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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貝妮說不出話。和她那款一模一樣的訂婚指環是母親給他的紀念品?怎么可能?
  “我有一只和你完全一樣的,”她裝作很自然地看看他的指環。“很巧,是吧!”
  “這种指環很普通,我相信珠寶店還有相同的出售!”他毫不為奇地說:“不過,我這只是有紀念性的!”
  “是嗎?”她失望了,立品是故意的嗎?“有机會我愿听你的紀念性故事!”
  他沒說話,沉默地望著山下夜景。
  “盛夫人一直住在香港?”他突然問。
  “我覺得,我們似曾相識,”他猶豫了一會。“除了昨天在王醫生那儿,我們見過面嗎?”
  “是的,為什么問?”她的心在“扑扑”地跳動看。
  “這,可能見過吧!”她不敢直說。她知道這件事牽連重大,不能沖動。“我也覺得你臉熟!”
  “盛夫人的名字是,貝妮?”他再問。
  “名字都好熟!”他搖頭苦笑。“我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可是就想不出在哪儿見過你!”
  “是的,文貝妮!”她力持自然。
  “也許,街上吧!”她畏縮了,說不出為了什么。
  “這是最大的可能!”他聳聳肩。
  她走到一張椅子上坐下,凝視他。
  “李先生以前來過香港嗎?”
  “沒有!”他肯定地。“我在美國長大!”
  “哦,”她拖長了聲音,他不是故意這么說的吧?“你看來不像土生華僑!”
  “很多人都這么說,”他笑。“尤其我的英文帶有廣東音!”
  “你是哪間大學畢業的?”她問。
  “威斯康辛大學拿碩士!”他淡淡的。“我學的是,”“微電子!”她搶著說。
  “你怎么知道?”他滿臉詫异。
  “我,我猜的!”她立刻否認,心跳得好凶。“王醫生說你是電子工程師!”
  “聯想力很丰富!”他指指頭。
  “再去參觀房子嗎?”她警覺著站起來。雖然他們只是聊聊,被人看見仍是不好,她曾是舞女啊!
  “我宁愿在這儿坐坐!”他不動。
  “那么,再坐一會儿吧!”她又坐下來。
  他若有所思地凝視她,過了很久,才說:“我真的一定見過你,我有個感覺,我們似乎是很熟的朋友似的,”他說得認真。“文貝妮、文貝妮,多熟悉的名字,文貝妮,”“別亂猜了,我的名字又普通又俗气,一定好多人叫貝妮,是嗎?”她岔開話題。
  突然之間,她又怕被他認出來了。
  “俗气?”他大搖其頭。“那么阿花、阿珠、阿美、阿萍的該算什么?”
  “不講名字,”它的臉又紅了。“你,打算在香港長住?”
  “不一定,”他說:“那只是很可笑、也很突然的決定。我本來在美國總公司做事,上司征求我同意,問我愿不愿來香港,我在香港沒親沒故,竟然一口答應了。你知道一定會笑,我竟有來香港找尋什么失落的東西般的感覺!”
  “是嗎?你在香港失落過什么?”她的心又再跳了。
  “沒有!我根本沒來過!”他說。
  她暗暗歎一口气.真是那么老套的失憶症?
  “不過,我倒希望曾經來過,”他十分突然地說:“十年前若遇到像你這么美的女孩,一定死追!”
  “噢!”她有些不知所措。他是真心?假意?這句話怎么這樣离譜?“你說笑話!”
  “真話!”他做一個輕松的表情。“十年前你還是個小女孩吧!”
  “十四歲!還在孤儿院!”她直率地說。
  “孤儿院?”他臉上出現了奇异的因惑,但很快地,他又克服了那困惑。“我以為你是大戶人家的嬌嬌女!”
  “不是!离開孤儿院我做過兩年半的事,”她搖搖頭。心中好矛盾,到底要不要對他直說當年事?“然后遇到之安,我們才結婚!”
  “很難令人置信,”他認真地。“你的气質那么好!”
  “气質是一樣很抽象的東西!”她淡淡地說,心中不停翻涌,面對著的是她犧牲一切所幫助、所愛的男孩啊!他怎能不認得她呢?“以前我的未婚夫也這么說過我!”
