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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十五

  終于不得不回去。賓館房間中幽黑,明石摸索到牆邊,探尋開關,而我忽然攀住他:
  “明石,我喜歡你。”
  是酒?還是我心中積蓄的熱?
  我說:我喜歡他。
  ——赤裸裸的表白。仿佛阿Q對吳媽說:
  “我想和你困覺。”多么無恥与天真。
  但我沒有第二种方式了。喜歡原是心里种下的樹,在夏日微風里,努力地揚著一樹綠葉,結滿甘美葡萄。我自己栽的樹,我自己釀的酒,我心甘情愿自己醉。
  明石愕住。
  我從不知道我可以這樣大膽与放任,將自己貼緊他,极近极近,仿佛想讓自己變成一根芒刺,以最痛的方式鍥進他的身体。
  陡然我四周騰起一團熱。彌漫著,裹緊我,帶著煙草气息,比火焰還要刺痛,像酷暑正午時分的陽光,一排灼熱的金箭———是他的身体,在剎那間呼應我。
  他腳下一絆,我們雙雙栽倒在床上。
  空調吹出极細的風,床幃上的長絲流蘇,微微飛揚,糾纏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我們在大床的正中相擁。
  黑暗里,一如山河靜峙,卻有大潮的澎湃,以無限的巨力擊打著堤壩。那奔流的,是誰的欲望?
  他環過我背后的手臂,緊繃,著力,卻一直輕微動蕩,是他心底的掙扎:推開,或者抱得更緊?脫身,還是陷落至那不見底的森林?
  我仰頭,看向他。
  我看見我自己,短發飛散,額上有微光,囂張地,固執地,卻又軟弱地霸占他全部的視野,他眼中,再沒有別的了。
  月亮升起來了,細窄的半張臉,隔著白紗帘偷窺,洒得一地銀色竊笑。我們只躲在月光之外,那更大的陰影与寂靜里。
  他一點點向我俯近。吸煙的緣故吧,唇上顏色微黯,像燃過的燼,只待我輕輕一噓,便會吹落所有死灰,火焰轟天燒起。他向我俯近……
  忽然彈起,疾速地后退,一直抵到了窗口。那男人壯碩的身影在月光里。
  他說:“對不起。”
  光從他身后來,我看不清他的臉,只有他的聲音,飄搖不定,沉在黑暗里,又在月光里浮起。
  他再說一遍:“對不起。我忘了你的腳不方便。”
  簡洁、明确,他的聲音,是潮落后黑礁的冷与定,十分不動聲色。———他竟然,這樣大義凜然地說,是因為我的腳?
  我剛想起身,頓時腳腕一陣劇痛,尖銳地刺出來。我發不出聲音也迸不出淚,只僵在半起不起的位置,像不甘心的自溺者,至死維持著掙扎的姿勢,腫漲丑陋,一動不動。
  “你別動。”他疾步上前,雙手扶住我,將我放平,叮囑:“早點休息吧,今天不要洗澡了。”問:要不要蓋毯子?再問:空調是不是太冷?三問:要不要調高几度?
  仿佛沒有比這更重要的問題了。
  他最后的動作,是為我掖好毯子。那是扶我、牽我、為我按摩時輕而有力的手,此刻卻靜定自若,再親密些也無妨。
  月光便這樣,照著他剛剛立過的地方,一片荒蕪的慘白。一瓶正紅花油靜靜佇立在床頭柜上,這就是唯一了。他走時并沒有回頭。
  他不喜歡我?
  他不要我?
  明明地,在瞬間之前,大地震動,山川變色,他曾擁緊我,整個人像一座即將爆發的活火山,我知覺他周身几千度的高溫。
  他的擁抱,令我肩背生痛。
  卻突然消弭于無形。
  我面紅耳赤:是他看輕賤了我?
