。
  “風,別哭了,先告訴我,他對你做過什么?”他把任隨風放回床上坐著,才想放開她,去倒杯溫水給她壓惊,她卻突然緊緊地抱住他。
  不可能不震撼的。
  她仍肯親近他,肯再抱著他——她信任他!
  “乖,風好乖,先別哭,告訴我,他對你做了什么?”他的聲音好輕好柔,卻透著無限殺机。“他怎會嚇坏你呢?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
  教訓,意味著龍氏父子正式決裂,意味著他有危險!
  驀然的,龍易方才說的話涌上心頭——她不在,始哥會強些?
  八年前,還有那八年中的始哥……
  龍家男人越強,只證明所愛的女人對他們越絕情。
  所以,龍續和龍終不夠強,未遇到愛人的龍余不夠龍始強,而龍易和龍始卻不合常理地強大。
  對,龍家男人的強,來自女人的決絕。
  女人的決絕。
  但要怎樣的決絕才可以?
  走嗎?不可能,她的身体已大不如前,走不了几步,肯定被他捉回。
  一個黑色的念頭輕易地涌了上來——死。
  連她自己也訝异自己可以這么輕易想到死。
  但是,這不可行,若她死了,隨吾不弒父才是怪事。到時候,隨汝便沒人照顧了,不行!
  那剩下的,始終只有言語……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
  “我恨你……”太久沒說話,她的聲音變得沙啞,但也足夠他听清楚了。
  過了好久好久,龍始沒任何反應,但在他怀里,她已感到他的胸腹不正常地隆起、僵硬。
  “風。”他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清明的大眼。“你怎么可以在上一秒抱著我,給予我希望之后,再狠狠地打碎它?”他問得好輕好輕。“你既然恨我,又為什么要抱著我?”
  他要的,不是回答,而是仍要給自己希望。
  “我恨你……”她的聲音顫抖著,怕他不相信自己。
  他的心已殘缺不堪,又怎會不信?
  “方才阿余問我,小風這樣好嗎?我當然搖頭,但原來不,你當個不會說話的娃娃更好!”由最初的輕言,到最后,龍始已在大聲咆哮。
  “你當個娃娃,便只會是我的,不會想离開我,乖乖的任我擺布,只屬于我!而我們之間便沒有差不差距,我做龍家大少,你便別無選擇,一定要當少夫人,而不是那該死的咖啡店老板!”
  “任隨風,你好殘忍自私!你有你的夢想,我也有我的。我一直試著了解你,但你呢?你沒有,你只想要我放棄我的理想去屈就一家小咖啡店,那為什么不是你犧牲來成全我?!哦!對了,我忘了,你已經‘不再奉獻’了!”
  “任隨風,你到底還想怎樣,我肯讓你開咖啡店,各有各的理想了,你還不滿什么?你還可以恨我什么?我只是愛你,但為什么你要這樣子?!”
  “你不明白……那放開我呀!”
  “絕不!”他暴吼。
  不能讓她快樂,那為什么還要綁住她呢?
  “風,你与我的事業并不起沖突,但你為什么總要殘忍地要我選擇?!”他指控。
  “我沒有!”她哭得凄涼。
  “你有!你要平凡,而我的事業讓我不平凡——”
  “那就放了我!”她截端他的話。“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龍始竟會再次傷害她,她怎么也想不到他會如此待她!
  龍始大吼了聲,接著便扑倒了她,沒几下工夫,便已把她緊密占有。
  “什么差距……你看……我們現在……不就在一起了嗎?思想差距又怎樣?全是狗屁垃圾!看,我們不也一樣可以做愛!我們……一樣可以做愛……”龍始的語音因為攀向高峰而有點混濁。
  事后,任隨風在床邊吐得一塌糊涂,身子冷得像冰塊,全身不住地顫抖。
  解決的方法,龍始永遠只會逼她吃安眠藥。
   
         ☆        ☆        ☆
   
  她睡得异常昏沉,而醒來后腦子的不清楚告訴她,她曾被下了重藥。
  而原因,在于龍始竟把她送到國外!任隨風撐著藥力還未完全消退的身体,惊愕而不敢相信地看著窗外的异國景色,漫天的飄雪絕對可以證明這里不是香港。
  他呢?他在哪儿?她想喊叫,但出來的聲音不大,藥物的余威似乎還差一會才可以消失。
  她勉強走出房,因為她被下了藥就不鎖門,龍始太放心她了。
  她走走跌跌地走到樓梯口,正想下去,但熟悉的男性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始哥在下面!她喘了一口气,想叫喚他,但聲音還是出不來。
  “阿始,你會激怒阿易的。”一個女人的聲音隱約傳來。
  是盈姨!任隨風惊愕地停下腳步,盈姨怎會在這里的?!
