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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要嫁給你啦!明天我要嫁給你啦……” 一輛轎車疾駛在濱海公路上,音響傳來周華健的歌聲,歡悅的曲調相對于車內男女的沉默不語,凝閉的气氛,似乎隨著這一聲聲宣誓性的高昂副歌而將瀕臨迸破…… “停車!”忽地一聲高喊,划破了沉悶的空气。 “干嘛呀!”開車的丁志源緊急剎車,惱怒极了。 “你又怎么了?我的常欣然大小姐!” 一路上沈默的欣然不悅地下車,將門用力關上。 “我的車是招誰惹誰啦?”志源叨念著,但也不忘起身跟著要下車。 “就快當我老婆了,成熟點好嗎?” 欣然并不理會在后頭喊著的志源,自顧自地脫下涼鞋,撩起裙子就走近海邊和大海嬉戲。 “我的家人好不容易湊在一起,等著我們回去商討結婚大事。你看現在都几點了?”志源小心翼翼地來到欣然身邊,深怕弄髒皮鞋似的。 欣然很有個性地拾起貝殼擲向大海,海風迎面吹來,彷佛把這位短發俏麗、面容姣好的水瓶座女子帶到另一個世界。而且是志源不了解的世界。 欣然望著無際的大海,并不正視志源,只轉著清澈的大眼睛喃喃說道: “記得第一次約會,你帶我到海邊來,說要花一輩子的時間陪我看海…… 可是,我們有多久沒來了?我覺得你最近和從前不一樣了!” “小姐!我拜托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得工作賺錢,才能結婚、出國留學,才能有生活費!這些那一樣不要錢?而我娶你,不就是投資了一輩子的時間來陪你,而且還要帶你一起出國的,不是嗎?”志源有點不大高興。 “可是我舍不得現在的工作嘛!況且你是去讀書,那我要做什么?”欣然將視線轉向志源,探問地說道。 “就當我的好老婆,幫我燒飯、洗衣,讓我安心拿到MBA呀!反正你編儿童周刊,寫几句哄小孩的童詩,也賺不了几個錢。” 欣然低頭,纖細的長腳正在沙灘上涂著鴉:“我不喜歡你這么講,為孩子寫詩,一直是我的夢想。” “別一點打算都沒有。下個月你就要嫁給我了!”志源的反應盡是充滿著不耐。 他說得未免太理所當然了!欣然不禁微慍道:“我不能擁有自己的人生嗎?”“什么你的人生!嫁給我了還談什么你的、我的!……”志源也惱怒起來,聲音忍不住大了些,隨后似有所悟地問:“難道……你不想嫁給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在一起都快八年了,難道你還不了解?” 志源一听,語气更加不好地說道:“了解什么?你不想嫁我就早說!我是要結婚的人,別浪費我的時間!” “這……這是什么話?”欣然快气瘋了,不明白為何他會說出這种話呢! “你的時間寶貴,我的時間就不是時間嗎?” “那你的意思是……真的不想嫁給我囉?”志源咄咄逼人地想直接得到答案。 “你到底有沒有听我說話?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說清楚、干脆一點!” “清楚、干脆點?呵!”欣然在心里苦笑,她要的只是一种相互尊重的感覺呀!這樣很過份嗎?有尊重,愛才會有基礎,才能夠穩固長遠,在這個前題下,就算跟他一起三餐吃泡面,她都不會有所怨尤。但是,志源是何時變得如此刻薄?如此自我?吝于為別人著想,卻狂妄地以為自己即是所有! “你發現了嗎?志源,從剛剛到現在,你一直在說‘嫁給我’而不是‘我們結婚’。”欣然按捺住怒气,側著頭問道,意圖點醒他。 “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戲!我覺得意思都一樣。” 欣然疲憊极了,不想再爭辯,只說道:“志源,我只是覺得——我還要再想想。” “別鬧了!”志源吼著下最后通牒道:“反正護照都辦了,婚期也訂了,要結婚就跟我走,不要拉倒!你現在馬上說清楚!” 欣然平靜地掏出一個銅板,往天空拋去——接住,然后握在掌心里。 “花或字,猜對了我就跟你走!” 志源听了惱火至极道:“你把婚姻當成什么?好!我猜字!” “你猜錯了!” 欣然看都沒看就把銅板丟給志源,隨即頭也不回地轉身离去,留下滿臉訝异的志源。 丁志源完全沒料到欣然竟會這么做,等他回過神高喊道:“欣然!欣然——”時,水瓶座女子并沒有回頭,她的裙裾隨著海風飛揚,頎長的身影踏在沙灘上,步步都是毅然決然…… “這下可好,怎么向家里交代啊!”志源喃喃自語著,非常不甘心地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銅板,發現竟是一枚游樂場的代幣!而且……兩面都是花…… “哎喲!老厝邊啊,算一百啦!” 一大清早,謝太太周芳枝正推著菜籃車在水果攤前,跟小販討价還价。 “謝太太!