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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水瓶座的女人——非常樂意給朋友充足的時間和


  “喂!過來一下!”芳枝泡好一杯牛奶,悄悄由廚房探出頭來,左右望了望客廳后,才輕聲叫喚老公。
  “家琪說要我們演一出苦肉計,在這之前,你先幫我在門口看著,要是家樹出來,就咳嗽一聲讓我知道。”芳枝低聲說著,像是隱藏著什么秘密似的。
  謝亦洋完全摸不著頭緒,便問道:“你要做什么?”
  只見芳枝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包,從里面抽出一張符,合在手中,閉上眼,念念有詞地說了一堆,隨即點燃火柴燒起一張符,順勢讓灰燼落在剛泡好的牛奶中。然后才說這是要讓家樹喝的,保佑他快點找到老婆!
  “你搞這個……”一向不迷信的謝亦洋欲言又止。
  “人家都說很靈的!不跟你說了,反正你要多給我注意家樹啦!”
  謝亦洋搖搖頭,打開報紙埋頭看著。
  此時,房里的家樹翻了個身,隱約听到細碎的風鈴聲,隨著風勢輕輕晃響,听覺逐漸地蘇醒過來。蒙矓間,家樹朝窗邊的風鈴望去——
  “咦?吊著……一張符?”家樹心中不解。
  他起床換好衣服,來到在桌前,疑惑地看著風鈴下吊著的符,正奇怪它為什么會在那里時,習慣性地伸手入口袋,一怔,表情怪异地取出一張折成三角形的符。他隨手把待放在桌上,拿起一旁的皮夾想看看還有多少錢,卻赫然發現另一張符塞在皮夾里,家樹這才似有所悟。轉身回到床邊,在枕頭、床單下、書桌、床底,各找到一張符,取下連同風鈴上的那張,望著它們,看了一會儿后,搖搖頭,哭笑不得地走出房門。
  在餐桌前看報紙的父親一見到家樹,立刻故意提高聲音說道:“起來啦!”
  家樹將手中一堆符擺在父親眼前詰問道:“爸!這是干什么?”在老爸還沒回答前,他想想又說:“算了……媽!是不是你——”
  “來!早餐最重要,先喝牛奶。”芳枝端著牛奶過來,一個勁地往家樹手上送,當下就把話題轉了開來。
  家樹莫可奈何地接過牛奶,卻看到牛奶里面有灰,眉頭不禁一皺問道:“里面放了什么啊?”
  “芝麻粉啦!最近很流行,說是什么健康食品啦!”芳枝支支吾吾了一下,只說:“喝啦!喝啦!有益健康耶!”
  家樹用鼻子聞了聞,臉色怪怪的,正要喝下時,卻又將牛奶放回桌上,出示另一只手上的符,責備地問道:“媽!這是不是你的杰作啊?我滿屋子都是!”
  “你都給我拿起來啦?”芳枝惊呼。
  家樹卻理直气壯地說:“當然啦!嚇我一跳!只有妖魔鬼怪才需要放那么多符來鎮壓,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什么鎮壓!他們說可以改變你的……磁……磁場,這樣姻緣才容易成功!’“媽!這种事怎么……”
  “好啦!喝完牛奶再說!”做母親的總是有這种理所當然的威權,可以隨時打斷你的話。
  “對了,你今天不出門吧?”
  家樹搖頭,痛苦地望著那杯“灰奶”說道:“嗯!不出去。”
  芳枝一听,伸手拍了家樹的背一下,意味深遠地說:“對嘛!好久沒回來了,是該好好休息,順便陪陪爸媽。”
  家樹一口將牛奶喝完,拿杯子進廚房時還邊嘟嚷著:“什么味道啊!”
  謝亦洋极為不忍地看著儿子的背影,卻赫然發現一張符正貼在家樹背上,大吃一惊,立刻轉頭看向老婆說道:“你……”
  芳枝語气嚴厲地低聲說:“你什么!敢告訴他的話,你試試看!”
  另一方面,家樹走進陽台,見欣然正給鳥籠中的金絲雀換水,立刻面帶微笑調侃說道:“對不起,昨天嚇到你了!我以為來了個漂亮的女小偷。”
  欣然听了爽直地笑出聲來,說道:“我也以為冒出一個斯文的大色狼呢!”兩人同時笑了起來。家樹覺得這個小丫頭挺有趣的,笑容也十分燦爛,一早遇上這等美事,想想今天應該也不致于太糟糕啦!
  “家琪說車子給我用,要我帶你出去玩,你想去那里?”欣然問道。
  家樹正經八百地搖頭說道:“今天要盡儿子的義務,恭請父母親大人訓話,明天就可以出去清靜、清靜了!”
  欣然笑著說道:“嗯!是好儿子。”便拿起水壺繼續為那些花草澆水。
  家樹才要接話,客廳里卻傳來母親的呼喚:“家樹!你爸找你!”
  他歎了口气,笑說:“……唉!媽媽訓完爸爸訓!”
  “還讓你中場休息,不錯了啦!”欣然幽然地安慰他。
  家樹苦笑著轉身走開。欣然目送他离去,卻見到不偏不倚地貼在他背后的那張符。她笑得無法遏抑,心想:謝媽媽為了儿子的婚事,可真是“不遺余力”呀!
