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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怀著忐忑難安的心情,素梅手提行囊站在仕倫的家門口,不是她愛鬧別扭,而是她不知該用什么理由來打扰他。
  咬著唇,素梅呆站門前,心里不住揣想各种可能性的對白。她怕,怕面對的是一張疏遠無情的臉。
  顫抖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几度游移于門鈴上:“不行,我不能膽怯,我已經無退路可走了。”
  終于下定決心,素梅吸了一口气,用力按下門鈴,忍住拔腿欲跑的懦弱情緒,硬著頭皮迎受即將發生的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素梅緊張不已,但來人遲遲未應門。她皺著眉,不知是放松心情抑或失望,她再度按門鈴。
  他……不在家嗎?
  垂下肩,素梅苦著臉接受他真的不在家的事實。怎么辦?是該走,還是繼續等待下去?
  走?她已無處可去,只有留下來等一個可能性。
  將行李放實地上,她靠著牆柱坐著,只能漫無止境地空等。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素梅由清醒漸感疲累欲睡,勉強撐著睡意保持半醒,也由正襟危坐變換到散漫頹坐,夜——愈來愈深了。
  就在她几乎控制不住昏睡之初,一陣嘈嘈的摩托車聲由遠而近傳來,惊醒了已有睡意的素梅和周遭詳宁的气氛。她由先前的茫然到清醒,逐漸意識到自身的處境,只能害怕地蜷著身体,衷心希望那扰人清宁的家伙只是個過路客,她不會這么命苦被看到,甚或因此讓對方萌生歹意……
  糾著心,縮著腿盡力將陰影隱去,但惡運似乎執意落在她頭上,素梅惊恐地發現一著黑衣皮褲,頭戴全罩式黑色安全帽的剽悍男子自遠處飛車而來,"軋"地一聲停在她跟前,轉頭向她。
  素梅全身寒毛豎起,即使來人并未將安全帽卸下,但那的人的目光非常清楚地落在她身上,她全身冷顫痙攣,恐懼一下子蔓延全身。
  快逃!
  念頭一閃,她立即照作。
  她不敢多想,拋下行李,狼狽地拔腿就跑,誰知黑衣騎士竟將車一回,如惡夜之狼般凶煞煞地追來了。
  “媽呀!真是見鬼了,我怎么這么倒霉……”
  白著臉,她沒命地東奔西逃,宛如逃避毒蛇追殺的招式卻也成功地讓距离一再保持,只是運气始終低迷,沒多久,她發現自己气喘力疲,而前頭似乎是個死巷子…·
  “救……救命哪!"听聞摩托車聲愈欺愈近,素梅開始拉開嗓門尖叫。
  “閉嘴!丫頭。"突然,男人低喝,并催緊油門越過她擋住她的去路。
  素梅腳一滑竟狼狽地撞向他,結果与他連人帶車糾纏成一塊。
  男人為了護住她不受傷害,半身与單腳卻被壓在車下不能動彈。
  而毫發無傷的素梅在掙扎站起的同時不忘狠狠賞他几記"連環腿",在确定他暫時還無法傷害她的時候,她只想盡快遠离色狼的魔掌,并報警抓他。
  “該死!你別走呀。"男人見她欲逃,連忙摘下安全帽露出一張有個性的酷臉。他的叫喊顯然起不了作用,因為素梅一樣速度未減地跑离現場。
  “小姑娘、素梅、素梅!"扯開喉嚨大叫數聲,見她猛地回過頭來,仕倫這才攤平在地,望著星空快慰一笑。
  天!竟然讓我再找到她了。
  畏畏縮縮一如鼠輩,但耐不住好奇,素梅還是來到他身邊,站在他伸手不及的地點探望一眼:
  “咦?麥大哥?是你呀,你為什么要攻擊我?"她吃惊地叫道。
  “攻擊?我何時攻擊你了?我只不過想叫住你。"仕倫苦笑,不,那笑容雖帶苦澀,卻稍嫌燦爛了些。
  “我……我還以為是色狼想染指我,沒想到……唉,要早知道是你,我也不用跑的這么辛苦。"大歎口气,素梅松懈心情,整個人軟趴趴地攤坐地上。
  仕倫欣喜地盯著她片刻;她的出現印證了他的疑慮,他——确實是喜歡見到她,确實是想念她的。
  “小丫頭,幫我一把吧!”