  “未婚夫?不是盛之安?”他更惊訝。
  “不是!”她垂下頭。不講的又忍不住漏一點出來。“我十九歲訂過婚,那時剛高中畢業!”
  “他呢?我是指你的未婚夫!”他興致好高地追問。
  “到美國留學!”她皺皺眉,愈說愈多,怎么收口。
  “他,變了心?”他的聲音有點猶豫。
  “失了蹤!”她直視他。“五年了!”
  “有這樣的事嗎?”他那惊异的神色絕非作偽。“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一家大學念書?或者我能幫你忙!”
  她再歎息。
  他是可以幫她忙,因為他就是那個失蹤的人。可是叫她怎么說?他看來像根本不認識她!
  “過去的事不提也罷!”她說:“我已經結了婚,五年中的變化很大,我不想再添麻煩!”
  “那個男孩是傻瓜,”他竟也歎一口气。“若我是他,即使迷失在深山野岭,我也要拼命爬回來找你,你這樣的女孩!”
  “你,”她吃了一惊,他真大膽,他怎能說這話?他忘了她是盛之安夫人?
  “抱歉,冒犯了你!”他展顏一笑。“我是情不自禁!”
  “你結婚了嗎?”她轉開話題,心里好緊張,若他結婚!表示他,變心?誰知道!
  “沒有!”他坦然攤開雙手。“女朋友都沒有一個!”
  “不信!”她盯著他,上帝不可能創造兩個完全一樣的人,包括姓名!“你這樣的男孩竟會沒有女朋友嗎?”
  “肯給我机會證明嗎?”他眼中的光芒有絲奇异的火花。“我會讓你知道!”
  “怎么證明?”她心頭躍動,有初戀時第一個約會的感覺。
  “明天一起吃中飯,我帶你看我的家,我將所有的事說給你听!”他單刀直入。
  她不能拒絕,卻又,怎能接受?她一直在證明自己是個好太太,豈能因他而破坏?當然不能,可是,他是立品,怎么同呢?她本該是他的太太!
  “叫我怎么回答?”她明顯地表示自己的矛盾。“我怕被人誤會,大家都知道我是盛夫人!”
  “誰規定盛夫人不能与其他男孩子吃午餐?”他叫起來。“這是最普通的社交!”
  “我明白,可是,我不同!”她認真地。
  “為什么?你想比其他官紳名流夫人更虛偽些?情愿在暗中做事?”他明顯的諷刺。
  “不,因為在結婚前,我是個舞女!”她坦然地望著他。
  或許,是她的坦率感助了他,他突然捉住了她的手。
  “為什么要告訴我?你可以不說實話的!”他有些激動。
  “對真正的朋友我從不說謊!”她任由他捉著她的手,鼻子酸酸的,她想哭。
  “貝妮!”他不知道該怎么說。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愛上了這個“盛夫人”!
  “我雖然做了兩年半舞女,可是我清白,”她又說。眼波清澈透剔。“你信嗎?”
  “我信.當然信!”他又快又肯定地。
  “你信,就好了!”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气,一滴淚珠忍不住滴下來,落在他手臂上。
  “貝妮,怎么這樣說?”他心靈震動,這個年青的盛夫人看來對自己滿有情意。“我信与不信對你很重要?”
  “是的,很重要!”她低喃。“比誰相信都更重要!”
  “為什么?”他完全不明白。就算是一見鍾情,也不可能這樣!
  “原因我不能說,”她輕輕抹去淚水,那神情美得令人生怜。“但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如果你要我等那一天。我會等!”他堅定地、摯誠地。
  “李,”她惊喜得連聲音也在抖,立品不是變心,只為了其他原因。
  “立品!”他溫柔地拍拍她。“叫我立品!”
  “立品!”她溫柔而滿足的。她叫了許多年這名字,也盼望了許多年這名字,如今,真的盼到了!
  他凝視著她,臉色好溫柔、好溫柔。
  “我有一個感覺,我來香港是為了尋找你,”他輕輕地說:“這是緣分嗎?”
  她說不出,上天要她失而复得?
  世上的事真奇妙!
  “明天一起吃午餐好嗎?我知道有一家很安靜別致的小餐廳!”他說:“暫時忘掉你是盛夫人,嗯?”她點點頭。她怎能不點頭,他是立品啊!
