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凱文跟她走進牆后的休息室。
  “告訴我,詳細的,到底怎么回事。”
  “她是我一個大客戶曾万長去年納的妾侍,非常奇异的女人,我沒見過比她更柔、更媚的女人,能令任何男人心動。”
  “是她。”她噴出一大口煙,“是她。”
  “她沒跟我說任何一句話,我提起你時她臉上連汗毛都沒動。但她讓酒店司机給我這紙條。”他一口气說。
  “他仍在香港?”她喃喃自語。
  “是。她必然指范倫。”
  听見這名字,素施連腿上的力气都消失,她失魂落魄的跌坐沙發上。
  “怎樣──才能找到他?”
  “交給我。”看見她的神情,男性气概令他有一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情緒,“我來替你打听。”
  “找得到他嗎?能嗎?”
  “香港不算大。”他心中迅速盤算,“我可以先到他的航空公司打听。”
  “他也許离開公司。”
  “我來辦。只怕有心人,你放心。”
  素施的臉上一直沒平靜過,這消息對她的刺激太大,她一時承受不起。
  “她怎么會离開他?她怎么會离開他?”她不停的問自己這句話。
  “素施,我送你回家,今夜你不宜再工作。”他扶起她,全心全意的關怀与保護。她前所末有的順從。他帶她從側門出去。
  一路上地出奇的沉默,原來總是落寞、煙霧迷漫的黑眸變得特別清澈,她在想事情,想得特別投入忘我,到了家門外也茫然不知。
  “素施。”他輕輕提醒。
  “啊──”她呆征一下,“凱文,你可否上樓陪我一會,我怕一個人。”
  “義不容辭。”他大方的。
  “我們可否──現在就開始找他?”她說。
           ※        ※         ※
  靄文和康正從日本度假回來,他們在禁區門邊分手,各人坐上自己司机的車,分道揚鑣的回家。
  靄文顯得春風滿臉,笑意盎然。她看來仍然那樣高貴美麗,一條最新的意大利雪紡長褲在她高挑的身上瀟洒自如,連大廈管理員都下意識地目不轉睛的盯看她,露出仰慕之色。
  她是有這本事,即使不言不笑,沒有任何動作也能吸引天下男人。
  回家立刻洗頭沖涼,心理上,她要洗去風塵仆仆的感覺。
  她穿看雪白睡袍,吹乾了頭發,用橡皮圈圈住,就到露台上喝下午茶,獨自一個人。她能享受這份孤獨的安宁。
  和康正在日本的三天是愉快的。他是個最体貼的情人,帶她去情調最好的夜總會、餐廳,甚至各人穿了牛仔褲在街邊喝一杯咖啡。她极享受那种感覺和气氛。
  和康正在一起是快樂的。喝一口薄荷茶,她嘴角露出微笑。
  康正是她所認識的男人中最合她心意的一個。他有高尚的職業、富有、健康、獨身,最重要的是他有才气,有藝術气質,琴棋書晝樣樣皆能,皆精。對她又呵護体貼得無微不至。她知道他愛她,只是,他不會甘于永遠只面對一個女人,她极了解他。所以几次他提起“不如讓我們在一起”時,她都不敢有反應。而且她也看得出,他說“不如讓我們在一起”時并非百分之一百誠意,有看至少三分之一的猶豫和半開玩笑。她完全沒有把握。
  她不能忍受他們在一起后他還有女人。
  她是張靄文,她丟不起這個臉。
  泰把電話留話簿拿給她看,都是些不重要的電話,皮爾沒有打過來。皮爾這男人真“識做”,他不在時永不搔扰她,讓她有正常的社交生活。只有他要見她時,電話就會及時而至,讓她有准備。他是這樣對待他全世界的情婦吧?