  晚上,家琪在家樹房里開始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就這樣啦!台北這种爛交通,你老是不适應,所以我才把車子交給欣然,你要去那儿就讓她接送好了。”
  “耽誤她的時間,怎么好意思。”其實家樹不是特別反對這項安排。
  “沒關系啦!反正欣然放假也沒事做,跟我十几年的死党了,不陷害她陷害誰?而且她結婚以后也會去美國,到時你照顧她不就得了!”家琪向來快人快語。
  “欣然要結婚了?”倒是家樹,問的就沒有妹妹自然。
  看到大哥惊訝的眼神,家琪反唇相譏道:“對啊!我都結婚了,欣然也快結婚了!只有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家樹思及昔日時光,有點恍惚地沉吟道:“記得十几年前,你和欣然都還是頭發短短、穿著制服的……”
  “十几年前的高中生,現在都要結婚做媽媽了。誰家儿子像你這么不爭气!”家琪故意大聲搶白,想刺激這位一表人才、卻依舊單身的哥哥。
  家樹被家琪這么一說,眼神溫柔含笑地看著他的小妹說道:“你這個死丫頭,從小就愛跟我作對。總是吵我做功課,我一赶你走,你就大叫‘媽!哥欺負我!’害我老是挨罵,含冤莫辯。”
  “拜托!二十年前的事你還記仇!”家琪硬是不愿認錯。
  家樹這才突然想起什么,雙手舉起來,逼近家琪的脖子說:“現在也一樣!這回爸媽逼我的聲勢完全不同,是不是你在一旁亂出主意?”
  家琪赶忙將身子一閃,心虛地說道:“那有!跟我可沒關系喔!只是媽為了你,煩惱到身子愈來愈差,最近什么毛病都出來了,這都要怪你!”
  “媽?她怎么了……”家樹突然停下對家琪的笑鬧動作,心沉了一下。在國外多年,他一直挂心著雙親的身体。
  “你沒看出來啊?”家琪反問,明白情勢已經反轉,故意不立刻說明白,只丟下一句話:“男人就是粗心!”好讓家樹難過到底。
  家樹愧疚地探問道:“媽……我看她精神還好啊!”
  “那是因為你回來了嘛!你是醫她心病的藥,我三天兩頭苦勸也沒用!她老是說你不肯結婚生小孩,害她對不起謝家祖宗啊什么的。心情不好,身体當然就差啦!其實我知道,你不肯結婚,也是心病沒醫好。我勸你醒一醒,不要再去想那個誰……”
  家樹突然心頭一怔,沒頭沒尾就說道:“我沒在想那個誰。”
  “是嗎?怎么我看見你腦海浮現出一個白衣影子?”見哥哥又是一愣,家琪知道有些事還是勉強不得,只能沒好气地說:“你要欺騙自已,誰也沒辦法。”
  家樹不想多說,抱起一疊衣服放進衣柜。打開衣柜,眼角瞥見柜內鏡中的自己,背后似乎有點怪怪的。他停住動作,定情一看,赫然又看見了今天已經見過太多次的符紙,气得連忙要去抓。怎奈符紙偏偏貼在背上抓不到的地方,他試了几次都徒勞無功,懊惱极了。
  家琪見此情狀,忍不住地笑倒在床上。
  “來喔!買菜喔!”
  清晨太陽才剛升起,巿場上就已人聲鼎沸。陳太太与旁鄰何太太正拎著菜籃,圍著阿福嬸打探起八卦消息。“謝太太真的去廟里求了好多符?”身材細瘦的何太太問著。
  “……我要給她地址,她還嘴硬咧!說什么不必!”阿福嬸眉宇上揚,表情頗為得意。“結果當天就火燒眉毛一樣地跑去嘍!廟里的人跟我講,她還包了大紅包,求了好多的符咧!”刀子嘴的福嬸自從上回在市場与謝太太爭奪做媒之后,一直不愿放過殺殺她威風的机會。“儿子是狀元,可是連個孫子也沒有,眼看就要絕后了。就算做了一品老夫人,又有什么意思!”
  陳太太憂心地問道:“但你不是說那個神明符咒很靈嗎?”
  阿福嬸眼神閃爍、曖昧地說道:“靈是靈啊!可是要幫忙她找女的媳婦就……”何太太耐不住性子,一臉惊訝地發出不可思議的惊呼說:“什么?女的媳婦?難道還會有男的媳婦?啊?難道是……同性戀……”
  “噓!別說了!來了!”阿福嬸眼尖,看到前方芳枝正神情愉悅地和推著菜籃車的家樹走來,連忙示警。
  在芳枝和家樹到來之前,原本還在喧嘩的聲音,都非常有默契地止住了。
  芳枝向來以留洋的儿子自豪,此時見眾人群聚,立刻得意地打起招呼,興奮地向大家介紹家樹,家樹也含笑禮貌點頭示意。
  “生得好英俊啊!”阿福嬸高聲稱贊道。
  陳太太此時也不知是有意或無心,劈頭便問:“回來結婚啊?”
  芳枝一听,馬上臉色生變,含糊地隨意應道:“快了啦!……哦!不跟你們聊了,我得回去做飯!再見、再見!”拉起家樹就匆忙地离開。
  陳太太看著芳枝和家樹的背影,低聲說道:“看起來很正常嘛!整齊干淨,气質很好啊!高高瘦瘦的,長得又帥。”
  “是啊!生得不錯!万一真是同性戀,倒就可惜了!”阿福嬸說完便嗤嗤地竊笑起來。三人的說笑聲隱約地傳進芳枝耳里,她霎時气得臉都綠了,不禁恨恨地低聲罵道:“三八查某!”