  “啊?我竟然忘了你還……真對不起呀!"急急忙忙的,素梅跑到他身側將傾倒的摩托車用力一抬,讓仕倫趁隙爬出摩托車下。
  “怎么樣?你受傷了嗎?”他的腿一安全离開,素梅馬上關心地靠了過去。
  “不礙事,只是皮肉傷,倒是你……該死!你的腿在流血。"一触及她紅腫流血的長腿,仕倫的心情只有"心疼"兩個字能形容。
  “都怪我沒盡早表明身分,害你……"仕倫自責不已,他是因為乍見素梅的出現一時興奮過頭,以致讓她誤以為他是色狼才釀成禍事。
  “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該沒弄清楚狀況就胡亂跑。"素梅見他伸手欲碰自己受傷的腿,不好意思地連退數步。
  將她的害羞當成拒絕之意,仕倫愁悵地抬起頭,緩慢直起身。心忖著她——是不是在怪他,所以才不讓他碰?
  仕倫搖搖頭,好心地建議:“到我家抹抹藥吧,嗯?”
  “嗯。"素梅柔順地低下頭,暗地竊笑:幸好是在這种狀況下碰面,否則……
  “你是來找我的嗎?”邊抬起摩托車,仕論邊專注著她的表情低問。
  “呃?"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直截了當的問話,素梅顯得慌張。
  “怎么了?”見她惊慌一如無辜可愛的小白兔,忍不住滿怀溫柔的激蕩,他笑著將車架好走近她。
  “我……我……"眼一紅、鼻一酸,忍不住就委委屈屈地落下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見著他比見到親人還安心。
  “我媽啦,硬要把我嫁給養豬人家……"啼哩嘩啦哭訴著她的委屈,她只專注著哭,不知何時整個人已被什倫擁在怀里。
  “為了反抗她的安排,不得已我只好背著包袱离家出走,可是一离開家我才發現我根本無處可去,我又不能去找親戚,也沒有朋友,左轉右晃的就……”
  “我就是你的朋友呀,你有難,我該出手助你的不是嗎?”好個理直气壯的理由呀!仕倫簡直要為自己想出此番好說辭而高歌一番哩!
  “可是我們才見過一面。”
  “但我們比朋友還親,不是嗎?”低著頭,他突然嚴肅地說。
  素梅嚇了一跳,他竟明目張膽地說出兩人之間的關系?紅著臉,她這才發現他們相摟的事實,困窘地掙脫他的束縛,忙解釋道:
  “我不是你心想的那种隨便的女孩。”
  “我知道,小處女。"他突然露齒一笑,很詭譎的一個笑。
  “什么?"他竟然用此稱謂喚人?未免太傷人自尊了。
  收斂戲謔的口吻,仕倫見她無心与他玩笑,只得正色道:
  “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說,如果你覺得方便,你可以在我家住下,我其實是很君子的,那一天要不是醉的糊涂
  “等等、等等!"掩著臉,素梅快听不下去了。”我們能不能不要提及那晚的事?”
  “為什么?難道你后悔了?在怪我了?”臉一沉,他竟然因為她的不在意而气怒?難道對她而言,那一晚根本就沒有意義?
  “噢!"素梅呻吟地背向他,這么私密的事一定要公開討論才行嗎?”當然不是。"背向他果然比較容易把說話出口。"我沒有后悔,一直都沒有后悔,我只……只是比較保守。”
  她的解釋讓他心安,气也消了,繞向她,看到一臉羞紅的她,仕倫反而開玩笑地笑道:
  “是嗎?那晚火熱的女人可一點也不保守喔!”
  “你!"又气又惱又羞,素梅再轉過身去。"就說過不要談論這件事了,你
  “好,不談就不談,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們……"堅定地將她旋過身与他面對面。"就談未來該怎么辦,如何?”
  “未來?”
  “嗯,還有我們。"他點頭。
  “我們?"素梅傻傻呆呆的。
  “對,我們。”
  將她牽到摩托車旁,仕倫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拉著她指指背后。
  “坐上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談,我們回家再說。”
  我們?回家?