好久不見啦!”陳太太見到她,赶忙過去打招呼,原因無他,芳枝平時人緣好,又是個超級大媒婆,所以大家有事沒事都喜歡和她抬杠,順便八卦、八卦一下,常常一上午的時光就這么歡歡樂樂地渡過了。 “哦!是陳太太喲!”芳枝抬起頭,滿臉笑意地說:“你都不知道我最近忙著牽成三對親呷,有夠忙的!咦?你買這么多菜,是要辦桌哦?” 陳太太看看自己滿滿的菜籃,不禁有些靦腆:“不是啦!阮媳婦有身啊啦!想多買些菜給她補一下!” “真的啊?!”芳枝惊呼起來,眼中閃著欣羡的光芒說道:“這么快!你好福气啊!” “還不是要感謝你給我們阿德介紹這個好牽手,漂亮又懂事,而且頭一胎就是生男的,我陳家都靠你的幫助才有后嗣啊!”陳太太十分感激地說著。 芳枝滿心歡喜地笑說:“別這么講,這是我媒人婆生成要做的。”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陳太太轉身喚道:“阿芳!阿芳!” 一旁被喚做阿芳的女孩,二十出頭,神色忸怩,不肯過來,陳太太硬是過去把她拖了來。 “這就是我最小的那個阿芳,拜托你給我們多留意喔!伊生性較閉塞,連男朋友都不會交,之前我拜托阿福嬸介紹了兩三次,但都——” 那頭阿福嬸抱著小孫子正從路口走來,陳太太看到后,突然閉嘴,芳枝沒留意到,只一徑地拉著阿芳的手專心打量她說:“阿福嬸哦?我看算了吧! 用講的較快啦!阿芳生做不錯啊!你呷意怎么樣的男孩?這門親事就包在我身上,免靠阿福嬸!我是‘頂港有名聲,下港最出名’的媒人婆,講親呷最內行!” “哼!有些人就是生性愛膨風!”阿福嬸的話馬上飄了過來,她是謝太太的死對頭,兩三天不抬杠一兩句就混身不對勁。 “啊!陳太太,要給阿芳介紹親事哦?” 面對阿福嬸故意的高聲探問,陳太太有些尷尬地說道:“……是啦!…… 阿福嬸抱孫子出來玩哦?” 阿福嬸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毫不費力地轉回她可炫耀的話題說道:“是啊!我這個媳婦好會生,前兩個孫子都是我一手帶的,這是第三個囉!” 芳枝心里泛起一絲酸味,但表面上卻仍得強裝歡笑道:“阿福嬸真不簡單,忙著抱孫子外,還有時間幫人家做媒!” “我那有你厲害啊!‘自己困桌腳,還在擔心別人的厝漏’實在不簡單!” “這什么意思?” 阿福嬸占了上風,干脆挑明了說:“整日忙著替別人講親事,自己在美國的那個親生儿子,快要四十歲了都還沒結婚,這种媒人婆真不簡單!” 芳枝一愣,卻還是嘴硬說道:“……男人晚一點不要緊啦!我們家樹從小就那么优秀,要找配得上他的女孩子可不容易!你沒听古早人在講:‘做到歹田望后冬,娶到歹某一世人!’不好好地揀怎么行!” “我都抱第三個孫子了,你謝家卻連半只蟑螂都沒有!我看還是我來幫家樹做媒好了,免得你謝家真的沒后嗣!” “家樹的婚事我自己會安排,不用你雞婆!” 阿福嬸乘胜追擊說道:“就是你這個大媒人,家樹才會到現在還是羅漢腳!你還能幫阿芳安排什么好親事!別害她變成老姑婆了!阿芳——咦?阿芳呢?” 這才發現在兩人相爭不休之際,阿芳和陳太太早就不見了。 “人都被你嚇跑了!現在你挂保證也沒有用,先把自己的儿子推銷出去再說吧!” “你再說看看!我們家樹今年一定會放紅帖子給你!” “哼!”反正雇主不在了,罵也罵完了,于是這兩個世紀超級大媒婆便互瞪一眼,分道揚鑣地离去。 謝太太在今天這場媒婆地位攻防戰中屈居下風,帶著傷痛難過地走回家,還頻頻詰問老天爺何以如此不公,別人都嫁娶順利,怎么家樹就是沒半點消息呢?難道謝家真要絕后了? “啊?”儿子的事的确令她心感哀怨,但還有什么比此時此刻更讓她想死的?她居然……居然看到老公謝亦洋在大街上神情專注地追著一個美女跑! 而且,美女正尖叫喊著:“色狼!”路人見義勇為地圍上前要毆打她的丈夫! 這怎么可以!她從菜籃里拿出兩條大蘿卜,健步如飛地跑了過去,暫時放下怨婦仇恨,一切以護夫為先地高喊:“住手——他是——我——老——公——” 謝亦洋簡直就是被揪著回來的,雖然他覺得十分無辜。 “美哦?剛剛那個有美哦?身材也很贊哦?”芳枝一進門,接過丈夫手中的菜籃車后,總算才放下他的耳朵。 “我挑的當然有美!”謝亦洋仍舊贊歎著,完全沒注意到老婆臉色的變化,繼續說道:“前凸后翹、標准身段;不然我干嘛追得那么累?” “死老頭,你找死喔!”芳枝變臉,拿起才歸好位的大蘿卜就要往丈夫身上打去。 謝亦洋連忙著繞桌子閃躲,并且委屈地解釋道:“誤會啊!要不是你再三囑咐我留意适合家樹的對象,我那會這么辛苦?還被誤會是色狼!” 芳枝無奈地坐下說:“為什么家樹總是讓人擔心?說起來,都是被你寵坏的!” “什么話!他考取台大、考取公費留學的時候,你還不是眉開眼笑,那時候你有嫌他坏嗎?” “光會考試有什么用?寵得眼睛長在頭頂上,什么女孩子也看不上眼!我一世人大大小小的媒做了几百樁,誰不說我謝媽媽是金字招牌!