  她又打一個電話回公司。公司的運作正常,生意正常,這不用她挂心。
  她自覺幸運,用的人都很能幫她。
  正為自己加第二杯薄荷茶時,泰帶看素施匆匆進來。
  “你這永不見陽光的女人,今日居然光天化日的出來了。”她笑。
  “他似在香港。”才几天工夫,她瘦了一圈,臉上竟然未施脂粉,有點失魂落
  “慢慢來。誰?范倫?”
  “凱文在LA碰到菱子,她說的。”
  “她和范倫分開了?”靄文了解一切。
  “大概是。菱子現在是個馬來亞富豪的小妾。”素施搖搖頭,“小妾。”
  “怎么說這兩個字?”
  “吳凱文這么說的。”素施也笑了,“菱子是個專迷惑男人的妖姬,她哪像小妾。”
  “妖姬有七十二种變身,吳凱文看到的她自然是其中一种,像小妾也說不定。”
  “但是我們仍然找不到他。”素施頹喪。
  “香港小,但六百万人中要藏一個人,那也并不困難。你別急。”
  “我怎能不急,他現在怎樣?菱子的离開對他會是种打擊嗎?他受得了嗎?”
  “你這蠢女人。”靄文搖頭,“先愛自己,否則沒人愛你。他受打擊是自作自受,明知菱子的為人。他該受這一劫。”
  “靄文,他──他──”
  “他那么大一個男人,難道會尋死?”這方面,靄文瀟洒得多。
  “不不不,我怕他墮落。”
  靄文忍不住輕歎。
  “素施素施,你的心和你的外表是多么不同!你那風情万种的樣子,誰會相信你會對一個男人耿耿于怀,至死不愉!”
  “我就是生坏了樣子,和菱子相反,”她坐下來,“誰都迷戀于菱子外表的冰清玉洁。”
  “她是嗎?我看她的媚、她的淫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
  “不要對她用這些字眼,”素施說,“范倫是真愛她,我們要公平。”
  “所謂對她公平就是失去他。”
  “現在我有机會,不是嗎?”
  “不知道。”靄文十分冷靜,她慢條斯理的說,“沒有菱子并不一定代表就是你。”
  素施呆住了,又是副失魂落魄狀。
  “素施,”靄文忍不住說,“若再見范倫,你能否改變一下你的態度?否則他一眼看透你愛极了他,他會掉以輕心,不以為意的。”
  “但是──我是愛极了他。”
  “對其他男人你應付自如,為甚么一到范倫面前就變白痴?”
  “我不會假裝作狀,心里面的一切全在臉上。”
  “你一定要改,否則見到他也沒用,一個男人不喜歡一個太容易得到的女人,你讓他費盡心思,吃盡苦頭他才有興趣。”
  “是──這樣嗎?”
  “喝杯茶,安定下來,”靄文笑,“好好化個妝,換件衣服,你不能這樣見人。”
  “有他的消息我已六神無主,你又不在。”素施透一口長气,“我就這樣過了兩天。”
  “傻。”靄文輕輕吐出一個字,“這也是你最可愛之處。”
  “你說可愛沒用,要他說。”素施固執。
  “那你一定要改變態度。”
  “但是,怎么找到他呢?吳凱文行嗎?”
