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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昏沉,万籟俱寂,偌大的別墅中,除了沈佳富和佣人外,他的妻子不知流連在哪。如果再給他一次机會,他絕不曾娶一個任性、刁蠻又以自我為中心的女人。
  在美國念書的那一段日子真苦,除了必須接受家里的接濟,偶爾打打工外,實在別無其它的經濟來源;然后施莉菁出現了,在這群台灣來的學生群中起了騷動,她漂亮、家世好,會玩、會鬧,几乎是每一個人追求的對象,除了他,因為那時他已經心有所屬,偏偏施莉菁是個不服輸的女孩,愈得不到的她愈想要。
  沒多久,沈佳富移情別戀。他投入施莉菁的怀中,一年后他們結婚,而他愛過的那個女孩卻死在療養院中。
  莫瓊文。這個名字總能喚起他內心最深沉的哀痛。他只能在自己的心里咒罵自己,為了過舒服的日子,他出賣了她;為了光明的前途,他背棄了她。回到台灣,他在自己丈人的計算机公司任職,住華屋、居高位,但是他內心的空洞誰了解?他不只是出賣了莫瓊文,連他自己的家人也都一起賣掉了。
  他終于了解自己不是要了施莉菁,而是“嫁”給施莉菁,如果要比賽沒自尊、沒骨气,他一定可以奪標。
  他想過离婚,但是离婚就得和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說再見,他舍得嗎?
  高跟鞋的聲音傳進他的其中,他本能的低頭看了下表,“才”凌晨一點半,這次他老婆回來得夠早了。她有徹夜不歸的紀錄,半夜三、四點返家更是家常便飯。
  沒一會,她的人已經出現在房門口,身上帶著酒味,衣衫不整,臉上的殘妝更顯示出她的老態。她過慣了吃喝玩樂的夜生活,所以年紀輕輕就已經一副歷盡滄桑的樣子,那身像妓女似的衣著、打扮,更是令沈佳富搖頭。
  “怎么樣?”她非但沒有因遲歸而心虛的反應,反而一副理直气壯的樣子。
  “什么怎么樣?”他忍耐的看著她。
  “你不是要來一篇陳腔濫調的訓詞嗎?”
  “我不敢。”
  “很好!你有自知之明。”她一屁股往梳妝台前的椅子一坐,對著鏡子扯下耳環和頸子上的頸煉,也拔下戴在手上的手環。她總是披披挂挂一身,像是要炫耀她的有錢似的。
  我想至少我可以問一聲你去了哪里吧?”
  “KTV唱歌。”
  “能唱到三更半夜?佣人說你下午就出門了。”
  “我不可以去打牌、逛街、喝茶聊天嗎?”她的眼神從鏡子里和他的視線對上。“我用的可是我爸爸的錢,我可沒用過你的,話再說回來,你的薪水還是我爸爸付的。”
  她的囂張令沈佳富恨在心里,卻無計可施。從他在美國開始接受她金錢資助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已經失去說話的資格。他可以說是被她養的,稍有一點志气的男人,怕早就一頭撞死。
  他替自己可悲。
  施莉菁可惡。他比施莉菁更可惡!
  “不要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她把乳液抹在臉上。”要不是我,你會有今天嗎?也不想想在美國時你過什么日子,回到台灣后過得又是什么日子,這一切都是我給你的!”
  “就算全是你給我的,你也不必三天兩頭的提醒我!我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
  “說話別這么刻薄。”她故作微笑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沈佳富!你最好不要把我給惹火了,否則我會讓你從云端跌到深淵里,那滋味可不好受!”她面帶冰霜的說:“到時,你經理當不上變成業務員就難看了。”
  他忍了下來,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對話。
  “這個星期天是我媽的生日。”他換了個話題。“我希望你能和我回去一趟。”
  “我不想回去。”她一口回絕。“不過我不會失禮,包個大紅包如何?”她故意無辜的詢問他。“錢比什么都好,有錢去就皆大歡喜,而且你家也正好需要,你說包個十万元夠不夠?”