  “而他已惹火了我。”
  惹火?龍易惹始哥生气……我的天!是那一天的事!這么說,盈姨說的激怒,是指始哥把盈姨帶离香港,帶离龍易身邊?
  “始,你捉我是沒用的,你只會激怒他,他不會放過你。”丁盈冷靜地分析。“我不清楚你們父子間的恩怨,但用我來威脅他,是最不智的。”
  龍易會發狂,一如龍始失去了任隨風一般恐怖,根本非常人可擋。
  任隨風顫抖著,捉了盈姨,事情便無法可救,龍氏父子鐵定對立。
  “可是現在放你,就更不智,沒了人質,我很危險的。”龍始微笑。“要請你來,還真不容易,你能想像嗎?只是計划如何綁架你,就花了我個把月,龍易重視你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些女人,根本是礙眼法。”他頭一次認真研究父母的關系,倒真有惊人的發現。
  “他嚇到了我的女人,我就請他的女人來我這儿坐坐,禮尚往來。”他根本不怕龍易,因為他可以猜到龍易下一步會做什么——誰教他在感情的作風上,似足了龍易。
  丁盈臉色微變,她早該知道,她的孩子之中,只有阿始和阿余像易,一樣地毀滅、一樣地冷情。
  “阿始,捉了我,你要向他要求什么?”丁盈极力維持主母風度,絕不允許自己失態。
  “要求?要求是下對上的字眼哪!”他笑得溫和。“媽,這是報复,你不可能不明白的。”他的笑在下一秒全盤收起。“他對我的女人做過什么,他心里清楚。”龍易在八年前想殺風,又曾离間過他和風,最重要的是,龍易有過那种意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風某些表情,太像少女時代的丁盈,若龍易迷戀丁盈,對風有意就不足為奇。
  他忘不了那一天,風唇邊沾著的男性味道——龍易的味道!他絕不容許別人沾染他的風!
  所以,他一定會殺掉龍易,接掌龍家,而誘餌,就是丁盈。
  “那你,我的儿,打算怎么對我?”丁盈問得鎮定。
  “你嘛……”他又笑了,笑得殘酷。“你始終是我媽。”這句話,代表了他不會讓她死得太難過。“放心,沒那么快的,時候未到,你還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德國的風光。”
  不可以!任隨風張大嘴巴,但仍是發不出聲音,她急了,見到一旁的花瓶,便把它撞跌。
  打破東西的聲音令龍始回首,馬上和她的目光對上。
  她想下去,但他在下一刻已沖到她面前,把搖搖欲墜的她牢牢地抱住。
  他的手立刻移到她的頸后,她只感到后頸一麻,人便失去意識,龍始這才把戒指上的細針收回,打橫抱起了她。
  “媽,恕我失陪。”他上樓。
  “始,別變成阿易,世上不該再多一個丁盈的。”丁盈叫住他。
  但他不懂,一如龍易也不懂。
  他們不懂,女人求的是什么……
   
         ☆        ☆        ☆
   
  從昏睡中醒來,龍始就坐在床邊,定定地看著她。
  “頭痛?”他眯眼,大手把她的頭移到自己大腿上,長指穿梭于她漸漸長長的頭發之中。
  “沒什么的。”她閉上了眼,享受他的溫柔。
  “下次我會注意,不會下太重的藥令你頭痛。”
  這就是兩個月不見之后的開場白。
  “替我按摩一下太陽穴好嗎?”她輕聲要求。
  他無言,兩手移到她額頭兩側,按摩起來。
  她的恭順令他有點不适應,他以為,她會再度不言不語,又或者是和他大吵一架……种种猜測之中,就是不包括她的恭順。畢竟,那一天他再次殘虐她,上一次的罪,要他候了八年,怪不得他會認為她必有激烈的反抗。
  “你想見孩子?抑或想走?”他想不到她有其他馴服的理由。
  “這不是明智的問題。”她低聲輕笑。
  “對呀,你兩樣都想。”
  語畢之后,她感到腦后的長指動作帶了些許的急躁,泄了他的密——他不如表面般平靜。
  果然,他下一秒已經發作。
  “但我不會准。”他低吼。“你只屬于我!”