  “別小看凱文,他認識人多,三教九流都有,可能他辦得到。”
  “不知道----他現在是甚么樣子?”她喃喃。
  “他丑了,憔悴了,落魄了,你看見可能不認識他。”
  “不會,只要是他,只要是他,我的感情永遠不變。”她叫。
  靄文暗暗歎一口气,不再說甚么。
  執著于愛情的女人,注定吃苦受難。
  凱文每天都打一個電話給素施,總是沒有甚么進展,在香港要找一個人還真不容易。
  “他在航空公司是停薪留職,同事們都不知道他的消息。”
  “但是他在香港是不是?”素施急問。
  “菱子這么說就一定是真的。”
  一星期之后,凱文忍無可忍的打電話找到菱子,很幸運,曾万長不在。
  “請你幫個大忙,你一定知道他的地址。”他開門見山的說。
  菱子沉默一陣,低聲說了個清水灣的地址。
  “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那儿,一年了。”她說。
  凱文大喜,立刻按地址找上門。
  那儿都是些三四層樓的獨門獨院房子,就像新界所建的許多鄉村別墅一樣。
  “沒有這個人。”新屋主是個魁偉的外國人,他搖看頭。
  “他是飛机師,你們同行嗎?”凱文問。
  “不。我在香港當龍虎武師。”外國人說。
  凱文非常失望,不敢把這消息告訴素施,怕她再一次失望。
  搬了房子,他會不會已搬离香港?飛机師,反正是四海為家的人。
  凱文有點恨自己,不該把希望帶給素施,要她再承受一次失望。他該找到范倫時再通知她,他做事仍嫌沖動。
  素施不知是否听了靄文的話,表面上,她看來已恢复常態,又風情万种的周旋于酒吧里的眾生中,煙視媚行。
  畢竟,沒有了誰人還是要生活下去的。
  周末的黃昏,酒吧比平日更旺場,凱文是最先到達的客人。
  像他這种單身寡人,若不約會女朋友,周末總是寂寞的。酒吧是好去處。
  素施站在酒吧一角,渾身發看艷光,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她是酒吧的活招牌。
  凱文遇到熟朋友,和她打個招呼就和朋友聊天去。
  几個男人談股票,談金融,談女人,興高采烈不亦樂乎。
  門邊走進几個高大的男人,凱文無意識的看一眼,視線又回至朋友身邊。
  几十秒鐘后,只見素施神不守舍,跌跌撞撞奔過來,神色激動,聲音發顫。
  “──他來了。”
  “誰?”
  靈光一閃──,那高大的男人。
  “范倫?”
  循看視線望過去,一眼就認出范倫。他高大、英偉、健康,一副英明神武的樣子,臉上有點風霜,卻不損他漂亮的輪廓,一絲混血儿的味道,看真了卻十足十中國人。有點不,神情卻是沉默。
  看來吸引力十足卻有看矛盾的男人。
  凱文迅速一手拖看素施回到牆后的休息室,他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素施的模樣。
  她簡直像個小女孩,六神無主。
  “如果他沒認出你是你的幸運。”他說。
  “我有甚么不妥?”
  “你已不再是素施。”他讓她照鏡子。
  “我沒有心理准備他會突然出現。”
  凱文帶看探索的眼光望她。
  “我有點明白為甚么范倫只看上菱子。”
  “你說甚么?”
  “范倫根本沒有看見真正的素施,”他笑,“他看見一個痴心一片,一往情深,根本一無保留的傻女孩。他不會有興趣。”
  和靄文同樣的意見。這是不是她失敗的地方?
  “休息一下,以真面目出現,”他再說,“他會像酒吧所有的男人一樣惊艷。”
  素施點煙猛吸,還是不能平复心中震動。
  “你不知道。他一走進來我就看見了,像突然打中我的一個悶雷,找受不了──。”
  “太低估自己了,范倫又不是神。”
  “但是──但是──”
  “他只不過是個比較出色的男人,記住,只是男人而已。”他加重語气。
  她怔怔的出了一會儿神,似有所悟。
  “我先出去陪朋友,你武裝好自己再出現,嗯。”他站起來。
  “不,不要走,陪我。”她慌亂的,“我一個人在這儿不行。”她是失魂落魄的。他微笑坐下,不再言語的陪看她。
  過一陣,她突然站起來。
  “我補妝。”
  “你的化妝好好的,不需要補。”
  “換件衣服──”
  “甚么都不要做,只要做回自己,”凱文認真的說,“你現在的一切令我也覺得陌生。”
  “我──我打個電話問靄文。”她真的打電話,可惜靄文不在,她失望。
  “素施。讓我們一起出去,你會做得很好,要有信心些。一定做得好。”
  她再吸一口煙,深深吸一口气令自己鎮定。
  “我一定做得好。”她鼓勵自己。
  “一定。”他說,“你只要做回平時的自己。”
  把煙按熄,她凝望一陣鏡中的自己,挽看凱文的手,慢慢走出休息室。
  她的出現總是引起所有人的注視,包括范倫,她清楚的看到。她微笑看,視線并未停留,立刻和一個熟朋友打招呼,并陪凱文回到他朋友的桌子上。
  “你們慢慢聊。”她真的又風情万种又慢不經心起來。
  女人,是不是天生會演戲?