  素梅依舊果呆傻傻的,只覺得這話听起來好舒服、好不切實際,但無論如何,她的夢想似乎已逐漸在實現了。
  “好吧,我們回家再說。"附和他的話,素梅笨拙地跨上車,坐上車后卻不知該將手放在哪里。
  “抱緊我,免得掉下車。"不容抗拒地,他抓著她的手就往自己腰上繞,在她還未發出抗議之前將油門一催,"呼"地一聲向前沖去。
  他很霸道!坐上他的車后,素梅才發現他個性上的缺失,但——她非常喜歡他的霸道。
  “到了。”將車停于屋前,他讓素梅先下車,再啟動電動門將摩托車騎進車庫。
  素梅已尋獲之前慌忙逃跑中亂扔的行李,但她站在屋門外不知該不該貿然跟進門。
  “進來呀,干嘛像個外人一樣?”一轉頭見她猶豫不前.仕倫大方地將她拖進屋內。
  “我本來就是個外人呀!"嘴里嘟噥著,還是讓他听明白了。
  插著腰,正气凜然的他看起來實在是……帥呆了!
  “我對你有責任,所以,別再將自己當做外人看待了。”
  “你對我根本無須負責,那件事……你情我愿,我們誰也沒欠誰。"偏過臉,她真怕自己會丟臉地扑向他,或者泄露出她對他濃濃的崇拜之情。
  管不了她介不介意,雙手捧住她兩頰,稍一使力就讓她与他面對面,逃無可逃。
  “當你將處子之身獻給我的那時候開始,我對你就有擺脫不開的責任存在,別再對我說什么你情我愿的屁話,因為那些借口完全無法影響我的決心。你!從現在開始最好把這句話听進腦子里,并認真思考它的真實性,因為我——照顧定了你,听清楚了嗎?”
  接續語意之后的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如此強悍、堅定而又急索的吻。
  素梅只是呆呆地定格住,如果酒醉時的親吻不算數的話,這應該算是她清醒時的初吻。
  “好甜美!這就是你的味道,我終于記起來了。”意猶未盡地舐舔上唇,仕倫天生俱有的浪子意味盡現無疑。
  望著有絲浪蕩的他,素梅不覺露出迷惘困惑的表情,眼前的他看起來有點坏,但對女人更具殺傷力,只是相對的,也更教人不安。
  仕倫并未察覺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只是拉著她到客廳,將她按坐于沙發上,隨即自冰箱取出兩瓶啤酒,一罐遞給她,一罐自行飲用。
  “我……不常喝酒。"其實她是想避免上次的狀況劇重复發生,今天她是來找永世丈夫的,而不是追尋一夜情,所以她不應該再讓情欲主導一切。
  “對不起,那……只能請你喝白開水嘍!"不在意地一笑,仕倫邊喝著罐裝啤酒,邊晃至廚房。
  說不上來是什么地方不對勁,素梅就覺得他怪。
  “來,告訴我,接下來你有何打算?"捧著杯白開水与拎著簡便急救箱,他興沖沖地坐在她身旁邊替她上藥邊問。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她只想到如何來見他,根本就尚未思考到這一層哩!:
  搖搖頭,素梅只是張著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沒打算啊?這也難怪,你只顧著离家出走,根本沒有考慮到其它,不過幸好你是來找我。你放心,接下來的事我自會替你好好盤算。"幸好只是皮肉傷,上完藥將急救箱合上。
  一手靠放椅背,斜傾著身体向后,他漾著開心的笑容,卻又突然想到應該替兩人的關系做出個定位。
  “素梅,你希望我怎么看待你?"他含蓄地意指。
  “怎么看待我?”
  “是啊,我們兩人同住一屋檐下,是該有個說法好向鄰居、友人交代嘛!”
  她听懂他的意思了,小心翼翼地,她將問題重放回他身上:“麥大哥,你的意思呢?”
  仕倫沉默了,他曾思考過責任問題,但思考歸思考,一旦放在現實生活上他反而裹足不前了。
  他熱愛目前的生活,工作如意,不談感情純粹上床的女伴也有几個,錢嘛!還小有積存,目前他實在不想招惹婚姻這碼子事:但,他又實在喜歡素梅喜歡得緊,多希望將她永遠擺在身邊死不讓別的男人碰,可是這個希望几乎是跟娶她同一條線的,他該如何做才好呢?
  “在麥大哥心里其實有個女孩,她很甜美、很純真,深受我喜愛,我很想留下她,但問題是我不知該以何种身分留下她,因為我還不想定下來,可又不愿放手讓她离開。素梅,你懂麥大哥心里的掙扎嗎?”