偏偏家樹這個囝仔故意不給我面子!”想到在菜巿場和阿福嬸的對峙,她著實又气了起來。 “三八阿福嬸竟然說我們會沒有后嗣!天啊!我以后拿什么臉去見祖先啊!”謝亦洋將菜籃車拖進廚房,歎著气,既是為孩子也為自己。真不明白為什么同樣的話,芳枝可以一講再講,看來真要沒完沒了了。果不其然,他一出來,便瞧見老婆低泣著。 “又怎么了?這次是誰家有喜事啦?” 見老婆不理他,他便習以為常地拿起喜帖來看,邊安慰著愈哭愈大聲的老婆說:“唉!要習慣啦!喜帖恐懼症。” “爸!媽!我回來了!”門外突然傳來清脆的叫喚聲。 能讓芳枝停止哭泣的,眼前可能就只有這個聲音了。她抬起頭,与丈夫互看一眼,兩人神色惊慌地同時說道:“閃!”然后迅速起身,進了臥房。其動作之熟練,活像天天練習排演過的一樣。 “爸!媽!”一個褲裝打扮的女孩開了門徑自走入。 見家里四下無人,她立即閃動著慧黠靈活的雙眼,很自然地坐進沙發。接著,以更是极其冷靜的態度,穩穩地出聲道:“出來吧!不必躲了!” 雖然她已如此表示,屋內卻依舊毫無動靜。 “媽——出來啦!再裝就不像了!” 臥房的門這時終于被不情不愿地打開,將主人對來客的抗議表露無遺,而來客似乎對此類情況也早已司空見慣,一點都沒生气。反而是一看到父母的臉孔出現,立刻劈頭就是一句: “爸!我這次麻煩大了!” 謝亦洋將老伴安頓在她除了說媒之外最喜歡的縫紉机前坐下,然后面對他的女儿謝家琪無奈地說道:“多大的麻煩都沒你媽麻煩,她已經哭了好一會了!”家琪頗不以為然地拿起帖子說道:“只是一張帖子嘛!又沒什么事,你就看開一點吧!我這回……” 不等家琪把話說完,芳枝便猛然地站起,拿起縫紉机上車好的小衣服,气沖沖地走向家琪,把小衣服丟給她:“叫我看開點!孫子的衣服我都做几百件了,十年來卻等不到一個孫子來穿!” “這也是沒辦法勉強的嘛!” “你五舅的儿子都結第二次婚了!家樹還是個羅漢腳仔!”芳枝气得奪去家琪手中的喜帖。 家琪生气地拿著小衣服,不平地表示:“老是擔心哥哥的婚事,你們就不能多關心我一下嗎?公司突然被人家倒了五十万,翰文人卻在大陸談一樁大生意,如果現在沒錢軋進銀行,我們就要完蛋了!”隨即馬上靠向親愛的母親乞求道:“媽,你忍心看女儿的房子被拍賣,然后流落街頭嗎?”說著說著就開始輕泣起來。 芳枝仔細看了看家琪,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 “不愧是我的女儿,連這招都學會了,說哭馬上就哭!不過呢——對我無效!”家琪只好停止啜泣,開始變換另一個招數——用微笑向母親撒嬌說道:“媽!拜托你啦!好啦!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嘛!” 謝亦洋在一旁听了,不禁念道:“三天兩頭回家要錢,每次也講是最后一次,那一次不是還有下一次?你們真是搶錢夫妻!” “反正我是決心不理你們夫妻了。現在剩下的這些錢,是要留給你大哥結婚用的,你別想挖走半毛。”做母親的這次完全不為所動。 “但是每年他從國外回來,你不是都安排相親了嗎?是他挑三揀四,這個不好、那個不要,天仙都會被他挑出毛病的!我看他恨本是不想結婚,這筆錢就等著發霉吧!”家琪沒好气地說道。 “三十好几的人,那有不想結婚的!以前我是沒去想,唉……”謝母不知道該不該問……“家琪,你大哥不會是有什么毛病吧?不喜歡女人,還是……” “這我就不知道了!”家琪回答道。 芳枝一听可慌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那……” 眼看母親又快哭了,家琪終于有些不忍地說道:“你別亂想啦!大哥又不是沒交過女朋友!只是他的眼光的确和別人不一樣,要找到他看上眼的,恐怕很難。但也不是完全沒希望,只要找到能符合他的KEY就行了!” “什么KEY?鑰匙啊?”謝亦洋有听沒有懂。 芳枝望著家琪,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地說道:“你是最了解你哥的,只要你幫媽完成這些年來的心愿,想辦法讓你哥結婚,不要說‘借’,媽就把你需要的五十万當紅包‘送’你!” 家琪听了之后高興极了,抱著母親撒嬌說:“媽,謝謝!我和翰文將來一定會孝順你和爸的!” “現在說謝會不會太早啊?等你哥娶到新娘子再說吧!” “小姐,一個人哦?”一個穿得人模人樣的高壯男子問道。 獨自攜著行李站在火車站外的欣然沒有理會他,只默默地轉過身去,暗自歎息:怎么台北還有人用這种方法向女孩子搭訕! 她才剛從台中的家里“逃”出來。本想好好考慮和志源的婚事,但在家里面對母親的疲勞轟炸和志源不停的熱線追蹤,她實在無法清靜地思考,只好向公司告假,上台北透透气。 欣然正陷入沉思時,突然被人自背后偷偷抱住…… “啊!”