  “家琪啊!我真的很擔心……家樹他……到底是不是那個……同性戀啊?”芳枝手持听筒,口气十分憂心地和女儿講話。
  電話另一端正忙著算帳、簽字、看文件的家琪,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險些讓夾在頸間的話筒掉下去。“什么?……你說那么大聲,不怕他听見啊?”
  “欣然帶他出去了!怎么辦啦?我真煩惱……”巿場上听到的話,芳枝其實是挺在意的。謝家的香火可得靠家樹延續下去呀!
  “要是擔心的話,你就去問他嘛!”
  “這种事怎么說得出口!”芳枝一肚子委屈地說道。
  “那你要我怎么樣?找個女人脫光了試試他啊?”家琪開著玩笑說著。
  沒想到芳枝卻認真起來說道:“也不是不行……”真是病急亂投醫。
  “不要鬧了!給爸知道了,不把我打死才怪!”家琪立刻沒好气地打斷媽媽荒謬的想法。
  “那怎么辦?我第一次遇到這种什么戀的……”平時一副呼風喚雨模樣的芳枝,這回可沒了主意,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
  欣然一發動車子,按下音響,悠揚的樂聲立刻傳了出來。
  “啊!”家樹一听,精神馬上為之一振。“這是德布西的‘月光’。”
  欣然惊訝地睜圓了眼。“計算机專家听得出這是德布西?”言下之意是既怀疑又贊歎。
  家樹听田欣然話中的意思說道:“喂!不要歧視我們搞科學的!愛因斯坦還是個不錯的小提琴手呢!”心意被讀解出來,由于和家樹也還不是很熟,欣然不禁一陣臉紅。
  家樹覺得這女孩的品味頗高,甚至給他一种与眾不同的感覺。
  豆漿店里,在舔盡手上最后一粒芝麻之后,家樹滿足地歎了口气說:“燒餅油條加豆漿,留學生永遠的鄉愁!”
  欣然正喝著豆漿,听了好奇地問家樹道:“那你乎常都吃些什么?”
  “用微波爐把蔬菜弄熟,煎一份火腿蛋,開一個罐頭湯,就是一餐。”家樹雙肩一聳,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
  好心腸的欣然微蹙雙眉,露出同情的神色。
  這么一來,反令家樹覺得不好意思,赶忙補充說:“一個人吃飯,這樣簡單嘛!”
  “你一個人住?沒有室友?”欣然放下調羹問道。
  家樹搖頭道:“沒有,我喜歡自由。回到家里還得受拘束,那就太累了!”欣然似乎很了解地說:“我也是耶!我要搬出來一個人住時,還差點鬧家庭革命。媽問我家里舒舒服服的為什么不住,我說想自由一點。我媽就說:
  ‘要那么多自由干嘛?’”“有時候,要自由不是為了想干什么,是為了不想干什么!”家樹突然接說道。
  “你說得太對了!”欣然笑著拍手,表示由衷贊同。
  “結果你革命成功了嗎?”
  欣然得意地回答道:“成功啦!我也是很倔強的。我媽說:“那你將來結婚,怎么跟人家一家子相處?’我就說:‘伍迪艾倫跟他太太就是分兩個地方住啊!想見面的時候才見面。’我媽听了差點昏倒!”
  家樹听了笑說道:“那你應該能了解我的心情,如果兩個人在一起,也沒有比一個人的時候愉快,反而還綁住自己,那我干嘛要結婚呢?”連日來受到父母逼婚的壓力,他可是乘机傾吐出心里話,相信這點欣然是懂得的。
  欣然突然沉默了一會,想到自已和志源問的問題,難道不也是如此嗎?她輕輕點頭,歎了一口气說:“……我了解……”
  芳枝戴上老花眼鏡,上身前傾得几乎要鑽進電視机里了。“穿紅的這個比較好,臉圓圓,皮膚自白,一看就是很會生的樣子。”她手指著屏幕上的選美節目,邊喚著一旁的欣然看,希望獲得欣然的認同。
  “謝媽媽!選美又不是選媳婦!”欣然覺得有點好笑。
  芳枝故意看了儿子一眼,隨即裝做若無其事。不一會儿,刻意“很自然”地問:“家樹!你看那個女的有美否?”
  在沙發上專心看報的家樹,從報紙中探出頭,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后,說道:“不錯。”視線隨即又回到報紙上。
  只見芳枝興致勃勃地追問道:“怎么不錯?”希望從家樹的回話中听出一點眉目。
  家樹敷衍地隨便應著:“身材不錯。”
  芳枝問者有心,喜孜孜地說:“喜歡身材不錯的!”她望向欣然,對欣然使了個眼神道:“家琪那個朋友明娟身材才棒咧!這些選美的都此不上!”
  欣然立即會意,連忙用夸大的語調幫腔:“對呀!明娟身材真的是好,比明星還漂亮!”
  家樹听出其中有詐,看了母親、欣然一眼,無奈地會心微笑,又低頭繼續看報。
  而在沙發另一邊的謝亦洋,這時才從打盹的夢中惊醒,勉強睜眼,一看見電視里美女如云,精神立即一振地直盯著電視說:“泳裝表演啊?”
  “你別看!”芳枝把選台器抓起來亂按,卻無意地轉到鎖碼台。
  謝亦洋馬上瞪大了雙眼,興奮极了:“家樹,這一台的節目很不錯喔!”