  他望著我的感覺似乎…
  “麥大哥,你心里的人是……是誰呢?”想問又怕听見答案,素梅的內心矛盾极了。
  “當然是你呀,小傻瓜,否則我又何須在你面前提呢?”仕倫好笑地伸手點點她的小鼻頭。
  嘟著唇以手捂住鼻頭,她小聲地問:“如果我也喜歡你呢?情況會不會有所改變。”
  “我——"仕倫望著那雙清澈圓潤的眼睛,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知道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否則他不可能允許她留下,還自告奮勇欲替她規划未來,他亦是希望与她能重續前緣,問題是他只希望她成為他的女人而不是妻子,但她顯然不懂他的企圖只有這么多。
  她的眼里有股期許,他看見了,是以更難啟齒,他不愿傷害她啊!
  因為她是他的小處女,單是這點,就夠他破許多例了。
  “這件事也許改天再談會更好,夜已深了,你我都該保留精神和体力面對明天的挑戰。走吧!我帶你到樓上客房休息。"仕倫輕松地一言帶過,拉著她就往二樓走。
  心好悶哪,她知道仕倫故意回避問題,可她又沒有立場逼迫他,只能暗自安慰:至少她住在他家,她可以有更多時間和机會來打動他做出選擇,屆時……
  “晚安了,小丫頭。"在她愣怔中,溫厚的唇刷過她的,落在頓邊,而后戀戀不舍地离開。
  真希望我們之間的關系可以單純一些。仕倫多情的眼飄移半刻,心中不免感歎,但想歸想,他終究是個理智的成年人。
  “明天見,祝你今晚有場美夢。”
  夢嗎?素梅不敢去想這究竟會是場美夢還是有生以來最慘的惡夢!
   
         ☆        ☆        ☆
   
  一早醒來仕倫已無蹤影,他留了張紙條壓在冰箱上,簡單交代他去公司上班,有事可以打電話与他聯絡,也留了錢并畫地圖告訴她可以上哪儿吃飯,還要她四處逛逛熟悉環境,只要記得在晚上六點前回家并打扮漂亮等他回來帶她出去吃飯。
  吃飯?唉!她哪還有心情吃飯?
  千里迢迢跑來見他可不是為了吃頓飯,不過現在既是寄人篱下,當然是對方說了算。
  趴在頂樓陽台上吹風,這里的景致還算好,四周環境清宁,該是有制度的社區巴!
  “咦?怎么是你?你不是隔壁班的藍素梅嗎?你在這里做什么?””
  听不出是男是女的聲音夸張傳來,打斷了素梅的冥想。
  初來乍到,怎會有人認得她?而且還叫得出她的名字?況且素梅自認周道并未有此號說話怪异又夸張的人物,轉頭一看,更覺納悶了。
  “我們并不認識,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知道這個人,他叫紀孝智,是高中時代隔壁班的男生,因為長相、体態与說話腔調都類似女生而引人注目。她還記得有一年校慶晚會,隔壁班安排了一出戲由他男扮女裝擔當女主角而聲名大噪。
  相較于他的活躍,素梅一向是低調行事的,沒理由他竟會認識她啊!
  “我們班上的男同學誰不知道你?書呆美人——藍素梅嘛!"孝智呵呵地直笑。
  素梅不禁苦笑,"書呆美人"這個封號不知從何時開始就貼身跟著她,甩都甩不掉。
  看來他确實認識她。
  不過,他的笑聲也太像女人了吧?!
  “書呆美人,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會出現在這里?你是麥家的親戚嗎?還是……"語帶曖昧和嫉妒,孝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盯著她,毫不留情面。
  “我住這里。"他的眼光太無禮,引得素梅非常不高興。
  “哦?你是他的這個?"舉起右手勾彎小指,他笑得很賊、很酸。
  他——管的未免太多了吧?
  “關你什么事?"手插腰走到孝智跟前,兩人隔著一道矮牆彼此較勁。
  “當然關我的事了,我……我跟麥大哥關系良好。"說這句的時候,他的眼神閃爍,表情复雜,似乎有什么秘密被隱藏在那張秀气的漂亮俏臉下。
  “哦?"素梅沒來由的竟吃起味來了。”怎么個好法?”