  凱文向她眨眨眼,伸出大拇指。
  素施努力做好平日的自己。她是緊張的,緊張得雙手冒汗。如果她仍然吸引不了范倫,那將是她一輩子的失敗。
  她周旋于眾人間,并不刻意避開范倫,也勉強自己不去注意他,這很辛苦,她的全心全意其實都在這個男人身上。
  她只做好了平日約五成,眼角處,她卻看到范倫站起來,舉看酒杯向她走來,她全身的神經都拉緊。
  “素施?”范倫的聲音仍是那樣低沉卻惹人好感。“是你嗎?”
  他的聲音不高,但在她耳中,全酒吧的聲音都靜下來。
  她笑看看他一眼,眼中浮起惊訝。
  “你?是范倫嗎?”她故意不肯定。
  “素施。”他看來很高興,想擁抱她一下,卻又縮回雙手。素施与以前不同。
  “沒想到會在香港碰到你。”
  “我來了三年。”
  “這酒吧是你的?啊!我早該想到。”
  “和朋友來?”她故意望望他的朋友,那些男人都遠遠的注視她。
  “是。他們說這儿是城中最好的去處。”他一直望看她。
  她懶洋洋的笑──老天,一定要笑得自然,她這樣告訴自己。
  “他們抬舉。”
  “剛才那人──”范倫指指吳凱文,“誰?”
  “朋友。”
  “你──”范倫彷佛很難啟齒似的,“好嗎?”
  “很好。”她吸一口气,“一直很好。”
  “等會儿──酒吧打烊時,我能否等你?”他說。“我的意思是說──送你回家。”
  她聳聳肩,笑起來。
  “隨便。”
  有人在招呼她,她對范倫點點頭,轉身离開。她做得十分自然,然心里卻是惊濤駭浪。几乎把她打碎。
  “我等你。”他追來一句。
  她迅速回到凱文處。
  “我已盡了最大努力,我的心快跳出來。”她撫看胸口,臉上變色。
  “你做得极好。”他微笑鼓勵,“极好。”
  “我怕支持不下去。”
  “你一定行。你是素施。”他拍拍她。
  “素施──”她歎口气,“是個失敗者。”
  “現在是你扭轉乾坤,轉敗為胜的机會,你不能白白放過。”
  “我不會──凱文,你送我回家。”
  “義不容辭。”他說,“但為甚么?”
  “他說等我,送我回家。”
  “這不是你的大好机會?”
  “不行──你說過,太容易的他沒有興趣。”她矛盾得厲害。
  “我不是他的對手。”凱文有自知之明,“這樣吧,明天替你找個猛男來。”
  “別開玩笑。我心亂如麻。”
  他望看她一陣,忍不住笑。
  “你其實內心像個小女孩。放心,只要你覺得需要,我永遠在你背后。”
  “謝謝,凱文。我開始覺得實力雄厚。”
  素施又和一些熟客周旋一陣,才隱入她牆后的休息室。
  凱文一直很注意范倫,這個英俊漂亮的男人一直若有所思的喝看悶酒。
  他在想甚么?菱子?
  凱文以為素施會再出來,但不。酒吧經理悄悄過來告訴他,素施已先回家。她既不要他送也不給范倫机會,她是怎么想的?
  凱文一直等到酒吧打烊,客人都相繼离開時才站起來。他看見微醉的范倫朝他走來。
  “我是范倫,素施的朋友,”他向凱文伸手,“你是否在等她?”
  “不。素施已回家。”
  “她答應等我──”范倫皺眉。這個男人連皺眉都好看。“你可知道她的住處?”