欣然嚇了一大跳,心中盡是那變態男子令人作惡的臉孔,不禁尖叫一聲,轉身就要打…… “啊!謀害親同學呀!別打了!別打了!救命啊——” 一見是家琪,欣然松了口气后,開始大發嬌嗔:“討厭鬼!結了婚還是老樣子,你沒救了!” “懶惰鬼!一年沒來台北看老朋友,你也沒救了!”家琪更是得理不饒人地說道。 “哼!新婚燕爾,我來了你也不會有時間陪我的!” “你頭殼坏去啦?我結婚都一年了,還新什么婚燕什么爾?……翰文跑去大陸談生意,一去就是兩個月,丟下一堆麻煩,快把我气死了!” “正所謂……商人重利輕別离……”欣然文謅謅地取笑家琪道。 家琪听了就笑著說道:“小姐,都什么時代了,還念什么‘長恨歌’啊?” “是‘琵琶行’啦!”欣然無奈地搖頭,覺得家琪真是沒救了。 “十几年前念的,誰還記得什么‘行不行’的!而且這話說得也不對,商人嘛!不重利,兩個人天天你儂我儂的,喝西北風啊?” “什么好詩只要被你一說,半點詩意都沒了!”欣然笑著輕搥她。 打從高中起,欣然和家琪的感情就特別好,后來還一起考上大學,念同一科系。雖然兩人個性和喜好完全不同,欣然斯文獨特、家琪善良活潑;欣然博學浪漫、家琪簡單實際。但是,盡管再多不同,自然率真与毫不做作的共通點,還是緊緊地維系了她們的情感。形体上若說是淡似水,精神上便可說是甜如蜜了。 就這樣三言兩語間,欣然似乎也把這陣子和志源問的不愉快,拋到九霄云外了。兩人走著走著,眼前已經來到昔日的母校。 “欣然,這次你可要待久一點,你一打電話來,我就跟我媽說好了,讓你住我房間。” “那怎么好意思!我住我阿姨那里很方便呀……”欣然覺得太過打扰了。 “但她家小孩多,你得睡客廳耶!反正我房間空著,你跟我客气什么!又不是沒去過我家!” 欣然客气地婉拒道:“不行啦!住几天還不要緊,一個月就……” “一個月?”家琪惊叫一聲,詭异地笑著說:“干嘛?這么老了還玩逃家游戲啊?” “唉!一言難盡!”欣然歎口气,在校園里的大樹下坐了下來。 家琪也和她并肩坐著眺望校區。 “記得就是在這里,你第一次告訴我,丁志源在追你。算算快八年了。八年,連抗戰都打完了,你還沒嫁給他!”實際派的家琪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欣然沉默了一會儿才說:“從前有一個長工,每天吃飯都看到相同的菜色——稀飯配咸菜。三個月后他實在忍不住問:‘老板,難道我都沒得選擇嗎?’老板說:‘你可以選擇吃或不吃啊!’你看,丁志源就是出了個是非題。要,就結婚跟他出國;不要,就一刀兩斷。這教我怎么選擇呢?” “我倒覺得他滿干脆的,不然你要他怎么樣?”家琪快人快語地說道。 “起碼也要出個選擇題,最好是申論題,這樣才有討論的空間嘛!”理想重于現實的欣然認為:感情不像貨品,不該只是要或不要。 “討論再多,最后還不是得有一個結果!還不是是非題,要或不要!” 家琪說到了重點,欣然也不得不承認地說道:“或許吧!但他這么出題,讓我覺得他不懂得尊重別人。” “他老早就想出國了,才會對你要求急切了一些。他有他的夢想,你也要尊重他啊!”欣然對感情的要求很完美,總是注意細膩之處;而家琪向來就比較實際些,加上又已經結了婚,更能明白現實是無法事事盡如人意的,只好試著勸勸她了。 “……奇怪,你好象比較幫他,都不幫我!” “我只是提醒你,也要從他的角度想一想。” “我知道。我也是想利用這個月好好想清楚。” “你也別多想了,先問問自己,到底還愛不愛丁志源?” 欣然沉默了好一會儿才說道:“愛不愛他,我也不确定。雖然偶爾也會遇到不錯的男孩子,但好象都沒辦法有什么感覺,心里總是橫著一個丁志源。” “那就算是愛囉!你還猶豫什么?”家琪簡單明快地推論道。愛恨分明的她,實在很難理解欣然內心細密的情思。 “這就是我要想清楚的問題啊!”家琪搖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說道: “如果你愛他,就不會猶豫什么,他想怎樣你都會愿意遷就他!” 欣然沉默了一會儿,歎口气道:“唉!我覺得人的自由就是這樣一點一點被剝削的。……如果你愛他,就愿意遷就;如果你要生存,就必須懂得遷就;遷就來遷就去,人就愈來愈不完整了!” “我看你最好一個人去找個深山野岭做化外之民算了!這樣可就完整了吧?不周到時候,你還是得懂得怎么遷就野獸,否則缺只手、斷只腳,人就更不完整了!”家琪頑皮地開起玩笑道。 欣然咯咯地笑起來,家琪就是有辦法說些責備似的笑話讓她開心。 謝家父母在客廳里檢閱一堆女生的照片和資料。芳枝首先表明道:“先挑三十歲以下的!赶一赶,還來得及生兩三個咧!我想抱孫子想瘋了!” “這個二十八歲的小姐可以吧?”謝亦洋拿起一張照片問道。 芳枝探頭看看照片,再看看資料,搖頭否決道:“揀媳婦‘第一看門風,第二看祖公’,家教最重要。陳家雖然有點錢,可是那個媽媽小气得要死,老愛占人家便宜,我怕她女儿個性也不大方……” 謝亦洋也不多說,又拿起另一張照片,開心地嚷道:“你看你看!