  在沒遇到他以前,我的心仿佛大都市最繁華處的圣母院,煙塵滾滾車聲四起,我只很靜很靜,日子恒久暮鼓晨鐘,夜半才到客船。
  而他,是我的埃絲美拉達。
  我身体深處的潮騷。
  但他,拒絕了我。
  這樣輾轉難眠,也不覺上下眼皮打架……
十六

  是清晨的門鈴叮咚叮咚,我惊起忙應,“來了。”是他嗎?裙子睡得稀皺,也來不及撫一撫,倉皇之間找不到拖鞋,赤腳跳過地毯。
  是酒店的服務員:“是庄小姐吧?這封信是早上一位先生送過來,囑咐九點半之前一定要交給你。”
  所有言語動作都像下意識,我只能顫抖地、虛弱地撕那信封。連撕几下,拆出來,是一張參加旅行團赴越南四日游的票。
  太意外了。我舉起票,對著光線看一看,又把信封翻過來,敲一敲。的确,沒有一字半句。
  中年男人的心,我只覺無從捉摸。
  在酒店大堂里与旅行團會合,遠遠只覺得眼熟,猛然僵住,失聲:“是你。”
  龍文悠然自后排走出,慣常略含笑意,一步一步,越出眾生之外,仿佛是在人海里分花拂柳而來。
  我笑得勉強:“真巧,總是遇到你。”
  龍文忽然俯身下來,語聲輕柔而目光灼灼:“不,是我遇到了你。”
  像大幕初初拉開時分,兩個演員自不同方向上場,在舞台的中央相遇。如果是漫畫形式,該是我們頭上都打了大大的???!!!吧,而眾人心上是大團大團的霧。
  誰吸了一口冷气。我猜他們肯定在想,這女孩真不得了,國內一個,國外一個。
  而我并沒有問他:為什么會來。
  就好像明石也沒有問過我,為什么。
  總是在微雨的清晨里,在下龍灣邊等游輪,我突然將相机丟給龍文,發足奔向對面,站定了,催著他,“龍文,快照。”
  “卡”一響,到底是留下來了。
  上了船,回頭看,那座咖啡館仍然淡黃淡黃的停在雨里,無聲歲月流走,是備受摧殘的臉容。杜拉与她的中國情人是否曾在這里對坐,喝一杯西貢咖啡?
  她的身影曾在他床上橫陳,對她的記憶終生不朽,他說他愛她將一直愛到他死,他所要的只是一點時間。這樣的激情与魔狂。
  但他拋開她,忘掉她,把她還給白人,還給她的兄弟。只因為:沒有了財富,我算什么?
  船緩緩開動,一路掀開雪白浪花。如果在西貢河上相遇的,是我与明石?离開了他的身份,他的家庭,他盔甲似的驕傲,他又算什么?
  熱帶的太陽辣辣升起,空气微微腥咸,船上竟有一朵鳳凰花,不知是誰遺下來的。我拾起來,在手中把玩,忽然帶著頑皮笑容,插在鬢邊。
  龍文舉起相机留住:“南國黑美人。”
  只是沒有選擇,不要做酷女郎,就得甘心老土。做不成完全沒有良心的新新人類,就得為情所傷。
  一只蝴蝶經過我的身畔,小小灰色的翅子努力地扇動著。而它的身下,是大海的蔚藍。
  我迷惑了。
  它從哪里來?它難道不知道一路前去,是無邊的大海,自此尋不到任何一個駐足之處,一朵為它盛放的花?海的對面是它永遠不能抵達的天堂,而它飄洋過海,堅持地飛著。
  我靠在窗邊,微微暈眩。龍文起身,把窗帘拉下,邊緣始終不肯平复,陽光便一掀一掀地進來,他用手按住它。
  穩定的、离我非常近的手臂。
  我心動一下。我其實也可以要一個溫柔疼惜的男人,發展一段單純的感情,安分地過活。為何是我自己的心,不允許?
  我說:“謝謝。”
  龍文轉過身來,歎口气,“我認識你以來,沒見你開心過一天。”我不語。
  他說漏了口,“那老男人,也值得?”
  我一惊:“你在說什么?”