  “老番顛,你是愈活愈回去了!”芳枝丟下選台器,管不了電視上的畫面,便一掌打向老公。
  家樹和欣然尷尬地坐著,兩人視線不如該擺向何方地隨意四看,目光卻在不經意中交會,欣然連忙低頭,家樹感到体內的血液正在竄升。
  “媽,你會吧?”家琪做了咳嗽、頭暈、心髒病發作等姿態,還擔心地低聲在母親耳邊問道,顯然有些不太放心。
  芳枝卻手拍胸脯,自信滿滿地說:“有什么問題!我的演技絕對一流,不然這些年怎么制服你老爸的?”
  家琪笑著點頭,心想:可不是嗎?!便說道:“那我去公司了,剩下的就全靠你了!”
  女儿出去后,謝亦洋端菜上來。見餐桌上已擺滿了菜,老婆卻吃著面,不禁嘟噥道:“煮菜了你還吃面?喂!快十二點了,家樹還在睡,要不要叫醒他?”
  嘴里塞滿面條的芳枝含糊不清地回答:“稍等吶!先讓我吃完!”
  家樹的房門在這時開了,芳枝赶緊將面整碗端進廚房。
  “爸!”家樹伸伸懶腰,走向客廳向父親問安。
  “起來啦?”謝亦洋響應道。
  此時芳枝突然垂著雙肩,雙腳無力地從廚房走出來說道:“家樹,快坐下來吃飯……”話還末說完,她就突然大咳起來,而且好一會儿都不曾停止。
  家樹赶忙上前扶住,在母親背上輕拍,很是憂心地問:“媽!怎么啦?”
  “吃那么快難怪嗆到……”謝亦洋低聲嘟噥道。
  芳枝從桌下踢了丈夫一腳,阻止他繼續講下去。接著,她又干咳几聲,搖著頭道:“媽最近身体好差……咳!咳……啊!好了!來!吃飯、吃飯!”
  她故意不理會儿子的詢問,無所謂似地繼續招呼家樹用餐。
  家樹扒了几口飯,卻見母親不動筷子,便問:“媽!你怎么不吃?”
  芳枝气若游絲地搖搖手說:“別理我,我人不舒服,什么都不想吃。”
  “有沒有帶媽去看醫生?”家樹轉向父親問道。
  “哦!醫生說……醫生怎么說來著?”謝亦洋一時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話來。
  “醫生也不知是什么病,只說我是太煩惱了!”芳枝赶緊自說自話地接了腔。
  “你不是常常去爬山、唱歌什么的,應該很開心嘛!有什么好煩惱的!”
  家樹大惑不解地說道。
  謝亦洋似乎開了竅,抓到話就說:“還不是為你!煩惱你還沒結婚啊!”
  話題又扯到婚姻上頭,家樹苦笑著搖搖頭,明白耳朵又要受苦了。
  “媽!你不要自尋煩惱嘛!”
  一听此話,芳枝再也憋不住,竟抽抽咽咽地哭了起來說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情!我十月怀胎生個儿子,小時候‘抱囡半眠,飼囡半飽’撫養得多辛苦!長大一點咧,‘三歲雕皮,五歲刻骨’細心地教養你,把你養得那么好,讀到博士,花了多少心血!……現在你都快四十了,還不結婚,為你擔心還被你說是自尋煩惱!……嗚嗚鳴……”
  “媽!不要哭,算我說錯話,不要生气嘛!”見母親這回話說得如此重,又哭得如此哀戚,家樹也覺得自己有些不應該,畢竟母親是為了他好。
  芳枝似乎不是演戲,而是真的生气了,完全不理會家樹,只在一旁自顧拭淚。“你看你!到這個年紀還讓父母操心,像什么話啊!”謝亦洋嚴厲地責備著家樹。
  家樹搔搔頭,有點煩躁地說:“我一個人真的很好嘛!你們操什么心呢?”
  “做人啊!生要有人惜,死要有人哭,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將來怎么辦?”芳枝一邊哭著一邊說道。
  “你這次回來,一定要認認真真地找個對象,你答不答應?”謝亦洋逼著家樹當面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唉!……”家樹雖不想讓父母傷心,卻也答不上話來。
  芳枝怕把他逼急了,便拉著他的手,柔聲地問道:“好不好嘛?儿子?”
  “我……我想出去走走!”面對龐大的親情壓力,家樹几乎透不過气來,只想赶緊逃离出去清靜清靜,于是拋下話后,就迅速起身走了。
  听到母親的哭泣聲,家樹蹙著眉匆匆下樓,每個腳步都很沉重。正要走出大門時,碰上剛要進門的欣然。
  “大哥,要出去啊?”欣然愉快地打招呼道。
  “嗯!”他神色黯然地點了頭,算是回答。
  “那我上去囉!”見家樹沒多說什么,欣然正想轉身邁步時,手臂卻忽地被家樹拉住。欣然回過身,一臉不解地望著他。
  “等等!待會儿再上去。”家樹低聲說。“陪我去一下公園?”
  兩人走著,家樹慢慢道出方才發生的事,欣然心想還好沒上去,否則看到傷心的謝媽媽,除了尷尬外,她還真不知該如何安慰謝媽媽呀!
  “但是,你就這樣跑出來,好嗎?”欣然雖能了解家樹的為難,卻也能体會謝家二老的用心,覺得家樹不該這樣一味地逃避問題。
  家樹也只能訴說自己的苦衷辯解道:“沒辦法啊!他們一直逼問我答不答應找個對象……”
  “那你就答應啊!”欣然順勢說道。
  “對象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我答不答應的問題!”