  “你只想和我吵架嗎?”她睜開眼,輕聲問他。
  “那要看你的表現。”他的態度不自覺因她的柔順而軟化。
  她還可以怎樣?任隨風想笑,但笑不出,他甚至送她來德國,那她還可以怎樣?
  他隔絕她的一切,不是要想再度逼瘋她,也不是想懲罰她,他不過是想她的世界名副其實只有他一個罷了,他的想法,她又怎會不懂?
  “風,我們各自追求自己的理想,仍然是可以在一起的。”他還是舊事重提。
  她已經不想多言了!
  “我給了你兩個月的時間考慮了,風。”
  “你只是要我認命,而不是讓我考慮。”她還是禁不住回了話。
  他不否認是要逼她認命,他孤立她,就是要她明白她不能反抗。“我怎么也不明白你想我怎樣。你說不是要我選擇,讓我繼續工作,卻又要离開,那你根本是在逼我選擇,但若用我的提議,我們兩個也不需要選擇……”
  所以,他不明白,永遠也不明白价值觀不一樣只會使他們分開;而且,這個人姓龍,做的淨是漂白的正當生意,但仇家太多了。雖說以龍家今天的地位,沒几個人敢和他玩花樣,但不怕死的愚蠢之徒仍大有人在,一如她的父親。
  不可能不擔心的,八年前她回來,就是因為他的腳被炸傷,這件事成了她的夢魘。
  愛他傷心又傷身,太辛苦了,卻仍是要愛……她只是想換個方式愛他——以她的決絕換來他的無情和冷血,讓不平凡的他更不平凡,讓他夠狠地對付敵人,保護自己……他為什么就是不懂?
  為了她,他甚至捉來了丁盈。
  龍始發現她的心不在焉,便道:“在香港,佣人也說你老是心神恍惚,現在你又總是病懨懨的,說去請醫生,你又說不用,你到底是怎么了?”不可能瞞他的,他早晚會知道。“我沒事,只是怀孕了。”她宣告得突然。
  龍始以為自己听錯,停下按摩的動作,迷惘地看著她。
  她坐起身,定定地看著他道:“我怀孕了。”
  “是那一天……”他不敢相信地注視她仍然平坦的小腹,不能相信生命竟可在強迫的情況下出現一樣。
  她點點頭,表現得极為平靜,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龍始稍稍平靜下來,馬上把她擁緊。對她有孕一事只覺正是時候,這下她一定跑不掉了。
  他的喜悅,來自可以絕對地鉗制她,而非來自她有了他的孩子。
  “生下來,為我生下來。”龍始感動,因為她始終逃不掉,命運也把她留給他了。
  多么動听的一句話。任隨風閉上眼,想裝作不知道他喜悅的原因,想單純享受他的溫柔,可是卻不行。
  不想再執著于他,這個男人太令她害怕,她賦予他傷害自己最深的能力,而他也不斷使用著;最令她寒心的,是他可以用親生儿子來威脅她、強迫她。
  所以,她再度睜開眼。
  “不能了,我已經不是八年前的傻女孩了,這個孩子,我不會要。”
  龍始眯眼,沒有作聲,但身体的微微顫抖代表了他正在壓抑高漲的怒火。
  她看進他的眼,“留下來,我一輩子都不快樂,你也要我留?”
  “你說過,在我身邊就快樂的。”他的眼光之中有著回憶。
  溝通不了,他一昧回憶以前,而她則向前望。
  “你明不明白?”她閉上眼,防止淚水滾下。
  “你會逼死我,你會逼死我的!”
  她只想他安全,而他卻執意留下她,她完全面對不了自己會造成他危險的狀況——尤其,她已綁架了丁盈。
  在很久以前,她就明白到盈姨是世上唯一一個讓龍易記挂的女人,一如她在龍始心目中的地位,只要看到失去她時龍始的瘋狂,就不難想像龍易的反應。
  現在他們的處境太兩難,放了盈姨不代表龍易會放過他們,龍易絕對會秋后算帳;不放呢,又只會把龍易激得更癲狂。
  但是,沒有人質,始哥只會更危險。
  她可以怎樣?