  眼睛一亮,他故意使坏一笑:“嘿,這……當然不關你的事了。”
  “你!"胸口一塞,這家伙是故意要惹火她的。"討厭的家伙。”
  當他是惹人厭的蒼蠅,素梅轉過身理也不想再理會他,決定消失不見。
  “喂、喂,書呆美人,別走呀,別走!"盡管他喊的焦急,素梅卻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這個人竟能帶給她無形的威脅,她究竟在乎他哪一點?他那無敵的美貌,還是他曖昧的暗示?
  素梅用力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仕倫決不是這种人,他們兩人絕對沒有任何曖昧的關系。
  可是,她實在沒有十全的把握說服自己真正去相信,因為紀孝智長得太美了,而仕倫又不是行事中規中矩的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不,我不應該思想齷齪,我不應該怀疑仕倫的人格,我不應該……
  “鈴……鈴……”
  電話鈴聲大響,素梅剛下樓梯,見牆壁上有一挂式電話便隨手一接:
  “喂?”
  “你是誰?"對方立即敏感地問。
  “我?請問小姐你要找誰?"一听是嬌滴滴的女音,本能源生的醋味令她口气不悅。
  “這里是麥仕倫的居所沒錯吧?"女人有絲怀疑,不确定地反問。
  “沒錯,你找麥大哥嗎?”
  “麥大哥?你到底是誰?為什么在仕倫家?"經确定并非打錯電話,女人反客為主的態度既強悍又潑辣。
  “小姐,如果你要找麥大哥,我只能告訴你他現在不在家,至于我是誰……似乎輪不到你來管。就這樣了,我要挂上電話了。”沒好气的,素梅不客气地欲挂電話。
  “等等,請你代為轉告,說是麗娜找他,要他盡快回電,最好直接來店里找我,人家好想他喔!"女人又嗲又膩人的聲音不害臊地訴情,教素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知道了。”素梅有些情緒激動地挂上電話。
  竟然,竟然有這么不害臊的女人?
  她是仕倫的女友,還是純粹去酒店消磨的女伴?為什么她可以用這么占有的口气對我說話?他們的關系莫非一點也不尋常?
  “討厭、討厭、討厭啦!”
  坐在沙發上生悶气,素梅突然發現她實在把仕倫想得太單純了,也把投靠他進而擄獲他成為夫婿這件事看待得太簡單了。
  她一直猜測著他或許有要好的女友,卻從未認真看待這件事,為什么?因為她對自己太有把握了?認為自己一定是特別的,還是認為有誠者終必成功?
  天哪!她實在太天真了,笨過頭了。
  憑什么仕倫就該將腳步滯留?憑什么他會為了她而甘陷婚姻?更憑什么他肯為她放棄成千粉黛?
  “鈴……鈴……”
  鈴聲呼了她一跳,她瞪著茶几上的電話,有些惶恐、有些猜疑,但終究還是回應了它。
  “喂?”
  “素梅,你睡醒了嗎?是我,麥大哥。”
  親切的笑聲傳來,素梅沒來由的眼紅竟想哭。
  素梅悶聲未答,急得仕倫在另一端跳腳:“素梅,是你嗎?你在嗎?為什么不說話?喂?”
  “麥大哥。"遲遲地,她應了聲。
  “你怎么了?”他敏感地查覺到不對勁。
  “沒什么。"用力眨回淚水,她告訴自己不可以懦弱,愛情這條路本來就難走。
  “真的嗎?你沒騙我嗎?”他的關心非常真誠地傳送人她的耳中,素梅很輕易就原諒他的多情:
  “沒事啦,真的,我才剛睡醒,能有什么事?”
  “昨晚睡的還好嗎?”
  “嗯,還不錯。”
  “早餐吃了嗎?”
  “還不餓。”
  “中午想跟我一起用餐嗎?”那口气是帶點縱容的。
  “中午?可是你不是要上班嗎?”她惊訝。
  “中午我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可以用餐,我……想見你,而且我有一件好消息想當面告訴你。"他笑著說,聲音好甜好柔。
  素梅被他一句"我想見你"攪得頭都昏了,飄飄然地只能答應。
  “几點?”
  “十二點左右,我會回家載你。”
  “好。”
  “那中午見嘍,小丫頭。”
  “嗯。”
  挂上電話后,仕倫露出罕見的溫柔笑容,握著話筒的手似乎仍舍不得移開,神情陷入虛幻的美妙情境,是以視而未見站在眼前的昕香。
  他那是什么表情?為什么他會有這种表情?
