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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白翎的友誼令姮柔暗暗開心了好久,但同時,搬到宿舍去住的小美好象漸漸离她遠了。
  也許不是遠,但下班時他們一伙人行色匆匆,令姮柔有孤獨感吧?
  而陸健,再也沒有在她面前表示好感了,當然再也不會請她看一場電影了。
  后起她發覺,小美他們行色匆匆似乎有原因,他們有工作要做,于是她更不敢問了。
  她有個感覺,亦天把他們放在一起住,是否方便工作?又或者可以避開她,避開她?
  這是很荒謬的事,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這感覺真實。
  她在公司變得更沉默些。
  亦天和她的接触也少了,他們其實根本不可能沒有單獨相處的時間,只是——只是——
  她心中莫名的不安和煩悶,以前——不是這樣的,是不是?以前——
  以前是否曾有些事發生呢?
  當然,那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覺,她能感覺到,亦天呢?也能感覺?
  亦天是個什么都不說的人,怕——她永遠不知道他心中曾有感覺吧?
  心中常有所挂,常有所憾,做起事來就無法把精神集中,她居然把這個月的帳弄錯了。
  出錯的地方雖小,但數目的事錯就是錯,大錯和小錯是沒有分別的。
  “對不起,”她站在亦天面前,垂著頭,好懊惱。“是我錯,我再做一次。”
  “只是一點點錯,志堅不說我也不知道,沒關系,”亦天很仁慈。“不必再做一次,改一改就行了。”
  “我重做。”姮柔堅持。
  她不容許自己做的帳上有改過的痕跡。
  亦天望著她半晌,點點頭,把帳簿交給她。
  他知不知道她心中的感受呢?她在他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來。
  雖然是星期六,姮柔下了班不回家,一個人獨坐辦公桌前埋頭苦干。
  不做完她是不會回家的。
  所有的同事都离開了,包括阿嬸。
  星期六是沒有午餐供應的,她只胡亂買了兩個面包吃,工作時根本不知肚子餓,她一直工作到晚上九點多鐘。
  寫完最后一個數字,她抬起頭。
  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只有自己,肚子突然又餓了,再看看時間——她惊覺還沒有通知家里——連忙拿起電話打,母親在電話中埋怨一大堆,也難怪母親擔心,十多小時漢消息呢!
  她也真是,竟然忘了打電話回去通知。
  “我就回來。”她在電話里對母親說。
  連忙收拾桌子,把重新做好的帳放在亦天辦公室,這才往外走。
  就在這時,亦天從后門出現了。
  “原來——你還沒有走?”他睜大了惊异的黑眸。
  “我做帳,已經做好了。”她吸一口气,莫名其妙的就覺得委屈。
  “誰叫你今天做?又做得這么晚?”他盯著她,目不轉睛的。“如果你不打電話,誰知道你在這儿?”
  下面的電話一定和上面通的,一有人用,上面必然會發現。
  “我說過要重做!”她不看他。
  “你太倔強,太固執了。”他說,還輕輕歎口气。
  他一歎气?她沒听錯嗎?
  “不——這是我的工作態度,”她揚一揚頭。她覺得這次在他面前做錯事,自尊有損。“就算做到半夜,做到明天天亮,我也要做好才行!”
  他還是那么望著她,眼光卻柔和多了。
  “現在不是上班時間,我們——不必談工作,”他說:“你——一定肚子餓了。”
  “不——還好。”她不肯承認。
  在他面前,她第一次表現得這么任性、倔強。
  “怎么會不呢?從中午到現在——”他向她走了几步。“或者——我陪你去吃點東西?”
  “不——不必,”她下意識的后退。“我回家——我現在就回家!”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
  “是我令你工作到現在,請接受我的歉意。”他說。聲音低沉真摯。
  “不,這不關你事,是我錯——”
  “能不能把倔強、驕傲收起來,”他凝望她。“我真心想陪你吃點東西。”
  她的心突然間前所未有的亂起來,他的話——他竟然說了那樣的話——那樣動人的話,那絕對不是平日的他能說得出來的,白翎說過,他是一塊高速鋼——
  “走吧!”他不再等她答應,領先往外走。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跟著他走出去。
  理智上,她告訴自己別跟他去,別去,因為——不可能有什么好結果。感情上——她控制不住。
  他帶她到附近一家小小的,但很安靜,很干淨的餐廳,不是晚餐時間,只有他們一桌客人。
  他為她叫了食物。
  他并沒有征求她的意見,就這么替她叫了食物,感覺上——她反而覺得很好。
  她喜歡他這些不過分的大男人主義。
  “你真是一直——這么倔強,驕傲?”他問。
  今夜他的眼光一直很柔和,一直停在她臉上。
  “不知道。以前——沒試過這情形。”她說實話。
  “也許上午我說得太直率,很抱歉,我想我傷了你的驕傲。”他說。誠心的。
  “不,我恨自己居然出錯。”她搖頭。
  “誰都可能出錯,誰能保證一輩子不錯?”他說。
  “我——”她考慮了—下,終于說:“我不能容許自己,在你面前出錯。”
  他呆住了,這句話的份量极重,他不會不懂,但——那么驕傲的她居然講了出來。
  “為什么——不能容許在我面前?”他無法不這么問。也無法控制心靈的震動。
  “因為——”她下意識的舔舔唇,她又緊張又莫名的心虛。“你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眼中難懂的光芒一閃。
  “我—一原本就是我。”他說。
  “我不知道。對我——”她深深,深深吸一口气。“對我——你是不同的。”
  突然間,她看見他臉上的痙攣,他—一看來那樣怪异,她的話令他——痛苦嗎?