這個說去選過中國小姐耶!” “這個有美!有美!”芳枝贊不絕口,彷佛對方已經是自己的媳婦似的。 “我回來了!” 兩老正評選得津津有味時,門外又傳來家琪大剌剌的叫聲。 “閃!”夫婦倆直覺反應一如往常,立刻收拾桌上照片,轉身就溜進廚房。 家琪徑自開門,領著欣然進了客廳,看到桌上杯子還各留有半杯水,心中了然,便朝著廚房大喊:“爸!你們好討厭,別鬧了!我帶欣然回來了!” 夫婦倆捧著照片自廚房走出來。芳枝靦腆地說:“不好意思,躲慣了,欣然你別見笑喔!” “不會啦!”欣然客气有禮地向老人家問安道:“謝爸爸、謝媽媽好。” 芳枝笑著上下打量欣然說道:“欣然,這么久不見,愈來愈漂亮啦!” “沒有啦!”欣然面對這樣的贊美,臉都紅了。 “媽,我房間都打掃好了噢?”家琪突地插話。 “好了!好了!謝媽媽最喜歡家里熱熱鬧鬧的,欣然要多住几天呀!” 多禮的欣然對自己的造訪仍舊過意不去,連忙打躬作揖說:“真不好意思,跑來打扰!” “拜托,別再客气了啦!我帶你去房間。”家琪明白母親在想什么,赶忙將好朋友解救出來。 兩個女孩進房后,芳枝立刻喜孜孜地拉著丈夫低語道:“老仔,這個很不錯喔!清秀漂亮,很有靈气,真討人喜歡。又是家琪從小認識的,你以前也常見到她呀!” 謝亦洋想了想:“對是對啦!但以前還小,從夾也沒想過……而且她是家琪的同學,那就比家樹小十歲,會不會差太多歲啊?” “不會啦!”這芳枝總是只想到儿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每個女孩都求之不得的對象,其余都不必去考慮了。 家琪一出房門,果然馬上被她拉到一旁問道:“欣然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啊?” “我就知道,你又忍不住要幫人做媒了哦?算你有眼光,我們欣然條件這么好!不過啊——可惜人家下個月就要結婚囉!” “真的啊?唉!”芳枝失望地坐了下來。“老媽!你又想把我的閨中密友作給那一家啊?” “你大哥啊!”芳枝的語气好象有些責怪家琪完全沒把自己哥哥的事放在心上。 “哥呀……”家琪點點頭說道:“還真可惜……他們很可能會合得來喔!” “已經死會就算了,還是看看我們挑出來的女孩子吧?”謝亦洋馬上另謀發展。 于是芳枝拿起一堆照片和資料給家琪說道:“你看!這几個條件都不錯!”家琪隨手翻了一下,皺眉道:“光看書面不准啦!万一約的頭几位就是那种‘見面不如聞名’的,到時候哥可又有借口嫌煩,不干了!不如我們先約來見見面,過濾一下,再幫大哥進行相親。” “……嗯!不錯!那我來跟她們約下禮拜天。”芳枝點頭說道,而且超級行動派的她馬上提醒一副想開溜模樣的家琪說:“你可不能落跑喔!” 果然,家琪馬上哀求道:“嘜啦!翰文不在,公司的事都靠我一個人在撐,忙都忙死了!” 芳枝听了,立刻使出殺手劍說道:“不要忘了借錢的事!要是家樹結不了婚,你就拿不到五十万,到時候公司倒閉,嘿嘿!你也就不會這么忙了!” “媽,你實在愈來愈詐了,這樣不夠厚道喔!”家琪說道。 “還不是被你逼出來的!……算了,我來幫家樹挑一個。”寶貝爸爸謝亦洋將整疊照片當扑克牌,很專業地洗了洗牌,然后非常慎重地抽出一張—— 竟是個歐巴桑。 “好啦!幫幫忙啦!我的好姊妹!” 一天過去了,欣然与家琪趴在床上,家琪求爺爺告奶奶的,要欣然協助她。 “現在唯一能幫我的人就只有你了,反正你也沒事,就發發好心……我哥回來后替我開車接送他,我這個月實在忙得要死了……” “你也太狠了!我三年沒休過長假,你就是不放過我!”欣然故意裝出被壓榨似地痛苦說道。 “好啦!算我求你,否則過几天你就會看到一堆白骨……”家琪夸張地說道,隨即又感性起來地說道:“唉!從小我哥就教我做功課;我做錯事他去幫我頂罪;我國中失戀時,他就去揍那個拋棄我的男孩子。他一直是我的好哥哥,我卻無以為報。現在他都快四十了,卻還沒結婚,我和爸媽都很擔心,所以也請你幫忙推波助瀾一下囉!” 欣然那里躲得過家琪這一招,馬上軟化說道:“要我幫你忙,那有什么問題。但別忘了,你哥的婚事,關鍵還是在他自己!他什么時候回來?” “他每次都不讓我們接,神出鬼沒的,誰曉得!大學聯考也不准人家陪考,婚姻大事也不准人家管,古怪到了极點!簡直就是魔斯拉!” “真的那么古怪啊?”欣然有點害怕地問道。 “看了你就知道!”家琪恐嚇似地說道。 家琪意興闌珊地開了門,沒心情理會身后的父母親。 “眼睛死盯著人家胸部看,你這個老不羞!我們是幫你的儿子相親,可不是幫你相親!”芳枝拎著老公的耳朵,罵著走進門。 “你們回來了!”屋內傳來欣然的叫喚聲。 芳枝听了連忙放手,就在欣然走出窗房看到大家的的前一秒鐘,謝亦洋馬上恢复了一家之主的姿態,老夫老妻了,這點默契真不輸人。 “怎么樣?有沒有合意的?”