  他微笑:“中國人,真是全世界最古道熱腸的人,雖然萍水相逢,也覺得有義務對我的一生負責,故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笑:“你信?”
  他答:“當然不。任何話,只要不是從你嘴里說出來的,我都不信。你來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呀。”
  我一聲不響,起身向艙外走。他眼中一剎時的責備,与我何干。
十七

  這一夜,只新月如鉤。
  我沿著陌生國度的陌生海岸線向前去。
  “喂?”
  我沒有回頭。
  “大小姐,這是外國呀,三更半夜你在外頭跑,膽子也太大了吧?”
  龍文遠遠地負手而立,身影在月光里流動。孤單若斯,卻如海邊的一株芭蕉,有自得其樂的丰盛。
  我揚聲道:“我過一會就回去。”
  听見腳步沙沙,他走近來,笑道:“如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霄?”
  我反唇相譏:“不是甲男,就是乙男,反正不姓伊。”
  “那么,是為老男人了?”
  我駁他,“老男人老男人,他老得你多少?再過十年,你就是你自己口里的老男人。”
  “錦顏,你呀你呀,”他恨鐵不成鋼似的,“吃多少悶虧都可以,嘴頭上不肯吃一點虧。如果是為著那個老男人,我可以向你保證,你連十分之一的机會都沒有。”
  我黯然良久,問:“為什么?”
  “因為貪婪。他的貪婪。”龍文斬釘截鐵。
  “不,”我訝然抬頭,“你根本不了解他,怎么可以這樣譴責他。他對名對利都不貪婪,他請我吃飯甚至是牛肉面,他對我也一直規規矩矩……”
  龍文截斷我,“那是因為他要的是另一些,更多,更強大,更酷烈。”
  ——其實,我也是知道的。
  海潮的巨大聲響越來越近,合万鈞之力在奔騰,沙灘隱隱震動。
  我很疲倦:“你走開。”
  “錦顏,”龍文不肯放松,“難道你也想賭一把?”
  我的眼睛想要去落淚,然而口里還逞強,笑容甜如蜜:“有什么不好?也許我賭得贏,也許我愿賭服輸,也許我是天生的賭徒。”
  “哦,”龍文笑了,嘲弄的,不置信的,眼中有光閃閃,他引領著我,慢慢走在沙灘上,“你想与宿命作戰?你知道命運是什么嗎?”他拉我轉身,“看。”
  便如此,突如其來地,遇見了海。
  突如其來地,遇見了我的命運。無遮無攔,廣大地將我籠罩,有著深黑膚色,無比的喧囂卻又無比的寂寥,在海灣里,巨浪滔天地涌向。
  我与明石,誰是那個可以泅海的人?
  便自此不能再移動一步。
  “就像海的漲潮,它一定會漲上來,誰能阻止它,誰能擋得住它?”龍文定在我面前,呼吸咄咄逼人,“你如果真的不怕,就站在這里不要動,讓海潮升上來,看你逃不逃得過。你敢嗎?”
  我挑釁答:“whynot(為什么不)?”
  對峙,靜靜等待海的來臨。
  而海就這樣升上來了,山崩地裂般的巨響愈來愈近,而整片大地都在動搖,仿佛頃刻間就會陸沉。
  我想要發足狂奔。逃离。
  龍文卻一把扳過我的肩,微一用力,擁我入怀。而海飛馳前進,掀起許多小小的浪頭,白而發亮,已近在咫尺了,也許几秒鐘之內,它便會滅頂而來。
  我緊緊抱著他,顫栗恐懼至不能呼吸,而龍文輕輕俯下身來,吻了我。
  可以短如剎那,亦可以長如一生,在全世界的喧囂里,在死亡之海面前,他吻了我,而浪花如雨點打了我一頭一臉……
  仿佛,沒有那么吵了。
  我微微睜眼,是真的,海离我們好像遠了一點。仍然惊濤拍岸,卻只徘徊不前,良久進退不定。
  龍文松開我,“海已經開始退潮了。”
  來時摧山動地,去時猶有不甘。不進則退,多么像一則年輕的愛情。
  龍文輕輕問,“你剛才,是不是真的很害怕?你不是想對抗命運嗎?”