  見家樹臉色沉了下來,欣然柔聲勸著:“他們又沒逼你答應馬上跟誰結婚,只不過要你對婚事積极一點,多認識一些女孩子,試著交往看看……你現在連試一下都不肯,他們當然會傷心啦!”
  家樹知道欣然的話并沒錯,只得默默地走著。
  “上次陪謝伯伯跑步,就是在這里,我看到他逗一個小寶寶玩,那愉悅的神情是我無法忘記的。但我知道謝伯伯不僅是為了想要有個孫子,一定更希望你有個孩子,這樣他才不會擔心。”欣然的眼睛看著遠方說道。
  家樹覺得自已過得好好的,便回說:“擔心什么?”
  “怕你錯過人生中,最精華的部分啊!”
  家樹微笑,沉默了一會儿才說道:“我還是受不了介紹啊、相親啊這些東西。愛情不該由人為強求的方式產生,我自會遇到合适的有緣人。而且,我覺得戀愛不是為了結婚,結婚不是為了生小孩。”這就是他一貫的愛情至上論。
  欣然順順短發,笑笑說:“每個人都要像你這么想,人類早就絕种了!或許我只是外人,沒有立場說話,但兩位老人家花那么大的心思,想幫你找個理想的太太,你連試一下都不肯,未免太沒誠意了!”
  家樹無奈地搖搖頭說:“常欣然,你有男朋友了,不用人家介紹相親,所以你不知道那有多痛苦!”
  “万一真能遇到好對象,痛苦也是值得啊!而且就算沒結果,為了關心你的人,受這點苦又算什么!”欣然知道家樹孝順,特地又補上這句話。
  家樹果真陷入沉思,一會儿自顧自地苦笑說:“不知道我爸媽气成什么樣子了!我們回去吧?”
  家樹看著欣然,她微笑點點頭,兩人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剛洗完澡,欣然擦著濕淋淋的頭發才回到臥房門口,家琪過來急忙地將她抓住推入房間。
  “干嘛啊你?”欣然不知道這回家琪又想做什么了。
  家琪舉手打了欣然一下,神情興奮而愉快地說道:“看不出你神通廣大耶!怎么說服我哥的啊?他居然答應相親了!”
  “真的?”欣然眼睛睜得大大的,也嚇了一跳。
  “他支支吾吾地告訴我媽說,要找也找有气質點的,別像上次那种劈頭就問他一個月賺多少錢。我剛才去問他是怎么想開的,喂?他竟叫我來問你!”欣然想起和家樹之間的談話后,笑了笑說:“沒什么啊!就是隨便聊聊嘛!”
  “隨便聊聊就能搞定他?你挺了解他的嘛!”家琪挖苦道,整個人十分興奮。“哇!這下就可以約李明娟,進行第二步計畫了!”
  欣然突然覺得有些猶疑道:“你覺得你大哥跟李明娟……适合嗎?”她心里出現明娟和家樹的影像,總覺得把兩人擺在一起怪怪的。
  “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管他呢!先試試看再說!”
  “看你急的!你哥又不是明天不賣掉就會過期的牛奶!”欣然揶揄著家琪說道。
  沒想到家琪一听,大笑出聲說道:“這個形容真貼切!他年紀大,又沒什么錢,個性又古怪!有人要嫁他就不錯了!”
  欣然揚手輕輕打了家琪罵道:“你真是的!怎么這樣說自己的哥哥!”
  家琪在餐廳門口等待明娟。一見到走過來的明娟身著艷紅色套裝,頭發呈現完美無瑕的波浪,十分艷麗,使得家琪不由得贊歎:“哇!你真漂亮!”
  听家琪這般贊美,明娟卻說:“我還不敢太打扮呢!以前人家幫我介紹,每次都害我惹上麻煩!甩都甩不掉!”明娟本來就美,想必這番所言必定不假。
  “美女的麻煩總是比較多嘛!”家琪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說道。但馬上又切入正題道:“我特地出來等你就是想先跟你說,我哥本來就不太愛講話,你要多包涵!”
  明娟詫异了一會儿才說道:“我昨天才知道原來你們要幫我介紹的對象,竟然就是你哥……”
  “肥水不落外人田……哦!不是!我是說,我媽跟你投緣,當然舍不得把你介紹給別人啦!我哥只是有點古怪,人可是很好很好的。請看在我們的面子上,對我哥多包涵。”
  明娟一听,就覺得沒什么希望了,只好苦笑著說道:“好吧!我們進去吧!”西餐廳內,家琪領明娟走到家樹桌前,家樹起身點頭示意。
  “這位是李明娟小姐。明娟,這是我大哥謝家樹。”家琪為他們介紹。
  明娟与家樹握手,她凝視著外型挺拔的家樹,臉上的矜持与倨傲絲絲融化,方才的疑慮也一掃而空,不由得微笑起來。
  家琪借故离開,留下家樹与明娟。兩人沈默著,平日精明干練的明娟,現在似乎顯得有些緊張,不時留意著家樹的神情。
  為打破沉默,家樹不自然地問道:“李小姐……平常都做什么消遣?”
  “你呢?”明娟沒有回答,先反問家樹。
  家樹沒想到她有此一問,直覺就說:“我?我喜歡听音樂。”
  “我也是。”明娟開心地說。這就是她聰明之處,總是先摸清楚對力的習性,才來順水推舟,而且很少有不成功的。
  家樹果然覺得有興趣,繼續問她道:“喜歡听什么?”