  狂熱的夢貝妮陪著之安吃早餐。
  之安看來神色清朗、精神愉快,胃口十分好。一個好家庭、好太太對男人是最重要的。
  貝妮偷偷打量他,她不知道要怎么開口對他說中午要出去。其實,之安從來不管束貝妮的行動,他絕對信任她。
  他說過,夫婦間互相信任,才能有真正的幸福,想來是很有道理的。
  “之安,”貝妮終于開口了。“我中午想出去逛逛!”
  “去吧!”之安毫不猶疑。“你也該出去走走,悶在家里精神好不了!”
  “我,”貝妮忍不住慚愧,她在說謊話啊!“可能逛得久一點,不回來吃午飯!”
  “想買東西吧?”之安微笑一下,放下牛奶杯,從西裝袋里摸出支票簿,很快地簽一張。“帶著,要用多少自己填上去!”
  “不、不用,我還有!”她不肯要,她愈來愈不安了,她的确是善良的女孩。
  “夫婦倆還客气什么?”之安把支票放在桌上。“那么,我們晚上再見了!”
  “我會盡快赶回來!”她感激地。
  “不必赶,難得出去一次,逛個盡与吧!”他愛惜地拍拍她。“小心駕車!”
  他走了,絲毫不怀疑地走了。
  貝妮連忙換衣服、梳頭,她努力排出那一絲自疚的慚愧感覺,她只是去吃一頓午餐,不是犯罪!
  才十一點鐘,距离約好的時間還有一小時,這是最難捱的一小時了。貝妮又緊張又著急,時間怎么過得這么慢?
  她穿一條瘦長的喇叭褲,穿一件T恤,很簡單的打扮,街上許多女孩子也是這副普通打扮,但她看起來卻十分不同,她胜在气質,她美得自然,她完全不需要借助化妝品!
  十一點半,電話響起來。
  “喂!我是盛,”她接電話。
  “貝妮,是我,立品!”愉快、開朗的聲音。“現在來好嗎?我已經出來了!”
  “你在哪里?”她心中的焦急、緊張一掃而空。
  “文華酒店咖啡廳,快點來!”他說。
  “我還沒,”她故意說。
  “沒換衣服嗎?”他行斷她的話。“我要見你,不是你的衣服。十五分鐘下山,好吧?別遲到!”
  “好!”她說。
  他讓她暫時忘掉自己是盛之安夫人,那么,她也該忘掉那些矛盾、那些不安,是嗎?
  放下電話,她拿起手袋、車匙匆匆下樓。她記得立品討厭不守時的人,她不能遲到!
  她加快車速,十分鐘落到山下,泊車,然后半跑著走進文華咖啡廳,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穿著西裝,因上班的緣故吧!他穩重地站起來歡迎她。他那態度,即使有人見到,也不會以為是情人約會。
  “遲到了一分鐘!”他含笑地凝視她。
  “從來沒開過今天這么快的車,”她白他一眼.很自然地。“泊好車我是跑過來的!”
  “好吧!算你遲到得有理!”他招來侍者付賬。“現在去嗎?”
  “你說那家小餐廳?”她跟著他站起來。
  她也渴望早點离開,中午時分,中環這地方好容易碰到熟人,那時就窘了。
  他帶她過海到九龍,叫的士去到一家小餐廳。
  所謂的小,只是地方不大,門外裝飾也不吸引人,設在一處有私家車位的小花園里。其實,餐廳里的布置,遠比許多大酒店精致。
  它精致得恰到好處,不會因為過分豪華而變為俗气。最特別的,是所有女侍全是金發女郎,而且是十分保守的金發女郎,連迷你裙也不穿的。
  气氛很高貴,很夠情調。
  “怎么會找到這种“小”餐廳的?”她惊訝地問。
  “朋友介紹!”他隨意說,“吃什么?”
  “你能猜到嗎?”她望著他。以前立品是知道她所愛的一切,他還記得?
  “讓我想,蝦仁盅、沙律、煎板魚和法國洋蔥湯,猜對了嗎?”他問。。
  她暗暗歎息。他完全記得她喜歡的一切,為什么偏偏記不起她?做戲是做不了這么逼真的!
  “完全合我意!”她保持微笑。“告訴我,你怎能猜得這么准呢?”
  “不知道,靈感吧!”他淡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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