  “莉菁!”他的語調充滿了危險性。
  “不夠?”她冷眼看他。
  “你太過分了!”
  她冷笑出聲。“那你自己看著辦好了,錢我可以出,反正我家有的是,其它的事,你就少來煩我!”
  沈佳富一個轉身,早晚有天他會和她攤牌,會和她一刀兩斷,但是目前他必須忍。
         ※        ※         ※
  沉母看著又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儿子,她就歎气,但是婚都結了,她總不能叫儿子离婚。媳婦看不起他們沈家也就算了,至今卻連一個孫子都不生給她,教她一想到就不免老淚縱橫。
  女儿又下廚、又買蛋糕的說幫她過生日,自己的老公卻不知道在哪里摸八圈,一頓晚飯吃下來,三個人都不好受,雖然女儿說了好多的笑話,但是大家的笑都不熱烈,好象都是裝出來的。
  唉!這种生日真是不過也罷。
  看著找了借口要進房間休息的沈母,沈家兄妹彼此互看了一眼,心中真是感慨万千。沈佳富有股無地自容的感覺,甚至不敢正眼看他的妹妹,如果他這個做哥哥的有用的話,母親現在應該早享清福、含飴弄孫。
  沉芸生輕歎了口气,或者她該接受莫凡的追求,打蛇隨棍上的主動一些,如果她能嫁莫凡,說不定母親就可以過好日子,可以衣食不缺,而且莫凡又沒有家人,應該會善待她母親的。
  但是想歸想,莫凡是真的想娶她?或是只想得到她呢?
  “芸生,你會不會以有我這樣的哥哥為恥?”
  “哥!”
  “我不知道莉菁是這樣的女人,我原先以為富家女是有些驕气,但是經過婚姻的洗禮,她或許能學會如何做一個好妻子,并盡到一個好媳婦的責任,但是我失算了,我犯了一個大錯。”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如果和她离婚,我又怕自己一無所有。”
  “那就不要离。”
  “但是我無法除去心中那种抬不起頭、懦弱、靠女人吃飯的乏力感。”沈佳富的語气沮喪极了。“我知道媽對我失望透了。”
  沉芸生既不能說對,也不能說不對,說對傷了哥哥的心,說不對又違背自己的良心,哥哥本來就令人很失望。
  “哥!我勸你也別想太多,如果你改變不了現狀就只好接受。”
  “你晚上真的在兼差?”他關心的問。
  “文書工作,并不累人。”
  “我的錢都是莉菁在--”他難堪得說不下去,他的确孬种到家了!
  “哥,沒關系。”
  “你一個女孩子家……”
  “爸媽也是我的,政府并沒有立法說父母一定要由做儿子的來撫養,反正我晚上在家閒著也是閒著,你不必有罪惡感,我和媽都可以体諒你的身不由己。”沉芸生毫無芥蒂的替她哥哥說話。“倒是你和嫂子,當初你們怎么會結婚的?”
  “她有錢。”他直言道。
  “你為了錢而娶她?”
  “她有錢而且漂亮。”
  “哥,我不相信你會這么膚淺!”
  “但我是。”他在這個小客廳里來回的踱步著,渾身散發出一股怒气。“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一步登天、飛黃騰達,有什么快捷方式比娶一個富家女更快?當時我只想躍入上流社會。”
  “我記得你來信提過另一個女孩。”
  頓時,沈佳富的表情慘白,如同受到電极般。如果他告訴妹妹瓊文已死,那她會一輩子都看不起他這個哥哥。每每想到這里,他就覺得施莉菁是他的報應,而瓊文正在天堂的一隅看他受苦。
  “我和地分開了。”
  “她一定很難過吧?”站在女人的立場,沉芸生万分的同情那個女孩,有什么比被自己所愛的人拋棄還殘忍的事?