  “流行歌曲。”明娟率直地回答。也許是好不容易有了話題,她沒感受到家樹的品味喜好,繼續很有自信地說:“因為常跟朋友去卡拉OK,不會唱也不行,所以平常就得多听一些啦!”
  “哦!”家樹德了,好象就只能吐出這句話。
  又陷入另一段沉默時刻。家樹開始覺得無聊,便四處看了看,這時瞥見餐廳一角兩位高舉葉單的客人神秘兮兮的,心中覺有些奇怪。
  “听說謝先生住在紐約?”明娟打開話題。
  “是的。你去過嗎?”
  “我去過好几次呢!”
  “真的?有沒有去過中央公園西邊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講起紐約,家樹也顯得興致勃勃,畢竟那是他十分熟悉、人文薈萃的城市。
  自己确實是去了紐約好几趟,但听家樹說了一大串地名,明娟還真是沒半點頭緒,只能怯怯地說:“……第五大道我比較熟。”
  “……哦!當然,女士的最愛,那是各大名牌集中的名店街。”家樹淡然的語气中難掩失望。
  談起名牌,明娟的眼神泛出光彩說道:“每次去那邊,我的心情都覺得好像在朝圣耶!”
  家樹生平頭一遭听到這樣的比喻,忍不往開口笑問:“真的?”
  家樹和明娟似乎沒有交集,每次話題才開始沒几句,就因嗜好和興趣完全不搭調而聊不下去,這回又再度陷入了沉默中……家樹又轉頭四處看去,眼光朝剛才的角落看去,見兩位客人几乎是同時間又高舉起菜單,家樹頓了一頓,想想便了然于心。
  “怎么樣?這位李小姐怎么樣?”家樹端著茶從廚房走向客廳,芳枝就立刻追問道。
  家樹微笑地說:“你們不是都看到了嗎?”
  兩老表情尷尬,還是謝亦洋直接就表示意見道:“沒批評,就是滿意囉!”
  “不要開玩笑了!”家樹急得赶緊表態,硬生生地下了結論道:“興趣不同,我們不可能合得來。”
  一旁的家琪此時突然冷冷開口說:“照你這种心態,全天下不就沒有女人能跟你合得來!你以為你是誰?博士了不起啊?前陣子一個私立高中征數學老師,十几個博士跑去應征!你年紀大,教書又賺不了多少錢,明娟不嫌你就不錯了,你還嫌人家!眼睛長在頭頂上——”
  “我不是眼高于頂,只是有個理想……”
  “你理想中的女人根本不存在!像李明娟,漂亮、實際又能干,在一般女孩子里已經不錯啦!你以為這世上真有九天仙女啊?……做夫妻就是過日子,看得順眼,實用就好,然后專情地相待一輩子!你什么年紀了,還想做羅密歐啊?找了快四十年,你找到茱麗葉沒有?”家琪的用詞已經到了尖酸刻薄的地步。
  場面似乎已不可收拾,芳枝赶忙打圓場道:“不用太挑就對啦!”
  “我真的不是在挑。”家樹連連苦笑,被逼得有些惱了。
  家琪還不停口地說道:“你明明就是在挑剔!什么時候了還挑?你想過你的責任嗎?謝家要絕后了你知不知道?媽做了好几百件小衣服,可是連孫子的媽在那里都還不知道!再這樣拖下去,就算那一年你結婚了,你還能給爸媽生得出孫子來嗎?”“家琪!”謝亦洋也覺得女儿說得過火了,連忙示意她住嘴。
  “你到底要我怎樣?逼我結婚、要我相親,我都認了,可是話不投机,要怎么交往、怎么結婚、怎么過一輩子啊?你們以為我愛跟自己過不去嗎?干脆‘盲婚’好了!你們隨便給我找個女人,我就閉著眼睛把她娶回夾,一年一個不停地生,生到你們滿意為止好了!”家樹被激怒了,轉身“砰”地一聲就關上房門。
  父女兩人對望,尷尬地沉默著。
  芳枝的眼睛卻在這時骨碌碌地轉了起來,似乎在盤算著什么。她低聲問老公道:“喂!家樹剛才說什么……給他找個女人他就娶啊?真的假的?”
  “哦!”謝亦洋和謝家琪几乎同時昏倒。
  明娟打電話來約家琪出去吃飯。
  在餐廳里,明娟怯怯地問家琪道:“你哥……他還好吧?”
  “他好,我們不好。”家琪還是一肚子气,不了解像明娟這樣的女孩,他到底還在挑什么。
  “明娟,你們那天聊了些什么?”
  “就像你講的,他不太說話。他不說話,我也說不下去啊!”
  “是不是……沒有什么共同的話題?”家琪對大哥所謂的個性不合、話不投机感到非常好奇。
  明娟想了想說:“好象耶!每次一談起什么,好象沒兩句就中斷,講不下去了。”
  “后來呢?”家琪追問道。
  “他送我回家,我問他要不要上來坐坐,他就說他還有事。”
  “我大哥可是個君子。”家琪笑著說。
  “可是根据我的經驗,大部分的男人要是喜歡一個女人,恐怕很難做君子吧!”
  “你是碰到一個瀕臨絕种的君子動物了!”家琪笑著安慰明娟。
  明娟苦笑,沉默了一會儿才說:“……家琪,我想……想跟你大哥繼續交往看看。”
  家琪以為自己听錯了,瞪大眼睛确認地問道:“真的?”