欣然熱心地問道。 只見謝家三口同時癱在沙發上。“唉!提了就有气!阿珠、阿花,阿狗、阿貓,統統都有;性感波霸,超級女強人,一個都不缺。啊——現在別再讓我看見任何女人,我會發瘋把她殺了!”家琪微怒地說道。這一下午讓家琪非常不愉快。 “奇怪,幫別人介紹都覺得每個女孩不錯,等到幫自己儿子挑的時候,怎么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照片是自已提供的,芳枝總得努力解釋一下。 “所以媒人婆的話那能相信啊!‘媒人嘴,胡擂擂’——”家琪在旁抱怨著。 “除了這几個就沒有了嗎?”謝亦洋赶快轉移話題地問道。 芳枝果然放下剛叉在腰上的手,忙又翻出几份資料和照片說道:“還有几個沒約到!改天再約來看……”她仍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毫不气餒。 “拜托!拜托!我快累死了!”正舉著雙手交互搥背的家琪,覺得快要瘋了。 “家琪,你不要這樣嘛!謝爸爸、謝媽媽這么用心,你還不幫忙?”善解人意的欣然就是懂得老人家的心。 “對對對!欣然說得對!”然后,芳枝又像是不經意地自言自語說道:“唉!五十万在那里啊?” 家琪一听,勉強拿起資料,不經意地翻閱著。 “不過,還好家琪的戰略正确,讓我們先過濾,不然直接就幫家樹約,他不嚇得逃回美國才怪!”謝亦洋傻傻地大笑起來。 “是她?”家琪突然說道。 “怎么了?” 家琪看著一份資料及照片,然后拉著欣然說道: “走,欣然,陪我去查證一下!” 一家精品店外,家琪、欣然兩人手里拿著一位女子的特寫照片,上下比對著落地窗內,正在招呼客人的女老板。 欣然复誦道:“李明娟,二十九歲……她自己開的店啊?很能干嘛!” “我婚前待的那家公司就在隔壁大樓,我還跟她買過几件衣服呢!那時听人說她快結婚了,現在怎么還請人介紹相親?”家琪似乎有點質疑地問道。 “好,我們進去看看!” 家琪、欣然為了更進一步地接進“獵物”,于是假裝成客人,踏進這滿是衣服、首飾、香水的精品店。一邊東逛西逛,一邊偷偷地打量李明娟。 明娟拿了几件衣服給一位女客試穿,回頭看見家琪,便走過來,笑容燦爛地說道:“……你是謝小姐,對不對?” 家琪著實吃了一惊,愣了一會儿才說道:“快兩年沒見了,你記性真好啊!” “讓我印象深刻的人,怎么會忘掉呢?怎么這么久沒來?”明娟非常親切地笑著。 “我結婚了!不在原來的公司上班了!” “結婚了!真的啊?!”明娟的眼神盡是真心的欣羡。 “今天特別帶朋友來看看你……的店。”家琪拉拉欣然說道。 明娟對欣然笑著點點頭,又對家琪說:“老朋友了,成本价給你們!盡量看!我先去招呼剛剛那位客人。” 明娟走向從試衣間出來、正在鏡前擺弄著身軀的女客,家琪、欣然故意接近瀏覽,卻暗地里注意著明娟的一舉一動。 “王小姐的眼光真是跟別人不一樣,一眼就相中這件!”明娟露出由衷贊賞的表情。“你每次都這么說!”女客人心花怒放地發著嬌嗔。 明娟順勢再推進地說道:“真的嘛!這是我在倫敦買的,這位設計師在當地很出名,听說什么黛安娜王妃、貴族明星,都常常請他設計耶!” 女客瞄了一眼標价,嚇了一跳道:“這么貴,搶錢啊?” 明娟仍然面帶微笑地說:“也有比較便宜的啊!但手工和料子就沒這么好囉!我覺得以你的气質和身材,穿那种就可惜了!如果你真的喜歡,老主顧啦!成本价給你!”說著說著,就帶著女客邊談著价錢邊往柜台走去。 “真會說話,說得天花亂墜!”欣然低聲笑道。 “做生意嘛!” “你哥會喜歡這型的嗎?” “談戀愛才講喜歡不喜歡,結婚呢,要講适不适合。像她這种精明的也好,我哥那個人傻傻的,說不定正好可以互補!”家琪很實際地說。 明娟送走了女客,回頭又微笑地招呼起家琪、欣然。 “我媽叫我來約你上我家談談。”家琪決定開門見山,因為她快累死了,何況李明娟看來不錯,可以一試。“我媽就是人家常在說的謝太太。” 向來精明的明娟此時就略顯靦腆地說道:“沒想到我干媽說的超級媒婆,原來就是謝媽媽。” “有空嗎?擇日不加撞日,要不要現在就上我家坐坐?” 明娟想了想即說:“好!”她很干脆地拿起包包,交代店員一下,就對家琪說:“走吧!” 欣然和家琪當下已經有點佩服她了,真是爽快,毫不拖泥帶水! 一路上彼此介紹了解一番,三人談得頗為愉快,轉眼間就到達謝家了。 “媽!我們帶明娟來了!”家琪照例在門口大喊著。 “來了呀?請進!請進!”芳枝展開最燦爛的笑顏,她可是一眼就喜歡這位小姐了。 “謝伯伯,謝媽媽好。” 家琪、欣然帶著穿著短裙的明娟進入,家琪總覺得那儿怪怪的,原來是父母這次并沒有躲起來,反而開門殷勤地迎接,心下不禁搖頭苦笑。 客廳里都擺好茶點了,芳枝极親切地坐在明娟身邊,心里很是高興,笑著說:“你干媽一給我你的相片,我看了就好喜歡,早就想約你過來聊一聊了。” “明娟,你還算年輕,真的想結婚啦?”