十八

  自越南回來后很久,我不肯上班。
  身心俱疲,更深深覺得稿件的無聊。
  十點多鐘才起床,听著母親在電話里与周先生探討股市:“沙隆達,我算是對它失望了,這兩年,進進出出,抱好大希望,你看看現在……老周,我知道你說得對,深發展肯定要漲,可現在什么价位,誰敢追,再說知道它什么時候漲,我這把老骨頭捱不捱得過……”
  母親終于心滿意足結束通話。電話立刻響了,是寶儿,“怎么回事,班都不上?稿子也不交?病了?”一連串,嬌滴滴問著。
  我呻吟,“頭痛,腳痛,肚子痛,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
  她且笑且唾罵,“完全是欲仙欲死后遺症嘛,要不就是跟福特小子吵架了。”
  ——起初,我叫龍文手机男人,其后,她們叫他福特小子。我們更注重的,總是一個男人的身外物。
  她竟与我攀談起來,“福特小子條件不錯的,你要抓住。這种富家子,按理說,不真心的多,但這個,我看著倒行。”
  我笑:“你怎么知道?”
  她哼一聲,“經驗哪。”有點酸溜溜,“雖然婚沒結過,戀愛還是談過几次的。庄錦顏,你也不小了,有花堪折直須折,莫要像我,拖到這把年紀。真是老了。”
  我妄圖欺人,“你也就三十出頭,什么老?”馬屁拍得啪啪響。
  她苦笑,“怎么不老,從前在電視電影里看到美少年,恨不得跳上屏幕,委身下嫁。現在看到,只想抱在怀里,親一親,然后生一個這樣的儿子。”
  我欲笑不敢,她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凶得很?”
  我大惊:“你凶嗎?我怎么不覺得。”依稀听見門鈴響,“我去開門。”
  但她不放過我,“你們家沒別人了?”苦笑,“看看,連承認都不敢,還說不凶。我同你說,我也是沒辦法。做出點名堂,起碼可以說,為了事業蹉跎了年華,一事無成又年華老大,怎么辦?別人想同情我都找不到好話。”
  我忍不住問:“那么,為什么不嫁?”
  她聲音平和苦澀,“因為到現在才弄清楚,婚姻是為著實用,跟愛情無關。來上班吧,你還是我的左膀右臂呢。”
  我垂頭喪气,“我沒約到稿子,報不了差旅費。”
  “罷罷罷,你還有几篇稿子壓在我這里,混一混就上了。”
  我大喜:“多謝寶儿。”
  寬容是無上的美德,尤其當對方寬容的是我們時。
  “另外我還有件事,你千万別跟人講……”寶儿壓低聲音,又跟我說了十几分鐘,“……你意下如何?如果不滿意,還可以商量。”
  我說:“容我想一想。”
  擱下電話,方听得母親在客廳蘇蘇地与人說話,“錦顏錦顏”的,而對方肅然應著,“是,是,我明白……”
  這一惊非同小可,我第一時間沖了出去。
  果然是龍文。
  他沉潛坐著,明黃絲質T恤,米白長褲,淺色皮鞋,在我家黯舊的客廳里,以母親的眼光看出來,自然是上等男人,一流一候選嬌客。
  他還拎了几盒糕點來。雪白薄紙上,隱隱暗紋是大團的菊花与竹葉,包著一塊塊圓圓金黃色的餅,一輪輪小太陽似的,精致得不像入口之物。
  母親很喜歡,大方地收下來。
  我劈頭便問:“你怎么來了?”
  他站起身,“你不是說想采訪我的老板嗎,今天与她約好了。”對母親,很恭謹,“阿姨,我們先走。”
十九

  坐在龍文的墨綠色小牛犢里,我才問:“你跟我媽說什么?”