  他是在對誰說話?為什么這么甜蜜、柔情万千?
  “誰是小丫頭?瞧你喊得甜蜜,是……新歡嗎?怪不得神情愉悅,巴不得時時刻刻膩在一起的樣子。"她的調侃是一刀兩刃,既消遣對方又刺傷自己。
  一抬頭見是她,仕倫臉上真誠的笑容已不复見,轉而換上虛情假意的面具:
  “我心中朝思暮想的只有你。”
  “少貧嘴了。”將几幅設計圖擺桌上卜她傾身向他,主動獻出一吻。
  他們之間從來只有肉欲而無其它,昕香知道,卻依然留戀這种關系。
  敷衍地讓唇刷過唇,仕倫技巧地將她推開,假意站起舒展筋骨。
  有過小處女后,他發現他的胃口變刁,喜好也偏离了。現在的他偏好清純可愛的單純少女,無須花費心思哄騙討好,更無須故作成熟,他只要顯露本性,自然相待即可,非常輕松愉快,不似……
  睨了她一眼,仕倫只能暗自低歎,應付她,愈來愈累了。
  也許,應該結束這段關系了。
  仕倫的冷淡讓她心中拉起警報,向來他是最抗拒不了她的挑逗,他迷戀她的身体,喜歡她的主動,如今……到底是怎么了?是她老了,魅力消失了,還是他對她已失了興趣?
  冷青著臉,她咬著唇怨懟地瞪著他的背影,他背對她的時間已愈來愈多了……
  “昕香,我們合作多久了?”
  “六年。"不論公私。
  “六年?很長了。”站在窗邊點煙,他眯著眼望著窗外街景。
  顫著手,她似乎意識到他的企圖,忙不迭地走向他,將丰滿的身体貼靠在他的背后,輕緩刷動著曼妙的身体。
  “這世上再沒有人像我這么了解你,這么對你的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想勸你,更不會阻止你,只有我能夠放任你自由狂飛,只有我可以滿足你。”
  “我知道,昕香,可是我累了。”他不動如山地站著,他的身心已自動作出選擇。
  “別……別說出讓你我都后悔的話。"她掩住他張口欲言的唇,哀怨的神情不由顯露,累的人何止他一個呢?
  緩緩松放雙手,退居一步,她黯然神傷地盯著始終不肯回頭的男人,拋下自尊,委曲求全地說:
  “只要你想,任何時刻你都可以來找我,我……是個懂進退的女人,短時間內我不會再煩你,至少我不會再主動連系什么,我們之間可以維持單純的同事關系,一直到你不累為止。”
  他可以看清楚看到由玻璃反射中的她,他看見了她的痛苦、她的掙扎、她的無奈,可惜他對她的付出不感心疼、怜惜,只有松了一口气的釋然。
  “謝謝你,昕香。”
  六年的付出得到的竟只是一句謝謝?昕香几乎要因而崩潰。
  “別……別這么說。"真的,這句話太傷人、太傷人了。
  情感上的選擇總是這樣,有人歡喜,有人哭泣。
  委曲求全只是更加深怨恨,不見得可以挽回背棄的心,但被愛蹂躪理智的昕香是不會想透這一點的。她以為只要守著他,一定還會有机會的。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發現我的好,重回我的怀抱。
  “還有其它事嗎?方小姐?"殘忍地,他將界線清楚划出。
  方!方小姐?他翻臉無情的速度未免快的教人抬手不及了。
  “沒有。"忍住极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她低著頭迅速退出辦公室。
  麥仕倫,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飛奔進女廁,坐在馬桶蓋上,昕香這才讓破碎的哭聲逸出。淚水如泉,每一顆淚珠都帶著沉沉的傷痛。
  但,天可怜見,我是如此、如此深愛著你,這個可恨的麥仕倫!
  再也無法壓抑、忍耐,昕香讓自己痛痛快快大哭一場,她的愛情,可悲的愛情,也許就將無疾而終了。
  “仕倫……"但愈哭是愈不甘心,愈愛就愈恨,她拾起口袋中的一把鑰匙,淚流滿面卻面帶怨恨地瞪著。
  “不行,我一定要找出原因,我一定要找出原因。”
  說著,她努力拭干淚水,半小時后,方才態度平靜自然地走出公司,朝目的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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