  而他,卻永遠不明白,沒有作聲,霍地沖了出去。
   
         ☆        ☆        ☆
   
  怀孕的傷害,比他預計的更嚴重。
  任隨風的臉色蒼白得駭人,每天每夜吐個不停,又是頭暈、又是發燒,整個人也瘦了一圈,加上德國冬天很冷,使她連走路也不想,整天躺在床上。
  “如果知道怀孕會損害到你的健康,我一定會准你不要它。”龍始一如平常,梳理著她已長到肩膀的發絲。
  任隨風枕在他大腿上,久久都不說話。
  龍始看著她明顯隆起的小腹,這么瘦的身子,可以撐得了這么大一個肚子嗎?
  “你該晒一下太陽,對你有益。”他從沒摸過她的肚子,因為他關心的,只有母体。
  “晒了會暈。”她終于開口。
  “但你不能長期悶在這里。”他輕語。“待你好過了些,我抱你到后院晒一晒。”
  “你別管我。”她才想把頭移回枕頭上,他卻已有先見之明,輕輕地壓住她的前額。
  “別傷害自己。”他知道她的不情不愿,她反抗不了他,便自殘身体。“你是我的死門,你太清楚了。”自殘的同時,還可以傷害他,她的确夠狠!
  “我說不要孩子的,但你要我生,傷害我的,是你。”她以恭順的姿態指控,殺傷力极強。
  但久了,人總會麻木。“好,是我不好。”他的哀痛已令他沒了痛覺神經,又豈會覺得痛?“生下來之后,我們便要補辦結婚酒席,等你身子骨好些,我們去拍婚紗照……”他是在通知,而不是詢問。
  他從來也不曾問過她同不同意,只會通知。她覺得悲哀,隨即閉上了眼,不再想、不再看。
  “風,你變得好像我媽,安安靜靜的,龍家女主人就是這個樣子才像樣。”
  而你,越來越像龍易。
  任隨風覺得心疼,這個男人是龍易,那她就是丁盈……強求的延續,就是他和她的將來?
  好怕……
  “為什么發抖?不舒服嗎?”龍始邊說邊拉好她的被子。
  “我還可以舒服得起來嗎?”她冷聲反問。
  他呢?他又可以舒服得起來嗎?龍始忍住怒气,沖出房,不想錯手傷了他的琉璃娃娃。
  “阿始。”丁盈輕聲走近。
  “走開,我沒空理你!”他低喝。
  “小風需要你。”她語气冷淡清雅,沒有人質該有的頹喪,這當然是因為龍始并未怎么實質地傷害她,更重要是,她是龍家主母,威儀是必須的。
  他危險地眯起眼,冷聲問:“誰准你進去打扰她?誰又准你在此多嘴?”他的心情嫉妒惡劣。“別以為我沒關著你,你就不是囚犯!”
  “我當囚犯當慣了。”囚她的,總是無形的牢籠。“所以,我了解囚犯的感覺,她需要你。”
  “是她逼我走的!”他低吼。
  “遷怒不是帝王的美德。”
  她輕聲提醒,教他馬上息怒,他不知道什么叫惱羞成怒,他只知道男人該學習前輩的所有。
  丁盈見他明顯地壓抑住了,卻沒有再說什么關于任隨風的,只問:“現在情勢怎樣了?”
  男人一冷靜,只适合談公事。
  “你問你自己,還是問龍易?”他笑了,笑得优雅,絲毫沒有發過怒的樣子。
  “我問……”是啊,她問的是誰?不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只是替你想好了一樣可以向阿易證明我還存在的東西。”
  她突然把自己纖白的左手伸出來,再抽出放在怀里的小刀,然后在龍始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砍下了自己左手的無名指。
  手指上素巧的白金戒指同時掉在地上,轉了几圈,再停下。
  丁盈木無表情,撿起還在抽搐的手指和戒指,用手帕盛起,遞給龍始。
  “交給他。”
  決絕,一向會使龍家男人強大。
   
         ☆        ☆        ☆
   
  再見龍始,是她把孩子生下來之后的一個月,她正在和丁盈談話之時。
  “別太貪心,小風,別要求太多。”丁盈輕道。
  “我有要求什么嗎?”她搖搖頭,她要解釋的對象不是她,就不用多說什么。
  “女人,只需用身体去慰藉在外拼搏至身心疲累的男人就可以了。”丁盈說完,自己也嘲諷地笑起來。
  女人要慰藉男人……那若女人累了呢?