  “我……很喜歡他!”明娟低聲說。接著頓了一下,深呼吸,決心講個明白:“我喜歡你大哥!”
  如此直接的表白,令家琪惊訝,一時感動得說不上話來。
  离開餐廳,家琪和明娟來到淡水河畔漫步著。
  “老實說,像你大哥這种條件,為什么還來相親,照說早該儿女成群了。
  他完全符合我理想中的對象,有气質、有學問、有風度,又是一表人才……”
  “我哥有這么好啊?”家琪似乎不知道這一點。
  明娟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很多平凡的女人,不用花什么力气就可以嫁個好丈夫,經輕松松地白頭偕老。我呢?……我常在想,是不是真的‘紅顏薄命’啊?可是美麗也不是我的錯啊!”
  家琪忍住笑,直說:“當然!當然!”
  明娟和家琪最近為了家樹的事,兩人變得熟稔起來,家琪挺喜歡明娟直率的個性。
  “我的要求不多,只想找個靠得住的好男人,一起成個家,安安穩穩,外型、工作什么的能稱頭一點更好。……你大哥就是我理想中的對象,而且,你們家人對我又很好……我這個人很直,不會跟人家猜來猜去,所以才會直接來問你……”明娟終于表明今天的來意。
  家琪只好回答說:“你對婚姻的看法很實際,不過,我大哥唯一的毛病就是有時太感性了。當然,我個人覺得這是滿無聊的。”
  明娟一臉困惑說道:“是這樣嗎?……我也不知道。好象我過去的男朋友沒有一個在乎我是理性還是感性,只要我打扮得漂漂亮亮,他們就很高興了!”
  “沒辦法,這就是我大哥古怪的地方了!如果我是你,會先用感性來吸引他,然后再慢慢用理性去改造他!”家琪畢竟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自已的哥哥。
  明娟追問:“怎么用感性去吸引他?”
  “從他的興趣、嗜好、品味什么的去著手啊!”家琪想當然爾地答道。
  “那你可真要幫我了!家琪!”
  “老實說,有關他的這些,我也不太了解耶!雖然我們是兄妹……”家琪面有難色地說道。但是,她突然靈机一動說:“我先問你,你是不是真有決心?”明娟肯定地點點頭,表情十分懇切。
  “那好!我找個人來幫你!”家琪馬上變得信心十足。
  欣然与家琪在公園里蕩著秋千。听完家琪的點子,欣然忽然停下來指著自己大呼一聲:“我?”噗嗤一笑,又輕輕蕩起秋千。
  “你腦袋是气坏了嗎?這种事也想得出來!”
  “我是气,气他白白聰明了一輩子,只有這件事情笨得可以。”
  “人家是宁缺勿濫啊!不找到真愛絕不妥協。”欣然解釋道。
  “你都比較幫他,我很嫉妒喔!”家琪挑高了眉說道。
  “什么呀!你真的沒救了!”欣然蕩得裙裾飛揚,不理會家琪。
  “這個死謝家樹,這么難搞!…….我絕不讓他破坏我的計划!”家琪自顧自地喃喃說道:“公司還等媽媽的五十万來周轉呢!”
  “為了錢出賣你大哥?”秋千蕩下來時,欣然笑著睜大眼睛指責家琪。
  “什么出賣!這叫利人利己!你腦子是怎么長的?喂!好姐妹,我保證這是我們有史以來做過最好玩的一件事!”家琪企圖說服欣然便說:“我們兩個可以分工合作!我知道明娟离大哥的理想還有一段距离,不過也不是完全沒希望!把大哥的標准降低一點,這點由我負責;而把明娟的水平推升一點,那就要看你的了!”
  欣然突然停下來問道:“你為什么認為我可以辦得到呢?”
  家琪輕輕搖起秋千說道:“我當然知道!你跟大哥是同類人,就愛搞些音樂藝術、一堆風花雪月什么的,又都是水瓶座,所以品味一定差不多。”
  “万一你哥知道了怎么辦?”欣然有些擔心,覺得此事好象不太人道。
  家琪卻是一副万無一失的表情,信心十足地說道:“你、我跟明娟都不說,誰知道?等他知道時,說不定孩子都三個了,還會來找我們算帳啊?”
  “那李明娟呢?她是挺自負的人,不會覺得自尊心受損嗎?”
  “她可樂得很呢!誰教她喜歡我哥呢?在愛情面前,自尊只好靠邊站了!
  那天被她說得我心都軟了,像她這么心高气傲的人,在我面前低聲下气說喜歡我大哥,真令人不忍。況且她的條件也不坏,對我大哥又那么有誠意。你呀——你這個調皮鬼,少跟我假正經了!想當年,大四愚人節把系主任整得很凄慘的點子是誰出的?那時你有猶豫過嗎?現在干嘛?老啦?”家琪真是舌燦蓮花。
  “我也不是猶豫,只是在想有沒有把握辦得到……”欣然被說得有些心動了。
  家琪馬上撒嬌起來,只差沒窩在欣然怀里,這是她攻陷人性的方法之一。
  “就當我爸、我媽跟我都拜托你,好不好嘛?!反正你沒事就帶我哥到處走走,再多了解、了解他,對症下藥就好啦!拜托!拜托!一切都靠你了……”
  家樹和欣然在故宮博物院外,憑欄眺望。家樹若有所感地說:“從藝術品當中,真的可以看到一個時代的縮影和特色所在。”
  “那我們這個時代是怎樣的一個時代?”欣然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
  “一個粗糙的時代。連愛情也——粗糙。”家樹語意深遠地回道。
  看著一身休閒打扮的家樹,欣然淡淡地笑著,故意提起:“難怪你到現在還不結婚,原來是要尋找精致的愛情!”