急性子的家琪打斷母親的寒喧話語,立刻切入重點。 “我既然托人介紹,自然是想結婚囉!”明娟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追求我的人不少,但我看上眼的卻不多。” 芳枝將明娟的手拉起,揣在自已手中拍一拍,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說: “包在我身上了!你想找什么樣的對象啊?” “說真的,我沒什么不切實際的幻想,只想找個靠得住的好男人,一起組個家,安安穩穩的,住國內、國外都沒關系。當然,最好他的外型啊,工作啊什么的都還不錯,這樣我跟他出去也有面子。”明娟認真地說出一堆條件。 芳枝這時發現丈夫的視線正盯著明娟的大腿,不禁偷偷瞪了他一眼,然后連忙又轉向明娟,堆著滿臉笑意說:“沒問題!我幫你介紹一個,包你滿一意。” 家琪忙敲邊鼓說道:“他在紐約一所大學教計算机工程。快要回國了喲!” “哦?”語調中听得出明娟頗有興趣。芳枝繼續推進道: “難得明娟我一看就投緣,一定給你介紹一個最好的!”察覺出芳枝的熱心,明娟有點感動地說:“謝媽媽,謝謝!” 芳枝拍拍明娟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常來玩嘛!千万不要客气。” “明娟,你平常都做什么消遣?”欣然掌握要點,微笑地問。 明娟坦率地回答道:“唱唱卡拉OK啊!翻翻流行雜志啊!喔!我還喜歡逛名牌精品店,那些全世界最精致的東西不買沒關系,光看就能培養气質啦!”家琪和欣然相視一笑。 “李小姐說是文化大學畢業的,那一系啊?我有很多老同學在那儿教書!”謝亦洋說道。 明娟一怔,眼神閃過一絲尷尬,但隨即應變地顧左右而言他:“那謝伯伯也是為人師表囉?難怪有這么……這么……德高望重的气質。” 謝亦洋這下可開心了,那里還有心情追問,便道:“沒有啦!誤人子弟罷了。教育工作是百年樹人啊!想當年,我在……”又是說不完的“想當年”。 家琪向欣然使個眼色,站起來朝廚房走去,欣然會意,跟著起身。 來到廚房,家琪果然劈頭就問:“你覺得李明娟怎么樣?” “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欣然笑笑。 家琪卻直接說了:“我倒覺得她……坦白得有趣!” 謝家附近的公園里,一群老人、家庭主婦正跳著交際舞。愛跑步的欣然剛剛陪著謝爸爸跑完晨跑。“哎喲!你又踩到我了!”阿福嬸痛得大叫:“你到底會不會跳啊?” 為了上回巿場的事,芳枝還有點生气,故意不太看她,才會踩到她的腳。 “你的臉怎么黑得像包公一樣,心情不好哦?……啊,是不是找不到對象介紹給你儿子?”阿福嬸不甘示弱地挖苦道。 “亂講!我已經找到一個又漂亮又大方的。哼!長得比明星還美咧!”芳枝腦中浮現出明娟美麗的身影。 “美……也不一定有效啊!我听說那种同性戀的男的喔……啊——”芳枝又重重踩了阿福嬸一腳。 阿福嬸痛苦地吸著气:“……我是說,有些事情還是要老天爺來幫點忙。 我知道一間廟,求婚姻很靈的!你要不要——試試看!”阿福嬸也回踩她一腳。 “哎喲!”芳枝大叫一聲:“……免啦!” “反正我把地址給你,要去不去隨便你!”阿福嬸丟了一張紙給她,大聲說完之后,掉頭就走。 “哼!你要多管閒事也隨便你!”芳枝看著掉頭离去的阿福嬸,气得七竅生煙,恨恨說道:“我就不信十月怀胎生的儿子會不听我的話!” 她實在怒火攻心,正想回家時,眼光卻不經意地停留在那張阿福嬸給的紙上…… “嗯!我是甲等平凡人,与眾不同,休管可不可,能不能……” 在音樂震天价響的快餐店中,欣然正哼著自己編的歌,專注地將漢堡內的東西整個取出,再把薯條夾入漢堡面包里,最后淋上咖啡所附的奶球。忙了好一會儿,正准備大快朵頤時,眼角余光掃過左右鄰座張張不忍卒睹的表情,才意識到最好低調一點,盡管她想正大光明地做自己。 當她拿起薯條漢堡咬完一大口,滿意地瞇起眼睛咀嚼時,前方桌子面對她的一位客人卻緊盯著她,彷佛對她的舉動十分感興趣。 “無聊!”欣然心想,故意又咬了大大的一口來示威。這是她最喜歡的漢堡吃法,才不管別人有什么意見。 未料穿著西裝,挺斯文有型的男人竟站起身,朝欣然走了過來,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說:“我教你,用饅頭夾薯條,再抹一點辣椒醬,那就更過癮了!”欣然不由一怔,那男人卻已經得意地走了出去。她未置可否地看著他的背影,又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漢堡。 大餐轉眼間用完了,欣然把剩下的咖啡也喝掉,收拾起餐盤便走向歸途。 謝家就在附近,她常樂得如此閒逛回去,悠哉悠哉地享受午后的暖陽。 