  男人因事業而擁有所有,而她們卻因為他們擁有事業而一無所有——他們不再只專注于她和她,而她們卻只可專注于他和他。
  差距,因此而生。
  “現在他們怎么了?”任隨風不只一次詢問。
  “那不是我們可以、能夠關心的范圍之內。”丁盈搖頭。
  任隨風咬著唇,“那隨吾和隨汝呢?他們怎樣了?”她第一次敢問出口。
  “你不該問。”丁盈搖頭,若小風知道隨吾已站在阿易那邊,將會有何感想?
  “我知道隨吾的事。”任隨風知道丁盈的顧忌,然而龍易在她成了廢人時,為了刺激她,已告訴她關于任隨吾的事。
  丁盈面色不改道:“那就更不必擔心。”她就是不肯說。
  “我們的處境一樣,盈姨何必——”她的語音在龍始沒有敲門便進來時停住。
  丁盈立刻識時務地离開。
  任隨風故意不理他,逗著她的孩子玩,仿佛沒有他,她一樣可以過得很快活似的。
  而事實也如此,那八年……
  “和她談什么?”房間是隔音的,本來是防止她听到房外的一切,現在卻使他听不到他們的談話。
  “沒談什么。”她看也不看他,抱著孩子親吻。
  他忍受不了被她忽視,一手拎開孩子,丟給身后的佣人,示意她把孩子帶下去。
  “我近來有點忙,但你倒也自得其樂。”他坐上床邊,已有微慍的火藥味。
  “龍始,要發脾气就回龍宅,我不是你發脾气的對象。”她冷冷淡淡地說。
  他無言,猛地把她緊緊擁住,深聞她的体香,平复自己的情緒。
  “好點了嗎?”她沒反抗,因為他總是如此。
  他點點頭,在她耳邊輕輕道歉。
  “怪不得你,是我自己太執著了。”所以才气自己。
  她抬頭看著他,他明顯很疲累,發生什么事了嗎?她以眼神詢問。
  他自她的眼睛讀出她的關心,這才肯告訴她。“阿余迷上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追著她去台灣。”
  那個冷靜得不像凡人的男人?任隨風有點惊愕,隨即想到,若龍余出走,照理說龍易該會分神,這對始哥才有利,又怎會是他疲累的原因?
  “那孩子……好像阿余,好溫文的樣子,但實則……”他沒說出自己的想法,只道:“我倒覺得沒有什么不好,但爸似乎不喜歡她,哄她离開阿余去台灣,阿余便追著去了。”
  很像龍易會做的事。
  “我好奇,為什么你們會相信龍易?”
  他知道當年送她走的人是龍易!任隨風一震,但隨即想到,他沒有可能不知道,只有龍易敢送走她這個龍家人認定的未來龍家長媳……那為什么他仍要待在龍易身邊達八年之久?
  為了報失去她的仇?莫非龍氏父子的決裂,在她离開時已靜靜地開始?
  “為什么?”他再一次問道。
  這個問題才是造成他疲累的原因?她覺得一切全亂了,她明明不想他們決裂,怕他被傷害,可原來禍根早已种下。
  “你……覺得是那孩子不對?”心思一整,她抬頭看他,故意把話題轉回龍易身上。
  他沒說話,因為了解她是在含沙射影。
  “余哥也認為那孩子不對吧?就這么丟下他。”她半垂下眼。
  “難道他可以很高興嗎?”他冷聲道。“雖說是龍易耍手段,但她可以告訴阿余——”
  “我不想吵架。”她輕道,冷靜地分析。“你試著以常人的角度去看待這一件事,那孩子才十五歲,而假設她也真的愛著余哥,你認為可以幸福嗎?”