  我以為他會說,“隨便聊聊。”但他說:“談你原來的男朋友。”
  我不悅,“說這些干什么?”
  他輕描淡寫,“要我引之以戒,切不可犯同樣的錯誤。”
  我愈發皺眉,“龍文,你開什么玩笑?”
  龍文看我一眼,“你是說我開玩笑,還是說阿姨在開玩笑?”
  我不響。
  他接著道:“我知道你心不在我,但你要我怎么跟阿姨講,就算你自己,你說得出口嗎?”
  縱使喜与悲,都不可對人說。
  我轉個話題,問龍文:“你老板方萱,是什么樣子的?”
  大城市口口相傳的麗人傳奇里,方萱是時時被提起的名字。
  說這女子,年近半百,來歷不明,狐狸精樣貌,偏又作風凌厲,像千軍万馬里殺出一匹汗血馬,慣常笑吟吟斫出甜蜜一刀。緋聞熱鬧多變,談之不盡,談之還有,偏都查無實据。
  我很好奇,故托龍文求見。
  龍文答:“美。”一字千鈞。
  我哂笑,亦不在意。
  ——竟然是真的。
  我們坐在她辦公室的一角,真皮沙發,黑漆小茶几,等得有點久了。龍文便斟出威士忌來,被我笑說:“這是好萊塢片中,黑社會律師密謀殺害證人前,喝的酒。”又拿出巧克力糖,朴素棕色紙,但滋味不同凡響,他說是瑞士名產,叫做蓮。
  忽听得門嘎地一聲,我轉過身,只見一個女子正疾步進來,微喘著,胸一起一伏,長裙纏纏裹裹。她問:“錦顏呢?”
  而我震惊于她的美貌。
  荷葉綠真絲長裙,繞條素白長流蘇的腰帶,松石綠細皮繩涼鞋,胸前系一塊白玉,腕上綰了几個寶石鐲子,身上花香淡盈。
  不年輕了,清素淡妝的臉卻仍晶瑩欲滴,雙唇微啟如蝶翅初綻,影沉沉的黑眼睛里儲存著整個宇宙的夜色。在辦公室冷冷的灰調子里,她是一顆閃著微光的鑽石。
  我當下便對她有好感。
  龍文起身,“我來介紹……”
  她已搶前一步,喚一聲,“錦顏。”
  有點激動。
  我心下納罕,陪笑站起,“方小姐。”
  她回過神來,笑道:“幸會。”慢慢退后,坐下時雍容有如牡丹。一手握著龍文斟給她的酒,腕上鐲子玲玲碎響。
  我說:“方小姐,您是知名成功人物,白手興家,創辦“忘憂草”,《伊人》讀者對您的私人生活也相當感興趣,可以談談嗎?”
  她忙不迭地說:“錦顏,你想問什么都可以。”微笑間,坦然流露眼角邊細細皺紋,但仿佛只是工筆描出的刺青,或者蝴蝶暫時的栖息,“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問得如此誠摯,我愕住,但她臉上珍珠一般真切的關怀。我笑一笑,“還好。”
  不由自主,我說:“前些日子,与龍文去武當山,有個轉運殿,”———那是山上的一座大殿,大殿肚內還有座小殿,大殿小殿之間尺許寬過道,据說只要走過,就可以轉運。
  “我想了很久,都不敢走。當然希望命運轉好,可是也怕它轉得更坏。我現在,像散盡千金后的人,握著一小塊銀兩,已足以小富則安了。”心中平靜。
  “你父親過世以后,你母親,對你好嗎?”她急切地問。
  我詫异,答:“當然。”看一眼龍文:說這些干什么?
  “弟弟呢?叫……”
  “叫錦世。我們也處得很好。”
  她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才有机會開始問:“可以談一下您的經歷嗎?方便的話,請問您是哪一年出生?”
  她有問必答,笑意嫣然,時時主動詢問:“還想知道些什么嗎?”盛放如芍藥的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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