  “她是。”他一語帶過。
  “哥,我和媽也不求什么。”沉芸生真摯的說:“媽的表情或許不以為然,或許不滿,但是她和我一樣關心你的幸福,我們都希望你快樂。”
  他快樂得起來嗎?背叛愛情的男人理當受到懲罰,他就是!
  他的得意維持不到一星期,施莉菁很快的就讓他知道她真實的個性,他才知道自己所娶非人,他放棄了天使,娶了個如撒旦般的邪惡女人。
  他沒有借口怪別人,全是他自己太貪了。
  “你們現在不打算生小孩?”
  “她恨小孩,她根本沒有打算要生。”他說老實話。“不過你要記住,則讓媽知道。”
  沈芸生惊呼:“哥!你是沈家唯一的儿子。”
  “那我只好和別的女人生。”他自我挪愉。
  “哥!”她不知道這句話是真是偽。“事實已經夠糟了,如果再有個女人,你想你老婆會放過你嗎?”
  “往后的事誰知道?”他消极地道。
  “你可以勸勸她!”
  “莉菁只听、只信她自己的話。”他很早就接受了這個無奈的事實。“現在只能等她轉性,不過,我看等那一天的到來,會讓我等到地老天荒,反正生儿育女也沒有用,如果生下像我這樣的儿子,不如沒有的好。”
  “哥!不要自暴自棄。”
  “一步棋走錯,真的是全盤皆輸。”
  沉芸生可以了解她哥哥的悔不當初和懊惱,但是木已成舟,他又不肯放棄眼前的一切,只有在苦海中繼續掙扎,沒有人救得了他,包括她這個做妹妹的。
  “哥!不管你做出什么決定,我都希望你能三思而行,不要再錯下去了。”
  “我也承擔不起再一次的錯誤。”
  “爸、媽的事你就別操心,交給我。”
  “芸生,我欠你的,有天我會還你的!”他承諾道:“我不會一輩子和施莉菁拴在一塊,你等著吧!只要給我一個夠強的理由,我會和她了斷的。”
         ※        ※         ※
  文藝片不是莫凡的所愛,但是既然沉芸生肯答應和他一起看電影,那看什么都無所謂。
  她選了當紅女星茱莉亞羅勃茲的“伴你一生”(DyingYoung),男主角有骨癌,女主角在感情受創之余當男主角的看護,結果兩人之間迸出火花,發生感情,結尾并沒有明确的交代男主角的生死,至少他們兩人都充滿了希望,他們相信真愛能戰胜死神。
  莫凡覺得這种劇情乏味透了,他宁可看阿諾史瓦辛格的片子或戰爭片,偏偏沉芸生看得哭紅了眼睛,一直說男主角帥,深深的打動了她的心,另一方面又感歎造物弄人,這么有藝術气息又有才華、內涵、深度的男主角竟不久人世。
  出了戲院,沉芸生還在擦眼淚,猛吸鼻子,要不是怕她賞他一巴掌,他會說這部片子足以令人打瞌睡。
  “太凄美了!”
  “我以為你說過你不作白日夢,你不會活在夢里。”平常找不到机會損她,現在他如愿了。
  “你不覺得他們愛得好辛苦?”
  “他們兩個本來就不配!”
  “哪里不配?”她怒气沖沖的問,顯然她是女主角的忠實影迷。“上流階層的人就不能和中下階層的人談戀愛嗎?是誰給了男主角活下去的希望?”
  “好!他們配!”莫凡不想再戰。
  “你沒有堅持立場!”
  “我不習慣和女人斗嘴。”
  “哦!你還有性別歧視。”她逮到他的話柄。
  “是不是女人都喜歡爭辯,而且非爭到自己贏不可?”他是這么問,但是他知道只有沉芸生才敢向他挑戰,其它的女人對他莫不唯命是從,哪會為了電影情節和他爭。
  “我不是那些女人,我只是覺得你既然表明了立場,至少該為你的信念努力一下。”
  “沉芸生,這只是一部電影!”