這時,一個空罐子滾到她面前,她童心驟起,也一腳把它踢向前,視線跟隨著罐子,快樂地尋找它的去向…… 這一看那得了!轉角處忽地站著一個人,將空罐頭又踢了回來。欣然一惊,是方才快餐店中的男子!她心想實在不該好奇地踢來路不明的空罐,這下可好,別無端惹來什么麻煩呀! 兩人在短短的巷道兩端互看一眼,而后欣然低下頭走進謝家大樓門口,想不到男子也跟了進來,欣然慌了,急忙走上樓梯,回頭瞄到他也跟著上樓,簡真要嚇坏了,赶緊加快腳步向上跑去。 男人更是緊跟著,兩人上樓交錯的步伐聲在樓梯間重重回響,欣然恐懼极了,有种擔心被變態侵犯的嚴重不安感,于是她快跑了起來,后面的歹徒也開始跑著跟了上來。 “跑進家里就好了!”欣然心想,暗暗慶幸還好平常有跑步的習慣。轉眼到了五樓,她赶緊拿出鑰匙開門。就在迅速要關上的剎那間,門卻被那人用腳抵住。 “你想干嘛?”情緒壓抑很久的欣然終于大叫出聲道:“再不走,我叫警察了!” “我才要問你,鬼鬼祟祟溜進我家干嘛?” 此時在屋內听到聲響的家琪跑了出來,問道:“欣然!怎么了?啊——大哥!”欣然訝异极了!她轉頭望著那男人,一時之間還真不知加何是好。 “大……大哥?”這是她唯一能吐出的話。 “我回來時你們都不在,只好先放下行李去祭五髒廟了!” 晚上謝家提前開飯,謝亦洋喝得不亦樂乎,直嚷著:“沒關系!來,家樹,咱們爺倆再干一杯!” “爸!我敬你!”久未回家的家樹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父子倆喝酒的同時,芳枝左挾菜,右挾肉地給家樹弄得滿滿的一碗菜。 “多吃一點!你又瘦了!生活起居沒個人照顧,真是不行呀!” “我一個人很好啦!”家樹笑說,硬是不領情。 芳枝干脆挑明了說:“快點娶某啦!孤孤單單地有什么好?” 家樹有些不高興地抱怨著:“又來了,每次一回家就提這事!” “你不急,你媽是急得像熱鍋媽蟻,難道你沒有喜歡的女孩嗎?”謝亦洋也急著問。 “机緣不巧。我喜歡的,人家都不喜歡我;我不喜歡的,卻老是自己冒出來!”家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哀求道:“饒了我吧!吃飯的時候講這些,真是……” 欣然見狀赶緊解圍,笑著說:“謝媽媽,大哥剛回來一定很累,還有時差呢!讓他的腦子休息、休息吧!” 家樹感激地望了欣然一眼,欣然會意一笑。 家琪也對著爸媽說:“好啦!等他精神好了,我們再來個輪番轟炸,非炸得他投降不可!” 家樹實在分不清底是解圍還是煽火。 “你說絕不絕?”家琪笑著走進房里,對換好睡衣正剪著斷發的欣然說: “我哥居然倒頭就睡,留下兩個老的在他床邊說著什么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以后沒老來伴等等的話……” “我看你爸媽是真的急了!這次你哥的日子難過囉!”欣然認真地說。 “我也急啊!他這個人就是不肯順從民意,做一點皆大歡喜的事!”這是家琪的真心話,不管是為五十万也好,還是為大哥的幸福也好。 “現在還不結婚總有原因!他真的都沒遇見好女孩?”欣然頗不相信地問道。 “好不好,是比較出來的。”家琪話里有蹊蹺。“他雖沒說過,可是我想,他心里大概有個人。” “誰啊?”欣然放下剪刀,好奇地問。 家琪想了想才說:“我考完聯考那年去紐約找他,住了几個月。那次他給我介紹了一個朋友,是茉莉亞音樂學院主修鋼琴的女孩。那天我們去看她,她正練著琴,抬頭看到我哥,就微微一笑……唉!美得讓人看傻了!當時她大概二十出頭,穿一件薄薄的白衣服。長發又黑又亮,像緞子一樣。尤其是眼睛,好有神,柔情似水。要命的是連名字都好听,叫……柳季柔。連我是女孩子都看得著迷,更別提我哥了!” “……那她喜不喜歡你哥?” “依我看是很有意思啊!她看到我哥就彈起那首……‘The Way We Were往日情怀’。”家琪嘴中含著蜜餞,哼起“往日情怀”的曲調。 “那后來呢?”欣然追問。 “走了!跟一個法國人去歐洲了!我哥雖什么也沒說,但是我怀疑他遲遲還不結婚就是為了她……” 欣然搖頭感歎:“好可怜,你哥好痴情喔!” “所以這次一定要幫他走出來,接納別的女生。”家琪感慨地表示道。忽地想起一事,便問欣然道:“你生日不是二月初嗎?” “對啊!”欣然不如家琪為何有此一問,正待下文分曉。 “那就是水瓶座,我哥也是。電視上星座分析,說水瓶座的人都難忘初戀情人,我看不無几分道理喔!我有預感,你還是會嫁給丁志源!” 欣然听了此話,出神地陷入沉思…… ------------------ 轉自Pinepro's Gate 掃辨:Magian 校改:Mask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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