  “知道。但抱歉,沒得她允許,我不能告訴你。”
  范倫凝視凱文一陣,轉身离去。
  他甚至沒說“謝謝”或“再見”之類的話。
  他是個粗枝大葉的男人,脾气也不會好。
  回家,凱文打電話給素施,久久沒人接听。
  她是故意不接听?或是根本不在家?
  他開始覺得,他完全不懂女人。
  素施是在家的。
  電話鈴一直在響,她不能确知是誰,所以不听。
  她心情又亂又興奮,這個時候,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甚至范倫。
  她要好好的想一想,從頭想起。
  再見范倫,她有些招架不住,震撼還是那么大,大得就像當日他帶菱子离開一樣。
  她急于知道他与菱子之間發生了甚么事,她卻又不可以表現得那么急切,這是她的難處。
  她──可有机會得到他,她愛了十年的男人?
  電話鈴終于停止,心緒也平靜些。
  會是范倫打來的?他一定向凱文問了號碼,他為甚么不乾脆找上門來?他有顧忌?他不敢?或是不便?她記得范倫身邊總有女人,會不會菱子之后他又有了其他人?
  不不──她猛喝一口酒,麻醉自己。
  她不能忍受他身邊還有別的女人,絕不。她會妒忌得要死──烈酒又向喉嚨里灌,她的神志漸漸模糊,甚么都記不清了,除了范倫那張漂亮的男性面龐。
  醒來時頭痛欲裂。
  菲妹在旁邊打掃清洁房子。
  她知道醉了之后她又吐得一塌糊涂,屋子里都有那种臭味。
  她搖搖晃晃的回到臥室,換下衣服又去沖涼。一大缸熱水令她舒服些,清醒些。以后不能這樣喝酒,酒醉傷身,而且范倫最恨她狂飲。他又出現,她發誓不再喝酒。
  沖涼后喝了一大杯冰水,她要自己更清醒,清醒得可以好好考慮范倫的事。
  意外的,靄文來電話。
  “昨夜見到范倫?”她劈頭就問。
  “吳凱文告訴你的?我應付得不好。”
  “不該不辭而別,至少大方的說聲再見。”
  “我沒有你的好風度。”
  “昨夜怎么不接吳凱文電話?”
  “是他?我喝醉了。我受不了再見他的刺激。”
  “把刺激給他,讓他去酒醉,去意亂情迷,你要保持清醒。”
  “你是高手,教我几招。”
  “出來吃午餐,我在文華等你。”靄文說。
  “我一定來。雖然頭痛,但我不可能睡得看,我知道。”
  “問了范倫地址嗎?”
  “沒有!”素施又不安起來,“我以為今夜他應該再來。”
  “天下沒有絕對應該的事,以后要打有把握的仗。”
  “那──怎么辦?他會不會一去無蹤?”
  “你最好祈禱。”靄文笑。
  素施又心煩意亂了。她是這樣的人,容易受別人及四周環境的影響,情緒波動很大。
  “仙蒂,替我預備衣服,我馬上要出門,”她大聲吩咐菲妹,“立刻!”
  菲妹立刻出現,幫看她在巨大的衣服室里找尋她滿意的衣飾。她并不需要幫忙,她要人陪伴。只是陪伴。
  誰能想像風情万种的女人,內心卻是這么寂寞,寂寞得只有菲妹陪伴。
  在文華見到素雅高貴的靄文和四周不停的注視。兩個外型不同卻絕對出色的女人。
  她們倆都漠然以對。習慣了。
  “能令你如此這般的男人,我真想見見。”靄文不認真的說。
  “今夜來酒吧,我來接你。”
  “考慮一下。”靄文永遠有理智,“你和范倫重逢的日子,我該不該加插在里面?”
  “我怕獨自面對他。”
  “總要面對。你不是想天長地久一輩子嗎?”
  “想像和事實會不會不同?”