  “但我我現在談的是原則。”
  他看她一副不准備上車,好象非說個你死我活不可的樣子,他就覺得好笑。他發現到一件事,她固執起來的模樣真美,整個人充滿了活力,臉部的表情也特別的生動,特別的靈活。
  他不想說話,只想吻她。在此刻吻她是最重要的事,沒有任何事可以取代。
  他把她輕輕的壓在車門上,看到她失措的眼神,顯然沒料到他會這樣;他摟著她的腰,低下頭,終于他的唇接触到一開始就渴求的唇,就如他所幻想的一樣的軟、一樣的甜,令他無法自拔。
  沉芸生真的以為只是單純的看場電影,沒想到他竟會吻她!她知道莫凡對她有好感,但是這個吻絕對不只是好感而已。
  她嗅到了由他身上傳來純男人的气息,除非她是石頭,除非她的腦子失常,否則對像他這樣的男人,她一定會動心的。而她的心告訴她:她喜歡他的吻,甚至覺得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跳舞。
  他不想放開她,但是在大庭廣眾下,他必須考慮到她的面子。
  唇离開了她的,但是他的手依舊在她的腰上,兩人的身体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聲和喘息聲,真實的顯示他們有同樣的感受。
  “你可以給我一個耳光。”他以充滿激情的聲音說。
  “為了你的吻?”
  “你不反對我吻你?”他反問。
  “如果我也享受這個吻就不曾。”她說著,同時把放在她腰上的手挪開。“但是,我還是得說一聲你不該這樣做,這太過分了!”
  “你覺得我占你便宜?”
  “如果我有男朋友呢?”
  “你有嗎?”
  “沒有。”她不得不承認,平日為了家計,她根本末會想過交男朋友,至于面對男人的追求,她都視而不見,心如止水,准備當老處女,為家庭奉獻一生。
  “我很高興是這個答案。”他自動的退后一步,怕自己會克制不了的對地做出比吻還親密的舉動。“你希望跳過那個過程,直接到結果嗎?”
  “你在講什么?”
  “結婚。”
  “結婚?”她差一點點就任由自己癱坐在他的腳邊。“你瘋了!我們只認識一個多月,而且只有一個吻,光是這些就讓你想到結婚?”
  他懂了,笑笑說:“所以你要過程。”
  “什么過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向聰明,話一點就通,但是這次,她真的被他搞胡涂了。她不喜歡這种狀況。
  “你要被追求,要鮮花,要每天一通電話,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你要比吻更親昵的行為發生之后,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要嫁我;目前你覺得時間太短,我們了解不夠,這個吻不夠理性,不足以讓我們确定我們要的是什么。”他把她心里的話都說出來了。
  “我--”她還能說什么?
  “你是不是要听到‘我愛你’那三個字?”
  “我打賭你說不出來。”她篤定的一笑,交叉著雙臂,一副贏定了的表情。
  “現在是說不出口。”
  “那你憑什么理由要娶我?”
  “我記得你不看言情小說,而且很明白的表示你不信那些騙小孩的話。”
  “那你想娶我的原因何在?”
  “我覺得我們合得來。”
  “還有呢?”
  “我有錢。”
  “我不是拜金女郎。”
  “我知道你不是。”他把雙手放進了西裝褲的口袋里,他一直有想愛撫她長發和臉蛋的沖動。“但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如果你能過得舒舒服服的,有什么不好?別忘了除了你自己外,你還可以讓你的父母過得舒舒服服,所以我們結婚,你划得來。”
  “但是光合得來就結婚--”
  “不好嗎?有些愛得死去活來的有情人,結婚沒多久就离婚,這种例子太多了!”
  “你覺得我們合得來,但事實上我們是不是真的合得來呢?”她瞪著眼的問他。“不要用錢、不要用你的財力來說服我,換換其它更好的理由!”
  “我了解你。”他胸有成竹的說。
  “你了解?”
  “我們會有一個快樂的婚姻。”他燃著信心眼神說。
  “你是個自大狂!”
  “我不說我沒有把握的話!”
  “或許有天你會把你說過的話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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