  他沒作聲,因為白痴也知道,三十五對十五,怎么也不可能幸福。
  他們會說龍余戀幼,是變態。龍家已非只干坏事,而阿余就更是以做善事來建立龍家全新的形象,每年的大手筆捐款叫人側目,但這些事包裝的,卻只有龍余,而非惠及整個龍家,誰叫龍易和龍始的狠早已根植人心?既是如此,龍余的形象就更不能有一分一毫受損。
  “她走,之于余哥才是好事,她顯然也很明白這點,才會听龍叔的話走。女人愛一個男人,一是自私,一是犧牲,但也是以保護愛人為生存目的。”她語音幽幽,在訴說別人的同時,也像在訴說自己的故事。
  當年,她自私地不想他站起來,只想獨占他,但這時,她宁可自己痛苦,一輩子也見不到他,只求他可以長命百歲。
  “這只證明她不信任她的男人有絕對的能力擺平一切。”
  男人就是不了解。
  “一個人再絕對強大也有死門,一如你的死門就是我。”他為什么不了解呢?她愛他,已經愛到要放棄一切的地步了。
  “龍易威脅你?”龍始的表情恐怖。
  她垂下眼道:“你對我做的……令我心灰意冷,我們之間的差距使我順了他的意——”
  “根本沒有差距,只要你——”他的唇被她一手捂住。
  “讓我說下去,不然我們又會吵架,你又會消失几個月才見人,我們的問題便永遠不能解決。每次你回來,我們總是平靜開始,吵架結束,那我能怎么辦?我不要再這樣,我會死的,龍始,我真的會死!”
  她認真的表情令龍始乖乖地把話吞回肚里,用力地抱住她,只因為她又再說“死”。
  “我可以說下去了嗎?”她放了手。
  “我會听。”他把臉埋在她的肩窩中。
  “你愛你的事業、權勢、地位,我明白的,男人的事業心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明白。”因為她的父親為了事業,甚至曾想把她獻給龍易。“但是,我愛的不是這些,我要的,是恬靜和平凡的生活,沒有殺人、被殺、販毒、綁架……沒有會失去你的危險的生活。”
  感到抱住自己的力量猛地收緊,任隨風深歎了一口气,才繼續道:
  “而你卻不懂我的心情,一昧只要把我鎖在身邊,讓我不斷地擔心,不住地胡思亂想,你根本不明白,這其實已不只是理不理想的問題。”
  “你從沒告訴我這些。”所以,他搖頭。
  “我說了,你只會更不讓我走。”她說出來,是希望彼此都好過些,最好的結局是,他明白事理放她走。但有可能嗎?
  “到我懂了,你仍要走?!”下一秒,他已把她壓入床塌,緊緊地鎖在怀里。
  “你根本不懂,我說了你仍是不懂!”若懂,他怎么仍是如此固執?
  “我懂就一定要放你走嗎?!誰規定的!若必定這樣,我宁可不懂!我告訴你,我不懂你的心情,我只知道我不准你走!”他咆哮著、吶喊著他的憤怒、他的無助,還有他因心碎而產生的哀傷怨恨。
  “我不想你放棄之后會不快樂我才走,你永遠不會懂,我是如何地擔心你。”
  若龍始肯放了她,那該有多好?她或許真的是在變相逼龍始選擇,但其實是她在選擇,她有權利選擇的,她選擇要孩子、要平凡,不要龍始,但他卻說她自私。
  可若反過來,龍始選了理想,放棄她,他人又會怎么說?自古有云:英雄難過美人關,但當今之世,卻有一個過得了關,你說誰敢不敬重?
  這也是差距呀!
  “那你留下來呀!”他在瞥見她的淚時無奈地歎气,把哭成淚人儿的她抱鎖怀里。“你擔心的事業,早就由阿續打理了。”
  “但你仍是龍家大少。”她哀戚地笑了起來。
  若龍續無能,那些事一樣由他去管,只要他是龍家人,她就只可永遠活在永無止境的憂慮之中。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恨你,‘龍大少爺’!”她用力推開她。
  龍始陰霾地盯著她,向后退了几步。
  “本來,我會放過隨吾的——”他含住字尾,轉身走向房門。
  隨吾?!隨風抬頭,低喊:“你說隨吾——”
  “他幫龍易,就是我的敵人。”他早知道那小鬼的去向,正确一點,是他不要隨吾,龍易才有机會得到那小鬼的。
  “他還小——”
  “在龍家,年齡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危險性。”
  龍易七歲時已殺了百人,當中還包括孕婦;他在七歲時,已搞垮一間极具規模的外資公司,而隨吾也七歲了。
  “始——”
  門已咯的一聲自外而鎖上。
  她要的結束,根本不能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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