  是痛苦嗎?
  “謝謝你——這么告訴我,”他的大手重重的握一握她的手,立刻就放開。他的聲音——竟在顫抖。“真的,謝謝你這么告訴我。”
  “我說的是真話。”她無法猜測他,心中更是不安。“我——說錯了!”
  “沒有,你沒有錯,”他顯得激動。“你完全沒有錯,如果有錯,錯在我。”
  錯在他!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她再吸一口气。
  今夜,他們似乎互相接触到對方的心靈了,也許只是一點點,但這接触是极真實的。
  “不,不要明白,”他有點慌亂。“不,我的意思是——很謝謝你說這些話。”
  很明顯的,他避開了。為什么呢?她真是不懂。
  食物在這時繼續送上來,打斷了他們話題。
  “曾雄——麻煩過你,是吧?”他說。
  說這些話時,他完全平靜,完全正常。
  “是,前几天的晚上,好在遇到白翎,她替我解了圍。”她照實回答。
  离開了剛才的題目,她覺失望。
  “白翎。”他默默念了一次這名字。
  “現在她已跟我成為朋友了!”她說。
  “任何人跟我說這話,我不會相信,因為我深知她是怎樣的—個人。但是你說,我信。”他說。
  “為什么?”
  “白翎宁可殺人流血,不會和任何人做朋友,”他搖搖頭,“但你——不是任何人,你是你。”
  他用了她剛才說的話,你是你!
  “我有什么不同?”她反問。
  “我說不出,因為只是些感覺,”他說。他又說感覺。“你能令任何人——付出真誠。”
  “我還是不明白。”她說。
  “感覺是不可能完全明白的,”他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的,你也未必明白我的。”
  “可以說明。”
  “說明了,那還算什么感覺呢?”他說:“我喜歡去感覺一卻事,因為那才是最私人,最秘密的。”
  “所以你把自己弄得這么神秘。”她笑。
  “白翎——常常跟著你?”他又轉了話題。
  “不知道,因為我看不見她,但有需要時,她會出現,”她說:“想來她跟著我。”
  “她又跟,曾雄又跟,為了什么呢?”他皺眉。
  “曾雄一定不是奉命的,”她說:“我听見白翎罵他。”
  “白翎也不是奉命,因為老陳還不夠資格命令她。”他說得奇怪。
  “白翎的地位很高?”
  “她是個很特殊的人。”他說:“她從十二歲就開始了這行的工作。”
  “十二歲?”她不能置信。“這么小她能做什么?”
  “她比許多人能干,他們說她是天才,”他思索著。
  “而且十二歲時的她和現在的樣子也差不多。”
  “會嗎?她現在大概二十一,二歲吧?”
  “她近三十。”他正色說。
  姮柔睜大了眼睛,簡直不能置信。她開始覺得,做這一行一定要奇能异士吧?
  “你呢?也是從小開始的?”她問。
  “所以我對白翎——可以說熟悉。”他不置可否。
  “但是她說她只熟悉你的資料。”她說。
  “因為我這個人和資料差不多。”
  “怎么會?資料是死物,沒有生命。”她叫。
  “你以為——我有嗎?”他望著她。
  她大吃一惊,他怎么講出這么怪的一句話呢?
  “你是人,當然有生命!”她叫。
  “或者吧!”他冷冷的哼一聲。
  想追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你們都是很奇怪的人,”她說:“甚至—一我覺得你和白翎有點相像。”
  他又皺眉,卻是沒有出聲。
  “真的,你們很像,”她被自己的想像鼓勵了。“你們都冷、都深沉、都善良又都從小做這行,你們——”
  她說不下去,她就想起,白翎提起亦天時不是神情很特別?莫非他們之間——不,不,白翎說他生命中沒有女人,但——
  “怎么不說下去?”他問。
  “沒什么了,”她吸一口气,心中立刻不舒服起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沒什么了!”
  他審視她半晌,搖搖頭。
  “女人是很難懂的,”他說:“像你、像白翎。”
  “你們曾經很熟?”她問。
  “不算熟,工作上的接触,”他說,“好多年前了。”
  “很合得來?”她追問
  “沒有。”他漠然說:“你怎么會這么想?”
  “不——只是好奇,因為你們相像。”她說。
  “我跟她沒說過十句話,”他搖搖頭。“我想——我跟你比跟她更合得來些!”
  他——是這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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