  “不知道。我是個實在的人,不多想像。想要的,我抓緊在手心,無謂幻想,不切實際。”
  “當然我想抓在手心,可是沒有机會。”
  “誰說沒有?机會已在面前。”
  “我不應讓他有別的女人?”
  “你怎么了?素施。患得患失的,你必須想個方法抓牢他,去搶去騙在所不惜。”
  “怎么搶?怎么騙?”
  “素施──”靄文啼笑皆非,“你的外表騙盡了天下人,你的內心竟這樣天真。”
  “范倫是我的克星,一見他我就完了。”
  “他非三頭六臂,為甚么那么怕?”
  “我愛他。”素施垂下頭。
  靄文沉默。
  愛一個男人是女人的致命傷,那真會令人武功全廢,動彈不得,進退失据得像個傻瓜,像個小孩子。愛情!
  “你對男人那么揮自如,莫非你──”
  “我最愛自己。”靄文終于微笑,“這不是罪過,反而令自己矜貴。愛自己就會保護自己,只要是有限的付出,就不會受傷。”
  “你有道理,但我泥足深陷。”素施苦笑,“我完全沒有辦法。”
  “冷靜些,會有辦法的。”靄文安慰她,“范倫昨夜不是急于見你,送你回家嗎?”
  “今夜他仍會來?”
  “肯定。他一定有話對你說。”
  素施想一想,人又興奮起來。
  “他可能覺得以前做錯了。”
  “今夜見分曉。”靄文拍拍她手,“對自己要有信心,你是素施,許多男人眼中的蜜糖。”
  她從來不想當蜜糖,她今生的目的只是當范倫身邊的女人就夠了。
  晚上,她比平日稍晚回酒吧。酒吧里人很多,但不見范倫,也不見總流連在這里的凱文。
  她很失望,范倫會不會來?
  依然周旋在許多男人之間,卻是無心無緒,她渴望見到的人不見蹤影。是她昨天不辭而別得罪了他?不不,連她都不再恨他帶菱子走的事,他不敢生气。
  整個晚上酒吧生意都好得不得了,人是一批一批的進來,卻都不是范倫。她從盼望到失望到絕望。
  悄悄返到牆后的休息室,悄悄的從后門离開。
  范倫是不會來的了,她知道。
  她想繞到大路上叫的士。剛出后門,看見一輛陌生的開篷吉普車,車上坐了一個人。
  范倫?心頭狂呼,口里卻沒出聲音。
  “素施。”范倫低沉性感的聲音。
  “啊──是你。”她深深吸一口气平定心中紊亂的情緒,“怎么在這儿?”
  “等你。”他坦率的。
  “昨夜你不等我,今夜我來等你。”
  “有事嗎?”她是故意的。
  “上車。”他拍拍旁邊的座位,“慢慢談。”
  她再吸一口气,緩緩上車。
  她才坐下,吉普車已疾駛而去。
  她不出聲,是不能出聲,她要掩飾心中所有情緒,她還要平抑住沸騰的血液。
  她要保護自己,不能讓他看出半絲破綻。
  吉普車駛向九龍,駛向清水灣。
  凱文說過他已搬家,原來仍在那一區。
  車停在一幢獨立的三層高房子。
  他帶她上三樓,小小的七八百尺公寓,卻有一個极漂亮的海景。
  “我的家。”他笑,又聳聳肩,“一個人的家。”
  她坐下,不表示任何意見。
  他為她斟一杯酒,她搖頭拒絕。
  今晨才發過誓不再喝酒的,酒能傷身又傷心。
  他自己喝一大口,凝望看她。
  “你變了好多,好多。素施。”
  “環境、際遇都在改變,而且人也成熟。”
  “是。只是你完全不像以前的你。”
  他的眼中有自然流露的感情,也許不是愛情,卻一樣的動人。
  “我不留戀過去,而且以前的我有甚么好?”她淡淡的笑。
  “再也想不到你會先我們到香港。”他的視線不移,“你──一個人?”