  “你覺得一定找不到嗎?”家樹望著欣然,嘴角上揚地微笑。
  欣然譏諷道:“找個出土文物可能還容易點。”
  家樹有點困惑地看著她道:“在我印象中,你還是一副清湯挂面、白衣黑裙的樣子,沒想到懂得還挺多的!”
  “我那懂得什么!昨天家琪還笑我呢!說我就愛搞些音樂藝術、一堆風花雪月什么的!”她轉動靈活的大眼睛自嘲地說著。
  家樹不以為然地說:“你听她!”
  欣然卻認真加以左證起來說道:“我男朋友也說我專會雜學旁搜,也不學一點有用的東西!”
  “那他都學些什么有用的東西?”家樹斜著頭問道。
  “財經啊!股票啊!管理啊!”欣然笑著說道。
  家樹听了也笑著意味深遠地說:“有沒有用,各人看法不同。”
  欣然鼓勵他說:“你不是學計算机工程嗎?像這個大家都會認為很有用!”
  “是嗎?問題是計算机的世界用‘日新月异’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其它行業都是越資深越吃香,只有這行,越資深越有被淘汰的危險。經驗不一定是我們的优點,有時反而是障礙。我有不少同學現在都轉行了!只剩我,因為計算机是我的興趣,我沒把它當成工作看待。——不談我了,你呢?你都在做些什么?”家樹凝視著欣然优美的側面,也想多了解這女孩的狀況。
  “我在一份儿童周刊做編輯,照我男朋友的說法是:‘寫几句童詩哄小孩而已!毫無前景!’”“你男朋友說話好象有點……即使是哄小孩,也是很有意義的工作。”
  “這是我的興趣,我沒有把它當成工作。”欣然學著家樹的語气說道。
  家樹會心笑著,心中滿是認同。沉默了半晌,一些小孩在綠草坪上開始放起風箏,兩人同時對望了一眼,似有靈犀般——微笑,然后很有默契地跑向他們。
  “哈哈哈……”家琪忍俊不住,邊笑邊念:“三十七歲,在美國教大學,英俊斯文,健康有力,聰明优秀,獎狀無數……媽,你是在賣小狗嗎?”
  芳枝白了女儿一眼罵道:“亂講!”
  家琪笑著繼續念道:“……有房有車,無妻無子,誠征淑女為友,來函保密,無誠勿試。”
  “怎么樣?寫得不好啊?”芳枝急著征詢女儿的意見。
  “不!好!太好了……”家琪很夸張地笑道,然后才蹦出馬后炮說:“問題就是寫得太好了!現代人都精明得要死,真有這么好的男人早就被搶得骨頭也不剩,那會三十七歲了還在征婚?誰會傻到去相信啊!”
  芳枝眉頭一皺,委屈地說:“可是家樹真的就這么好啊!我不管,我還是要去登一個大大的!”
  家琪胸有成竹地安撫母親道:“不用了啦!要是讓他知道了,不把他气死才怪!你們別急,我有辦法讓大哥喜歡上明娟。如果成功的話,你們可要感謝欣然……”
  “啊?這些書兩個禮拜內都要看完啊?”
  自從答應家琪要替明娟做短期魔鬼訓練后,欣然就打算從內到外徹底改造明娟,几天下來,已經帶著她跑了好多家書店了。時間不多,得好好把握才行。
  “只談情說愛不好嗎?”明娟完全不能了解欣然的苦心,看著自己手中的一疊書和CD傻傻地問。
  “這些都是他會有興趣的話題,要不要看,你自己決定囉!”欣然索性在明娟家的地板上坐了下來,瀏覽室內的擺設。
  明娟猶豫了一會儿才堅定地說:“看啊!誰說我不看!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兩個禮拜的痛苦換來一輩子的幸福!熬一熬就過去了!不怕!不怕!”
  欣然隨手從散亂的書堆中拿起几本書,搖頭說道:“像這种‘如何讓男人迷上你’、‘做個有魅力的女人’最好藏起來,私下偷偷看就好了!還有,以后要多听古典音樂,現在先听這一首——”
  欣然按下音響的Play,室內立刻傳出芭芭拉史翠珊的“TheWay We Were”。
  “這首歌我听過!”明娟很高興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懂。
  “是‘往日情怀’那部電影的主題曲。”欣然為明娟解釋著:“听說這是謝大哥最喜歡的一首歌喔!好歌不是听過就算了,要仔細体會一下里面的情感,那种對戀人的依依不舍,不得不分開的無奈和惆悵……”隨即幽幽地隨音樂開口唱和,聲音中充滿情感。
  “這段歌詞里面說:‘有沒有可能,我們仍然像當時一樣單純地相愛?還是……時間已經改寫了所有的情節?如果有机會重來一次,告訴我,我們還會在一起嗎?我們能夠長相廝守嗎?’明娟你听……”
  欣然轉頭,發現明娟已經蜷成像小貓般地睡著了。她笑著搖頭,凝視著明娟美麗的臉,內心想著:“愛上一個人,真會讓人傻到愿意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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