  她又笑一笑,不置可否。
  “她──可曾我過你?”他終于說。
  素施心中巨震,他口中的“她”是指菱子,原來他找她,他等她都是為了“她”。菱子?無邊無際的失望侵向她,她知道自己臉色變了,她不敢出聲,她怕自己會哭。
  “怎么樣?可是──她在你處?”他急切的。他心中的人仍是菱子?
  “我一個人。這三年都是一個人。”她強抑心中情緒,“你以為我跟誰在一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冒昧。”他連忙說。看得出他眼中的失望。
  “所以我想你找錯了人,我不能幫你甚么。”她站起來,“抱歉,我走了。”
  “不,素施──”他情急的一把捉住她的手臂,緊握得像鋼箍,“請留步。”
  她暗暗吸气,慢慢轉頭望他。
  “還有事?”她問。冷淡的。
  “我們仍是朋友,是不是?”他不放手。
  對看他的黑眸,她的心立刻就軟了。為甚么要這么對待她?為甚么要這么折磨她?愛情里沒有對与錯,他不愛她,能怪罪他嗎?
  她忍住了全身的輕顫,揮開他的手,再坐下。
  “你也變了許多,范倫。”
  他垂看頭,沉默了半晌。
  “她离開我,你知道嗎?”
  素施輕輕搖頭。她是不知情,凱文最近才告訴她的。她不知前因后果。
  “她不愛我,我竟傻得為她犧牲一切,我竟傻得以為得到了她。”他黯然搖頭,“我們人雖在一起,心卻在兩個世界。我不知道她想甚么,她越來越不快樂,整天不說一句話。有天黃昏,突然發覺她已离開,甚么東西都沒帶走,就這樣失了蹤。”
  “你們有過爭執?”
  “沒有,從來沒有,我是那么愛她──”他聲音里一片漠然冰冷,但他卻在說愛。怎樣的矛盾!
  “你可找過她?”
  “當然。我找了她一年,去過歐洲、美國、日本,甚至東南亞小國。”他透一口气。──
  “她离開──或者說消失了,無聲無息的就像我們在一起的后半段日子,她總是沉默得無聲,像個幽靈。
  她不是你說的那樣,素施忍不住。
  菱子哪會像幽靈
  她耐不住寂寞,她喜歡熱鬧繁華,她愛享受,她怎會無聲無息。
  “她經常外出?”
  “我不知道!”他惊愕的望住她,“除了飛去外埠的時間,我全陪她,我已盡了力──我不知道她為甚么會离開。她是個完全不懂照顧自己的人,她太單純,我怕她吃虧。”
  他說的是菱子嗎?或是一個与菱子完全相反的女人?她听到全然陌生的字眼,那是与真正的菱子拉不上關系的。
  她暗歎一聲,無言。
  “你知道她的消息嗎?你是她唯一最親的人,你一定知道,是不是?”他充滿了希望的望看她,有一种哀求。
  “不知道。”她硬看心腸。
  說出菱子現在的一切,不知道會怎么傷了他,原來他也是個痴心人。
  “真的?”他怀疑的。
  “我想幫你,可惜無能為力。”她說。
  “你──不再妒忌?不再恨我們?”
  素施忍不住一耳光揮過去,他說了太過分的話,太過分太過分。范倫是個蠢人,蠢得無可救藥,他不但完全不了解菱子,他深愛的女人,更不了解深愛他的素施,他錯得那么厲害。
  “收回你的蠢話,”素施漲紅了臉,全身都在抖,她激動又憤怒,完全不能控制,“你是只豬。”
  踢掉高跟鞋,她奪門而去。等范倫追下樓去,已不見了她的蹤影。她一定剛剛遇到一輛的士經過,載她离開。
  范倫在樓下張望一陣,猶不知所以然的回到樓上,他甚至不明白為甚么得罪了素施。
  菱子是這么說的,素施“妒忌”,“恨”他們。
  難道她還在妒忌?還在恨?
  ------------------
  熾天使書城收集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